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心,大堂。
光线透过穹顶倾泻而下,在地面落下细长形的影子。
静谧的大堂中央,沈淮姝驻足在那幅占据了整面主墙的巨幅油画,《春汛》前。
她今天盘了发,穿着简单的茜色针织衫和牛仔裤,碎发别在耳后,露出莹润的珍珠耳环。
本是极普通的打扮,可因为专注看画的姿态娉婷袅娜,倒显得格外动人。
阳光似独偏爱她,细细描过那柔美的轮廓。
她略微倾身,凑近油画右下角。
那里有一处极细微的笔触,是她当初故意留下的签名。
画中春水潺潺流淌,光影交错间,人与画浑然一体,难舍难分。
就在此时,电梯门开了。
程清和正兴致勃勃又唾沫横飞的在和身边的韦清闻炫耀着,他最近新入手了一尊釉色绝美的明代斗彩小碗,从胎土讲到釉料,从画工讲到传承,力图证明自己这次绝对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阿闻,我跟你说,这东西绝对能上大拍!那器型,啧啧,真绝了!”
程清和说得口干舌燥,奈何身边男人根本无动于衷。
他疑惑扭头,只见韦清闻停下脚步,目光牢牢盯着远处。
“哎!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我在跟你说话呢,听见没啊!”程清和很不满,拿手肘捅了捅他。
韦清闻依旧没搭理他。
程清和皱起眉,顺着他的视线穿过大堂,投向角落里,那个站在巨画前的倩影。
……
甫一入目,瞬间噤声。
阳光落在那抹茜红色上,少女专注赏画,背脊挺直,微微前倾的姿态带着种对艺术品浑然天成的纯粹与虔诚。
她与身后那幅气势磅礴,春水奔涌的油画之间,形成了极微妙的呼应。
她安静的站在那里,本不是画中人,可俨然一副画中灵魂的存在。
程清和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溜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由衷地赞了句:“妙啊……真妙!”
他连连咂舌,压低了声音对韦清闻说,“这气质,这身段,跟你这幅《春汛》站在一起,简直是天作之合!你看她站的姿势,和画里那个临水而坐,衣袂飘飘的男主角像不像在遥遥对望着?”
韦清闻懒得理他,直接抬步走了出去,目标明确,步履坚定。
“……哎?哎!韦清闻?”
程清和一脸懵批,只得麻溜地跟了上去。
韦清闻停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声音不高,穿透力十足,温柔地唤了一声:“姝姝。”
画前少女闻声回头。
在她转身看清楚来人的刹那,明媚的笑容有如破冰的春水,倏然绽放在她动人的小脸上。
“韦韦!”
声音满是毫不掩饰的喜悦。
原本那副略显高冷的艺术家模样早已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三步并作两步,轻快地小跑到他面前,又极亲昵地勾住了他的胳膊,来回晃了又晃。
“你怎么才来?”语气分外熟稔。
程清和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上一秒种还被他奉为“仙品”的小仙女,像只雀跃的小鸟一样,落在了韦清闻身边!
“介绍一下。”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沈淮姝脸上,“这位是《春汛》的作者,青年油画家,沈淮姝。我的,女朋友。”
“《春汛》?作者?!她?!女朋友!”
关键词多到程清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猛地转向那幅震撼人心的《春汛》后,又扭头死死盯着韦清闻那张看起来柔软了八百度的脸,难以置信且痛心疾首地控诉着:
“韦清闻!你……你是禽兽吗?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啊!你怎么下得去手啊?!简直是天理不容啊!你良心不会痛的吗?!”
韦清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像他程清和只是个聒噪的路人甲。
他揉了揉沈淮姝的法定,牵起她勾在他臂弯中的手,“等很久了?”
他开口,声音是程清和从没听到过的温柔。
说话间,他低头捏着她软嘟嘟耳垂的动作,熟稔得像是做过了千百回。
“是呀,都等你好半天了!”
韦清闻抬头,目光扫过这处最显眼,采光也最好的位置,“留给风头正劲的‘画坛新贵’的C位展示区,效果如何?小沈画家还满意吗?”
当着陌生人的面,沈淮姝被他莫名亲昵的小动作和这声“画坛新贵”叫得耳根子通红。
她心里甜丝丝的,面上却有点小傲娇的表情:“就马马虎虎吧!挂的位置倒是不错,只不过灯光角度还能再调调。”
眼波流转间,狡黠的目光瞟了眼抿唇憋笑的韦清闻,终于也跟着一起破防笑出了声。
“比起收藏家书房里那些冷冰冰的,只能看不能摸,动不动就价值连城得让人提心吊胆的古董,还是我的画更有温度吧?韦先生,您说是不是呀?”
韦清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毫无原则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当然!”
程清和OS三连问: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吃狗粮?
久不当人的韦清闻终于想起来身边还有个活人,他慢条斯理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很是平淡:“程清和,我发小。”
“哦~”
沈淮姝注意到身边这个站了许久的男士,原来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经常被韦清闻忽悠的冤种发小。
她礼貌一笑:“程先生好,常听韦韦提起您。”
“他提起我肯定没说什么好话!小仙女,你千万别被他给骗了!”
程清和捂着胸口,表情一脸受伤。
他不甘心地凑近,试图在“小仙女”画家面前挽回一点自己作为资深收藏家发小的尊严。
“不信你问他!上个月他还死乞白赖想骗我的那只明代斗彩小碗呢!是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乜着韦清闻,就差把“快帮我证明一下!”几个大字打在脸上。
“咳。”韦清闻清了清嗓子,眸光冷冷扫过程清和那张努力刷着存在感的脸。
“看吧!”程清和指着韦清闻,一脸悲愤地转向沈淮姝,像个旧时受了委屈找青天大老爷告状的小媳妇。
“沈同学你看到了吧!他拿眼神威胁我!他仗势欺人!你管管他!”
沈淮姝被程清和夸张的表情逗笑,她晃了晃韦清闻的胳膊,“韦总?好大的派头哦!”
她嘴上说着,身体却很诚实,大半个身子几乎都依偎在韦清闻怀里。
韦清闻低头看她,眼底的宠溺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他配合地点点头,语气一本正经:“嗯,程大少爷说得对。”态度极其敷衍,目光扫过程清和,又落回到沈淮姝脸上。
程清和:“……”
很好,非常好。
他不仅是个闪闪发光的灯泡,还被迫干了碗齁甜齁甜的黄金狗粮!
这艺术中心,他不待也罢!走了!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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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懒洋洋的洒在韦清闻公寓角落那张宽大舒适的沙发上。
沈淮姝像只餍足的猫,慵懒地蜷着,正怀抱着软乎乎的枕头,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突然,一条推送新闻弹了出来:
《天价古董!清乾隆粉彩转心瓶惊现伦敦拍卖行,疑似古皇城园内流落海外的旧藏!》
沈淮姝蓦地顿住。
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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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的兴趣远不如韦清闻那样,但“清乾隆粉彩转心瓶”和“古皇城园内旧藏”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还是让她心头一跳,随手点开了大图。
图片加载出来,是一件造型典雅,通过子母扣联结上下胎体的花瓶。新闻稿里极尽溢美之词地描述着它的“繁复奢华”,器型如何罕见,传承如何神秘。
沈淮姝的目光落在底座并不十分起眼的几笔彩色装饰花纹上,整个人瞬间僵在了沙发上!
那花纹的样式!那独特的,带着点古拙意味的笔法和色彩搭配!跟她妈妈林玉真珍藏的那本厚厚的工作笔记里夹着的手绘复原图,简直是一模一样!
她记得清清楚楚!
小时候,她总爱偷偷翻妈妈那本贴满了各种碎瓷片照片,写满了标注的工作笔记。
其中有一页,夹着一张用彩笔精心描绘的图,画的是花瓶下半部分的局部纹样。
妈妈告诉她,那是博物馆的老专家们根据库房里几块碎到难以辨认的珍贵瓷片,花费了无数个日夜,查阅了大量的资料,一点点尝试推敲,才勉强复原出来的样式。
据说,那几块碎瓷片,还是当年列强火烧圆明园时,强抢不走又舍不得留给中国人,就故意砸碎了扔在园子里的国宝瓷器中的一部分!
冰冷的寒意从心底里忽得腾起,沈淮姝猛地坐直身体,抖着手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
“妈妈!”
沈淮姝的声音听起来紧绷又急切,“您看新闻了吗?伦敦拍卖行,下个月要拍的那个粉彩转心瓶!”
对面翻动纸张的声音骤然停了,接着,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半晌,林玉真的声音才传来,“…看到了。”
“妈妈…”沈淮姝的心揪得更紧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这跟您笔记本里的那张图的花纹,对上了……”
“是那件,错不了。”
林玉真的声音听起来苍凉又愤怒,“当年被砸得粉碎的转心瓶,没想到还有一个类似的,竟然流落到了海外,还被……”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显得格外沉重。
“强盗抢不走所有,就砸碎它们泄愤!现如今……百年辗转,竟被堂而皇之地拿出来,当成他们掠夺的战利品炫耀和拍卖!还要标上令人愤怒的天价!”
“他们怎么敢!”
沈淮姝气得浑身发抖,强烈的屈辱感和愤怒压都压不下去。
眼前仿佛又看到了火烧万园之园的熊熊烈火,听到了那些珍贵器物在暴行下碎裂的刺耳声响。
“那是我们的!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贝!他们怎么敢……”
“资本的世界,只看重利益,哪里还会在乎什么血泪斑斑的历史,什么失落的文明。”
林玉真叹了口气,满心只有深深的无力感,“这瓶子工艺太特殊,他们是吃准了我们在短时间内,很难拿出铁证来证明它的非法来源。”
“天价成交……已成定局。”
她顿了一下,遗憾感怀道:“我的老师,张君年老先生,当年就是守着那几片转心瓶的碎片,一遍遍摩挲,直到最后……还是含恨走的……”
“临走前,他还说,遗憾啊!那是他毕生!最大的遗憾……”
气氛格外压抑。
电话两端,只剩下母女二人沉重的呼吸声。
国宝流落异乡,持有者居然还能靠拍卖它们获得惊人的暴利!这种无力感和被践踏的屈辱感,勒得叫人喘不过气。
沈淮姝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那件粉彩转心瓶的华丽照片上。
她呆坐在沙发里,阳光依旧温暖,却已照不进冰凉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