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破夜,天空中泛起鱼肚白。
街上比往常更安静,很多人半夜里听到刀剑声,躲着不敢出来。
直到天明,街上锣鼓喧天,才有人试探着向外望去。
十几个男子被五花大绑在板车上,被人敲锣打鼓地送到兆京府衙。
有人认出,当中有宫家的家仆。
众人听说,纷纷纳罕称奇。
不到半日,京城的流言甚嚣尘上。
霍思修遇刺已成为兆京百姓茶余饭后的新谈资。
————
任知宜带着宝珠出城。
“小姐,我们是去太子的别院吗?
任知宜一夜未睡,靠在马车后壁解乏,“嗯!”
宝珠兴冲冲地问道:“这次还需要翻墙吗?”
任知宜闻言一哂,轻声道:“此事日后不要再提。”
马车停下,两名黑衣男子等在门口,“任姑娘,请!”
进到别院,碧树之下,身影修长如竹,一袭烟灰色布袍,玉笄束发,清贵逼人。
任知宜缓步上前,心潮翻涌。
听闻太子为人清冷自持,御下严苛,她假借太子之名,引徐山长出山,不知太子会作何处置。
“臣女见过殿下。”
卫枢转身,高高的视线落在她低垂的的发顶,似是在细细地打量她。
任知宜垂首敛眉,凝神屏气,维持着端庄的跪姿。
“起来吧。”
声音清如碎玉,透着温煦平和,有如春风拂面。
较之上次狱中相见,太子的态度和缓了不少;任知宜心下微舒,僵挺的肩头缓缓松落下来。
“伪造皇室信物,形同谋逆。”
话语轻飘飘地落下来,重重地砸在任知宜的心口上。她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审视的眼眸,淡静无波,却威压深重。
晨露未散,草木初萌,尚透着几分春寒料峭之气。
她呼吸一顿,生生倒抽了一口寒气。
思忖半晌,她重新伏跪下来,恭谨道:“殿下容禀,臣女事急从权,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确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卫枢坐下,执壶沁茶,姿态清贵风流。
“若人人都像你这样任意妄为,朝廷法度何在?”
那么,科举舞弊之人又将朝廷法度置于何处?
任知宜心中暗忖,不以为然。
她垂着头,做出一副聆听训示的乖觉模样,眸色平淡无波,唯有蜷缩的指尖泄露出些许情绪。
“臣女知罪。”
卫枢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去兆京府衙,自领三日牢狱。”
任知宜微怔,没料到会是这种责罚。
转念一想,三日之期,足以令曲江比赋和行刺之事传遍京城,时机刚刚好。
想到这里,她心中多了三分底气,斟酌着问道:“殿下,七日之限已过,不知我父亲的案子……”
卫枢道:“起来说话。”
任知宜又是一怔,越发摸不准太子的性情。
卫枢缓缓道:“孤已派人查过任平。”
“……”
任知宜心中一紧,明眸转动。
卫枢望着她,提到她父亲的案子时,她的眼睛里溢满流光,即使今日她未像在曲江时盛妆花钿,仅用一根木笄绾住乌发,也现出几分清灵的生动。
“你父亲官声不错,算得上清正廉洁。”
任知宜惊喜,“殿下明察!”
卫枢啜了口茶,“州仓被盗,证据中有盖着你父亲印鉴的支粮单,户部所下的文书却不翼而飞,此案的确有几分蹊跷。”
任知宜敛起裙裾,屈身跪地。
“求殿下救我父亲。”
风吹柳动,一声雀鸟惊鸣。
半晌过去,未得到预期的回应,她心凉了半截,素手紧握,莹润的指甲陷入掌心,被攥得泛白。
“殿下,臣女的谋局还没有完。”
卫枢执盏的手微微一顿,静静地看着她。
任知宜缓缓抬起头,眼睫微微作颤,“殿下须知,要清解州一党,必要有非常手段不可。臣女愿为阵前之士。”
卫枢薄唇轻勾,噙出凉凉笑意,“你是在要胁孤?”
“臣女不敢!”
她在赌。
赌太子,会借她的谋局顺势而为。
大胤文臣在民间享有极高的声望,解州一派更是高高在上。太子早已掌握科举舞弊的证据,可是若要将解州一派连根拔起,就不但要销其形,还要毁其骨。
卫枢默然,瞳眸阗黑,辨不清情绪。
阵风起,天光被浮云遮蔽,一时明,一时暗。
在这漫长的,寂静的等待中,任知宜心头愈沉。
太子心思难测,可是经曲水流觞之后,她已无退路。
父亲面色苍白,挣扎咳血的模样和母亲痛哭流泣的画面在脑海中交织闪过。
她心中一恸,脱口而出道:“虽身弱力薄,此生愿供殿下驱策,死而后已。”
周遭的空气又凝滞了些许,她似乎听到一声微不可察的喟叹。
“你觉得,孤查科举舞弊是为了与解州一派争权?”
声音清冽,娓娓而来,如同静水之下流淌着暗涌。
任知宜对于太子在此时问出这个问题感到意外,顺着卫枢悠长的视线,她亦遥望远方。
雾霭沉沉之中,高山巍峨,山峦叠嶂,若隐若现。
她思忖片刻,坦率道:“不管殿下的目的为何,科举是朝堂最后一方净土,若科举舞弊不除,吏治难清,民心必失。”
卫枢瞥了她一眼,眸中多出些许深意。
片刻后,卫枢沉声道:“任知宜,孤会按你之前信中所写的时机行事。”
任知宜扬起头,眼神闪得发亮,既惊且喜。
“至于你父亲的案子,孤需要一些时间。”
“知宜明白。”
“最近一段时日,林四和林七会跟着你们,以防不测。”
“谢殿下。”
————
得了太子的承诺,任知宜在大牢中睡得极安稳。
三日牢狱,倏忽而过。
宝珠接她出来的那日,正赶上迁新居。
拜托陆三爷找的宅子定好了,新宅虽小,却是在石方街街尾,离着宫城不远,极为清静。
一个小院,四间房,收拾得干净雅致,任知宜围着院子左转转,右转转,心中满意,更觉欢喜。
宝珠手脚麻利,灶膛添柴,不一会儿,面已滚水下锅。
任知宜特意嘱咐她多做两碗。
霍思修奇道:“今日有客?”
“是那日救咱们的两位,一位叫林四,一位叫林七。”
汤面出锅,热气腾腾。宝珠厨艺不错,用了少许小葱和腐乳,面汤香味四溢,闻之食指大动。
日落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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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时,林四和林七到了。
两人手里各提着一篮黍米,可是腰别长剑,通身的肃厉之气,看着不像是来新宅温居,倒像是来杀人的。
众人面面相觑。
菜肴备齐,案上摆好烤鹅腿、煨羊汤、八珍糕,还有笋泼肉面,香气扑鼻。
“林四哥,林七哥,请上坐。”任知宜摆好竹筷,笑着招呼道。
林四抱拳,沉声道:“我二人奉公子之名护卫姑娘和霍公子,乃份内职责;姑娘无须多礼。”
任知宜笑笑,“话虽如此,二位于我三人也是救命之恩,此处亦无外人,不用如此拘谨。”
表面上是请二人做客,实际上她也存了别的心思。她日后效力东宫,想要了解太子,有谁能比终日在身边的暗卫更清楚主子的性情呢。
“听闻公子极恶贪墨,曾弹劾过三位朝官?”任知宜状似无意问道。
林四无言。
林七没忍住,“不是三个,是十四个。”
“这么多,未曾听闻啊。”
林七道:“那是因为……”
“阿七!”林四突然喝道,“你的面汤快凉了。”
林七惊然,自觉多言,再不开口。
任知宜暗自揣测,看来京城朝局复杂,文臣结党,同气连枝,不打破这一局面,什么都做不成。
一顿饱食餍足之后,任知宜和霍思修送林四、林七出门。
日气渐散,霞光的绯色缓缓褪去。
不远处,停着一辆罩着青色帷幔的马车。
帷幔被撩起一半,露出一张清隽无双的面容。
林四打了个“请”的手势。
任知宜心中一紧,扯着霍思修缓步上前。
卫枢立于车前,宛若青松俊立。
霍思修见他姿仪出众,不由心生好感。
一顿寒暄,霍思修遗憾道:“可惜魏公子今日有事,不然与林四哥,林七哥一同来家中做客,我也可以与公子畅谈一番。”
卫枢温言,“多有叨扰。”
“观公子谈吐,气度,不似一般人家,不知魏公子家中是作何营生?”
卫枢略一迟疑,“家中做官,也有些产业。”
“难怪!”霍思修由衷地赞叹。
卫枢礼貌一笑,“霍公子曲水比赋,壮怀慷慨,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霍思修赧然,“借公子吉言,我辈苦学多年,一心期盼着为陛下,为百姓一展所长,可惜朝廷不公……”
话说得正起劲,冷不防髌骨一痛,霍思修察觉自己是被任知宜踢了一脚,茫茫然地望了过去,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任知宜绷着脸。
“义兄,小妹有些事,想要与魏公子单独商量。”
素月升空,清辉洒落,入夜的空气微凉,流淌着如水的静谧。
目送霍思修离开,任知宜面容微凝,恭谨颔首,“殿下亲自到来,可是有事吩咐知宜?”
卫枢凝视着她,“三日深牢,姑娘倒是安之若素。”
任知宜神情一僵。
“伪造信物,易落人把柄,日后不可为之。”
“是。”
接着,卫枢解下腰间的汉玉九龙珏,递给她,“这是孤的随身之物,你且先拿着。”
任知宜双手接过,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马车离开,从车内传出轻飘飘的声音。
“后日辰时,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