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望泠惨白如纸的脸和染血的白衣，谢琅的心头猛地窜起一股怒火。
什么事情值得她如此拼命呢？
纤阿峰上，就他们二人，难道师徒之间不该是无话不谈的么？
女萝峰的玄水真人对林薇就不会这样百般隐瞒！
他想问清楚坎渊瓶到底有什么秘密，想问她为什么宁愿独自涉险也不告诉他，可望泠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苍白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再无回应。
谢琅抱着望泠，感受着怀中人微弱的呼吸，之前刻意压抑的修为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低头看向望泠腰间悬挂的乌鞘短剑，那是她平日惯用的佩剑，灵气充沛却极难驾驭。谢琅深吸一口气，将自身剑意缓缓注入剑柄，心中默念剑诀。
短剑竟果然发出一声轻鸣，剑身泛起青色灵光，温顺地悬浮在他面前。
“看来，就连你知道我是她的徒弟，算你的半个主人。”谢琅低声道。
他右手揽着望泠，左手握住剑柄，灵力催动间，短剑稳稳地载着两人升空。
动作流畅自然，丝毫不像炼气三阶的修士，剑招中暗藏的凌厉之气，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御剑飞行的速度极快，很快就抵达了昆吾宗山门。戒律堂的弟子们正守在山门外，为首的正是此前同谢琅一起去过苍梧秘境的赵峰。
他看到谢琅御剑而来，脸上根本压制不住震惊的神色。
“谢琅回来了？”
“不对，他不是才炼气三阶，还受过伤吗？怎么能御剑飞行？”
“等等，他脚下的剑，好像是掌门的乌鞘短剑！”
弟子们议论纷纷。
赵峰本想上前阻拦盘问，却被谢琅身上散发出的冷冽气息震慑。
谢琅目不斜视，直接掠过他们，将望泠送回纤阿峰的寝殿。
玄水真人与林薇本在此等候，见到谢琅竟然这么快就御剑回来，也是一惊。
林薇走上前：“掌门怎么伤得如此重！”
谢琅没有回答，面沉如水，只是把望泠交给了两人。
他没有丝毫停留，径直又冲向剑阁。
剑灵皓羲感受到他的气息，身影瞬间浮现：“哟，你把她带回来了？”
它是望泠的本命剑，相隔千里也能感应到望泠的状态，此刻恢复了闲适放松，显然是清楚望泠不会再有大碍。
谢琅冷冷地看着她，眼中怒火未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坎渊瓶到底有什么用？为什么她要拼了命去取？”
皓羲拢了拢粉色裙摆，指尖绕着发梢打了个转：“你师父的性子就那样，就算我是她的本命剑，有些事情我也不会知道那么清楚的。”
它眼珠一转，避开谢琅的视线，“有本事你自己去问你师父呗。”
“你会不知道？”谢琅步步紧逼，周身剑意因愤怒而微微躁动，“你存世少说也近万年了，三千年的那场天地浩劫想必也经历过吧？会不知道坎渊瓶的用处？”
皓羲双手叉腰，粉裙在剑气中微微浮动：“这我当然知道。”
“你既然知道，又怎会不清楚她取坎渊瓶的缘由？你与她命脉相连，她若身陨，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她若身陨，你便只能埋在剑冢里枯朽！”
皓羲凝眸看先面前的少年，他说的话正戳在了它这把万年老剑的心尖尖上。
它叹息一声，“你也知道你师父是个什么性子！寻常事根本犯不上让她这样拼命，可……她是为了救一个人！”
言毕，皓羲转身收回剑中，原本还流转在剑身上的光华瞬间黯淡下去，横放的断剑仿佛成了一块废铁。
谢琅只能死死攥紧了拳头。
救一个人……
当初毕方也说，她舍命取南明灯，是为了救一个人。
那个人的性命，比她自己的都还重要，能让她舍弃一切，舍弃纤阿峰……和他？
不，谢琅心中冷笑了一声。
他本就是孑然一身，当初在断尘渊，望泠本就想杀了他，不过是后来她不知为何忘了这回事，才把他带回宗门收为弟子。
想必在她的心里，那个人才是最重要的，而他这个弟子不过是随手从断尘渊捡回来的一个孤儿罢了。
谢琅心想，既然如此，留在昆吾宗又有何意思？等她醒来，他就去向她请辞便是。
几日后，纤阿峰上空乌云密布，一道道天雷如同银蛇般劈下。
剑阁内，皓羲正百无聊赖地躺在断剑灵泉之中，突然听到纤阿峰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她身形一晃，从剑中蹿出，飘到窗边向外望去。
银练般的雷霆之中，夹杂着它熟悉的阆风剑意。
作为上古神剑的剑灵，又曾与阆风是好友，皓羲瞬间便认出了那股剑意。她眼神一沉，粉裙在风中微微飘动。
她仔细感应着，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阆风剑早已消散于天地之间，十三州内只有阆风秘境中还残存有它的剑意。
这些剑意弥散在整个空间内，不是随便什么剑修都能吸纳入体，还能助自己修炼的。
除非是望泠那样的天生剑骨。
可如今的天雷规格，显然只是筑基期修士的天雷。
莫非是谢琅！难道他也是天生剑骨？
这小子此前被沉朔一剑刺中灵脉，或许就在那时，魔息盖住了剑骨。
沉朔的能力完全来自望泠，只要望泠强大，沉朔的力量也会水涨船高，有她的魔息遮掩，望泠他们根本看不出来这小子的真实天赋。
与此同时，纤阿峰的寝殿内，天雷的巨响也将望泠彻底惊醒。她刚一睁眼，玄水真人便连忙上前，声音带着难掩的关切：“掌门，你终于醒了。感觉如何？”
望泠动了动手指，感受着体内的状况，轻声道：“好多了，暂无大碍。”
她强撑着坐了起来，却立刻又牵扯到心脉，胸口一阵剧痛。
玄水真人皱起了眉头：“掌门，你身上残留着大量的上古剑意，莫非是阆风剑？”
望泠看向自己的手腕，凸起的血管之中，还流淌着残存的淡青色。阆风这柄上古神剑的主人，曾是昆吾宗的骄傲，如今的门人多少对它的剑意也有耳闻。
玄水真人虽是医修，也能一眼认出。
望泠垂了垂眼，这几日她昏迷期间，必然是玄水真人衣不解带地照顾，很多事情根本瞒不住她。
她承认道：“是，为杀凶兽，我……强行吸纳了秘境中的阆风剑意。”
“你糊涂！”玄水真人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就算你是天生剑骨，也该知道，强行吸纳上古神剑的剑意修炼，极容易产生心魔！你这样的修为，一旦心魔滋生的话，恐怕就是毁天灭地的大魔了！”
望泠的眸子即刻黯淡了下来。
“我知道。”
玄水真人所说的一切，其实早就发生了，还连累她的师尊既明剑尊神魂俱灭。
这是她望泠一生都要偿还的孽。
见望泠脸色惨白，玄水真人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激烈了，小心翼翼地伸手搭在望泠的脉门上，片刻后收回手，沉声道：“还有，你这心脉……”
望泠昏迷期间，她就察觉出不对劲了，直到她醒来，玄水真人才能仔细问：“这个损伤，不像是近期造成的。掌门，你什么时候……损了半颗心的？”
望泠轻轻挣开她的手，语气平静地说：“是为了封印沉朔。她的魔息太过霸道，我只能祭出半颗心才能将她暂时封印。”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玄水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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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闻言眼眶都红了，“半颗心啊，你知不知道这对你以后的修行影响有多大？”
“师父付出的是他的神魂，我的半颗心又算得了什么？”望泠垂下了眼，“但是此事事关重大，玄水真人万不可让旁人知晓。”
玄水真人正了正神色。
如今望泠是昆吾宗的中流砥柱，如果让旁人知道她心脉丢失，修为有损，只怕会掀起轩然大波。
她知道利害。
又是一道天雷急遽而下，落在了纤阿峰上。
望泠的寝殿一瞬间亮如白昼。
她转头望向窗外天雷滚滚的方向。
玄水真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叹了口气：“这是筑基的天雷，想必是谢琅那小子筑基引下来的。这几天，我一直都不见他，没想到是去修炼了。竟然这么快就能筑基。”
她想了想，又道：“我看啊，他肯定是担心你，想快点强大起来保护你。这孩子对你，倒是一片真心。望泠，修真界中，师徒关系是最深的羁绊，你既然已为人师，行事之间，也要多考虑徒弟，切不可再随心所欲了。”
望泠心中一动，挣扎着起身：“我去看看他。”
玄水真人连忙扶住她：“你慢点，刚醒身子虚。”
望泠摇了摇头，推开了玄水真人，慢慢朝着天雷所落之处走去。
在谢琅房间前的空地上，她看见了盘腿而坐的谢琅。
此时天空中最后一道粗壮的天雷正裹挟着毁灭气息劈下，谢琅却毫无惧色，双手结印，周身灵气暴涨，硬生生接住了这道天雷。
雷光散去，他周身浅青色的光华流转不息，原本略显稚嫩的脸庞在光晕映照下，多了几分沉稳锐利。
谢琅缓缓睁开眼，往常他稍有进步，定会立刻跑到望泠面前虚心求教，眼神里满是期待认可，可此刻他周身散发的气场却截然不同，满是一种初露锋芒的傲气与疏离。
望泠静静地望着他，想起了方才玄水真人所说的话。
以谢琅资质，本不该这么快筑基，他强行突破……都是为了她？
谢琅抬眼，看到望泠站在不远处，微微一怔，随即站起身走上前来。
他本想去望泠寝殿询问秘境和坎渊瓶之事，没想到望泠却亲自过来了。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望泠已经抬手，从乾坤袋中取出坎渊瓶，瓶塞开启的瞬间，一股清冽的气息弥漫开来。她倾斜瓶身，将其中澄澈如琉璃的北溟玄水倒了一杯，递到谢琅面前：“饮下它。”
谢琅低头看着杯中泛着微光的玄水，鼻尖萦绕着能涤荡心神的清香。
他一愣：“这是……”
望泠道：“你的丹田中，那些吸纳阆风剑意，是极大的修行隐患，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而这北溟玄水正是能涤荡杂质、稳固根基的至宝。”
他猛地抬头看向望泠，见她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还带着未散的疲惫，心中瞬间涌上一股热潮。
望泠冒险去阆风秘境对阵旋龟，竟是为了取这北溟玄水帮自己稳固修为？
谢琅双手接过水杯，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师父……”
望泠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情绪，淡淡道：“北溟玄水可洗髓伐脉，你刚筑基根基未稳，饮下后好生调息，莫要浪费了这水的功效。”
谢琅的脑海里忽有什么东西炸了开来。
“……她是为了救一个人！”皓羲剑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修真界中，师徒关系是最深的羁绊。”望泠的声音依然很平静，却让谢琅的心中荡起壮阔的波澜，“我既收你为徒，必对你负责到底，不会害你的。喝了吧。”
谢琅终于回过神来，“是，师父！”
旋即仰头将杯中玄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