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接他的是纪律的朋友,无论是外形与性格都与纪律截然不同,是个很朴实平凡的老好人。
说话时像个弥勒佛一样堆着笑,对纪羽的态度也极为自然亲近。
他和纪律是初中同学,也算是看着纪羽长大的,纪羽叫他康年哥,更多时候是直接叫哥。
杨康年先是摘了纪羽的书包放到后座,又绕了一圈上车:“前段时间有只猫跑到车轮里吓了我一跳,还好听到叫声捞出来了,现在不仔细看看还是不放心啊。来,喝口水,今天上课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也没有很累。哥,你们换新制服啦?”
“眼睛很灵啊小羽,这都看得出来,市里统一规定的,颜色改深了,没大动。我还以为能改帅点呢,人靠衣装马靠鞍,怎么着也得超过你哥吧。”
纪羽弯起眼睛笑:“他都没有制服,衣服都是自费的,还是康年哥的衣服好。”
杨康年是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从小到大都没出过宁海市,在本地大学毕业后就考入了
宁海市综合行政执法局,最近有了结婚的打算,女友也是本地人。
纪羽小时候写理想的生活就是照着杨康年来写。
“你哥那西装可贵着呢,那可比不了。不过呀,照他这么赚钱我可受不了,一年到头没个休息日,上学那会儿我就没见过比他还用功的。”
纪羽默默不语,脸撑在车窗边,眼睛瞥到侧边:“哥,那辆车要加塞。”
“没事,让让他。”杨康年缓缓踩下刹车,伸手揉了揉纪羽的脑袋,“不过你可别学你哥,他是骡子成精转世,咱们可是天生要享福的命,就让你哥拼命去,我们小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行。”
前边不知发生了什么,好半天才行进一小段路,鲜红的车尾灯像两颗幽深的眼,泛着冰冷的光泽。
“又不要他赚钱养我。”纪羽缩回副驾宽大的车座,嘟嘟囔囔的。
车辆好不容易挪到前头,眼看绿灯闪烁,身后的车喇叭催命似的响起,杨康年装作没听到,不急不缓地踩下油门,赶在黄灯前离开路口。
“小羽你看看吃点什么,上了高三,脑力消耗大,要吃好吃饱了才行。”
“就吃之前那几样好了。”
纪羽推开菜单。这片区域他来来回回吃的也就那几家店,菜系口味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纪律说有些食材你最近吃不了,我和主厨说一声看能不能替换,你先坐着休息休息。”
说完,杨康年就起身出了隔间。
这儿主打一个食材新鲜,上菜很慢,纪羽把书包带了进来,抽出题册打开。
“先生,这是我们店新上的茉莉龙井,您要不要来一杯尝一尝?”
服务员端着茶壶推开门,面上带着挑不出错的笑容。
对面的少年像被他吓了一跳,耳根突然红了一片,血色染到耳尖。
纪羽手上动作迅速地把题册塞回书包:“不用了,我喝白水就行。”
“好的,需要您直接叫我就行,那我先出去了。”
纪羽矜持地点头,懊恼羞耻的情绪一股一股向上拍。
没被人看见吧?
别人那种好学生争分夺秒地做题就算了,他打开练习册一半都是叉,显得表演成分很高。
开车过来花了四十分钟,如果换做纪羽在一中的安排,这时候第一节晚自习已经过去了一半,他该死磕着做数学,勉强能做完三分之二。
纪羽又落后别人半小时。
陷入这样的恐慌之中,一顿饭下来纪羽食不知味,意识到的时候,时间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一小时。
“哥,我要回家了。”纪羽有点着急。
杨康年安抚他说:“小羽,你先把药吃了,我去结账。”纪羽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这件事。
他把药盒从书包的夹层里翻出来,每种数了两遍确定数量无误,一把倒进嘴里混着一口水咽下,快步走出去找杨康年。
“吃好了?”杨康年还在等收据,对纪羽的速度感到惊奇,“以前你哥还得追着你喂进去呢。”
杨康年还有幸当过抓捕的角色。
纪羽赧然:“那都是小时候了。”
“也是,明年你都该上大学了,日子过得真快。”
纪羽没有和杨康年同样的感悟,一到家匆匆和杨康年道别就钻进了房间。
二十点十六分。
纪羽终于能正大光明无所顾忌地打开课本练习册继续学习。
四十分钟后,最初的安心感消退,纪羽盯着答案为7√803/127的几何大题最后一小问,用力地揉了揉脸,吐出一口无能为力的浊气。
他好像丧失了基本的判断能力。
先放一边吧,做他擅长的。
车辆缓缓减速,驶入庭院。
“可以了,就在这停吧。”纪律从钱包抽出两张纸币,“麻烦你了。”
“您客气了。那我这就走了。”代驾跨上小电驴,揣着意外得来的小费,哼着歌走远。
纪律在车上点了根烟,抽完后打开循环系统,坐了一会儿才下车。
门外留了盏走廊灯,并不刺目,悠悠地亮着。
今夜无风无云,是个好天气。
但纪律显然没有赏月的好心情,二楼东侧的房间还亮着灯。
已经很晚了,连树枝都不再随意晃动。纪律踩着台阶上楼,皮鞋落在阶梯发出轻响。
纪律没有开灯,门缝里透出光亮很清晰。他下压把手,门丝毫未动,上锁了。
又在闹什么。
纪律不得不敲门,大约过了两分钟,纪羽才从门后探出头来。
“干什么?”
纪羽开口后就后悔了,因为他原本打算对纪律实行冷暴力,不理会他说的任何一句话,也不做回应。
他甚至都没打算开门的。
不过纪律不是那种敲门不开就会离开的人,纪羽还是在他用特殊手段打开房门前主动打开。
一旦计划有了缺口,就很难坚持下去了,纪律像喝了酒,比平常看起来还要凶。
纪律不顾纪羽的意愿拉开了房门,走了进去:“你在干什么,已经很晚了。”
纪羽回到书桌前拿起笔,用行动告诉纪律他在做正事。
纪律走过来,随手拿起一本习题,翻了两下丢回到桌面:“睡觉。”
“我还没做完今天的作业,之前落下的也没补。”
“那你应该合理安排时间,现在努力不代表你用功,你熬夜写题以为我还会表扬你?”
“那是因为你总是打乱我的节奏!”纪羽极力克制着自己不与醉鬼一般见识,尽可能平和地说:“如果我在学校里上晚自习,就不会拖到那么晚了。”
纪羽不会埋怨牺牲下班时间来接他的杨康年,但不代表会不迁怒纪律。
或者说,纪律本来该为耽误他的时间负责。
“你要是学得下去,在哪里不是学。我让你回家休息,还耽误了你?”
“我没有让你替我请假,我在学校都挺好的,不需要你让人给我送饭,也不需要提前放学。我学到现在就是因为我的时间不够用!”
纪羽顶着纪律沉冷的目光抗辩着,肩背绷紧成为直线,胸口像硌了什么柔软但坚韧的东西,吐不出来,也不会凭空消失。
纪律一定会用更难听的话来讽刺他,他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做的,用一种夹杂着关怀、怜悯、嘲讽、不认可的语气拒绝采纳纪羽的想法,好像他一定是正确的。
他比纪羽大了整整十岁,有着更丰富的人生经验和开拓的眼界,当然有资格替纪羽掌舵。
纪羽被纪律用那种目光注视着,按在桌沿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随你。”
纪律轻飘飘地在纪羽耳边丢下一句。
继而是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和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纪羽眨眨眼睛,洗刷干涩的滋味,脖颈很僵硬,但他还是坚持转过头。纪律忘记把他的房门关上,卧室之外,是一片黑洞洞。
横亘在胸口的物质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纪羽却好像并没有感到轻松,他只感到四肢无比沉重,坠着他沉入地面。
纪羽花了半个小时洗漱,躺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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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计划,他应该花更多时间去追赶进度,洗过澡浑身干爽地躺在柔软的被窝里是不该在此时发生的事。
但大脑确实无法继续运转,处理更多信息,不过也有可能是纪羽向自己传达了允许偷懒的信号,毕竟他的身体很熟练且习惯于进入这种疲软的状态。
纪羽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纪羽很清楚他在做梦。
纪泽兰和徐梁还有着农民对土地天然的喜爱,买下了一套带着庭院的洋楼。庭院的中间用打磨过的黑灰色石子铺了一条路,两侧种着鲜花,其中有一种纪羽叫不出名字的花,甚至顺着围栏攀爬了十多米远,开花时淡紫色的花卉开得密密麻麻。
徐梁曾经想在其中一侧种些瓜果,但纪羽舍不得清掉那些花,也就没能实施。
不过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如今的庭院显得更加空旷,两侧的草坪修剪整齐,很适合在上边走来走去,但纪羽也没有这么做过。
纪羽在梦中还是四五岁的模样,急匆匆地迈着小短腿在石子路上跑。
“纪羽!你给我过来!”
纪律眨眼就出现在纪羽身后,不费多大力气,就把纪羽从地面提了起来。
“你在我床上放了什么?”纪律毫不掩饰他的怒气。
纪羽在空中挣扎了半天也没能逃脱纪律的魔爪,费劲地转过身,用软绵绵的手臂抱住纪律:“哥哥,好~”
“你夸我也没用。”纪律把他丢到床上,指着床铺中间一对湿乎乎黏腻腻的东西,“你自己说,这是什么东西?”
纪羽慢慢地眨了两下眼睛:“不知道呀。”
他从床上站起来,叉着腰,大声对纪律说:“我不知道呀!”
纪律冷笑一声,从被窝深处摸索两下,又掏出一个圆滚滚透明的小球。
“你再说不知道,这袋泡大珠还是我给你买的!”
纪羽终于认出那是他辛辛苦苦养大的水宝宝,忙接到怀里:“这个是我的。”
纪律又指床面:“那这些不是你的?”
纪羽看看怀里的水宝宝,又看看床铺里不成型的透明泥状物体,很坚定地道:“那个不是我的!”
“纪羽!”纪律用力地闭了闭眼,深呼吸,过了半晌又把他从床上抓下来,“你把这东西放到我床上干什么?”
“生小宝宝呀,哥哥帮我孵。”纪羽很珍惜地摸了摸手心里的小水球,不知道为什么他放了那么多到纪律的被子里,只剩下这一个了。
其实他也想自己孵,但是他太忙了,早上要去看小鸟,中午要吃饭休息,下午要在院子里找蝴蝶顺便和邻居聊聊天。他是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像鸟妈妈那样坐下来守着他的小宝宝的。
可惜纪律不能理解他,还把丢进一个巨大的盆子里,让他动手把床单洗干净。
纪羽失去了他的水宝宝,还被迫洗浸满了水变得异常沉重的床单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低着头呜呜咽咽地掉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律把他抱起来。
纪羽的手脚异常地酸痛,几乎连动都不能动弹了,他靠在纪律的肩上,抬起头发现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亮堂堂的,长长的走廊里始终有着白色的眩光。
纪羽又躺在了狭窄的床上,纪律站在门口,大概是视角的缘故,他看起来几乎和门一样高了。
房间也变得很小,拥挤,空气都不能流通。
纪羽坐起来,脚能轻松触到地面,他对纪律说:“我要回家。”
纪律说:不行。
无论问多少遍,纪律永远重复,不行,不行。
纪羽焦急又迫切,尽管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急躁,他站起身,闭着眼睛很用力地朝门口跑去。
只要撞开纪律,他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纪羽撞进一个人的怀里,不像是纪律的,纪律从不会抱他那么紧,像是要把他勒死在怀里。
纪羽用力挣扎,获得了些许呼吸的空间,他大口大口呼吸,抬起头,看到了贺思钧的脸。
贺思钧收紧手臂,把他勒进自己的胸膛,对他说:“不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