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基地点了份外卖，闻丛清就去训练室盯梢了。
上中和下辅都在双排。李夏安戴着耳机，屏幕上玩的打野正在carry全场。键盘敲击声和选手的交流声此起彼伏，气氛轻松愉悦。
“闪现捏这么死，能当复活甲用还是怎么？”
韩岳一波团战丝血逃命，正侥幸回城，突然耳边响起一道凉凉的声音。一转头，果然瞧见闻丛清站在身后。
他笑嘻嘻地辩驳，“这不是没死嘛，要秀，就要秀到底！”
“秀？要不是上路用命替你挡大，你早玩完了。”闻丛清的语气淡淡的，却字字带刺，“难道你比赛的时候也要这么‘秀’，让队友以命换命？”
没嗅到开玩笑的气息，韩岳张了张嘴，话拐了个弯，“……我的。”
闻丛清没理他，转身走向中单Y哥的位子，眉头皱得更紧了，“十分钟落后对面十五刀，你在梦游？”
Y哥不服气，“刀妹前期又不好打妖姬的咯……”
“不好打？”闻丛清嗤笑，“对面是NG中单吧，上次你拿刀妹单杀他两回，现在说不好打？你刚刚空晕失误才落了下风，赶紧调整状态！”
——刀妹没晕到人，也不算失误吧。对面是职业选手，又不是猪。
Y哥挠了挠头，还是不服。但他虽然迟钝，却能感觉到对方在故意找茬。她平时严厉，却很少咄咄逼人。
所以他犹豫了两秒，选择立正挨打，“我的错，我马上调整！”
“噗，咳咳……”不远处的李夏安喝水被呛到，水溅到键盘上，还没等他伸手去找纸巾，忽然后背一凉，像有一股阴风袭来。
“你是觉得俱乐部设备太多，弄坏几个也无所谓？”
闻丛清语气平静，却莫名阴恻恻的，听得李夏安寒毛直竖。
他迅速抽了纸巾擦拭，讪讪道，“丛姐，我……”
“明天下午加练两小时。”没给他解释的机会，闻丛清直接转身走向门口，留下的声音清脆而冷淡，“谁都不许懈怠！”
她离开后，训练室里的选手们面面相觑。
“丛姐今天怎么了，跟吃了火药一样。”陈诚疑惑道。
韩岳叹了口气，“别问，问就是闪现捏太死了。”
众人苦笑，却没人敢抱怨。毕竟，谁都看得出来，他们的领队心情不佳，这个时候谁碰谁死，还是忍气吞声保命为好。
闻丛清去前台拿外卖，听到青训楼那边闹哄哄的。热情的粉丝给通宵录制《顶峰之战》的选手和工作人员送去了奶茶。每当楼里稍有动静，外面的粉丝就会高举手机，兴奋地尖叫欢呼。
“让安保盯着点，太吵就都请出去。”闻丛清嘱咐了一句。
然后在前台小姑娘乖乖应好的注目礼下，快步回了办公室。
外卖点的是蟹黄面。商家送了一只溏心荷包蛋。看到荷包蛋，闻丛清开直播的手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不过，摄像头亮起的刹那，她脸上所有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抹温和的浅笑。
闻丛清边吃，边跟弹幕聊天。突然有一条弹幕吸引了她的注意——
【晚丛，你和岳岳上次去的是市立医院吗？有点慌慌的……】
她随口问道，“市立医院怎么了？”
立刻就有弹幕争先回答：
【有个精神科的医生被爆学术不端，然后还精分什么的。】
【萧开达的得意门生，好像姓陈？网传他妈妈就是个精神病】
【笑死，这年头精神病的儿子都能治病了，不会突然不爽给人来一刀吧哈哈哈……】
闻丛清的筷子无意识往下一戳，金黄的蛋液缓缓淌进碗里。蟹黄面的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她的表情。
片刻，她开口道，“捕风捉影的事，不要乱说。”
【我们俱乐部是不是跟市立医院有合作？】
【哎呀解释太麻烦了，你们自己去网上搜，这事没上热搜应该是被压下来了，听说那医生的老师是萧开达，国内脑病研究权威，亚洲神经科学学会的理事！】
【搜了下，那医生长好帅，真的有问题吗……】
弹幕七嘴八舌的，风向渐渐不受控制。眼看他们越聊越起劲，闻丛清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嘴，“好了，今天就播到这，比赛完再播。”
她把最后一口外卖吃掉，收拾掉垃圾，重新坐到了电脑前。
屏幕冷光映着闻丛清微蹙的眉。她打开网页，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几个关键词，【市立医院精神科停职】
网页跳转的瞬间，一条知名论坛的匿名贴刺入眼帘——《某三甲医院精神科陈姓医生，母亲是精神病患者，这种人配当医生？就问患者慌不慌！》
闻丛清诧异。居然是十天前的帖子，可怕的信息茧房。
帖主说自己在医院，刚巧碰到有人去闹事，举报精神科的陈晗白医生学术造假，还患有遗传性精神病。表达自己的不安害怕后，详细列举了陈晗白的学历背景，最后甚至附了张模糊的偷拍照——陈晗白穿着白大褂的背影，挺拔清隽。评论区一片哗然，有人嘲讽“疯子治疯子”，有人质疑“精神病遗传论”，还有吃瓜发癫的表示“好帅，想谈”
对此事的讨论多数停留在这个帖子里。市立医院仅在官网放出了一则简短的调查声明。但也是一周前的事了。
闻丛清关掉页面，摩蹭着手机。
十天前的对话还停留在老派的表情包上。她的脑海中回荡起一些刻意封存的记忆碎片，雨声，琴声，少年趴在窗台上冲她挤眉弄眼。
她正失着神，突然发现对话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但，这个提示断断续续，反复了好几次，却始终没有新消息跳出来。仿佛对方删删减减，也在反复斟酌犹豫。
这人干嘛呢？玩失踪不算，还玩起了灵异？
闻丛清有点郁闷，直接打字问：【选手去不了了，你去吗？】然后把脱口秀电子票发了过去。
然而，她的消息一发过去，上面的提示直接静默了下来。
闻丛清有点心焦，也有点不知名的烦躁。盯着手机看了良久，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见鬼了，她居然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似的，对着聊天界面患得患失？
刚想息屏，眼不见为净，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
陈晗白：【就一张票吗？】
她立刻回：【两张】
陈晗白：【上次邀请你去，你拒绝了】
闻丛清：【你就说去不去吧？】
这次，【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久到闻丛清以为他又要消失时，消息终于跳出来：
【去，但加个条件】
【下周末陪我参加朋友婚礼】
闻丛清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不知怎的，悄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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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过的事，我会去的。】
其实想说想问的话有很多，但想到后天晚上就能见面，闻丛清没有再问，见对方又发了个[大拇指]过来，就滑掉了微信。
刚出办公室，又碰到了急匆匆赶来的前台。
小姑娘看到她，立马像看到救星一样，“晚丛领队，他们拍摄出了点问题，你快去看看吧！”
闻丛清心里一咯噔，以为拍摄出了什么意外，心想着，可千万别是俱乐部提供的硬件出问题，一路上脑子都在思考着对策，以至于穿过人群，来到拍摄后台，看到额头流血的Kiki时，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一个狂热粉丝投喂夜宵，不小心砸中设备架，刚好K神在旁边。”
替齐翰处理伤口的医护解释着来龙去脉，脸上写满无奈，“明早我再带他去医院拍个片。”
《顶峰之战》请的多是退役选手，但赛季结束，一些被淘汰回家的高人气战队选手也会作为飞行嘉宾受邀，比如爆冷落败的CT。
Kiki摇头，“一点轻伤不至于，我没那么娇气。”
闻丛清安抚了几句，就准备走了。
刚走没两步，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丛丛……”Kiki追上来，嘴一瘪，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你这就走了，不管我了？”
闻丛清挡开距离，淡淡道，“别这副表情，被粉丝看到又要编排故事了。”
Kiki拧眉，“我不介意。”
“但我介意。”闻丛清停下来，转身看向他。
少年眼尾泛红的样子，让她想起当初那个总是跟在她屁股后面，追问“我什么时候能上场”的小孩。当时也是粘人，但他天赋好，眼里闪烁着为电竞而亮的光，她欣赏这样的孩子，付出了更多的耐心，可如今他眼里的光……
“Kiki。”她放缓了语气，“还记得在CT时，我教你的第一件事吗？”
Kiki不明所以的一怔，“……永远不要被情绪影响操作。”
“现在呢？”闻丛清指了指隔离墙外，探头探脑的粉丝，“你这个行为，想故意把我推上风口浪尖？”
“不是，我没这意思……”
“你知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闻丛清打断他，“我是战队经理，照顾每个队员都是分内事。”
夜风吹乱她的额发，露出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Kiki固执道，“但你就删了我一个人。”
“因为网上的风言风语让我很困扰，还有你看我的眼神……已经超出了该有的界限。”闻丛清斟酌了一下，觉得既然说到这里了，有些话还是说开的好，免得以后麻烦，“我知道很多选手拿了冠军之后，心理上就松懈了。但你不要浪费天赋，也不要把感情浪费在我的身上。”
“为什么？就因为我比你小？”Kiki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是不是那个陈医生说了什么……”
“齐翰。”闻丛清第一次严厉叫他的本名，语气不容置疑，“喜欢是两厢情愿的事。而且对我来说，所有影响选手状态的事都是浪费时间，所以往前看吧，好吗？”
闻丛清抽回衣袖，转头离开。
远处导演在催促，少年却一动不动。钇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终于，他轻声喃喃，“不喜欢就不喜欢嘛，放什么狠话……”不满的声音渐消，Kiki掉头往回走，仿佛一转身，他又变回了意气风发的明星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