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号，画室里少了让陈南玥有意无意注意的那抹身影。
似乎有什么变了，似乎又有什么没变。
能看在眼里的，是一张又一张的素描纸变多了。
离艺考没有多少时间了，陈江让他们系统性地画画，原本下午的两点时间调早了半个小时，成了一点半。
上回陈江说的问题陈南玥用了一周时间去适应调整，果然提升了不少。
最起码成绩不会一直稳定，而是有了上升的趋势。
陈江看在眼里，严肃紧绷的脸也忍不住对陈南玥露出笑，夸了她。
只是她依旧独来独往，降低自己在画室的存在感，努力把自己往透明人的边缘靠。
分数有了上升的趋势，倒也不好说什么。
为人师表，也要让学生有自我的权力。
画室国庆并没有放假，在前一天陈江通知了这个消息。
“离艺考整整剩下两个月的时间，就不要想着国庆有放假了。校考时间也出了，有想法的抓紧时间啊。可以先找我谈谈。”
陈江推了推眼镜，十分认真地说。
陈南玥揉了揉手腕，画得久了手腕酸得厉害，衣服上沾了一些颜料。
闻言，宋言淡淡地问陈南玥，像是在试探什么，旁敲侧击着：“陈南玥，你要不要校考？”
“想去哪个美院？”
陈南玥愣了一下。
这句话陈梅曾经问过她，在让陈南玥报名学美术的那天。
陈南玥那会儿对美院并没有什么概念，但陈梅却是了解过的。
她摸了摸陈南玥的背，柔着声：“玥玥要去就去最好的，什么央美，国美，都要最好的。”
最好的，最好的。
陈梅总是认为，陈南玥有天赋，肯定能去最好的。
只是这行业有天赋的人太多了，陈南玥不是最厉害的那个。
又有谁不想去最好的呢，她能做的自然是全力以赴。
清醒地往‘最好的’这三个字上靠。
陈南玥想了想，“努努力，央美或者国美吧。”
宋言半晌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会考上的。”
听他的话，陈南玥忍不住去看他。
才发觉宋言表情凝重，一本正经，没有半分说笑的意思。
旁人说这话，通常是随意的，祝福的，但宋言说出口却是肯定的，像是笃定了陈南玥一定会考上。
她抿抿唇，礼尚往来地问他：“那你要不要校考？”
宋言“嗯”了声，“要啊，随便考考吧，还没想好考哪个，怎么说都得体验一下吧。”
话落，他又淡淡说了句：“不知道国美啥样啊，去看看呗。”
陈南玥没答话，半敛着眸，遮掩住情绪，看不出一丁点情绪。
国美是什么样？
她也不知道，她也没去过。
陈南玥只在网上搜索过国美的校园图片。
宏伟，壮观，漂亮，大到不能再大，美到不能再美。
那高聿祺呢？他在那样卓越的学府里，是不是特别开心呢？
对于紧锣密鼓，痛苦学习的高三生来说，期待大学，无非是一种释放压力的方式。
轻松愉快的课堂，相处不错的室友，有趣好玩的社团，还有……
一点一滴，全都是对未来的期盼。
所以，高聿祺正在经历这些吗？
无论是哪一个，倘若陈南玥考上的不是国美，那么未来她和高聿祺将没有半点交集。
像是一朵云飘过，又被风吹散。
也许之后他们还会在画室说话，但是说一句，就少一句。
国美也算得上是最好的，考上了，也算是圆梦了。
思及此，陈南玥忍不住弯了弯唇，提笔继续画画。
于是，她没有看清宋言正好落过来的目光。
.
陈南玥和陈梅说了校考的这件事。
陈梅高兴得不得了，铁了心觉得陈南玥绝对能上央美或者国美，还决定等校考结束后给她报个补文化课的基础。
当真是别人家有的，她也一定要给陈南玥安排上。
陈梅说着未来可期，怎么怎么的美好。
感染着陈南玥也忍不住露出低低的笑，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的暖意。
陈梅拍了拍陈南玥的手，说去给她下碗面条，最近画画很辛苦。
陈南玥捂着手坐在餐桌前等着。
陈梅烧开了水，把面饼放下去，嘴里还说着：“将来要不要考个编制或者公务员？这样工作稳定，我们玥玥也算是吃上国家饭的人了，有头有脸的。”
陈南玥对编制和公务员还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是个工作岗位，“妈妈，这也太早了，我专业还没想好，等艺考结束后再说吧。”
陈梅“哦哦”两声，光是想到未来陈南玥能去心仪的美院，她连下面条的动作都快了不少。
只是没想到，唐正国会早早回来了，比平常还要早一个小时。
他推开门，脸色冷的厉害，在看到陈梅从厨房端着面出来，热腾腾地冒着热气，葱花和煎蛋的香味扑鼻而来。
唐正国的瞳仁暗下来，直勾勾地盯着陈梅和陈南玥看，唇边似笑非笑，没头没尾地说了句：“等着吧，最近开始顺了点，等我抓到大鱼，别说这面，金子都能给你们吃下去。”
说完，唐正国又进了客卧里。
三室一厅的套房，唐正国原本是要和陈梅睡主卧，但陈梅铁了心不要，说要么她带着陈南玥搬出去，要么他睡客卧。
唐正国不知抽了什么风，仿佛真怕陈梅带着陈南玥跑，竟然同意了。
这么多天，陈梅就没和他睡同一张床过。
陈梅听到唐正国的话，也觉得莫名其妙，“玥玥，别管他说什么，你就当看不见他。”
她的声音温柔似水。
陈梅心里清楚陈南玥不喜欢唐正国，毕竟没人会喜欢一个曾经会打人，会凶自己的父亲。
即使陈南玥从来没说过这话，没让陈梅为难过，在陈梅心里，陈南玥一贯懂事坚强，但作为自己女儿的母亲，又怎么不清楚。
陈南玥点头，慢慢地吃着嘴里的面条。
这个家，似乎从唐正国回来后，隐隐约约就埋下了导火索。
只待点燃。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想法从陈南玥的脑海里冒出时，她浑身打了个哆嗦，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接着，她的肩膀上披上了一件薄薄外套。
陈梅叹息：“秋天来了，换季了，还不知道穿长袖啊？”
陈南玥平声问：“妈妈，我们未来会好的吧？”
陈梅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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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摸陈南玥的脑袋，只当她是小孩：“你这话说的，我们怎么不会好啊？傻瓜。”
会好的，怎么不会好。
一切的美好，都等着她去亲临呢。
.
没过几天，陈江就统计了四个集训名单里要校考同学的名字。
特意一一叫过去谈话。
还纷纷交代了要校考的学校环境政策之类的事情。
陈南玥听陈江说完，心里也有了个底。
陈江是南城美院破格录取的学生，听他说自己当年家里穷得很，很晚才读书，跟不上进度，唯独画画水平极高，家里三代都是美院的。
所以他对南城美院最了解，其他的一般般。
至于国美，三代都是央美的，除了必要的一些政策，艺考，分数线，学校了解得不是很多。
陈江眼眸一抬，瞳仁亮了，“来来，来得正好，给她说说国美。”
“怎么一来就给我活啊。”
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几乎是瞬间，陈南玥就转过了身，直直地看着身后的高聿祺。
高聿祺一如好久之前那样散漫不经，只是他比前阵子看到的黑了一些，不过他的皮肤本身就白，并没有什么影响。
他穿着白色外套，整个人干净温和，松弛的眼尾微微上扬，独属于他的少年感肆意生长。
他依旧耀眼夺目。
陈南玥动作快得她自己都反应不过来，长长的马尾在空气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
陈江都被吓了一跳，“哎呦，你看你动静，把南玥都吓死了。”
陈南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呆呆地忘了出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声说着：“没有……”
高聿祺很久没有来画室了，国庆几天没来，陈江说他偷懒，被骂的人却懒懒笑着，然后接下了给陈南玥分享他校考经验的活。
多了陈江的那句话，陈南玥站在窗边，静静地听着高聿祺给她分享经验。
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经验，高聿祺直白又坦荡地说，他早早就被国美录取了，这话并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
因为高聿祺毫不吝啬地分享了他画画的思路，习惯，还有他从舍友那儿打听到的校考经验。
陈南玥如获至宝地听着，高聿祺说得事无巨细。
她真的很崇拜也真的觉得高聿祺特别优秀特别厉害。
午后的阳光正好，明媚热烈，稍稍笼在高聿祺身上，并不刺眼，也不晒人，相反十分柔和。光线将他的白衬衫照得更加透白，从领口往下，描绘了他大半个身子，微微露出的脖颈，线条是那样的流畅。
风轻轻地吹动素描纸的声音，铅笔落在纸面上的沙沙声。
还有高聿祺落在陈南玥耳边好听又低磁的嗓音。
她仰头望着他，却迟迟不敢直视高聿祺的目光，只能稍稍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一切是那样的刚刚好。
“大概就是这些。”
“还有想了解的你都可以问我。”
陈南玥缓慢地点头，她大概记了个全，“嗯……谢谢。”
高聿祺笑笑，“加油。”
“我相信你会考上的。”
“……”
陈南玥瞬间呆住，直直地看着他。
高聿祺唇边依旧带着几分笑，“到时候，你可以叫我一声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