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城宇没再回医院大厅,而是直接绕到了住院部的侧门。
他从护士站一个年轻护士的口中,问到了姜小帅的去向。
“姜医生啊,他轮岗了,现在在肿瘤科那边。”
肿瘤科。
郭城宇心里那股无名的火气,忽然就散了一半。
至少人还在医院,不是铁了心要躲着他。
他顺着指示牌,穿过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走向另一栋大楼。
肿瘤科的空气比急诊要安静许多,偶尔路过的病人身上都透着灰败,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上。
郭城宇的脚步很轻,那双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却没什么温度,只是精准地扫视着每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然后,他看见了姜小帅。
就在走廊尽头的阳台上,橘红色的夕阳正从他身后漫过来,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边。
他正侧着身,跟另一个穿着同样实习医生制服的年轻男人说话,脸上挂全然放松的笑意。
夕阳下,姜小帅的睫毛显得格外纤长,唇角的弧度温柔又明亮。
一阵风吹过,吹乱了那个男实习生的衣领。
姜小帅很自然地伸出手,替对方整理了一下,指尖轻轻拂过布料,动作熟稔又亲昵。
郭城宇的呼吸蓦地加重。
胸腔里像是被灌入了冰冷的铅块,又沉又冷。
姜小帅从未对他那样笑过。
那种不带任何防备,纯粹发自内心的笑容,像一根滚烫的针,扎进了郭城宇的眼睛里。
郭城宇回到车上。
他烦躁地想摸烟,手指却在口袋里触到两团毛茸茸的东西。
一支达菲熊,一支雪莉玫。
他把两支笔拿出来,并排放在副驾驶座上,笔杆上卡通人物的笑脸显得格外刺眼。
郭城宇盯着那两支笔,出了神。
车内后视镜里映出他那张勾人的脸,眼尾的痣都仿佛染上了阴郁。
快七点了。
他拿起手机,像过去每一天一样,给那个熟悉的号码发去消息。
【下班没,老地方等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车窗外的天色从深蓝彻底沉入墨黑,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斑。
手机屏幕始终没有亮起。
等到快九点,就在郭城宇以为今天也不会有回复的时候,手机轻轻震了一下。
【不用了。】
三个字,一个句号。
一阵尖锐的窒息感涌了上来。
郭城宇刚想把手机扔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医院门口走出的两个身影。
是姜小帅,还有下午那个男实习生。
两人并肩走着,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姜小帅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很柔和。
他们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车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地坐了进去。
黄色的出租车汇入车流,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
郭城宇坐在驾驶座上,手伸向窗外,指尖是点燃的香烟,一动不动。
车子没有发动,车灯也没有打开。
整个人,整辆车,都彻底陷入了城市的黑暗里。
——
吴所畏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从郭城宇哪弄来的A货,愁眉苦脸。
“也不知道小醋包在老池他家过得好不好。”
他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脸上的担忧更重了。
“上辈子老池那个养法,把蛇都给搂一块儿,养死了不少蛇,可不能再让他乱来。”
吴所畏越想越觉得不安,手里的A货都快被他盘成中国结了。
池骋洗完澡出来,就看见他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走过去,从吴所畏手里接过的A货,随手扔到一边。
“别担心。”
池骋的指尖擦过吴所畏的手背,带着刚沐浴完的温热。
“我现在就去把它接回来。”
吴所畏眼睛一亮,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
“真的?那你可得加油啊!”
池骋看着他兴奋的样子,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挑了挑眉。
“就这么让我去?”
“我这可是要去挨我爸的骂,一点奖励都没有,可没什么动力。”
吴所畏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他凑上前,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池骋的侧脸上亲了好几口。
“啵,啵,啵!”
“奖励够不够?快去快回,我给你做宵夜!”
池骋脸上的笑意加深,满意地捏了捏他的后颈,这才转身去开门。
门刚一拉开,池骋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凝固了。
门口站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温文儒雅的男人。
“许老师。”
池骋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像淬了冰。
“大晚上的,你改天再来。”
感到莫名其妙的许老师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奔驰在夜色中穿行,像一头沉默的野兽。
车窗外是京城最顶级的富人区,每一栋别墅都隔着遥远的距离,透出疏离的灯火。
池骋单手握着方向盘,脑海里还残留着吴所畏踮起脚尖亲吻他时,那柔软的触感。
还有那句“快去快回,我给你做宵夜”。
车子平稳地驶入一座庄园,在主楼前停下。
客厅里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的光。
池远端正坐在沙发主位上,脸色铁青。
“你还知道回来?”
池骋像是没听见,径直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酒液在水晶杯里晃荡。
他甚至没有看他父亲一眼。
坐在另一侧单人沙发上的池佳丽,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禍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戏。
“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池远端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池骋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靠在吧台上,轻轻晃着酒杯。
他的目光越过暴怒的父亲,落在幸灾乐祸的姐姐身上。
池佳丽的笑容僵了一下。
“骂够了?”
池骋开口,声音懒洋洋的。
池远端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个孽子!”
“你这是想做什么,你不成家了?”
“你看看你跟人家秦小姐说的都是什么话?以后还有哪家人敢把女儿嫁给你!”
池骋仰头,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液体滑过喉咙,激起一阵辛辣。
他把杯子重重地放在吧台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要男人就成。”
他迈开长腿,径直走向沙发,在池远端对面坐下,双腿交叠,姿态张狂。
“你……”
池远端被他这副蛮不在乎的样子气得说不出话。
他知道,任何打骂对这个儿子都毫无用处。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阴狠。
“你不就是为了那条小畜生回来的吗?”
“我告诉你,你一天不跟女人成家,一天都别想看见它!”
池骋交叠的双腿缓缓放下。
他抬起眼,一直懒散眸子里,终于掀起了一丝认真。
钟文玉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婉笑容,适时劝:
“你爸爸也是为你好,你就听他一句劝吧。”
池骋的忽然伸出手,衬衫袖口顺着手臂滑下了一截。
钟文玉正要继续劝说,话语却猛地卡在了喉咙里。
一个黑白相间的、小小的蛇头,从池骋的袖口里探了出来。
那条蛇的眼睛像两颗黑曜石,冰冷地注视着这个华丽却压抑的空间。
它吐了吐鲜红的信子。
“啊!”
钟文玉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池远端也愣住了,他死死地盯着池骋手腕上那条小蛇。
那熟悉的斑纹,不就是池骋当宝贝一样养着的小醋包吗?
池佳丽脸上的看戏表情彻底凝固,变成了惊愕。
“怎么会……”
池远端震惊地看着池骋,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小畜生,他明明让人看管起来了啊,昨天才确认过,还在的啊。
“它……它怎么会在你这儿?”
“你是什么时候找到的?”
怪不得池骋敢这样对秦小姐。
池骋的指尖轻轻抚过小蛇的头,小蛇温顺地用头蹭了蹭他的手指。
他抬起眼,看向他那权威尽失的父亲,嘴角挑起一抹极尽挑衅的弧度。
“就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