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旋转。
保安们的呵斥声,周围人群的惊呼声,都变成了遥远的嗡鸣。
手臂上的剧痛,怀里小醋包冰冷的体温,还有心口那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愧疚,一同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只看到池骋拨开人群,那双锐利的眼眸像淬了冰的刀,直直插进他心里。
然后,那片冰原似乎裂开了一道缝。
是错觉么。
他看到池骋的瞳孔猛地一缩。
身体一轻,吴所畏向后倒去,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
消毒水的味道刺入鼻腔,唤回了吴所畏涣散的神智。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惨白的天花板,还有一个悬挂着的输液瓶,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地落入管中。
他动了动,左臂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被纱布厚厚地包裹着,看不见伤口。
病房里空无一人。
没有池骋。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吴所-畏的心沉到了底。
他不会原谅他了。
也是。
前世骗了他的感情,这辈子又害了他最心爱的小醋包。
他有什么资格被原谅。
吴所畏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找到小醋包时的情景。
几声女孩的尖叫让他迅速找到了小醋包的位置。
保安们围攻而上。
小醋包显然被吓坏了,身上已经蹭破了好几处,渗出的血染在光滑的鳞片上,分外扎眼。它慌不择路地游走,却总被冰冷的金属叉头挡住去路。
“住手!”吴所畏嗓子都喊劈了,“那是我养的!不咬人!”
他喊出声的时候已经晚了。
保安已经动用叉子去拨弄,甚至有人直接抬脚。
“快打死它,看着就瘆人!”
吴所畏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将小蛇护在怀里。
几根冰冷的金属杆子没能收住力,接二连三地闷响着,全砸在了他的背上、手臂上。
剧痛传来,他却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都被怀里小蛇变弱的生气占据了。
他想起池骋最后那个愤怒的眼神。
吴所畏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池骋会怎么报复他。
以池骋的手段,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大概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他要是死了……妈妈怎么办。
一想到母亲,吴所畏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无法呼吸。
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吴所畏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身体也跟着紧绷起来。
是池骋么。
他该怎么面对他。
是跪下求饶,还是……
门被推开,门被推开,逆着光走进来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柔和的休闲装,戴着黑框眼镜,斯文干净,只是眉宇间积着一层化不开的疲惫。
吴所畏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在那一瞬间彻底松了。像是被人抽走了最后一根骨头,他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巨大的委屈和后怕排山倒海般地涌上心头,堵在喉咙口,酸得发胀。
“师傅……”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姜小帅快步走到床边,他先是扫了一眼输液瓶的流速,又伸手探了探吴所畏额头的温度,最后目光落在他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怎么来了?”吴所畏哽咽着问。
“一个叫郭城宇的人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住院了。就你这小身板,还学人进医院,想傻了?”
他嘴上损着,手却没停,抽了张纸巾,有些粗鲁地按在吴所畏的眼角。
吴所畏心里一暖。
他知道姜小帅最近因为孟韬的事,自己也过得一团糟,却还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师傅,我……”
“行了,先喝口水。”
姜小帅打断他,拿起桌上的水杯,试了试温度,才把吸管递到他嘴边。
温水润过干裂的喉咙,吴所畏总算找回了一点力气。他一把抓住姜小帅的手腕,急切地问:“池骋呢?小醋包……小醋包怎么样了?”
问出这句话,他整个心都悬了起来,连呼吸都忘了。
姜小帅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
“我也不知道。”
……
玛莎拉蒂在环路上飞驰,车载音响里放着舒缓的古典乐,却半点也压不住郭城宇心里的火。
“操!”
他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昂贵的真皮发出一声闷响。
失策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吴其穹带着小醋包,一点点渗透进池骋的生活,用日常的温情,慢慢覆盖掉汪硕留下的阴影。
没想到,棋子还没发挥作用,就先成了废棋。
现在的小醋包半死不活,吴其穹也躺在医院。
也不知道池骋,现在是什么状态。
池骋养的蛇他都有备份几乎一样的,只是小醋包对池骋来说太重要,估计备份的作用不大。
但总好过没有。
郭城宇烦躁地扯了扯衣领,拨通了李旺的电话,对面几乎是秒接。
“郭少。”
“我让你备着的那条蛇呢?”
“备着呢,祖宗一样供着,吃的比我都好。”
“好好守着,少一块鳞片我拿你试问。”郭城宇的语气不带半点玩笑。
挂了电话,郭城宇非但没松口气,眉头反而拧得更紧。
备用计划是有了,可池骋那边怎么办?
以他对池骋的了解,那家伙现在恐怕已经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了。
这笔账,池骋会怎么算?
郭城宇把车停在一处私人会所门口,径直走了进去。
在顶楼的一间恒温室里,他见到了池骋。
池骋正坐在地上,池骋低着头,一缕额发垂下,遮住了眼中的神情。
他背靠着巨大的玻璃恒温箱,怀里盘着一条足有成人手臂粗的黄金蟒。
这是汪硕留给池骋的另一个宠物,大黄龙。
整个房间里,只有大黄龙吐信时发出的轻微“嘶嘶”声。
郭城宇的视线越过他,看向小型的恒温箱。
小醋包正静静地躺在里面,身上缠着细小的白色绷带,一动不动,但胸腹处还有微弱的起伏。
还活着。
郭城宇心里松了口气。
“情况怎么样?”他走过去,轻声问。
池骋正要往外走,直接问。
“吴其穹呢?”
郭城宇稳了稳心神,“在医院,刚醒。”
池骋站了起来,将怀里的大黄龙小心翼翼地放回恒温箱。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个细节都透着珍视。
然后,他转身,迈步向外走去。
“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