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科在五楼。”
他转身就走,纯白的衣角在空中划出一个冷漠的弧度。
郭城宇慢悠悠地跟了上去,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桃花眼中透出丝丝缕缕的情,耐心十足。
玻璃门缓缓合上,倒映出他志在必得的脸。
他用拇指漫不经心地刮过下唇,低声念了一遍那个名字。
“姜小帅……”
A市的天,像是被人用墨泼了一遍,黑沉沉地压下来。
空气里全是湿漉漉的闷热,连呼吸都带着粘腻的潮气。
池家老宅的餐厅里,水晶吊灯的光也显得有气无力。
池骋的父亲放下象牙筷,声音里带着压抑许久的火气。
“你那个公寓蛇窝,到底要住到什么时候?”
“现在还藏个男人在里头,像什么样子,你再这样下去,有哪家人敢把女儿嫁给你?”
池骋慢条斯理地夹起最后一块排骨,骨头吐在盘子里,姿态慵懒,眼皮都懒得抬。
“他叫吴所畏,你儿子我的灵魂伴侣。”
池父把筷子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们不管他叫什么畏,你赶紧让他搬走,找个正经女孩子谈恋爱结婚!”
“不然……”
“不然怎样?打死我?”
池父被他一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池母赶紧给他顺气:“别老是动气,好好讲,儿子会听的。”
“你看他是会听的样子吗?”
池骋吃完了。
他用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根筷子,手腕一抖,筷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精准无误地落进了墙角的垃圾桶里。
如此重复三遍,把筷子和碗都扔了。
他这才抬眼,一双眸子黑沉沉的,没什么情绪。
“你们要是敢动他一根手指头。”
池骋扯了扯嘴角,笑意却不及眼底,他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也不点燃。
时不时用烟点两下小醋包的头。
“我就去医院把那玩意儿切了,让咱们老池家风风光光嫁个闺女。”
“嫁给郭城宇怎么样?他入赘也行。”
池父气得胸口起伏,指着他的手都在抖。
“你……你这个孽子!”
“滚!”
池骋站起身,抄起沙发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城南大学,暴雨倾盆。
尽管池骋提前发了消息,说今晚回家吃饭,不用等他。
可吴所畏站在教学楼一楼,看着校门口空空如也的马路,心里还是空了一块。
他没带伞。
雨点被风吹进来,打湿了他的裤脚,一片冰凉。
“吴其穹?你没带伞吗?”
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吴所畏转过头,是岳悦。
她举着一把粉色的格子伞,笑盈盈地看着他。
“我送你吧,正好顺路。”
天色确实不早了,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吴所畏点了下头。
“麻烦了。”
两人并肩走进雨幕,岳悦很健谈,聊着学校里的趣事,笑得眼睛弯弯。
吴所畏听着,偶尔应和一两句。
他忽然有些恍惚。
上辈子,岳悦就是这样,陪着他吃了七年的兰州拉面和麻辣烫,最后还是分了手。
他那时觉得是她嫌贫爱富,可现在想想,一个女孩子最好的七年,陪着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已经仁至义尽。
这一世,自己还为了挡池骋,把她拉出来当挡箭牌。
确实有点不是东西。
吴所畏心里叹了口气,以后有机会,能帮就帮一把吧。
“啊!”
岳悦脚下踩到一个松动的地砖,惊呼一声,身子朝旁边歪去。
吴所畏下意识伸手去扶。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比他更快,从雨幕中伸出,稳稳地扶住了岳悦的手臂。
岳悦惊魂未定地站稳,抬起头。
吴所畏也僵在了原地。
雨水顺着黑色雨伞的边缘滑落,形成一道水帘。
池骋就站在水帘之后,脸色比这鬼天气还阴沉。
他看都没看岳悦一眼,只对跟在身后的黑衣工具人抬了抬下巴。
“刚子,送她回家。”
岳悦的脸颊瞬间红了,看着池骋英挺的侧脸,小声说了句谢谢,心里已经默默给他加了一百昏。
雨幕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一把伞,堪堪罩住两个人的头顶。
吴所畏闻到了池骋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雨水的湿气,倒也不呛人。
“你怎么来了?”
他先开了口,声音不大,几乎要被雨声吞没。
不是说回家吃饭了么。
是被父母催得紧,所以急着来找岳悦这个“正牌女友”了?
池骋没回答,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好小子,真行。
他就一下没看住,吴所畏就跟岳悦在雨里有说有笑,谈情说爱,还动手动脚。
幸好他来得及时,不然他们俩该感情升温了吧。
“猜到你这种猪脑子不会带伞。”
吴所畏听着他夹枪带棒的话,心里那点刚升起来的愧疚瞬间烟消云散。
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僵硬得能结出冰来。
忽然,一辆电三轮疯了似的从旁边疾驰而过,车轮卷起地上的积水,像一堵墙似的朝吴所畏拍过来。
吴所畏甚至来不及反应。
腰上突然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猛地往旁边一带。
他整个人都撞进一个坚硬滚烫的怀抱。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分不清是谁的。
身后,是脏水劈头盖脸砸在西装上的声音。
而他身上,干干净净,一滴都没沾到。
池骋用整个后背,替他挡下了所有污秽。
两人继续往前走,沉默依旧。
气氛却变得湿漉滚烫、无法言明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悄然发酵。
雨声砸在伞面上,像是密集的鼓点,敲在吴所畏的心上。
他被圈在一个坚硬的怀抱里,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强劲有力,他甚至分不清这心跳究竟是自己的,还是来自身侧的男人。
吴所畏想起了上辈子的那个雨夜。
他记得当时自己有多狼狈,也记得自己心里有多忐忑。
他赌上的,是自己全部的尊严和孤勇。
他以为等来的会是鄙夷和不耐烦的喇叭声。
可池骋,那个他只敢在财经杂志上仰望的、矜贵得不似凡人的池骋,竟然真的会为他这个素不相识的穷小子,从车上下来,走进泥泞的雨里,帮他推车。
那时的震惊和心悸,此刻隔着一个生死,又重新清晰地浮现在心头。
这个男人,暴戾、阴沉、霸道……可也曾给过他最不可思议的温柔。
池骋也想起了那个雨夜。
也是这样大的雨,他开着车,却被一辆破三轮明目张胆地堵住了去路。
吴所畏就穿着一件廉价的雨衣,假装费力地推着车,一双眼睛在雨幕里却亮得惊人,像落入凡间的星辰,带着算计,带着孤注一掷的勾引,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是个拙劣的圈套,一个一眼就能看穿的陷阱。
可他偏偏就从车上下来,心甘情愿地踩了进去。
那双眼睛里的光,点燃了他骨子里潜藏的所有占有欲。
从那么早开始,这个小东西就在盘算着怎么把他拽入自己的世界。
现在想跑,那绝不可能。
池骋伸手搂住了吴所畏的腰,毫无征兆地收紧手臂。
那力道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几乎要将吴所畏嵌进自己的身体里,让他感受着自己胸膛的滚烫和心跳的狂乱。
“再靠过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