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她？还是恶心方才撞见的场景？
秦然静静坐回位置上，细忖着。
没等她想清楚，片刻，周泽旭回来。他没落座，只站在她身后，压着椅背，弯腰同她说话：“什么时候走，我让司机送你？”
闻言，秦然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是时候该走了，不然赶不上闭寝时间。她放下手机，仰脸看他：“马上吧，从这过去学校，好像要一个小时。”
话音落下，想起两人是怎么过来的，她问：“不过来的时候好像没见司机。”
“我现在叫过来。”
周泽旭说着，拿出手机欲打电话。
秦然抬手拉住他：“算了吧，我打车回去就行，司机过来要些时间，再加上现在那么晚了，太麻烦别人了。”
“这边……不好打车吧。”
“我刚刚看了，是有的。”
旁边人听闻，笑周泽旭：“周少，女朋友那么乖啊，要是莎莎，我不送她，非跟我闹不可。”
话音落下，他旁边的女人嗔笑着拍了他一下，力道轻飘飘的。
周围人都跟着附和。
秦然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抿唇，周泽旭则是勾起点笑意，垂下手揉揉秦然的头发：“我们然然本来就是很乖。”
这个时候沈珩初回来，落座。
听见那边的动静，他目光不经意瞥去，眼中乍入一寸白——秦然扬着细长脖颈，同周泽旭说着些什么，动作时，脑后黑发乖顺垂着，挽耳的鬓边弧度旁是轮廓分明的侧脸。
身侧的人注意到他视线，同他八卦：“就那个，周少女朋友。”
淡然敛目，沈珩初嗯了一声，兴致不高。
但身边人八卦未停：“Z大大三的，前两个月刚在一起，周少为了追她，成天往Z大跑，砸了不少钱。”
能被这群人说不少，那真的是不少。
这样想着，沈珩初眼中掠过一丝嘲弄。
“这周少，一直不谈说遇不见喜欢的，没想到喜欢的是学生妹那款。”
身侧的人啧啧感叹：“说他女朋友纯，说多少年了终于找到个灵魂共振的，灵魂不灵魂不知道，不过看起来是真挺纯，你说对吧。”
微微蹙眉，沈珩初抬眼，看过去。
周泽旭已然落座，同旁边的人聊天，秦然回正了颈，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从他这个角度看去，见她身型纤薄，正垂着眼慢慢搅盅里的汤。
似乎注意到这边的视线，她动作稍顿，抬眼，向这边看来。
沈珩初本想收回目光，但觉太刻意，便与她对视，安静几秒。
正欲敛目，却见视线中，秦然对他弯唇笑笑，眉目轻柔，黑眸清丽如水。
沈珩初凉着眉，想起方才在露台，黑暗幽静的环境，她喘声清晰，犹如实质的暧昧弥散。他过去时，慌乱尴尬环境下，与她对视那一眼，却见她眼神是完全与氛围相悖的清明。
再就是之后，她躲在周泽旭身后，那默不作声的打量。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装纯。”
旁边坐着的人出声，给予评价，将他的思绪拉回。
淡漠收回目光，沈珩初不置可否。
见他移开视线，秦然歇了笑，陪周泽旭又坐了会，直到接到网约车司机电话，说是已经到了山脚。
周泽旭那边正和朋友就过段时间的F1聊得热火朝天。
她小声同他说了句自己先走了，周泽旭抽出空应她，作势要起身送她到门口，秦然道了句不用，反正就那么几步路。
看着秦然离开，周泽旭身边被打断对话那人方才再次开口，调笑着揶揄：“还真挺乖，周少，这少让你操了不少心吧。”
周泽旭笑笑，随便应了一声，续上方才的话。
侍应生给秦然送到宅邸门口，正是夜浓时，外面的空气不太闷热，微风带着点潮凉。
她下了台阶，站在车道边，四下无人才敢疲惫地深深叹声气。
看叫车软件，来的是辆黑色的穹驰电车，秦然扫了眼车牌号，没特殊记忆。
没过一会，眼见席有着要散的趋势，大多人招呼着开二场，喝点酒什么的。
沈珩初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站起身，拿起外套搭在肘弯。
有人见他要走，出声留他：“沈二少不和我们续二场？”
“不了，过会有个会，明早还有工作，”沈珩初抬步，往包厢门口去，将要出门的时候，停住，往沈倾那边看去，“帮我看着点沈倾，别让她喝太多。”
沈倾窝在沙发上打哈欠，闻言，摆摆手：“不喝了，我上楼找个房间睡会，太困了。”
话落，站起身，摇摇晃晃往外走，侍应生过来扶她。
沈珩初立在包厢门边，看她背影上了楼梯，才收回视线转身往外走。
……
没等多久，一辆黑色轿车打着近灯，从山道上来，稳稳停在秦然面前。
草草认出穹驰的车标和电车绿牌照，秦然走上前，刚要拉开车门，手还未触碰到把手，忽然听身后有人叫她：“秦小姐。”
声音卷着冷风一起掠来。
秦然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原本松泛的神思又吊起，她扭头看。
几步台阶上，沈珩初站在门口，昏暗灯光从他身后透过衬衫，虚描着他劲瘦的腰身，与单手掐腰时曲起的手臂轮廓。
他小臂露着，闲搭着西装外套，黄晕的光打在上面，映出布料上好的质感。
顺着他垂在身侧的另只手看去，秦然疑惑时分神注意到，他手上的手套依旧戴着。
似乎一晚都未摘。
思绪闪过，她定了定心神，正了身面对他，看他一步步走下来，站在她面前。
一句怎么了还未问出口，就见沈珩初侧目扫了眼她半挡住着的副驾车门，提醒她：“秦小姐好像搭错了车。”
明白过来，秦然忙退后一步，让出空，低声道了句：“不好意思。”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副驾车门打开，一位助理模样的人下车，为沈珩初拉开后座车门。
他却没着急上车，站在车门旁，目光望来，落在她空空如也的手腕。
秦然佯装镇定，将要若无其事后退到台阶离远，沈珩初才终于抬眼，他视线顺着攀上她低垂的眉，语气平淡：“原以为秦小姐手上也戴着腕表，没想到是空的。”
话落，留下秦然怔愣在原地，他不作解释，上了车。
助理关上车门，沉默回到副驾，车子平滑起步，转了个向，往山下开走。
直到再也看不见，秦然恍惚回神，抬起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想起在饭局上那一瞬，他低头看表，原来不是为了看时间。
确实是试探。
只是不知道意欲何为。
-
到学校的时间很晚，又是将近关寝时间，校门口的小便利店也快打烊，秦然赶过去取寄放在那边的书的时候，老板说了一声：“还以为你忘了呢。”
“不好意思啊，兼职有点晚。”
秦然自觉理亏，从冰柜里拿了瓶矿泉水结账。
卡着点走进宿舍楼，到宿舍时，别的舍友都已经收拾洗漱好，准备关灯了。
站在门边的徐琳见她，视线扫过她肩上挎着的帆布包，敞开的口里塞着几本书，问她：“去自习了吗，怎么怎么晚啊。”
“背完书又处理了一下实习相关的内容。”
秦然搬出早就想好的措辞。
“对了然然，你在哪个自习室办的卡，”周莉云加入话题，“我原本呆的那个自习室卡到期了，正好有点吵，我想着换一个。”
报了个学校对面自习室的名字，秦然走到自己桌前。
还未把包放下，上铺追剧的陈薇宜探出头来：“我今天也在那，怎么没看见你。”
“可能不在一个区。”
秦然面色自若。
话落，看见自己桌上的一个细长的快递盒子，她错开话题：“这是？”
“哦哦，”徐琳接话，“你的快递，我今天去取快递的时候看见了，顺手帮你拿了。”
垂眼道了声谢，秦然翻开面单朝上，看见商品栏里标着手链，前面还坠着品牌名。
她想起来前两天买的那条A货。
徐琳凑过来：“不过要不是看见收件人是你，且我报的手机号对，我都怕拿错了，你什么时候对这些小饰品感兴趣了呀，之前都没见你买过。”
将快递盒放在一边没拆，秦然语气有些疲累：“之前刷到，感觉好看就买了。”
话落，她拿上睡衣往卫生间去，没再多聊。
卫生间门关上，水声哗哗。
徐琳站在原地，与上铺探头下来看的陈薇宜交换了个眼神。
周莉云也罕见地凑过来，三人从彼此视线中读懂了同一个信息，不太对劲。
这阵子秦然好多次晚归，虽然说是学习和兼职，但她之前通常都是不超过十点就会回来。
本来单拎出来这点也没什么蹊跷，但是今天徐琳拿回快递，正嘀咕秦然为什么会忽然买条手链的时候，陈薇宜正好在宿舍，凑过来跟着看一眼面单，认出来牌子，有点吃惊：“这个牌子的手链，通常都要好几万吧……”
秦然的家境她们是知道的，农村出身，贫困生，年年拿国励奖学金的那种。
她也从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承认，课余出去兼职，她们都看在眼里，因此平时在一些公费或者是聚餐方面，都或多或少照顾着点她，宿舍相处安谧和谐。
眼下突然冒出来一条几万块的手链……
徐琳想到前几天李洋在校门口看见的那个背影，犹犹豫豫，还是同两个舍友说了。
“你们说，要不要直接问问她……”
徐琳自是不愿相信猜测，纠结半天，看看紧闭的卫生间的门，里面水声停歇，抿了抿唇，小声道。
“我觉得问一下比较好，我们在这里猜也没用，毕竟我们也不知道其间联系。”周莉云拍板决定，陈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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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也跟着点点头。
正巧这个时候秦然推开门走出来，看见三人煞有介事地站在宿舍中央，纷纷向她这边看来，也清楚了她们是有什么事情想和她聊。
心中斟酌着刚刚在洗漱时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秦然面上带着点惊讶，问她们：“怎么了吗？”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斟酌着怎么开口比较合适。
最后，还是周莉云先忍不住出声，直截了当问她：“然然你，最近没遇见什么困难吧？”
闻言，秦然挑挑眉，故作不明：“为什么忽然这样问，怎么了吗？”
周莉云点出她晚归的疑点，还有忽然退出保研的事情，另两个人补充上她那个手链和上次那个上了豪车的背影。
“如果是谈恋爱的话，你肯定会和我们说的，但是这忽然……我们也是担心你。”
陈薇宜蹙眉，语调轻轻，带着担忧。
“原来是这样，你们想到哪去了，”秦然作出轻松的笑，她一条条解释，“最近回来得比较晚确实是暑假到了，我兼职的饭店生意好了很多，就忙了些，再加上我不是找了电视台的实习嘛，过两天放假就要进组了，任务也比较重。”
“然后退出保研这件事，是我和家里商量的结果。”
秦然说到这，语气带着点勉强。
她说：“我期中的时候不是回家了一趟吗，那个时候和家里认认真真聊了，还是早点就业比较好，再加上我们这个专业履历重要性大于学历，反正研究生毕业也要找工作，不如现在就多做点项目，争取早点混出头。”
期中这事她们知道，当时秦然忽然请了个假回家一个星期，回来的时候和她们说是家里出了点事，不过已经解决了。
见秦然没什么遮掩的带着点强忍着难过的表情，三人也明白过来，彼此看看，都觉自己这伤疤不该揭。
还没等她们酝酿出安慰的话，秦然紧接着开口，解释剩下的：“手链是我上网刷见觉得好看就买了，不到一百块，听你们一说几万块，我才反应过来好像是买到仿品了？”
她笑笑：“我也不懂这些，正好最近兼职工资发了，看着喜欢就买了。”
此话一出，徐琳率先忍不住，抽抽嗒嗒地说了声对不起。
另外两人也跟着道了歉。
“哭什么呀？”
秦然抽了两张纸，走上前，给徐琳擦眼泪，柔声道。
“就是，就是觉得我们刚刚那么揣测你，对你，对你很不好。”
徐琳哽咽着说。
弯唇扯了个笑，秦然抱住她，手轻轻拍她的背：“行了啊，没什么的，我还要谢谢你们提醒我，不然不知道之后不注意，又要被李洋传成什么样。”
听她主动开起玩笑，剩下两人放下了心，徐琳也顺着台阶下，跟着也说了两句俏皮话。
这个话题彻底揭过。
秦然安慰着徐琳，看着她止住眼泪，给她哄上-床，秦然去熄了宿舍的灯。
彻底暗下来的那一瞬间，她眼中柔和的光消失。
爬上床，躺在枕头上，秦然眼神泛空顶着头顶的一片漆黑，心中酸胀地疼。
过了好一会，感觉到舍友都睡了，她拿出手机，调成静音和最小亮度，支付宝找到弟弟的联系方式，转了三万块钱过去。
下一秒，秦山的电话拨过来，秦然按了挂断。
她给他发信息：「室友都睡了不方便。」
接着：「兼职发了工资，奖学金也下来了，你看看，还差多少。」
秦山那边久久未回。
盯着屏幕，盯到眼睛都发酸，秦然刚想关掉手机睡觉，下一秒，秦山的消息过来：「现在还差十万。」
十万……
盯着这个数字，良久，感觉胸口有点发闷，秦然才缓缓回神，是自己一时忘了呼吸。
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又戳，她涩涩发去一句：「好，我努力凑凑。」
发完，没管那边怎么回，逃也似地，秦然将手机关机，塞到枕头底下。
夜已深，也满身疲惫，但无论如何都没有困意。
秦然闭上眼睛，想起今晚饭前，他们随便玩玩的那几轮麻将，周泽旭输掉的，就有十万多。
十万……
眼前忽然掠过一只修长的，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
秦然睁开眼，想起那个人，沈珩初。
想起他眼中若有似无的嫌弃和厌恶，想起他今晚的试探，与那句依稀算是警告的话。
他讨厌她，这是肯定的。
但，为什么？
被发现了？脑中掠过这个念头，但是秦然又缓缓否定。
不至于。
她演成这个样子，虽然不说是天衣无缝，但也不是仅仅通过几面之缘就可以肯定地说她是有问题的。
那就是别的什么。
想不明白。
但秦然至少清楚一点。
——如果要留在周泽旭身边，沈珩初这个人，或许就是最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