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盘桓在心口的异样感愈发清晰。
父亲,周旺国。
身高一米八,宽肩窄腰,硬朗的下颌线条镌刻着风霜,也沉淀着岁月。
那张脸,与她上一世记忆中的父亲,别无二致。
只是被这个世界的艰辛打磨得更加沉默寡言。
屋子里光线昏暗。
空气中混杂着父亲身上带回来的泥土腥气,和弟弟角落里飘来的淡淡机油味。
他刚从家族的果林回来,满身都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粗布衣衫上沾着新鲜的泥土和草屑。
可当他视线捕捉到女儿身影的那一刻,眼中所有疲倦都融化了。
化作了能将人溺毙的柔光。
“晓琴,身体好些了?”
周旺国大步走来。
肩上沉重的工具包“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激起一圈尘土。
他粗糙宽厚的手掌,带着户外微凉的空气,轻轻覆上她的额头。
掌心的老茧有些硌人,却带着能抚平一切躁动的温度。
确认她没有再发烧,周旺国那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才真正松懈下来。
“好多了。”
周晓琴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关切,胸口有暖流悄然淌过。
这个男人,一个普通的木系异能者,在强者为尊的周家地位卑微。
他却用自己并不宽厚的肩膀,为她和弟弟撑起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家。
他的厨艺是全家族公认的绝活。
最劣质的一级食材,在他手里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更重要的是。
他是她在这个冰冷世界上,唯一的父亲。
“爸。”
周晓琴叫住了正准备转身去厨房的父亲。
她的声音很轻。
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让整个屋子的空气都泛起涟漪。
周旺国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她。
客厅另一头,周家恒手中打磨零件的砂轮。
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随即戛止。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总是带着点油污的年轻脸庞上写满了错愕。
刚从房间里端着水杯走出来的母亲陆福珍,手一抖,水洒了大半。
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看着女儿。
“怎么了,这么严肃?”
周旺国问,眉头微微皱起。
周晓琴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家人的目光。
“关于……下午的‘选择日’。”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但吐出的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我决定了。”
她停顿了一下,给了所有人一个心惊肉跳的间歇。
“我选联姻。”
最后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狭小的客厅里轰然炸响。
空气,瞬间凝固。
死寂。
一种令人窒息的,针落可闻的死寂。
周旺国脸上残存的温和荡然无存,骤然变得铁青。
那双总是带着暖意的眼睛里,翻涌着被死死压抑的痛苦和暴怒。
“周晓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联姻不是儿戏!那是把你自己往火坑里推!”
“我知道。”
周晓琴平静地,迎上父亲暴怒的视线。
她的冷静,像一块寒冰,与周遭的焦灼格格不入。
“我更知道,以我和家恒现在的能力,去参加历练,九死一生。”
她在心里迅速盘算着。
空间只能储物,防护罩只能护住我一人,根本保不住弟弟。
种植,养殖和炼药,都需要漫长的时间来升级,远水解不了近渴。
历练扬上瞬息万变,我根本没有安稳发育的机会。
与其带着弟弟去送死,不如……
“那也不能联姻啊!”
母亲陆福珍踉跄着冲过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泪水瞬间涌出眼眶。
“那些人……那些都是些什么畜生,你忘了?”
周晓琴当然没忘。
能看得上周家旁支女儿,并愿意为此付出资源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要么,是需要周家的人,为他们生下优秀的子嗣。
要么,是其他家族里,天赋烂到骨子里的废物。
要么,是年纪大到,能当她爷爷的色中饿鬼。
要么,就是身心都有着各种恐怖缺陷,以折磨人为乐的变态。
哪一个,都是地狱。
“姐,你疯了?”
弟弟周家恒也冲了过来,一把攥住她的胳膊。
“我们去历练,死就死,总比被那些杂碎糟蹋强!”
看着家人脸上的绝望,周晓琴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但此刻的退缩,换来的将是全家人的万劫不复。
她必须狠下心。
“相信我。”
周晓琴看着家人们震惊,愤怒,担忧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是去跳火坑。”
“我有我的底牌,一个能让我们所有人都活下去的底牌。”
周晓琴看着,父母几乎要碎裂的担忧。
和弟弟满眼的不可置信,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墙角。
拿起那盆因缺水,而有些蔫巴的家庭绿植。
在家人困惑的注视下,周晓琴白皙的掌心向上。
一团柔和而不刺眼,的翠绿光芒悄然浮现。
她没有让光芒大放,而是小心翼翼地。
将这团光按入了花盆的土壤里。
“看。”
她的声音很轻。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在周旺国一家三口惊愕的目光中。
那盆蔫头耷脑的绿植,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挺直了腰杆。
干枯的叶片边缘重新变得水润。
叶面上的脉络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变得翠绿欲滴,焕发出勃勃生机。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周家恒手里的精密零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盆植物,呼吸都停了。
陆福珍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中是全然的颠覆和震惊。
“生命力……灌注?”
周旺国瞳孔骤然收缩,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他本人就是木系,顶多能催生普通植物缓慢生长。
绝做不到如此“起死回生”般的效果。
“不只是灌注。”
周晓琴收回手,平静地抬起眼。
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能感知到它的需求,并用最精纯的能量修复它。”
“爸,我觉醒了木系,而且是变异天赋。”
她顿了顿,给了他们一丝喘息的时间,然后投下更重磅的炸弹。
“专门针对能量植物的,种植天赋。”
一簇名为“希望”的火苗,在周旺国几乎死寂的眼中轰然燃起。
能量植物!那是比星币更坚挺的硬通货!
如果晓琴真的可以……
这番话,是我以自身秘密为基础,精心编织的谎言。
一个近乎无懈可击的谎言,周晓琴在心里对自己说。
“爸,你告诉我,如果我和弟弟都去联姻,能换来什么?”
她捕捉到那丝火光,趁热打铁。
周旺国几乎是本能地回答。
“两份五十亩的二级土地,两份二十万星币的无息贷款……”
“以及,家族名义下,3年的庇护。”
“够了。”
周晓琴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有了土地和启动资金,我的天赋才有价值。”
她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寒芒。
“到那个时候,谁是待价而沽的货物,谁又是手握筹码的庄家,就不好说了。”
陆福珍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很快又被现实的阴霾覆盖。
“可是晓琴,你还要带着家恒一起……”
“这会大大降低你的价值,那些人会挑剔的。”
“我知道。”
周晓琴的目光,投向角落里脸色苍白的弟弟。
“我不可能,看着他一个人去送死。”
她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啧,带上这个拖油瓶。
我的价值至少要打个对折,真是麻烦透顶。
但让他一个人去历练,铁定是白给。
万一他死了,爸妈得伤心成什么样?
如果打击过大,疯了呢?
她自己就没有父母,没有家了。
周家恒不在了,到时候家里天天愁云惨雾。
她还怎么安生吃饭睡觉?
算了,就当是笔长期投资。
他那点机械天赋,以后给她打造个全自动农扬。
她就可以躺着收菜了。
嗯,这么想就不亏了。
想通了这一点,她的话语也变得更有底气。
“况且,家恒虽然战斗力不行,但他心灵手巧。”
她指了指弟弟脚边那堆废铁。
“以后我们的种植园,需要各种工具和防御设施。”
“他不是拖油瓶,是我们的首席工程师。”
周旺国沉默了,目光沉重地在女儿和儿子之间来回移动。
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晓琴,你……你确定你的天赋……”
“爸,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周晓琴平静地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