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下那股剧痛。
他盯着杨桃桃红透的耳根和微微发抖的肩膀,忽然眯了眯眼——她倒是聪明,知道拿孩子当挡箭牌。
行,这笔账他记下了。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什么时候会医术了?”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审视。
昨天他就觉得不对劲,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细问。
可曾经的杨桃桃,连手指划破个小口子都能吓得眼泪汪汪,现在居然能给人扎针治病?
杨桃桃缩了缩脖子,眼神飘忽:“那个……我姥姥留了本祖传医书给我,这两年闲着没事就研究了一下,多少学了点皮毛……”
这套说辞,她昨天给何主任解释纳鞋底手法时就想好了,此刻说得格外顺溜。
可陆沉那双锐利的眼睛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显然没全信。
杨桃桃还想说点什么,谁知外面传来了吵吵闹闹的哭声:“哎呀,还我的招娣啊……我家好好地闺女嫁给你家不到一年就这么没了……”
杨桃桃心头一紧,抱着孩子就想王外钻。
谁知却被陆沉阻止了:“我先出去看看,别吓到小宝!”
外面
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持续不断。
“我苦命的招娣啊!”
周母李秀兰跌跌撞撞冲进院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我老周家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好好的闺女嫁过来才一年,就这么没了啊!”
周父周常卫铁青着脸跟在后面,手里攥着根磨得发亮的扁担,右腿一瘸一拐也遮不住他要拼命的架势。
院外围观的村民越聚越多,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老周家这两年真是倒了血霉了......”
张婶子挎着菜篮子直摇头:“去年修水库,他家大儿子周铁柱被洪水卷走,连尸首都没找着......”
“可不是嘛!”
王大爷抽着旱烟叹气,“周老爷子瘫在床上三年了,家里穷得连口像样的铁锅都没有,做饭还用着破瓦罐呢......”
“听说昨天这招娣难产大出血......”
“抬走的时候人都没气儿了......”
“才二十出头啊,可怜见的......”
王小芳挤在人群最前面,尖着嗓子火上浇油:“我早就说过那个杨桃桃不靠谱!一个除了吃什么都不会的懒妇,懂什么接生?这不是害人性命吗?”
她故意提高音量:“你们不知道吧?去年招娣刚怀孕的时候,就被这杨桃桃推倒差点小产!”
这话像一滴冷水掉进热油锅,顿时炸开了花。
“天呐!还有这种事?”
“这不是杀人犯吗?”
“必须得给周家一个交代......”
李秀兰听见这话,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她踉踉跄跄地冲向刚赶来的大队长刘银根:“赵队长!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去年我儿铁柱可是为了给大家修水库才没的,现在唯一的闺女又被这杨桃桃害死了......”
她突然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泥地上,“杀人偿命啊队长!我们老周家就剩两个老不死的了,您要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周常卫见状,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那是他们全家最后一张合影,上面还有已经离世的儿子。
围观的村民见状,不少人都红了眼眶。
有人开始往院里扔烂菜叶,叫嚷着要严惩“杀人凶手”。
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韩玉珍和陆建国着急忙慌的走了出来,由于昨天闹到半夜,没想到今日竟然睡过头了。
看见情况,陆建国赶紧上前:“亲家啊……”
话音未落,一块烂白菜帮子“啪”地砸在他额头上,黄绿色的菜汁顺着皱纹往下淌。
紧接着又是几个土疙瘩砸在他背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哎哟!”
陆建国疼得一哆嗦,却顾不上擦拭,仍坚持往周常卫跟前凑,“常卫兄弟,招娣她......”
周常卫此刻双目赤红,看到陆建国靠近,二话不说抡起扁担就砸:“还我闺女!”
韩玉珍吓得尖叫一声,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地。
陆沉刚要出去,谁知杨桃桃快一步:“我出去看看,你在屋里呆着,别吓到孩子!”
陆沉:……
这女人怎么抢了自己的台词,再说现在大家斗争对她,她选择站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挺拔的身影突然拨开人群大步走来。
“都住手!”
陆沉一声厉喝,声音不大却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他穿着笔挺的军装,肩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陆、陆沉回来了......”有人小声嘀咕。
王小芳脸色一变,下意识往人群里缩了缩。
陆沉走到周家二老面前,先是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弯腰将两位老人扶起:“叔,婶,招娣没事,正在县医院休养。”
“你骗人!”
李秀兰哭喊着又要跪下,“小芳都说......”
“王小芳?”
陆沉冷笑一声,锐利的目光扫向人群,“她一个外人,能比我这个亲自把招娣送去医院的人更清楚?”
看着事情出现反转,王小芳立马急了。
不可能,她昨天明明看见周招娣浑身是血的被抬走了,说不定早就没了。
但是她又不想自己温柔的形象在陆沉面前改变,于是转头对墙根下的刘二狗使了个眼色!
王小芳的眼风刚扫过来,刘二狗就像得了圣旨似的,浑浊的眼珠子顿时亮得吓人。
他一个箭步蹿到人群中央,脏兮兮的褂子下摆还沾着昨夜的酒渍。
“大伙儿可别被他蒙了!”
刘二狗扯着破锣嗓子喊道:“今儿鸡还没叫呢,我就瞅见陆远征那小子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鬼鬼祟祟的溜走了,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听到这,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是啊,从早上就没见着远征……”
“该不会真跑了吧?”
村民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刘二狗见效果达到,得意地晃着脑袋,又添了把火:“大家也不想想,大半夜的这人要不是没了能去哪了,大半夜的,医院开门吗?”
听到这话,周常卫的脸“唰”地失了血色。
青山村到县城足足四十里山路,就算赶着马车也得三四个时辰。
况且大半夜的,县级医院手术室夜间需烧锅炉供应热水,非特殊情况不开放。
晨雾中,老人佝偻的身影晃了晃,像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