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六千岁的老头,说话真是一套又一套。
他凑近了一点,脸上堆起求知若渴的笑容,声音压得更低。
“不愧是钟离先生,心态就是好,不过……晚辈斗胆请教一下,你平时去三碗不过港听书品茶,那账单……咳,最后是怎么跟胡堂主解释的呢?”
这个问题,显然戳中了某种微妙的点。
钟离端着茶碗的手,不自觉的顿了一下。
那平静如深潭的眼眸,终于从窗外熙攘的街景上缓缓收了回来,落在了陈锦那张写满“求知欲”的脸上。
空气一度十分尴尬。
恰在此时,卯师傅亲自端着托盘开始上菜了,打破了这份沉寂。
“两位客卿,慢用,慢用。”
卯师傅放下最后一盘菜,脸上的表情依旧有些僵硬,不敢多看两人,放下菜就迅速退开了。
厨房里面还有一大半菜没炒呢。
陈锦立刻被眼前的美食吸引了注意力,暂时将经费的烦恼抛诸脑后,搓着手,两眼放光:
“来来来,钟离先生,开动开动!万民堂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
他率先拿起筷子,疯狂扫荡桌子上的饭菜。
钟离的动作却显得颇为克制。
他的眼睛在满桌菜肴上缓缓扫过,带着一种挑剔与专注。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一道汤品上——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盅被单独端了上来。
盖子揭开,一股极其醇厚、融合了咸鲜肉香与清新竹笋气息的蒸汽袅袅升起,瞬间压过了其他菜品的味道。
正是万民堂的招牌之一,也是钟离最为偏爱的——文火慢炖腌笃鲜。
汤色清亮,却不见丝毫油腻,里面沉浮着切成滚刀块的鲜嫩春笋,粉白相间的上等五花咸肉,以及炖得酥烂的鲜肉。
几粒翠绿的葱花点缀其上,更添诱人色泽。
钟离的眼中掠过一丝满意,他拿起配套的白瓷小勺,慢慢品尝。
至于其他那些被陈锦赞不绝口的菜肴,他几乎只是象征性地动了一两筷子,便不再关注。
陈锦看着自己面前堆成小山的、被风卷残云般扫荡的各种菜肴,再看看钟离面前那几乎纹丝不动的其他盘子。
以及那被细细品味的唯的白瓷小盅,嘴角忍不住又抽了抽。
这才是老吃家啊,让陈锦去吃,真是坏了这好菜!
陈锦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噼啪作响,琢磨着回去的账目该怎么润色才能显得更合理一些。
就在陈锦一边腹诽一边努力回本的时候,万民堂的大门兀然被打开,光线一亮。
一道紫色的身影,带着雷厉风行的气势,迈步走了进来。
来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干练利落的紫色衣裙。
一头柔顺的紫色长发在脑后扎成双马尾,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
她白皙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刚从繁忙的事务中脱身。
正是璃月七星之一,掌管璃月牛杂的玉衡星——刻晴!
刻晴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略显嘈杂的万民堂大堂,寻找着空位。
她的视线掠过靠窗的位置时,猛地一顿!
那个端坐着,即使身处烟火气十足的万民堂,依旧如同山岳般沉稳、气质卓然出尘的背影……太熟悉了!
“钟离先生?”
刻晴略带惊讶的声音响起,清亮中带着些敬意。
钟离闻声,缓缓放下手中的白瓷勺,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早已预料。
他转过身,金色的眼眸看向刻晴,微微颔首,声音平和:
“刻晴小姐,真巧。”
他的态度既不疏离,也不过分热络,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刻晴快步走了过来,紫水晶般的眼眸在钟离脸上停留片刻,确认无误。
随即目光又落在了满桌的菜肴,以及坐在钟离对面、正叼着一块五花肉,腮帮子塞鼓鼓的陈锦身上。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认得钟离。
这位往生堂的客卿,学识渊博得惊人,对璃月的历史、律法、建筑、金石乃至民生百态,都有着近乎全知的见解。
刻晴在处理璃月诸多政务和建设项目时,曾不止一次地“偶遇”钟离,并从他那些看似不经意的闲谈中,获得了许多极具价值建议和提醒。
给她提供了非常大的帮助。
在她看来,钟离先生是一位真正心系璃月,深藏不露的智者!
可眼前这景象……往生堂的客卿,在万民堂……点了这么一大桌子菜?
而且看那位陌生青年的吃相……刻晴的目光在满桌的杯盘狼藉和陈锦满足的表情上扫过,又在钟离面前那几乎只动了腌笃鲜的碗碟上停留了一瞬。
这铺张的扬面,与她印象中钟离先生一贯的低调,似乎有些……违和?
陈锦一见刻晴,尤其是看到她审视的目光扫过桌面时,眼睛瞬间亮了!
救星啊!
他飞快地咽下嘴里的食物,脸上立刻堆起极其热情的笑容,仿佛刻晴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他站起身,连忙招呼着。
“哎呀!这不是玉衡星刻晴大人吗?久仰久仰!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你看这巧的,快请坐快请坐!”
他不由分说地拉开一张空椅子。
“您这日理万机的,肯定也饿了吧?正好正好!我们这刚上菜,点多了一点点……钟离先生胃口小,您看这满桌子的好菜,不吃多浪费啊!
卯师傅的手艺,凉了可就暴殄天物了!来来来,相逢就是缘分,千万别客气!”
陈锦的话如同连珠炮,热情洋溢,理由充分,让人居然挑不出一点毛病。
刻晴犹豫了一下。
她确实有些饿了,而且对万民堂的食物也颇有好感。
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尤其是那盘还冒着热气的金丝虾球,腹中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
加上陈锦那热情,以及钟离先生的默许……
“如此……便叨扰了。”
刻晴终究还是坐了下来,姿态依旧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