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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壶杯盏摔在地上,发出一连串叮铃的响声。掌柜眼皮跳了跳,心知这酒鬼是带了个大麻烦找上门来,不禁舌根泛苦,又是着急又是为难。
李寻欢侧耳听了一阵,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酒鬼乃是一名江湖郎中,自称“梅二先生”。收了诊金不干活,反倒来此喝酒,才被雇主找上门来。
被五六名神情不善的大汉盯着,他却仍惦念着那一口酒,催促道,“快重新拿一壶酒来。拿酒来……”
掌柜汗落如雨。酒家内的食客见势不妙,哪里还敢再待下去,唯恐自己成了护城河里被殃及的鱼,酒钱都未付,眨眼便走了大半。
那汉子见这游方郎中油盐不吃,霎时心头火起,怒极而笑,道,“好,你既如此喜欢喝酒,不如就到地下去喝个痛快罢!”
话毕,他抬起手中长剑,就要劈砍而下。
江湖民风剽悍,但观其言行,恐怕杀人泄愤之事也未曾少做。
遇到这样的事情,以李寻欢的脾气,总是很难不过去管上一管的。只是此刻,他却仍旧静静安坐,全无干涉之意。
长剑距离梅二先生的咽喉越来越近,仿佛立时便会血溅当场。伙计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不自禁地闭上了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夺”的一声,那壮汉所持的长刀竟已被一枚铜板挑飞了出去。
出手之人人还未到,声已先至,气息沉浑,竟仿佛正响在人的耳边,“手下留人。”
几名汉子悚然一惊,不由回首张望,只见店门豁然洞开,布帘无风自动,显露出其后两大一小三个人影。
两个成年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面色紫红,蓄着一把灰白长髯,衣着不俗、神情威严,正是方才开口之人。
矮的那个身量不高,身材却既不干瘦,也不肥硕,肌肉紧实有力,显然也是一位练家子。
最小的那个孩子约莫十岁左右,粉雕玉琢,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莹闪闪,看起来乖巧又机敏。
三人走到了梅二先生面前,矮小男人率先上前一步,言辞客气、态度和煦,先报了家门,自称巴英,细细分说一番,居然也是请他前去问诊的。
掌柜哪里想得到这破烂酒鬼竟还有这么大的来历,一时五味杂陈,只求把这大佛安安稳稳地送走,便也是了。
梅二先生因他们的缘故在那大汉剑下死里逃生一遭,对待救命恩人时,态度却与平日并无什么不同。
他觑眼看看面前之人,竖起了三根手指。
“叫梅二先生给你们治病,先得说好我的规矩。”
巴英笑道,“梅二先生尽管直言,我们绝无二话。诊金也已备齐,阁下自可放心。”
梅二先生别下两根手指道,“不错。先付诊金、后再问诊;礼数周到、言辞谦敬,这都是我的规矩。除此之外,还有两种人我不治。”
他瞥一眼身旁几名大汉,意有所指道,“强盗匪类、小偷窃贼。纵使把刀架在梅二先生的脖子上,我也不会替他们问诊。”
那大汉见来人武功高强,气焰原已矮了三分,此刻听他话语间颇有讽刺之意,眉头霎时再次倒竖而起,“你!”
巴英却笑容不变,道,“梅二先生不需忧心,问诊的乃是秦孝仪老爷子的大公子,岂会与那等作奸犯科之辈牵扯上关联?”
梅二先生思索一阵,眉目一舒,道,“好。待我喝完酒,明日便可以与你们走这一遭了。”
话音落地,长髯老人的面色已然阴沉了下去。
巴英赔笑道,“大公子病情紧急,恐怕耽搁不起这么久的功夫……”
他尤且记得那第二条规矩,纵使心情不很美妙,态度却仍礼貌得很,身边的小孩子却已面露怒色,大骂道,“给他面子,这破郎中竟还敢蹬鼻子上脸。既然他敬酒不吃,绑回去岂不更快!”
稚童之言,尚且无人会与之计较,可观其身旁长髯老人的神色,竟同样也是默认的姿态,便叫人无法忽视了。
梅二先生哼道,“如此为之,还想叫我替你们问诊么?还是做梦最快。”
孩子闻言,竟缓缓露出了一抹冷笑,“不愿意走,这双腿无用,砍断就是了。不愿意看诊,两只眼无用,也只好剜掉罢。”
这番言辞之狠毒、狞恶,恐怕成年人听闻都要变色,难得他居然能面不改色地将其说出来。
幼童嗓音清脆,模样玉雪可爱,小小一个,团团绒绒,让人见之可喜。这阴残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立时便显露出了一种极度的割裂来,几乎让人疑心是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出现了问题。
话音落地,未及众人反应,他猝然一抬手臂,两只细如牛毛的袖箭霎时自腕间飞出,直取梅二先生双腿。
小孩子站在巴英身边,与梅二先生本就距离极近,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留下。
谁也没有想到这幼童居然一言不合就要痛下毒手。众人未曾防备,再欲阻拦,已是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闪烁着不祥黑芒的小箭射向这倒霉郎中。
掌柜从桌子后头探了个头出来,见此情形,不由“啊呀”叫了一声,立刻又缩了回去。
恰在此时,一道灰色的残影如疾风般骤然闪至,所挟气劲刚猛霸道,瞬间缴落了这双淬着毒的袖箭。
众人禁不住又吃了一惊。
那东西掉在砖石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巴英定睛一瞧,才发现那竟然是一根木筷。
出手之人坐在店内角落的一张木桌边,身披月白大氅,姿态懒散,一只手闲适地搭在桌面上,另一只手轻捻着剩下的那根筷子。
她身旁还坐着一名穿着单薄玄衣的少年,眉目冷肃,已然握上了剑柄,却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迟迟没有动作。
那看起来颇像位世家子弟的年轻人微微莞尔,笑意盎然,恰似云销雨霁,令人耳目为之一新。
其人声音清润、语气和煦、气质温文,一副颇为友好的模样,慢吞吞道,“手下留人。”
这话分外耳熟,正是那长髯老人从壮汉手里救下梅二先生时所言。
如今救人者变成了杀人者,此情此景,故事重提,实在颇为讽刺。
巴英的心底陡然涌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旁人不知虚实,他却清楚得很。这孩子根骨极佳,小小年纪,武功已能称得上不俗。
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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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虽为瞬发,叫他使来,却是准头又好、力道又足。猝不及防之下,只怕江湖之中也没有多少人能避过这一招。
而筷尖何其细小,出手之人居然能在短短半息时间都不到的功夫做出反应、将暗器拦截,武功之高只怕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巴英不像这稚童,有一对好爹娘,也不如那长髯老人,是江湖上人人称颂的武林前辈。
倘若三人之中必定有一个人要遭殃,那么无疑便会是他了。
长髯老人作为被芒青贴脸开大的当事人,更要难堪百倍,好似挨了一巴掌般,脸色立时青红交杂起来,大有向交通信号灯进化的趋势。
他一向受人尊崇,已有许多年没有遭受过这样的侮辱,深以为耻,面露愠容,正待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晓一晓厉害,却在看清其身旁安坐的同行者时顿住了动作。
那人约莫三四十岁,衣着朴素,鬓发散乱,神情憔悴,隐隐透出些许病容。
一把约莫掌长的小刀静静地搁在桌上,与主人一样毫不起眼。
长髯老人的眸底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失声道,“李寻欢!”
声音落下,李寻欢也不由得微叹了一口气,“原是秦大侠当面,无怪阵仗如此之大,稍不顺意便可喊打喊杀,果然‘铁胆震八方’。”
秦孝仪听他如此言说,那张紫红色的面庞当即又有了红温的架势。
他正欲分辨,忽觉身侧有一物闪身欺上,凝目一瞧,才发现那竟是随自己一道前来的小孩。
这孩子自打出生起便是爹疼娘爱,记事之时,李寻欢早已远走关外,自然更无从知晓小李飞刀曾创下的丰功伟绩。
他几时吃过这样的苦头,此刻眼见己方受挫,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即拔出剑来,直冲着李寻欢而去。
他的剑法由名家指导,确有几分意思,可在小李飞刀的面前,这样的功夫便显得不太够看了。
秦孝仪和巴英神色大变,一个飞身上前,一个急声大叫“刀下留人”。
这一声“留人”显然要真心实意得多,早已不是这小孩子要杀梅二先生时那副老神在在、满不在乎的默许模样了。
那幼童接连攻出数十剑,无论出手如何迅捷、角度何如刁钻,竟俱皆奈何不得李寻欢。
秦孝仪提气赶到,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巴英冷汗涔涔,赔笑道,“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过失,李探花何必与一个小孩子计较。”
李寻欢此前只是阻挡,并未出手。若他出招,秦孝仪和巴英只怕立时就得回过头去求梅二先生救人了。
男人淡淡看他一眼,道,“这孩子的父母若不管教约束,来日酿成大祸,这声‘不计较’恐怕就说不及了。”
巴英只是喏喏,秦孝仪却缓缓露出了一个冷笑,不无讥诮道,“他父母的过失,普天之下恐怕也的确只有李探花一人能够点评了。”
那幼童闻听此言,不由跳脚道,“秦老伯,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指摘我阿娘和爹爹!”
秦孝仪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李寻欢,眸底闪烁着刻毒而兴奋的光芒,道,“凭他就是你爹爹八拜之交的好兄弟,你阿娘的亲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