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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作者:妖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


    蔺原识常听人说,将死之人会看见此生中的许多重要时刻,就像孩子手里旋转着一一展示图案的走马灯。


    可真正到了死亡降临的前夕,蔺原识却并没有如戏文中所说的那样,回顾了自己曾经的辉煌与失意。


    他只是静静地倒在地上,等待自己变成一具再也无法行动的尸身。就像许许多多死在他手下的人。


    血液浸湿了胡须,顺着脖颈蜿蜒而下,带来一阵冰寒发麻的凉意,像极了无常的勾魂锁。


    蔺原识浑浊的眼珠忽然僵硬又迟缓地转动了一下。


    杀死他的人出乎预料的年轻,武功也出乎预料的高强。蔺原识只来得及看清她如寒霜般锋锐的眉眼。


    那样的一双眼睛,无论是谁,见过一面就绝不会忘记。


    老人的思绪渐渐飘远了,他终于想到了一些事。一些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


    那实在是渺小又久远的回忆,蔺原识已经许多年没有想起过了。直到今天,他才终于发现,原来自己竟从未忘却。


    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又响在了他的耳边。


    蔺原识清醒地坠入了幻梦。


    蜡烛晕黄的灯光映在窗纸上,拨浪鼓旋转着,“咚咚”作响。


    摇篮里的婴孩软软地“咿呀”叫着,伸长了手臂。偶尔有一两声伴随着轻笑的絮语从屋中低低传来。一切都是那么地静谧、温馨又安宁。


    直到瓷瓶自桌边摔落,鲜红的血液如同烂漫的花瓣般飞溅,顷刻点染窗纸。


    这场梦于蔺原识而言实在是再美妙不过了。他第一次向天子奉上了代表忠心的投名状,从此,康庄大道铺陈在了一届小小绿林武夫的面前。


    ……


    幻境结束了。


    蔺原识想笑,于是老人艰难地抽动了一下嘴角。


    空气再度扭曲了起来。画面陡转,火折子被人引燃。


    那个人松开了手。


    这只手的指节短粗而宽大,最适合练卧虎拳法。因为衰老,皮肤爬上了粗糙、丑陋的皱纹。


    火折化作一线金红色的光亮直落而下,仿若一颗小小的流星,嗡然坠地。


    高温和热浪席卷而来。有人在凄厉的悲嚎中放声大笑。


    蔺原识仔细地去听,终于恍然地明了那是自己的笑声。


    剩下的人又在哀泣些什么?


    老人仅剩的一只耳朵动了一下。


    原来他在喊“二师妹”。


    火苗舔舐着血肉模糊的尸体,火舌在死人的身上尽情地舒展、摇曳,沿着高墙攀上屋脊,最终融成了熊熊烈焰。


    房梁坍塌,发出如同惊雷般的爆裂巨响。


    ——“轰隆!”


    芒青揩干净长刀上的鲜血,抬头望去,只见夜空浓云翻涌,早已不见一丝星辉。


    闷雷滚滚,闪电紧随而至,仿若一道狰狞的疮疤,撕开了厚重的天幕,也短暂地照亮了年轻人的整张面容。


    蔺原识从梦中惊醒,注视着他的敌人,一对虎目猛然再次迸发出了精光,因失血而显得分外苍白的面孔上却泛起了不祥的青黑色泽。


    他终于还是想起了那双陌生又熟悉的眉眼。他终于还是记起了那个素未谋面却已注定恨怨纠葛的故人。


    蔺原识见过她的画像。


    不只是他,还有他身边的许许多多具尸体,在生前,他们都是识得这个人的。


    或者说,他们看过她的画像,却没有一人能将其认出。


    盖因再精巧不过的工笔、再绝伦不过的画技,都仅仅只描绘出了真人十之二三的相貌与风度。


    竟然是她。果然是她!


    可惜,这样的了悟已经太迟了。


    蔺原识用尽全身的力气,却只是让自己的嘴唇无力地翕动了一下。


    他的魂魄好似飘到了半空之中。彻骨的疼痛和寒冷终于离他远去了。


    蔺原识看到那个老迈的自己站在部下面前,用威严的嗓音下达了命令。


    “记住她的脸。只要活口,别弄死了。”


    那些伪装成青衣楼杀手的死士丧命黄泉时,是否也和如今他的同僚、从属们为同一般模样呢。


    蔺原识再也没有机会想明白这个问题了。


    暴雨倾盆而下,浇灭了那场被埋葬在记忆里的滔天烈火,也止熄了他眼里的明焰。雨救活了一个孩子,也见证了一个老人的死亡。


    因果轮回,命运总是如此令人难以捉摸。


    *


    雪花如同鹅毛一般大,几乎织成了一张将天地笼罩的洁白大网。刺骨的寒风像一把把冷冽、坚实的小刀,凌迟般剐在行人裸露的皮肤之上,仿佛铁了心要刻出道道血痕。


    道路两旁林木高耸、枝桠嶙峋,不见分毫绿意。


    在这片银装素裹的大地上,一驾由两匹高头大马拉着的马车艰难地碌碌行过。


    赶车的车夫是一名留着虬然须发的壮硕汉子,目光如炬、品貌不俗,便愈发让人好奇起他的主家来。


    马车的外饰朴素,内里却既保暖又舒适。软榻上铺着厚厚的兽皮毯子,檀木小几上东倒西歪地放着两只酒杯。


    桌几的旁边坐着一个人。


    他的身形高大,气质却既不英武、也不威严,反而一副恹恹惨惨的模样,不由令人大跌眼镜。


    时光似乎总是更偏爱美人一些。纵使他的脸上已不可避免地被岁月留下了侵蚀的浅淡痕迹,又难掩憔悴疲乏之色,但很不巧,网络发达的21世纪最近正流行该款破碎感人夫。


    十年前,江湖上的儿女、武林中的名门,鲜少有不认识他名的。


    寒门学子、世家大族,也无有不晓得他姓的。


    他的名号已有许多年未被人称道过了。旁人提起时,也大多是敬佩之中夹杂着叹惋。


    这些叹惋在当事人耳朵里过了一遭,便没有那么中听了,免不得又要为之勾起些从前的伤心过往。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说的就是保定李家。门楣之显赫可见一斑。[1]


    “小李神刀,例无虚发”讲的便是排行兵器谱第三的小李飞刀了。身怀如此绝技的人,武功之高强自不必多言。[2]


    而“小李探花”,道的即是能使出“小李飞刀”这一暗器的保定李家三探花之一的李寻欢了。


    这名歪斜在卧榻上的失意中年人,正是曾被高门显贵奉为座上宾,打马游街、看尽长安花的“小李探花”。


    ……


    李寻欢正在专注地刻着一只木雕。


    这样的动作他已不知重复了几百、几千遍。小刀伴随主人的心意而动,纵使闭着眼,李寻欢也依然能将心里的那个人完完整整、栩栩如生地雕琢出来。


    女子的眉眼像月牙一样弯,眸光像秋水一样清,笑意像春花一样动人。


    木屑纷扬而下,车厢中好似也下起了一场零零落落的小雪。


    这名昔日的“小李探花”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只青瓷酒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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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也没看几案上的杯盏,径直仰起头对着壶嘴痛饮。


    纵使是江湖上最壮实的莽汉,也不敢像他这样潇洒到连命都不要。


    喝过一气,李寻欢果然立刻闷头咳嗽了起来。


    男人咳得撕心裂肺,几乎让人疑心他会不会就这样将心肝脾肺一齐呕出来。


    咳完了,酒还是要喝,木头也还是得刻。


    假使一个人用这样的方法喝酒,那么,他在旁人眼里就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酒鬼”。


    冷酒一路烧灼到了胃部,却怎么也暖不化李寻欢心底的寒霜。


    待到烈酒见底的时候,人像便雕成了。


    这个行事没有章法的酒鬼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把推开了马车的厢门。


    狂风拍打在他的面颊、脖子和双手上,翻飞的雪粒争先恐后地涌入车厢,将这最后一片暖和的乐土染上了风霜的温度。


    李寻欢视若无睹,一脚踏进了皑皑积雪之中。


    入目所及,天是一片暗淡的死灰,地是一片荒芜的惨白。沾染了主人体温的木雕被一点一点掩埋。


    李寻欢的眼底也凝着无法消解的愁绪,像一块结了很多很多年的坚冰。


    忽然,他听到了一道微弱又转瞬即逝的呼气声。


    李寻欢的面色陡然变了。


    他来不及理会车夫疑惑的询问,急奔数步,赶到传出响动的地方,探身摸索几下,便用力拨开厚实的雪层,从下面挖出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活人。


    她皮肤的温度比呼嚎的风还要冷,睫毛和脸颊上沾染着白色的雪粒,分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李寻欢二话不说,架起一只胳膊挂在自己的肩膀上,便要背着人回车上去。车夫同样早早丢掉了缰绳,从车辕处一跃而下,快步冲了过来。


    就在这时,那条软绵绵的手臂忽然毫无征兆地反过来撑住了酒鬼的脖颈。车夫悚然一惊,失声叫道,“少爷!”


    李寻欢神色微动,偏头看去,这才瞧清楚这险些埋骨荒野之人的模样,不由微微一愣。


    对李寻欢来说,这十分里含着十二分眼熟的孩子实在有些过分年轻了。


    少年人纤长浓密的睫羽盛着半透明的冰晶,融化的雪水在眼窝处汇集,转瞬又很快滑落。打湿后的眉眼更显乌黑澄澈。


    她的眸光清明,分毫不像是一个即将因失温而活活冻死的人。


    年轻人的视线在他的身上停留一瞬,便好似反应过来一般露出了些许恍然的神色。


    “多谢。我没事。”她扬眉浅笑,利索地把手抽回来,回过身去,稳稳当当地走了几步,随意扒拉两下,就从先前躺着的“窝”底下掏出了一件颇为厚重的大氅。


    雪白色的大氅几乎要和地面融成了一体,李寻欢救人心切,竟没有发觉。


    他眼睁睁看着这孩子又跟变戏法似的从大氅里掏出了一根长长的条状物,观其形貌,大抵是一把重剑。同样以白色布条缠裹。


    玩家清点完财物,发现自己斥两千巨资购买的时装和S级道具没丢,这才有心思解锁npc剧情。


    少年人神色郑重,很端肃地行了一礼,“在下姓芒,单名一个青字。前辈今日的恩情必定牢记于怀。”


    李寻欢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表情怔忡一瞬,听到她的话,复又笑了。


    细细的纹路汇集在男人的眼尾。


    “不必挂怀。”他说。


    “上车吧,我载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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