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序给姜知雪下了一道密旨,给了她在边境一路最大的权利。
同时,又交代了另一桩差事——若是时机得当,对于北羌六皇子,杀勿论。
这不仅是为了瞒住他从皇宫中逃离,更是断了北羌的后路。
一举两得,却也是难上加难的事。
姜知雪叩了头,谢恩辞行。
御前伺候的大宫女亲自因着姜知雪出宫。
小径两侧栽种的花已经盛开,天气转暖,宫女太监换了轻便的衣衫,正洒扫着庭院。
那宫女不似其他人那样沉闷,路上倒是同姜知雪闲话了几句:“郡主当真是得陛下喜爱,近来陛下见过臣子,总是要闷上许久,方才奴婢倒是瞧着陛下神情似乎很是预约。”
这宫女年岁不大,一面说着,还偷偷用眼睛去瞟姜知雪,像是要瞧一瞧自己的马匹拍到贵人心坎上了么。
只是她才说完,迎面转角处,一道鹅黄的小巧身影猛地出现,又来不及刹住,很是慌乱地撞在姜知雪身上。
“哎呦!”二皇子捧着纸鸢,即便是摔了,也很是宝贝地先要护着它,于是自己各儿就颇为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
跟在他后面的太监可急了眼:“大单刁奴,眼睛长到脑袋后面去了,撞了二皇子这条狗命还要不要了!”
姜知雪上前扶起二皇子,见他无事,才悄悄揉了揉自己被撞痛的膝盖,轻声道:“臣女莽撞,请二皇子赎罪。”
叫骂的太监这才认出来,二皇子撞的是琼瑾郡主,当即结结巴巴开始解释。
姜知雪自是不会同他生气,只是不曾想,二皇子倒也是个好脾气的:“这不关你的事,你都叫我慢些跑了,是我自己耐不住性子,只是你不问青红皂白就骂人,我听着很是喜,以后莫要这样了。”
太监千恩万谢地请了罪,这才退到后方。
“郡主,你要同我一起放风筝么?”教育过小太监,二皇子又抬起溜圆的眼睛,水汪汪地看向姜知雪。
姜知雪笑着帮他整理好被他宝贝着的风筝:“臣女放的不好,恐怕扫扰了殿下雅兴,殿下不然问问旁人?”
二皇子有些失落,小手摸一摸那个精致的风筝,清风下,绘制精美风筝上微微颤动:“那好吧,这几日父皇允准我玩耍的时间越来越短,是我唐突郡主了,但我有些难过。”
为姜知雪引路的宫女很是会察言观色,当下上前几步,柔声劝慰住二皇子,又叫来两名宫女,哄着陪着二皇子去放风筝了。
“郡主可莫要恼,其实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很是纵容二皇子的,只是他到了念书的年纪,自己躲懒不愿用功,这才诸多牢骚。”
姜知雪有些好奇:“皇后娘娘对二皇子很是照顾么?”
“自然。”宫女很是自然地道,在她看来,后宫空悬,太子又地位稳固,皇后娘娘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为二皇子好一些,博个贤良的名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行至宫门前,姜知雪塞给那宫女一锭银子,算是谢礼,这才出了宫。
长了马车之后,叙白身上脖子,侧头努力嗅了嗅:“不愧是皇宫,小姐您不过进去这一会儿,身上便香地不得了。”
姜知雪微微诧异,抬袖凑到鼻子前:“是么?我倒不曾注意。”
果然,是一股极淡的花香。
她想了想,便了然,应当是二皇子风筝上的味道,只是在宫中混合着路旁的鲜花味道,才没有注意到。
叙白又絮絮叨叨念着有钱人的好,姜知雪被烦地不行,干脆闭上眼睛,一面想着此时回府,温箬应该将该办的事都办妥了吧,一面禁不住倦意小憩起来。
——
郡主府。
温箬接收到姜知雪的目光暗示之后,先是同卓文安顿好素容,寻了个由头打发卓文去忙,才小心退出房间。
院中空落落的,梅花花瓣散落了一地,柳叶桃叶不在,应当是在众人走后,便直接去了姜知雪为她们置办的院子中了。
阿福也不见踪影,十有八九是被两个小丫头带走了。
温箬松了口气,他不是第一次做毁尸灭迹的事,但不知为何,这一次他总是惴惴不安。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次的人,是姜知雪的亲生母亲。
确定卓文与素容都没有跟过来之后,他才绕到后院中,乔氏的房间外。
房间内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声音。
温箬双手放在门上,不等用力,便听见“吱呀”一声,木门缓缓地开启,一股令人难言的味道侵袭而出。
那味道不臭,而是一种带了侵略性的气息,在闻到的瞬间,温箬只觉着自己的咽喉仿佛被一双手死死扼住。
原本应当躺着乔氏的床板上,此刻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情况。
他轻轻上前,越走越近,终于能够看清,那掩映在潮湿棉被之下的——森森白骨。
而床边散落的,是数十只蜜蜂的躯体。
这些蜜蜂比寻常的蜜蜂要大上许多,颜色也是纯黑色,是温箬所有毒虫中,最为阴毒,也是最为折磨人的一种。
它们以腐烂的血肉为食,在吃饱之后,又会即刻殒命。
乔氏已经被这些蜜蜂啃噬殆尽,温箬看不出她临终时候表情,但怎么想,被这样的毒虫咬死,都不会太过体面。
原本,姜知雪只是让他想法子让乔氏走的悄无声息,最好什么都不留下即可。
可是当温箬站在床前,听到濒死的乔氏用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讲述自己做的那个梦,在梦中,是她囚禁、凌辱的姜知雪,她终于将这个自己最讨厌的女儿踩在脚下,让自己更加喜爱的那双儿女得到了最好的名声与地位。
温箬听着,明明只是呓语,却总胸膛中跳动着一股难掩的悲凉。
于是,他放出了这毒蜂,这是他第一次养这种邪物,它们虽然阴毒,但飞不高,目标大,寿命也不长,原本他是打算让这十几只饿死之后,再也不养的。
没想到,到头它们还是得到了供养。
温箬叹口气:“希望小姐的执念,能随着这具白骨,一起烟消云散。”
消骨水倒下,一阵细密的侵蚀声过后,一切化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