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婉蓉也并非真心给苏文柔兄妹添堵。
只是自小娇宠长大,她向来不理解为何有人会拒绝自己。
她瞧得上这个穷状元,他们不应当举家欢庆,迎自己入府么?
如今堵着她,还叫这么多人瞧见了,她今日若是进不了这苏府门,那才是丢尽了人。
这样想着,她面上几乎是将要溢出的傲慢与轻视:“苏姑娘,我要见的不是你,当今圣上封的是苏状元,你有什么权利代替兄长将我拒之门外?还是说,我们杨家还入不了你的眼?”
与杨婉蓉的咄咄逼人相比,苏文柔实在文弱,此刻哪怕被气道面色苍白,千言万语压在心头却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姜知雪却是一笑:“多日未曾见过杨小姐,不想小姐竟这般威风凛凛,颇有几分将门风范。”
不等杨婉蓉答话,姜知雪又道:“苏小姐即便不是状元,也是这座苏府的东道主,她不曾下帖,不曾邀约,苏小姐全无准备,可见杨小姐来的唐突。”
“”杨小姐与这位老先生口口声声是依礼拜访,可苏小姐也是规规矩矩地谢客,杨小姐莫要冤枉了人家。”
所有人都知杨大人是文官之首,姜知雪说她有将门风范,多少有些指着她骂市井泼妇的嫌疑。
先前杨府管家指责苏文柔仗势欺人,而姜知雪这后两句,不仅帮她解释了,还不动声色地给杨府扣上了“冤枉人”的帽子。
一来一回,苏文柔便扭转了下风局面。
她有些感激地向着姜知雪一点头,白 嫩瘦弱的面容上终于是带上了几分笑意。
“郡主所言,正是小女心中所想,苏家并非对杨大人不敬,实在是毫无准备,唯恐怠慢贵客,还望见谅。”
杨婉蓉冷冷哼一声:“你倒是会借坡下驴,只可惜这个女人——”她扶了扶发髻,眼神凌厉地望向姜知雪,“可不是什么好人,招惹了她,你便等着倒霉吧。”
这是又拿坊间盛传的姜知雪的“不详”来刺她。
围观的百姓也纷纷传出赞同的声音。
苏文柔刚想要为姜知雪争辩,身后的婢女却急忙拉住她的袖子,快速摇了摇头。
他们如今自保尚且为难,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
姜知雪将他们的动作收在眼底,而后平静地笑笑:“杨大人身居高位,多在御前行走,杨小姐却不知当今陛下最是厌烦鬼神玄学之说,还在京中宽阔之处大肆宣扬,想来杨大人定有极好的人缘,才不至于被谁暗地里告了御状。”
“你!你威胁我!”杨婉蓉瞬时换上一副怒容,缠着手去指姜知雪,竟然敢拿她的父亲与皇上来压她!
“杨小姐会错意了,我不过是随口感慨一句。”姜知雪盈盈而笑,目光落在杨婉蓉丰腴手腕上那只鎏金手钏上,“不过想来杨小姐应当是同我玩笑,毕竟杨小姐看起来实在不像会相信这些话的人。”
“就如小姐这镯子,便格外别致。”姜知雪有眸中一闪而过的嘲弄,待到杨婉蓉想要去捕捉的时候,又消失无踪了,“这纹饰......似乎是前朝贵妃的陪葬规制?我曾在《金石录》中见过,这类物件出土时往往带着墓土气息......”
杨婉蓉猛地抽回手,脸色煞白。
若是旁的,她才不会听信姜知雪的胡言乱语,可这镯子确是她托人从黑市购得。
她哪懂什么规制!万一当真被人蒙骗了呢?
"胡说八道!你……”
姜知雪露出无辜的神情:“杨小姐这是怎么了?我瞧着你的腕间有些红疹,陪葬之物阴气重,体质弱的人碰了容易过敏,杨小姐便是不信玄学,也当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杨婉蓉彻底慌了,伸手遮住自己的镯子,撂下两句狠话,便急匆匆带着杨府的人离去了。
苏文柔的丫鬟被姜知雪几句话便化守为攻震撼地无以复加,又见杨婉蓉从刚开始的目中无人到仓皇逃离,更是开心。
“刚好那些劳什子药材,带回去叫她自己吃吧!”
苏文柔皱着眉,狠狠瞪了一眼丫鬟:“莫要多事!”
而后上前几步,向着姜知雪盈盈拜去:“多谢郡主路见不平,替小女解围。不知郡主可否赏脸,去府中稍作歇息?”
姜知雪客气道:“苏小姐不必多礼,我不过是为自己争辩而已。”
口中这样说着,但对苏文柔的邀请,还是没有拒绝。
围观的百姓眼见没了热闹,便自觉散去。
自然临走的时候,议论的不再是姜知雪的“不详”,而是杨婉蓉那镯子……
苏府不愧是状元府邸,一木一景尽是清雅。
北羌公主垂首跟在姜知雪身后,兴许是怕人认出,才表现的分外安静。
方才见到杨婉蓉为难姜知雪的时候,她也不曾出声,毕竟杨婉蓉瞧起来,实在是有些蠢笨……
苏文柔带着几人来到厢房,早有仆役端上茶水。
茶汤虽清冽,却并非名贵之物,冷青梧说苏家清廉,的确如此。
闲话之间,姜知雪将话落到苏文铮身上。
一提到兄长,苏文柔的眼睛立马红了起来:“兄长的样子,实在不便见客,还望郡主谅解。”
姜知雪坦然道:“实不相瞒,我也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我带的这位婢女,曾在中原之外,学过些许的医术,听闻便是御医也只能慢慢调理着苏大人的身体,不若让她来瞧一瞧。”
苏文柔有些迟疑,毕竟她与姜知雪仅仅几面之缘,但犹豫过后,还是颔首答应下来。
毕竟兄长已然凶多吉少,多试一试,总有好处。
至于姜知雪为何不带温箬前来,当然是因为温箬早就瞧过苏文铮的病案,他的确是中了蛊毒,且毒性剧烈,即便是去往药王谷请他的师傅来,恐怕也难以起死回生。
自然,这话她未曾告诉北羌公主,她倒要看一看,这纳兰轻舞,究竟为什么想要见苏文铮。
房间内,浓重的苦涩药汤味道,混着奇异的甜味,苏文铮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隐约可见露骨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