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僵在原地,心头巨震。
不是因为林一一拔出了剑,而是林一一看起来有些生气。
这个林一一……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翻涌的不是面对敌人的杀意或警惕,而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怒其不争。
就好像,长辈在训斥一个不争气的晚辈。
这荒谬的感觉让他心神不宁。
她到底,在气什么?
气自己听从宫璃月的命令上台挑战?还是……在气别的事情?
擂台下的议论声,此刻也变了味。
“这医修在搞什么?说教上瘾了?”
“她不会真以为自己说几句狠话,就能把云逸吓跑吧?”
一个修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个医修,对上天剑阁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还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我今年就指着这个笑话活了!”
“就是!她拿什么打?银针吗?给云逸刮痧吗?”
嘲讽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宫璃月嘴角的笑意愈发得意。
蠢货,激怒了云逸,只会死得更快。
然而台上的云逸,却完全没有理会那些杂音。
他从那看似纤弱的身躯里,感受到了一股如渊似海的压力,和一种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认真。
她不是在开玩笑。
云逸深吸一口气,混乱的心绪被强行压下,重新化为一片专注。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剑尖直指林一一。
“天剑阁,云逸。”
“请赐教。”
林一一看着他重归沉稳的眼神,微微点头。
孺子可教。
“那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进步。”
话音落下的瞬间,云逸动了!
剑光如惊鸿,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正是朗月仙子成名剑技——《惊鸿十三剑》的起手式!
“天啊!是‘飞虹’!”有识货的修士惊呼出声。
台下,谢景遥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完了完了!这怎么躲!”
然而,林一一没躲。
就在那快到极致的剑尖即将触及她眉心的刹那,她右手手腕轻轻一翻。
一声清脆的金石交击之声。
林一一手中的剑精准无比地弹在了剑脊最薄弱的节点上。
云逸只觉得一股巧劲从剑身传来,手腕一麻,蓄满力道的一剑,竟被硬生生带偏了三寸,擦着林一一的耳畔飞了过去!
怎么可能?!
云逸瞳孔骤缩!
而林一一,已经欺身而近!
云逸来不及多想,反手一剑横扫,剑气如浪,要将林一一逼退。
林一一却脚尖一点,竟在那凌厉的剑浪中找到了唯一的空隙,再次近身!
擂台上,剑光交错飞舞。
云逸的剑越来越快,越来越猛,卷起一阵阵剑刃风暴。
可无论他的剑招如何精妙,如何迅猛,林一一总能用最简单、最省力的方式化解。
台下的修士们,已经从最初的嘲笑,变成了目瞪口呆。
“我……我眼花了吗?云逸……被压制了?”
“不是压制!是戏耍!你看那个林一一,她根本没出全力!”
云逸越打,心中那股邪火就越是往上冒。
屈辱!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至少有十次机会可以一招制敌,但她偏不!
她就像猫捉老鼠一样,一次次地拆解着他的剑招,用那该死的软剑,点在他的剑身上,点在他出招的破绽上!
“你……在耍我?!”云逸怒吼出声,剑招瞬间变得狂乱。
谢景遥也是一脸懵逼。
“师兄,一一这是在干嘛啊?感觉……有点过分了啊,这不明摆着在羞辱人吗?”
连宵雨和柏若南也紧张地点头。
半晌,沈月白缓缓开口。
“她不是在戏耍。”
谢景遥一愣:“那是在干嘛?总不能是看上这小子,打情骂俏吧?”
“她在……教他。”
“教……教他?!”谢景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教一个敌人?她疯了?!”
“你看她的每一下格挡,”沈月白的声音透着一股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都不是为了击败,而是为了修正。云逸的剑招每出现一丝偏差,她的软剑就会恰好点在那个位置,用最小的力道,把他引回正确的轨迹上。”
谢景遥顺着沈月白的指点再看过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还真是!
林一一的动作,与其说是在对战,不如说是在喂招!
可……为什么啊?
谢景遥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林一一为什么会对天剑阁的弟子,流露出这种……近乎于亲近的指点?
擂台上,云逸的心态,已在崩溃的边缘。
林一一的每一次“指点”,对他而言,都是一次无情的“审判”。
审判着他对师尊剑法的理解是何等肤浅!
“够了!”
林一一看着他灵力紊乱,知道火候到了。
她清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叹息。
“你学了她的剑,却没学她的心。”
“《惊鸿十三剑》,讲究的是一往无前,是于绝境中绽放的璀璨!而不是像你这样,被愤怒和羞耻束缚住的困兽之斗!”
云逸浑身一僵。
林一一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锐利。
“你的剑,不是你师尊的剑!”
“今日,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
话音未落,林一一周身的气势陡然一变!
一股磅礴浩瀚,凌厉到足以撕裂苍穹的剑意,冲天而起!
她明明只是举起了手中的软剑,却让在场所有剑修的佩剑,都发出了恐惧的嗡鸣!
“一剑惊鸿!”
林一一并指为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紫色雷光,在她的指尖绽放!
没有对准云逸的要害。
而是直直地,点向他因为心神失守而门户大开的剑招中心!
那一瞬间,云逸的脑海一片空白。
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根手指,而是一颗划破黑暗,照亮整个世界的——
星辰。
这是……师尊一直想让他领悟,却始终未能触及的剑道!
剑道。
这才是真正的剑道!
师尊一生都在追求的,就是眼前这颗星辰!
无数个日夜,朗月仙子清冷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回响。
“云逸,剑是杀人之器,但剑道不是。”
“你的剑,不该是我的剑的影子。”
“你要找到你自己的路。”
路……
我的路……
云逸的瞳孔里,只剩下那一点越来越近的紫色雷光。
他知道,答案就在那道光里。
可那道光,却像隔着一层永远也捅不破的窗户纸。
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他伸出手,仿佛想抓住那虚无缥缈的灵光,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怎么会……抓不住!
擂台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