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的路,林一一走了无数遍,闭着眼都能摸到门。
但今天,她走得很慢。
那块残缺的龙凤玉佩,正散发着一阵若有似无的温热。
玉佩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动静了。
今天是怎么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玉佩上,那股温热感似乎又清晰了几分。
周围有玉佩的碎片?
林一一迅速压下心中的波澜。
危机四伏,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先活着出去。
更何况,前辈说的“先破后立”她还没有头绪。
没有修为,一切都百搭。
宫璃月快疯了。
她在这精致的院落里,从最初的胸有成竹,到中间的焦急等待,再到现在的歇斯底里。
言寒哥哥为什么还不来?
流言都传成那样了,他天剑阁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难道他真的要为了一个区区幽冥阁,放弃自己吗?
就在她砸碎了第三套名贵的琉璃茶具时,一个魔将终于带来了她望眼欲穿的消息。
“禀告阁主,天剑阁阁主言寒,已动身前来我幽冥阁。”
消息传到主殿时,林一一正在为段幽冥施针。
段幽冥靠在王座上,闭目养神,听到禀报,轻笑了一声。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却落在了身前神情专注的林一一身上。
“听见没?”
“你们正道的领袖,为了那个蠢货,还真就来了。”
“本座倒是没想到,言寒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还是个多情种子。”
“为了一个女人,竟真敢独身来我幽冥阁,啧。”
林一一手中的银针稳稳刺入他头顶的穴位。
依旧沉默不语。
“林一一!”
段幽冥猛地坐直了身子,周身的魔气瞬间暴涨,将旁边的桌案都震成了齑粉!
“你是个聋子还是个哑巴?!”
“本座在同你说话!”
他的耐心,再一次被这个女人的无视消磨得一干二净。
他一把挥开林一一的手,再次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怎么?不愿意同我说话?”
窒息感瞬间袭来,林一一因为疼痛拧紧眉头,但眼神依旧淡然。
段幽冥的怒火,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瞬间憋了回去,化为更深的烦躁和无力。
他猛地松开手。
“咳咳咳……”林一一跌坐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段幽冥死死地盯着她。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废了她的修为她不哭,用言寒刺激她也没反应,掐着她的脖子,她眼里连一丝恐惧都没有!
油盐不进,刀枪不入!
“滚!”
段幽冥气得一脚踹翻了身旁的火盆。
“滚回你的狗窝去!”
林一一撑着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连眼角的生理性泪水都懒得擦,转身就走。
段幽冥在身后又一次拍碎了一张桌子。
天剑阁主为红颜,不日将亲赴魔域要人。
这个消息,瞬间在整个青岚大陆掀起了滔天巨浪。
茶馆酒肆,说书的先生唾沫横飞。
“各位看官!想那言寒仙尊,是何等人物?正道魁首!人中龙凤!此次为救被掳的宫家仙子,竟要单枪匹马闯那龙潭虎穴!”
“此情此义,感天动地啊!”
好事者纷纷下注,赌言寒与段幽冥是否会为了一个女人,掀起新一轮的正魔大战。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一战,在所难免。
毕竟,一个是正道脸面,一个是魔道尊严,谁都不会退让。
然而,在幽冥阁一处不起眼的杂役房内。
林一一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判断。
她看着眼前易了容的沈月白和谢景遥。
“他不会打。”
谢景遥一脸单纯:“为什么啊一一?那言寒不是号称光风霁月,最重情义吗?宫璃月可是他的道侣啊!”
沈月白则沉默不语,又看到了林一一脖子上新鲜的淤青。
林一一轻笑一声,笑意里满是讥讽。
“重情义?”
“景遥,你记住,言寒这种人,最爱的是他自己,其次是他作为正道领袖的脸面。”
“他若真在意宫璃月,当初就不会任由她跑到魔域送死。”
“他现在来,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保住他‘深情’的人设罢了。”
她顿了顿。
“而且,他来这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沈月白抬眼:“杀你。”
林一一赞许地点了点头。
“没错。”
“他之前在我手中吃过亏,他不会放过我的。”
“现在都知道我在幽冥阁,还成了个废人。”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甚至可能会和段幽冥做交易,借段幽冥的手,名正言顺地除掉我这个‘堕入魔道’的祸害。”
谢景遥听得目瞪口呆。
“他……他怎么能这么恶毒?!”
“所以,”林一一的目光扫过两人,“言寒踏入幽冥阁的那一刻,就是我们动手的信号。”
“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他们说什么,我们只有一个目标。”
“逃出去!”
……
三日后,幽冥阁上空,风云变色。
一艘巨大的白玉飞舟,撕开魔域的血色云层,缓缓降临。
舟首,一袭白衣的言寒负手而立,面容俊朗,仙气凛然,与这周遭的森然魔气格格不入。
言寒如约而至。
这位正道仙尊并未直奔软禁宫璃月的“揽月轩”,反而神识一扫,信步走向了幽冥阁最偏僻、最破败的角落。
那是林一一的住处。
此时,林一一正蹲在自己开辟的小药圃前,素手拨弄着一株黑漆漆的草药,嘴里还念念有词。
“阴玄草,喜湿,畏光,配上三钱断肠花,啧,能毒死一头牛。”
她研究得太过入神,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一个能瞬间决定她生死的男人,正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
言寒看着她的背影。
粗布麻衣,发髻松散,身上没有一丝灵力波动。
和一个凡间的乡野村妇,毫无区别。
他紧绷的心,终于彻底松了下来。
她真的被废了。
林一一,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废物。
很好。
可不知为何,在这股巨大的安心感之后,一股莫名的怒火,却毫无征兆地从他心底蹿了上来。
凭什么?
凭什么林一一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该死,这女人竟然和朗月如此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