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幽冥气急,没再说话。
只是那双深渊般的眸子,在林一一身上停留了许久,像是在评估林一一究竟还有多少利用价值。
接下来的几天,幽冥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每日一次的施针,一日三次的汤药,从不间断。
林一一的伤,在段幽冥假意派人送来的伤药和功德之力的治疗下,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好转着。
段幽冥似乎是闲得无聊,总会在施针时,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些问题。
“你这手医术,跟谁学的?”
林一一头也不抬,专注于捻动金针。
“自学成材,天赋异禀。”
段幽冥被噎了一下,冷笑。
“口气倒是不小。”
又一日。
“你那舅舅,医仙谷谷主,当真如你所说那般古板?”
林一一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
“他啊,就是个老顽固,脑子里只有药草和规矩,不然我也不会跑出来。”
她答得半真半假,眼底却划过一丝冷意。
段幽冥不再追问,只是眼中的探究之色,越发浓厚。
他像一只盯上猎物的狼蛛,耐心地,一点点地,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这个女人的全貌。
而林一一,则像一只藏在暗处的蝎子,收敛起所有的毒刺,冷静地应对着,周旋着。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看似平静的“医患关系”之下,是随时会爆发的生死搏杀。
随着治疗的深入,段幽冥体内的顽疾被压制得越来越好。
他心情大好之下,竟真的下了一道命令。
“把她的住处,换到暖阁去。”
“饮食,用度,比照阁中护法。”
墨影领命时,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段幽冥看着他那副惊讶的样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让她死之前,也算享受过了本座的恩赐。”
“免得下了黄泉,说本座苛待了救命恩人。”
这话语里的森然杀意,让墨影瞬间打了个寒颤,连忙低头退下。
林一一很快就享受到了这份“恩赐”。
住处从冰冷的石室,换成了铺着厚厚兽皮软毯的暖阁。
吃得从勉强入口的饭食,变成了蕴含稀薄灵气的佳肴。
甚至,段幽冥还“恩准”她,可以在幽冥殿内自由走动。
林一一平静地接受。
她当然知道,这是断头饭。
是屠夫在挥刀前,给猪喂的最后一顿饱餐。
但她没有选择。
她利用这份“自由”,将整个幽冥殿的布局、守卫换岗的时间,都默默记在心里。
她以需要特殊药材为由,从墨影口中套出了不少关于魔域的风土人情与势力分布。
她甚至开始研究那些魔修的修炼功法,试图从中找出克制之法。
她要活下去。
然后,让所有欠了她的人,血债血偿!
落霞门。
两道狼狈不堪的身影,带着一身的血污与疲惫,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掌门大殿。
“师父!”
谢景遥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声音嘶哑。
沈月白扶着门框,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玉瓶。
“师父,解药……我们拿回来了!”
床榻上,原本面色灰败的姜堰,闻言猛地睁开了眼。
半个时辰后。
服下解药的姜堰,脸色总算恢复了几分血色,他靠在床头,听着两个徒弟断断续续的讲述。
“唉……”
“一一啊……真是个好孩子,可惜,可惜了……”
谢景遥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骨节瞬间破皮流血。
沈月白沉默着,一言不发。
突然,他抬起头,看向姜堰。
“师父,我要去救她。”
谢景遥也猛地抬头。
“我也去!”
姜堰看着两个徒弟,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化为决然。
他这个掌门当得是不着边际,但护犊子的心,却比谁都真。
“去!”
“为师伤还没好利索,就不拖你们后腿了。”
“但你们给老子记住了!”
“想尽一切办法,把那丫头给老子囫囵个儿地带回来!”
“活要见人,死……也得把她的骨灰给老子抢回来!”
幽冥殿,暖阁内。
林一一盘膝而坐,身上外伤已无大碍。
她闭上眼,沉下心神,试图内视自己的情况。
然而丹田一片死寂,如同干涸的荒漠。
没有金丹作为支撑,她甚至无法感应到自己的灵根究竟还在不在。
林一一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冰冷。
她低低的,骂了一句。
“贼老天。”
半月后。
魔域边境,一座终日被黑雾笼罩的城池外。
两个身穿幽冥阁制式黑袍,脸上带着狰狞面具的“魔修”,悄无声息地混入了巡逻的队伍。
正是改换了容貌的沈月白与谢景遥。
他们潜入魔域已有十日,靠着从前斩杀的魔修身上得来的身份令牌与情报,一路有惊无险地摸到了幽冥阁的核心势力范围。
一间昏暗的酒肆内,魔气与酒气混杂。
“听说了吗?阁主带回来的那个女医师,真是神了!”
“是啊,阁主那十几年的老毛病,竟然真的被她给稳住了!”
邻桌两个魔修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了沈月白与谢景遥的耳中。
两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
“神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废人!我可听说了,阁主是亲手捏碎了她的金丹,废了她的天地桥!”
“啧啧,真是可惜了,听说长得还挺漂亮的。不过啊,等阁主的伤一好,她就是个死人了。”
“嘿嘿,谁说不是呢。咱们阁主,可从来不留无用之人。”
一声脆响。
沈月白手中的酒杯,被他生生捏成了齑粉。
一股冰寒刺骨的杀意,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逸散而出!
“师兄!”
谢景遥大惊失色,连忙抓住他的手臂,用灵力强行压下那股杀气。
“冷静点!我们不能暴露!”
沈月白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
金丹被碎,天地桥被毁……
林一一,竟然吃了这么多的苦!
都怪他太弱了,护不住她!
他隔着面具,望向远处那座被无尽魔气笼罩的森然宫殿。
“景遥,我又欠她一条命了,该怎么办?”
“师兄,先想办法,活下去,才能报答。”
沈月白眼中的杀意退去。
“你说得对。”
“她废了一身修为,还在那吃人的地方周旋。”
“我们,一定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