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一没有表现任何神情,蹲下身,手指搭上沈月白的手腕,一缕柔和的木系灵力探入他体内。
片刻后,她眉头微蹙。
伤势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
“怎么会伤成这样?”谢景遥急得眼眶都红了,“大师兄,你不是说只是去探查一下幽冥阁的踪迹吗!怎么又动手了!”
林一一没理会他的咋咋呼呼,冷静地吩咐道:
“谢道友,你现在立刻去城东的回春堂。”
“买三钱紫金草,一株百年续骨花,还有七叶莲。”
“快去。”
谢景遥一个激灵,再不敢多言,转身化作一道流光,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向城东飞去。
林一一小心翼翼地用灵力剥离着沈月白伤口上附着的阴邪魔气。
沈月白半阖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一直沉默地看着她。
看着她为自己疗伤时专注而清冷的侧脸,看着她那双曾救他于水火的手。
她似乎……没有认出自己。
或许在她眼中,他只是落霞门的大师兄,是谢景遥的同门,是一个需要救治的普通伤患。
一抹难以言说的失落,如水墨般在他眼底晕开。
就在他心头微黯之际,一道清淡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的调侃,在他耳边响起。
“沈公子,真是好久不见。”
沈月白猛地一怔。
林一一头也未抬,继续处理着他狰狞的伤口。
“没想到再见,你还是如此狼狈。”
这句略带调笑的话,像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沈月白心中的阴霾。
他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甚至牵动嘴角,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
“我也不想……”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苦涩的自嘲。
“每次都以这副样子,与你重逢。”
林一一手上动作一顿,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为他清理创口,敷上随身携带的伤药。
莹绿色的灵力拂过,剧痛渐渐被温和的暖意取代。
良久,她处理完最后一处伤口,轻轻打了个结。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谢道友都与我说了。”
“他说,他的大师兄是为了给恩人报仇,才屡次与幽冥阁对上。”
林一一抬眸,清澈的眼眸直直地望着他。
“沈公子,大可不必为我如此。”
“当初救你,我也存了利用你的心思。”
沈月白静静地看着她,看了许久许久。
久到林一一以为他会动怒,或是失望。
他却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利用?”
他定定地回望她,眼底是她看不懂的执拗与坚定。
“林一一,利用也好,有什么别的目的也罢,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
林一一一时无语。
这个人真是从始至终,从未变过。
见她不说话,沈月白苍白的脸上反倒多了一丝血色,他状似无意地岔开了话题。
“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林一一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不知道。”
她顿了顿,似乎在思考。
“往天剑阁的方向去吧。”
话音刚落,沈月白的气息瞬间一紧。
“你要去天剑阁?!”
他甚至下意识地抓住了林一一的手腕。
“当然不是。”
林一一立刻否定,语气坚定得不带一丝犹豫。
她反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冷静。
“只是听说,修真界最近很是热闹,尤其是在天剑阁统辖的地界。”
“有不少上古秘境接连开放,我想去看看。”
她这么说着,心中却在盘算。
那些开放的秘境,或许,会有能助她恢复修为的奇珍异宝。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去走一趟。
似是牵动了胸前的伤口,沈月白眉心紧蹙,闷哼了一声。
他强忍着痛楚,抬起那双沉沉的眼眸,凝视着林一一。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一一为他渡去灵力的手指微微一顿。
“当时,我只以为是寻常的追杀。”
“未曾想,萧家二爷萧云海也亲自带人来了。”
“我修为低微,只能和母亲一路逃亡。”
“后来……被段幽冥盯上,侥幸逃脱,到了绛川,去了医仙谷。”
她言简意赅,将那段惊心动魄的逃亡说得云淡风轻。
言辞之中刻意隐去了言寒。
之前她确实存了利用沈月白这颗棋子的心思。
利用他给言寒添堵。
可之后忽然清醒了,仇还是要自己亲手报才好。
沈月白的人生,不该再被卷入她这血海深仇的漩涡里。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破风声由远及近。
“我回来了!药买来了!”
谢景遥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献宝一样将怀里的药材递上。
林一一不再多言,接过药材,指尖灵力涌动,瞬间将几味药草碾成粉末,催发出最精纯的药力。
她将墨绿色的药粉均匀地敷在沈月白的伤口上,又用干净的布条为他细细包扎。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叮嘱道。
“最近老实点。”
“不要再打打杀杀了。”
沈月白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神色,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
林一一也没等他回答,“告辞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哎?”
谢景遥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人都傻了。
他急得直跺脚,拼命用眼神向自家大师兄示意。
“大师兄,你得罪她了?”
沈月白却只是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苍白的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此后半月。
林一一觉得很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第一天,她在山涧取水,沈月白“恰好”为了采一株疗伤草药,从山崖上滑落,崴了脚。
第三天,她路过一处妖兽巢穴,沈月白“恰好”为了追查幽冥阁踪迹,与妖兽搏斗,手臂上添了三道血淋淋的抓痕。
第七天,她在一座废弃古城歇脚,沈月白“恰好”为了探寻上古遗迹,被倒塌的石梁砸中,额头挂了彩。
……
今天,是第十五天。
林一一坐在篝火旁,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不远处,谢景遥正手忙脚乱地扶着“不慎”被毒藤绊倒,此刻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的沈月白。
两人正一步一步,艰难又“恰好”地,挪到她的篝火旁。
林一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个落霞门,到底还有没有正常人了?
一个沈月白,为了追上她,简直好像不要命。
一个谢景遥,脑子单纯的像个话本里的傻白甜。
落霞门的掌门……真是太惨了。
终于,在她几乎要将手里的烤兔捏碎之前,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过来吧。”
她抬起头,看向那两个还在“演戏”的人。
她决定结束这场拙劣又令人心累的追逐戏。
“沈公子,与其费尽心思的‘偶遇’,不如与我同行一程。”
她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补充道。
“如此,我也好随时照看你的伤势,免得你哪天真的‘不小心’死在半路上。”
“我小医仙的名头还想要的。”
谢景遥还没反应过来“费尽心思的偶遇”是什么意思。
但他听懂了后半句!
林道友要和他们同行了!
他顿时兴奋得满脸通红。
“太好了!大师兄!”
“没想到你这伤受得很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