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素棠想让时间过得慢一些,很怕下一秒就是分别。从来没想过,人生可以数着秒过。
以往最痛苦的时候,她只想让时间快快过,快一点结束这一生。现在她想让时间慢一点过,或者有什么样的法术,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人的一生要经历多少变化,短短一段时间天翻地覆,猜不透。
腻着黏着守着,也没有让时间变得更慢,夜深人静时,听到钟表秒针的咔嗒声,都让江素棠心惊。
人人都期待着开春,开春似乎又遥遥无期。
天气还是那么冷,地上的雪被踩实了,却不见融化。
二月初二,龙抬头,顾铭锋在这一天夜里出发了。他不让江素棠送,说是不想惊动大院里的人。秘密任务,不必张扬。
江素棠忍着眼泪问他:“能晚一点走吗……春天……哪怕春天再走……”
春天是麦穗和花朵的生日,哪怕给娃过完生日再走。
顾铭锋深深地凝望着妻子,他什么都没说,怕多说一句就走不成了。
命运的车轮,从来都不会为谁停留。可江素棠的心,就像被车轮碾压了一样,七零八落碎了一地。男人不回头,回头就走不了了。当国家有需要的时候必须去,个人的理由不是理由。
当成为军人的那一刻,身上的使命便与普通人不同了。如果人人都想享福,谁来保卫国家?不负国家不负卿,是一个重大的难题,或者说根本就是一个梦,真正面对选择时,只能二选一。
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江素棠没有哭,无论如何她都要坚强一些。这段时间,她被顾铭锋保护的太好,这样的安全感让人有恃无恐。
她也想任性一次,就像叶云说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男人就走不了。把男人留在身边,不管用什么办法,拴住他。江素棠也想这样做,但是到了最后一刻,她什么都没有做。男人注定要高飞,她不能扯他的后腿。
有什么苦自己咽,咽不下就慢慢咽。
她有时也怀疑,自己生下来是不是就要吃苦的。这般苦那般苦,不重样。
夜里的晚风吹得她头痛。男人就这样走了,她不知道明天天亮之后怎么跟娃解释。
注定一夜无眠。
当顾铭锋上了专属列车之后才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并不是真正的核武器基地。而是一个假基地,演给境外势力看的“活靶子”。
男人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假的好,假的任务就不会太久。如果是真的核武器基地,少说十年八年,多则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假的基地不一样,假的基地是为了给敌人造成干扰,吸引敌人,破获敌人。整个流程不会太慢,最多最多两三年。
两三年很快,前提是,能活下来。
顾铭锋觉得自己命硬,不管是什么样的危险境地,他都能活下来。
媳妇还有三个娃,都在家里等着他呢。
不能死,不敢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并且不能受伤,不然媳妇该担心了。
肩膀的两边,一边是媳妇,一边是国家,两边都太重太重。
第二天,江素棠想跟麦穗和花朵解释,两个娃却太聪明。
“我们知道,爸爸去执行任务了。”
“爸爸是军人,爸爸去保卫祖国了!”
“我们乖乖地在家里等爸爸回来!”
江素棠鼻子酸酸的,就像顾铭锋曾经说过的话,两个娃比她懂事。或许,她真的被顾铭锋给宠坏了,连等待都不肯。昨天夜里,她已经把花蕊背在背上了……只要叫醒麦穗和花朵,他们就可以出发。
悄悄地跟在顾铭锋的后面,他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夜色朦胧,冷风让她清醒。
她太爱他了,爱到几乎失去理智。
她要重新学习一遍,学习更好地爱他……
爱是霸占,也可以是等待。
等他安顿下来,等他心软,她再去找她……不死心,谁能死心。
不死心,还不能任性,这样两难的心情,最痛苦。
年过完了,麦穗和花朵也去了托儿所。小孩子,到了年纪就要学习。两个孩子懂事儿的,在托儿所里一整天都乖乖的。他们知道妈妈心情不好,就算妈妈常常对着他们笑,他们也感受得到。母子连心……
花蕊虽然是个小女娃,力气却越来越大,喂奶时,常常把江素棠的皮肤咬到破皮。顾铭锋不在,就算再疼,也没有人给她温柔地吹吹了。
不适应,最难受的是晚上。她一个人躺在床,再不会像之前那样,男人沉着声音叫她媳妇,亲她吻她……
抽屉里满是计生用品,现在她连抽屉都不敢打开。
她傻傻的守在电话旁,明知道男人不会打电话回来。打电话回来会暴露位置,想听听他的声音都不行。
写信都没有地址。
她把男人的军功章摆出来,擦了一遍又一遍。
她干活,不停地干活,就算她再怎么让自己忙,家务活也是有限的。顾铭锋临走时,告诉她,让她学会享福,没事干的时候就躺着睡觉。享福谁不会呢,可她就是学不会……
她早已学会拼音,最难忍的时候,她抱着字典学认字。她拿起纸笔,写下一行行的字,人家说这种排版的句子叫诗,她不知道,只知道字字都是思念,字字都在泣血。
叶云说她写得好,让她投稿到报社去,如果被报纸刊登了,不仅全国人民能看到,还能拿到稿费呢。
她黯淡的眼神第一次亮了:“他,顾铭锋,是不是也能看到?”
叶云缩了缩下巴:“应该吧,不管在哪个军区,都得看报纸呢,军人得学习。老顾……能,肯定能看到。”
就算每天看报,也不一定看的是哪家的报纸,可是不能那样说,得给江素棠一个念想。这妹子太可怜了,她心里都跟着不得劲。
江素棠熬夜,写了好多好多诗,一边查字典一边写。她把这些诗全都拿到报社去投,几十章的稿子,过了一篇。
报社问江素棠的笔名,她说不要改名,就写我的真名,不然他不认识。
报社把江素棠的诗印在报纸上一个小小的角落,还给她付了稿费,两块钱。
叶云同江素棠庆贺,说她就要变成诗人作家了。可江素棠觉得那些都不重要,她只希望顾铭锋能够看到,她在用这种方式联系他。
她是一个傻女人,天真的,倔强的,不管做什么都带着一股执着的傻气。
一个多月之后,顾铭锋的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