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素棠第一口是咬在了顾铭锋的左肩膀上,她的嘴唇贴在男人的右肩膀上,终究是没有咬下去,化作一吻。
“媳妇,你咋不咬了?心疼我?”男人问。
女人娇嗔着:“谁心疼你,我咬一口人家知道是媳妇咬的,咬两口人家以为是狗咬的。”
男人抱住女人的腰:“狗就狗呗,你是狗,我也是狗,汪汪,媳妇,快点让我咬两口。”
“你别咬我,身上有牙印多磕碜。”
“那有啥的,别人又看不到你脱衣服的样子。”
“哎呦,顾铭锋你属狗的!”
“疼了啊?媳妇,过来我亲亲。”
……
夫妻俩在房间里嬉笑闹,这一刻不必顾虑未来。
江素棠在男人的后背抓出一道道抓痕,以往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忍着的,在床上,不发出很大的声音,不伤他。今天如同忘了情一般,去抓去咬,试图用这种方式去抵消心中的怨。
男人承受着这些,不吭一声。
他欠媳妇的,还不上。
他是军人,她是军嫂,这样的身份,总是要牺牲,为了完成更伟大的使命。当褪去一切光环,他们也是活生生的普通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如何才能足够优雅,如何才能不去感慨。所有的爱恨情欲在今晚释放,等天亮的时候,他们便要恢复理智。
有时江素棠会怀念顾铭锋双腿残疾的时候,那时候两人如藤蔓一般彼此缠绕,她守着他,寸步不离。
男人一旦长了腿,就要跑。
说来奇怪,有些夫妻天天吵架打架,视对方为仇人,都想让对方早一点死,偏偏老天让他们天天在一起,吃睡同住。而真正感情深厚的夫妻,却常常要面临分别。
这个荒诞的世界啊。
第二天,太阳高高悬挂,照得地上的雪更白更亮。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小孩子们是最开心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妈妈晚上要做一条大鲤鱼吃。
过年真好,如果天天是年就好了。
顾铭锋开始休假了,休假不参与训练,越是这样就越意味着,随时都可能出发。今天明天或者是后天,随时都有可能。
一切都要听从安排,女人有什么办法,只能目光追随着男人,只能珍惜每分每秒与他黏在一起。就连麦穗和花朵都说,爸爸妈妈身上是不是沾了泡泡糖?怎么总贴着?
这些天太甜了,甜过分了,便渗出一些苦。
傍晚,夕阳西下,落日余晖之中,男人在给女人剪指甲。他想照顾她,想为她做更多,男人的感情真挚而笨拙,他不知道该为她做什么,只能帮她梳头发,剪指甲。
女人也不知道该为男人做什么,只是缝着鞋垫,一双又一双地缝着。男人的腿上早已经好了,但她仍然担心,她缝的鞋垫不一样,她缝的鞋垫比别人软乎。就算即将远在千里之外,她也希望男人舒服一点。
人人都赶时髦,谈恋爱要精明,要自己感觉爽,利益至上。像他们两个这样的“傻子”不多了。
大院里的人都知道顾铭锋要出去执行任务了,所谓的秘密任务,往往意味着不一定能回来。就连周勇都说,这样的任务,如果是我,我还真不一定会去。都这个岁数了,拼什么呢,实在不行就退伍,总比送了命好。
叶云也认同自己丈夫:“可不是,大不了以后卖菜为生,这有家有口的……”
“可是。”江素棠目光坚定:“国家有很多项目的科研人员,一辈子都回不来,顾铭锋……顾铭锋算好的了,至少我们还有孩子。”
“而且,再危险的地方,也得有人去。顾铭锋是兵王,我相信他,他可以的。”
江素棠知道顾铭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她自愿向后退,不做他的负担。
她可以的,什么都可以。
为他,可以拼尽全力,也可以咽下所有。
叶云看着江素棠,深深地叹气:“妹子,你该让我怎么说好,你这小半生啊,吃尽了男人的苦。”
第一任丈夫是个暴力狂,挨打挨骂挨累,最可恨的是那男人是天阉之人,让江素棠怀了别人的孩子。好在,顾铭锋是孩子的亲爹,又是个军官。一开始他残疾的,江素棠伺候着,总算伺候好了,他又要走。
男人,什么时候才能理解理解女人。
叶云觉得,江素棠就是不够自私,只要她带着三个娃,一哭二闹三上吊,再心硬的男人也走不了,最后还不是乖乖留在她身边?
更何况顾铭锋这么爱江素棠,想让男人留在身边,有太多办法。
伟大,女人一旦和伟大沾边,就开始受苦了。
江素棠低垂着眼眸:“我不苦,他对我好。顾铭锋是军人,我一开始就知道,他有他的使命,如果我拦着他,就是我不对了。”
叶云动容地拉过她的手:“傻妹子,你说你,你说你享过什么福。”
周勇的腮帮子动了动,他回忆着顾铭锋入伍以来的种种,从十几岁的孤儿,到部队里的兵王,旅长、师长、军长,这一路,有几次险些丧了命,这些他都看在眼里。顾铭锋,救过多少人的命……
作为一个军人的使命,他早就完成了。
他立的功,是别人三辈子都立不了的。
就算现在什么都不做,在军区熬资历吃老本,都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何必,又何必……
他压着声音,生怕带了哭腔,道:“其实老顾也没享过福。”
叶云也叹气:“你俩,真是傻子遇见傻子了。”
周勇两口子说江素棠和顾铭锋都没享过福,江素棠想,也不是的。
至少他们两个在床上是享福的。
就像曾经,女人们在田间地头说的,女人能享男人啥福?还不是床上这点事儿?
顾铭锋在床上不差的。
人,得知足。
江素棠是这样想着,却无法完全安慰自己,她蹲在墙角,大哭一场,才觉得这口气喘了出来。
回家便不能再哭了,既然做了选择,就得让男人安心。
伟大不伟大的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