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拦住江素棠,脸上堆着笑:“参加婚礼还发红包,怎么没给我们咧?”
江素棠微微蹙眉:“你们在说什么?”
王淑英挤挤眼睛:“你刚才给了何水莲一个红包,咱们可都看到了。”
江素棠恍然大悟,原来是人多眼杂,原来是隔墙有耳。最令她意外的是狗娃娘的真名竟然叫何水莲,这样秀气的名字。
江素棠深吸一口气,被人这样直白的要钱,她是不高兴的。但还是给了,一人一个红包,里面装了一块钱纸币,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第一,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想人争执。第二便是为了狗娃娘何水莲。她拿了红包,别人又拿不到,人家会排挤她的。工厂也是一个人情社会,江素棠不想让狗娃娘的日子不好过。
她给狗娃娘的红包里面装的是一百块,给另外两个理工的都一块钱,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差别,她相信狗娃娘是一个嘴严实的。
就像狗娃娘绝口不提她的过去。
江素棠回到屋里,回到顾铭锋的身边。顾铭锋已经坐在轮椅上了,今天折腾了一天,他累坏了。
江素棠蹲下来,纤细的手臂搭在他的腿上。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她想不到一个很好的称呼。她应该叫他什么呢,两个人已经结婚了,总不能再叫“顾旅长”,太生疏了。
听说现在丈夫有一个新的称呼叫“老公”,江素棠叫不出口,明明是简单的两个字,竟然这样烫嘴。
很多妻子直呼丈夫的名字,她叫他铭锋?也不好……两个人是有些年龄差距的,直呼其名总是怪怪的。
“孩子他爸。”江素棠终于叫出口。
以孩子的名义来换一种称呼,他是麦穗和花朵的爸爸。更是肚子里这个娃的爸爸。
顾铭锋愣了一下,嘴巴动了几次,才发出声音:“孩子他妈。”
原来在最激动的时候,心跳会加快。
明明没吃糖,嘴里怎么有一股甜味?
真奇怪啊……
“孩子他爸,”江素棠缓缓开口:“我刚刚花了一些钱,花了不少……”
一百块钱,其实是一百零二,这笔钱真的不是小数字,江素棠做保姆的时候,一个月的工资才二十八。
顾铭锋看着江素棠的嘴,只觉得粉红粉红的。这小嘴叭叭的说啥呢,完全没听清,他还沉浸在“孩子他爸”这四个字的喜悦中。
她愿意让他当她孩子的爸爸,顾铭锋觉得,这是江素棠对他最大的认可。
他就是两个孩子的爸爸,哪怕没有血缘关系,血缘关系又算是什么乌龟王八蛋?
他就要这样做,谁敢说一句不是?
江素棠看着顾铭锋,等待着他的回答,真怕他不高兴。
“我……花了一百多……”
顾铭锋嗯了一声:“钱都在你手里,下次不用跟我说了。”
江素棠眼睛有些湿润:“你不想多问两句吗?”
“问什么。”
“问……”江素棠吸了吸鼻子:“没事了。”
“你……我……”顾铭锋的眼神回落到江素棠身上。
他还真有一句话想问。
“媳妇,咱们今天有新婚夜吗?”
江素棠小脸红盈盈的:“有。”
“轻点……”
江素棠一遍一遍地提醒轻一点。
男人咬她的耳垂:“我轻轻的。”
……
何水莲走了很远,找了一个墙根的地方,左顾右盼,确定四周围没有人,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江素棠给她的红包。
她瞬间瞪大眼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里面竟然是一张一百元的纸币。
这钱她不能收,但她又想收……
如果有了这笔钱,狗娃的病就有的治了。
狗娃整天咳嗽,一咳就咳出血,村子里的大夫说是痨病,让她用沾了血的馒头喂。她用刀子给自己的胳膊刮一个口,用馒头蘸着血,一口一口地喂给狗娃,喂到孩子哇哇吐,病却一点都不见好。
她心知这个法子不成了,要想治狗娃的病,必须得去市里的医院。所以她出来打工挣钱,哪怕她的丈夫不同意。如今年头不好,地里收成少,几年时间也攒不够医药费。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再遇到江素棠,更没有想过自己当初用一块钱种下的因果会有后续。最终她决定收下这一百块钱……并非贪心,是她实在需要这笔钱。
她不会再去找江素棠了,人与人之间是需要些界限的。各穿各鞋,各走各路。
两人之间的地位已今非昔比,她没有任何嫉妒,只有感慨和祝福。
何水莲把这一百块钱藏到了自己的内裤里,等下次休假,她就带狗娃来城里看病。
回到工人宿舍。
王淑英和刘贵梅对了对眼神,问何水莲:“那个军官太太给了你多少钱红包?”
何水莲心下一惊,心知躲不过去,便应付道:“没给多少。”
王淑英翻了个白眼,对这种敷衍很不满意,继续追问:“没给多少是多少,她给我和刘贵梅的都是一块钱,给你能多一点不?”
何水莲转了转眼睛:“多啥,非亲非故的,人家凭啥多给我?”
王淑英似乎很满意这种回答:“那就行。”
“哎,”她又开口道:“我听说这个江素棠,本来就是个农村的小寡妇,给军官当保姆,结果钻人家被窝里去喽!你们说她一个寡妇,还生过两个娃,咋那么有本事呢?”
“我也是寡妇,我的男人也死了,我要是有机会给军官当保姆,我也像她那么干,可惜就是没门路啊。”
何水莲听不下去:“你今天没看到吗,她找的军官双腿残疾,伺候残疾人多不容易呢,这是她应得的。”
王淑英哼了一声:“有什么不容易的,那个军官长得多俊啊,男人长得那么俊,我给他抠屁眼都行。”
她打心眼里瞧不起江素棠,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江素棠可以的,她也可以。
何水莲没有接茬,这一夜她翻来覆去。
心想如果江素棠真是个寡妇就好了,可偏偏那个男人还活着……
那样的人,他咋不死了呢,最好是嘎巴一下死了。
人活着就容易生出事端,她替江素棠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