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来,栾和平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差点儿死在战场上都没能让他改变分毫。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被拿捏得毫无办法。
他平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肌肉僵得林玉琲都捏不动了,轻声求饶:“我错了,乖乖,我错了……”
浓长的睫毛上下颤动,清晰暴露出主人的紧张。
林玉琲忽然觉得很有意思,他这副模样,看着像好欺负的样子,那么凶的脸,那么低的姿态,那种反差感实在让人很爽。
都有点儿不忍心欺负他了。
“那你装睡做什么。”林玉琲把手拿出来,还好心替他把衣服掖好。
栾和平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昨晚、昨晚有点儿失眠……”
林玉琲惊讶了,她记得他睡眠质量超好的,想睡就能睡着,倒头就能睡,她羡慕他这个能力很久了。
“是因为我吗?”林玉琲问,难道这么久分床睡,睡得他不习惯身边躺个人了?
栾和平张了张嘴,似有难言之隐。
林玉琲应激一般警惕起来:“不要骗我!”
栾和平也差不多应激了,忙道:“没有,不是……不是的……”
林玉琲问:“那是为什么?”
栾和平没吱声。
林玉琲跟栾和平,因为他骗她,不坦诚这事,吵了个大的现在还没完全和好,一看他又这副样子,也懒得多话,起身就去拿外套。
爱说不说。
今晚上各睡各的,不影响他休息。
“别!”栾和平急了,连忙撑起身体去拉她,情急之下力气稍微有点儿大,偏偏林玉琲刚刚坐起来,因为怕冷一手还拢着被子,忽然被拽了一下,没坐稳,身子一歪斜着往栾和平那边倒去。
栾和平自然不可能让她摔了,张开手臂就抱住了妻子,刚想说话,忽然面色一变,僵在了那里。
林玉琲也僵住了,粉白的脸颊,一点点染上晕红。
“栾和平!”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连连求饶:“乖乖,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没办法……”
“变态!”林玉琲瞪了他一眼,被子下的身体,往一边挪了挪。
栾和平喘了口粗气,眼睛都有点儿泛红,努力解释:“昨晚吃太多鹿肉了,那玩意儿补性太大。”
他就说他身体好得很,不需要进补,但他媳妇儿一片好心,那他当然得吃完了。
吃完就完了。
一晚上燥得他睡不着,本来媳妇儿不让抱就烦得很,结婚以来就没憋这么久过。
又吃了那么多鹿肉,热得他一个劲儿流汗。
还不敢掀被子,担心冻着他媳妇儿。
最后偷偷起床冲了个澡,本来想冲冷水澡的,转念一想,被他媳妇儿知道了要生气的,才兑了点儿热水,洗了个温水澡。
没什么用。
治标不治本。
现在栾和平觉得,老头子送鹿肉来,是不是想暗害他。
林玉琲眨巴眨巴眼睛,清晰的看见,这大冷的天,栾和平一身单衣坐着,额头上竟然冒出了汗。
不像装的。
她见过他太多不同的样子,现在一看就是在强自忍耐。
她昨晚也吃了呀,怎么就没补成他这个样。
好吧,没他吃得多。
想起她下的一盘一盘的鹿肉,林玉琲心虚地别开眼。
“那什么……”林玉琲挪到床边,也不嫌冷了,穿上衣服跑了,“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一下吧,我去吃个饭。”
还贴心地帮他把门关上了。
放假回家的日子,跟以往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有了点儿变化。
林玉琲认真分析了一下,有点儿像回到了他们结婚一两个月的那个状态。
有亲密,但亲密不足。
那时候是还不够熟悉,感情没有到位。
这时候则是在慢慢消解矛盾,看看感情能恢复到哪个地步。
栾和平倒是老实得很,他确实在改了,以前说话做事都喜欢藏一点儿,因为本身是寡言少语的性格,不容易发现。
现在终于知道长嘴了,大大小小的事,会跟林玉琲说一声。
态度能决定很多问题,林玉琲有时候会嫌他说太多,但不可否认,坍塌的安全感,在慢慢重建。
虽然林玉琲放假了,但栾和平还在上班,他在家的时间不多。
天太冷,林玉琲不爱出门,跟同样放假回家的赵爱华、张小满她们聚了几回,大部分时候都在家里猫冬。
机械厂门口竟然有摆小摊的,卖炒板栗、烤红薯、烤土豆之类的,热乎乎的,冬天吃一个很舒服,买的人很多。
栾和平每天下班都会给妻子带点儿零嘴,一个烤红薯,一包糖炒板栗,有一次还带了糖饼。
林玉琲不怎么偏爱甜食,但做得好吃的她也爱吃,那个糖饼就很好吃,面擀得薄薄的,撒了一层芝麻,里面有一层热乎的糖稀,吃着脆脆的,又香又甜。
林玉琲问他:“门口那些摆摊儿的,你们不撵人吗?”
栾和平笑着说:“撵他们做什么,赚得都是个辛苦钱,这大冷的天,谁不想搁家待着。”
林玉琲想起夏天卖冰棍的小孩。
其实她感觉,现在社会整体风气是越来越开放的,并没有那么严苛。
她大学里,还有专门组织的联谊会,也有社团是教交谊舞的,也有男女同学结社,组织各种活动。
有时候她想,如果能这么发展下去就好了。
时间转眼来到了年底。
永安今年这么冷,下的雪也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小雪籽,落下来化成了水,攒不住积雪。
栾和平知道妻子喜欢玩雪,他也想陪她去京市过年,但即便如此,也不敢保证明年过年时就一定有时间,所以连许诺都不敢,免得让她空欢喜一场。
到二十八九号到时候,栾和平才终于放假。
他今年加的班够多了,今年不用他值班。
李处长热烈邀请两人大年三十那天去他家一起过年,林玉琲想着人多热闹,便答应了。
栾和平提前准备了一些吃的,准备那天一起带去师傅家。
二十九号这天夜里,栾和平敏锐地被窗外簌簌声惊醒。
他轻手轻脚下床,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外头白茫茫一片,竟然夜半下起了大雪。
看这雪的势头,就算现在停了,明天早上也能有点儿积雪。
栾和平面上不由带了点儿笑,他媳妇儿会开心的。
他重新拉上窗帘,回到床上,看了会儿酣眠的妻子,只要看着她,他心里就软塌塌的。
“乖乖,下雪了。”
他的声音,比外面的落雪声还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