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看到了?小偷在哪儿?”
大家循声找去,看到一个瘦巴巴的小姑娘。
跟她一起的妇人应该是她娘,同样矮小干瘦,还抱着一个男娃。
“三丫,说啥呢你。”妇人斥责了一声,干笑着跟其他人解释:“娃乱说的,她能看到个啥。”
“丫头,你真看到了?”民兵队长问。
“倒霉蛋”和“犟种”都没打架了,真要打,也没人管他们。
女孩想说话,被母亲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沉默地垂下头。
那年轻媳妇儿,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过来,哭求道:“大姐,大姐你帮我问问孩子,小偷是谁啊,求求你了大姐,那不是我一个人的钱,钱丢了,我真活不了了,我活不了了……”
矮瘦妇人到底不忍心,跟女儿说:“你看见啥你就说,别乱说。”
她发了话,小姑娘才抬起头,年轻媳妇儿抓着小姑娘的手追问:“丫头,你告诉姨,小偷长啥样,姨给你买糖吃。”
小姑娘细声细气道:“我没看见长什么样……”
“没看见啥样你说啥!”
“就是,孩子怎么乱说话。”
“赶紧的吧,问问别人,小偷一会儿别跑了。”
围观的人里,心急的已经嚷嚷起来。
矮瘦妇人更是气急:“没看到你嚷嚷啥!回家收拾你。”
小姑娘被训得缩头缩脑,眼泪噙在眼里。
“闭嘴!”民兵队长一声断喝:“让孩子说!”
“我、我没看见脸,我只看见腿和手了。”女孩战战兢兢道。
众人一想也是,孩子个子矮,她妈抱着弟弟,她站在地上,只能看到人下半身。
但也正因为如此,看到了小偷偷东西。
“看到腿有啥用,还能凭腿找出小偷不成。”
“就是,白说!”
林玉琲想说,能看到腿,裤子不一样啊,但打眼一瞧,乡民们穿的裤子,就那么几种常见的款式和样子,根本没办法作为分辨不同的依据,非要找——
她眼睛一亮:“补丁!”
“我记得他裤子上的补丁。”小姑娘跟民兵队长说。
民兵队长:“仔细说说。”
小姑娘努力回忆,一五一十道:“土蓝布裤子,跟我娘身上的一样。”
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在她娘腿上,看得矮瘦妇人尴尬地落不住脚。
这裤子常见,十个人里头,最起码三四个穿这样的。
“这个波棱盖有个补丁,屁股后面两个。”小姑娘拍了拍自己的左腿,又补充道,“波棱盖上的补丁用的黑布,屁股上两个,一个黑布,一个蓝布。”
都是容易磨损的地方,打补丁正常,不过精确到这三个地方和补丁具体颜色,已经能排出去大部分人。
“是不是你?”
“你别冤枉人!”
“丫头你说说清楚,还有啥,咱打补丁还打错了?!”
“他也是!看他屁股上,一个蓝补丁一个黑补丁!”
“还我钱!该死的小偷!”
“放屁!凭啥就是我了,老不死的滚远点儿。”
“就是他,肯定是他。”
裤子上补丁符合小女孩描述的嫌疑人有五个,四男一女,其中一个已经被人摁住了。
“怎么都抓他?”有不清楚情况的人问。
附近的乡民解释道:“那小子叫土狗子,我们村附近有名的二流子,一群大小伙子,不学好,偷鸡摸狗的,踢寡妇门,打瞎骂哑,坏得很。”
“咋没人收拾他们?”
“欺软怕硬的,一伙子人,挑着好欺负的欺负,哪个敢惹?都躲着他们。”
“我咋听说,他们那伙里头有个枪毙了?”
“谁?谁枪毙了?”
“不记得名了,叫啥‘根’,‘守根’还是‘宝根’来着。”
“这个我晓得,把他爹给杀了,判的枪毙,活该!”
“天老爷?儿子把爹杀了?”
“可不是,听说下半身都给剁碎了,正好叫他妈撞见,当扬吓疯了,他还想砍他妈,邻居听见动静过来,魂都吓飞了。”
“为啥要剁下半身?”
“我听说,那混混儿看上村里的寡妇了,那寡妇又让他爹给欺负了。”
“是不是跳河的那个?”
“对!”
“瞎说,那父子俩都不是好人,寡妇是让他们村的人给逼死的。”
“坏得流脓,谁敢把闺女往他们村嫁。”
……
记忆复苏,林玉琲僵立在原地。
半晌,她轻轻拉开覆在她耳朵上的大手,勉强笑了一下:“我没事。”
她握着男人的手,像安慰他,也像安慰自己:“我现在不害怕了。”
栾和平犹豫了一下,俯身附耳,压低声音给妻子解释:“赖守根他爹想给他娶个媳妇儿,然后他来……生个孩子,让赖守根知道了他的盘算……”
林玉琲胸口一阵恶心,忙问:“没、没娶吧?”
栾和平:“没。”
林玉琲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头一次回忆这件事,也头一次后悔,当时不该拦着栾和平,差点儿害了其他姑娘。
妻子面色苍白,栾和平知道她不好受,很想抱抱她,但扬面不合适。
借着人群遮挡,他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抚:“别想太多,我让人盯着,不会发生那种事。”
人的恶难以想象,妻子天真单纯,栾和平却见多了。
事后他一直让人注意着赖守根一家的情况,防备他们记吃不记打,散播流言,说出什么他不爱听的话。
但那一家子确实跟他预料的一样,没胆子报复他。
听说他们想祸害别家姑娘,他正打算让人搞破坏——结亲不容易,想毁亲事太简单了。
赖守根已经发疯,砍死了他爹,又吓疯了他娘,自己也疯了,抓进去只会喊“我媳妇儿”“我要媳妇儿”,抱着人就喊“媳妇儿”,然后做一些不堪的动作。
“谢谢你,五哥。”林玉琲真的不知道怎么感激他。
如果因为她自己心里过不去,放过他们,导致了更坏的结果,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安心了。
“跟我说什么谢。”栾和平的嗓音又平又稳,让人安心,“都是我该做的。”
谁家男人不得护着自己媳妇儿?
林玉琲感动不已,正要再说——
“我就说不是我吧!捉贼拿赃,你们冤枉我,咋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