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春兰听到动静,赶紧从房间里出来,脸上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握住了女儿的手:“雯雯,感觉怎么样?阵痛密不密?”
“刚开始,还能忍受。”赵雯雯反过来安慰母亲,“妈妈,你不要忘记安排人负责晚上接泽嘉。”
“我知道,这你放心。”
赵雯雯刚上车,手机响了,是黄德山打来的,电话那头的声音是强行压抑却仍能听出的紧绷和急迫:
“雯雯!你怎么样?别怕!我马上就到医院!你等着我!”背景音里还能听到他几乎是吼着让司机开快点的声音。
“我没事,你路上小心,别急。”赵雯雯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车子平稳地驶向医院。阵痛逐渐变得密集和强烈,赵雯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闭着眼,调整着呼吸,默默忍受着一波强过一波的宫缩疼痛,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医院那边早已严阵以待。黄德山几乎是与她的车前后脚到达的,他几乎是冲进医院的,一身戎装都显得有些凌乱。
看到被护士搀扶着、脸色发白却依旧挺直脊背的赵雯雯,他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一个箭步上前取代了护士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半扶半抱着她,声音都哑了:“雯雯……我来了……”
黄德山和邹春兰一起陪着赵雯雯在待产室,直到助产士说可以进产房了。要陪产的家属需要去穿无菌服。
黄德山也想跟着邹春兰一起去穿无菌服,可赵雯雯把他给叫住了,说产房里有邹春兰就够了。
产房区域那扇标志着无菌与禁地的自动门缓缓打开,护士和助产士小心翼翼地推着移动产床,准备将赵雯雯送入最后的分娩室。
就在床轮即将滑入门内的那一刻,黄德山一个箭步上前,大手紧紧抓住了床边的护栏,阻止了前进的趋势。
他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和坚持,俯身对躺在产床上、额角沁汗的赵雯雯急声道:
“雯雯!让我进去!我必须陪着你!我在旁边看着,心里才踏实!”
赵雯雯忍着宫缩的阵痛,微微侧过头。
疼痛让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和坚定。
她看着床边这个眉头紧锁、满眼担忧的男人,缓缓却用力地摇了摇头。
“德山,”她的声音因疼痛而带着喘息,却清晰无误,“你在外面等着。让我妈陪我进去就好。”
黄德山一听就急了,语气带着军人式的斩钉截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那怎么行!我是孩子爸爸!这种关键时刻我怎么能不在你身边?!让我进去!我保证只听不说,绝不干扰医生!”
“正因为你是孩子爸爸,才更不行。”赵雯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稳呼吸,目光扫过跟在床另一侧、神色担忧却努力保持镇定的邹春兰,然后重新定在黄德山脸上,
“里面有最专业的医生和护士。我妈有经验,能在我身边给我鼓劲,陪我说说话。你进去能做什么?”
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了些,却更显真切:“这里是产房,不是战场。你在外面,比在里面更能让我安心。我不想让你看到我……那个时候的样子。我想在你心里,永远都是好看的。”
这话说得极其巧妙,既表达了她需要他,又维护了自己作为女人那点微妙的尊严和骄傲,还暗含了一丝情意。
她知道,对于黄德山这种大男子主义极强又深爱她的男人,最后这句话杀伤力最大。
果然,黄德山怔住了。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想象了一下里面可能出现的血腥和狼狈,再看着眼前即使阵痛中也依旧努力维持着体面和冷静的赵雯雯,一颗沸腾焦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住了,又酸又软。
是啊,他的雯雯,从来都是优雅从容的,美丽的,怎么能让她在自己面前露出最脆弱狼狈的一面?她希望在他心里永远完美。
黄德山张了张嘴,看着心爱的女人在疼痛中依然保持的冷静和决断,所有反驳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邹春兰此时也轻轻拍了拍黄德山紧抓着护栏的手背,温声道:
“德山,听雯雯的吧。里面有我呢,我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你在外面等着,也是顶顶重要的事,好多事还得你拿主意呢。”
黄德山看着邹春兰,又看看病床上已经因为新一轮宫缩而蹙眉抿唇、不再看他的赵雯雯,抓着护栏的手终于一点点松开了。护士见状,立刻轻轻将产床推入了产房。
那扇自动门在他面前缓缓地、无情地合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黄德山像一尊瞬间被抽离了力气的雕像,僵立在门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扇门成为无法逾越的屏障。
他妥协了。但焦虑并未消散,他像一头被囚禁的雄狮,在产房外宽敞的休息区里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响。
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了门内,竖起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每一次隐约传来的仪器声或人声都让他的心脏骤然收紧。
而产房内,赵雯雯在医护人员的协助下转移到固定的产床上。
邹春兰紧紧握着女儿的手,用温热的毛巾擦拭她的额头,低声说着鼓励的话,那带着乡音的呢喃带着一种母亲独有的安抚力量。
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黄德山几乎要忍不住冲进去的时候,一声响亮而有力的婴儿啼哭声清晰地从产房内传了出来!
那哭声如同天籁,瞬间击中了门外所有人的心。
黄德山猛地停住脚步,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眼睛死死盯着产房的门,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时间似乎过得极慢,又似乎极快。
终于,产房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位面带笑容的护士抱着一个裹在柔软雪白襁褓里的小小婴儿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