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艺祉回到逸剑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想象中的诘难、惩罚,除了和王伯玉分隔开不能相见以外,和以往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无论是对李家公子下黑手、加入琉璃宫还是大闹丐帮,都仿佛从没发生过一般。吃穿用度一切照旧,门中长辈还依例给她分配了授业的任务。每天清晨鸡鸣便起,上午传授山门弟子剑法。晨间山风的气味,还有山门弟子抖擞的呼喝声,让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下午,韩艺祉按照要求,到祠堂中悔过半个时辰。这点时间可以说只是走个形式,远远达不到能够称作惩戒的地步。悔过结束,她需要到剑炉协助铸剑一个时辰。
再之后,就完全是属于韩艺祉个人的时间,可以做一切她想做的事。当然,除了见王伯玉以外。
王伯玉的情况有些不同。他因为跟着裴姜熙在外学了些野路子,回来的第一天就被山门中的老辈子一阵痛批。从那时候起,一次针对性十足的训练就开始了。上午,是体魄与耐力的双重锤炼。下午是形体、姿态的纠错纠偏,一招一式,反复演练、修正,直至不再参杂有一丁点的个人风格与奇技淫巧。
日间的行程被排得满满登登。王伯玉甚至不用去祠堂挨罚,只需每日前去上香礼拜一次。就是这礼拜的时间,也已经避开韩艺祉悔过的时间,让王伯玉的期望也落了空。
逸剑山很大,如果不是两人有相同的目的地或者是早就相约,只是正常的习武、铸剑、生活,一年半载遇不到对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活到白了头,才第一次见面的门人,更是比比皆是。从这个角度来想,能够天天见到韩艺祉,还成为了她的徒弟,王伯玉认为自己是一个无比幸运的人。
用过晚饭,简单冲凉之后。王伯玉还是回到逸剑山的本行,前往燥热的剑炉铸剑。独独是铸剑这一项,山门的长辈对王伯玉是交口称赞。倒也不是他能铸出什么了不起的宝剑,只是他带来了一些新的理念——来自铸剑城的理念。
说来有些不光彩,那还是他在铸剑城和李乐天呆在一起那段时间,偷偷学来的。逸剑山与铸剑城的技术本就各有千秋,匠人相轻,两方都拉不下脸来向对方讨教,只是一味地较劲。一旦落入了比较的陷阱,很轻易就走入死胡同,明明显而易见的蜕变之道反而变得模糊。
就算是对方指出了缺漏,也会生出抗拒的情绪,避开那条道路。相同的话,由本就是逸剑山弟子的王伯玉来说,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效果。他从铸剑城带回来的概念与理解,想来是给一些人点明了未来探寻的道路吧。
这样的日夜规律、平静,也叫人心安,淡薄了时间的观念。
在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以后。这天,韩艺祉刚从剑炉出来,汗水还没来得及擦去,就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她从前的弟子,和王伯玉是一批的。
“师父!”姑娘也是刚从剑炉出来不久,脸上还有汗水和残留的灰色污痕。姑娘睁大那对黑珍珠一样深邃、闪亮的瞳仁,脸上绽开了明媚的笑容:“你回来了?”
“嗯,有些日子了。”韩艺祉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想替姑娘揩拭无痕,却忘了自己还没有净手,倒是把姑娘的小花脸越描越黑。
“你都不来找我。”姑娘轻轻握住韩艺祉的手,嘟嘴撒娇道。两人这时都瞥见了韩艺祉漆黑的手心。“呀!”姑娘一声娇嗔,这对久别重逢的师徒不约而同大笑出声。
姑娘念念不舍地抓着韩艺祉的手。“师父,这次不走了吗?”
“傻丫头,”韩艺祉返握住她的手,“信里不是和你说了,不要再把我当作师父。日后你如果要下山,我和琉璃宫的事会给你招来麻烦的。”
“我才不管。”姑娘任性地说:“不管她牛犁地还是马拉车的,你都是我的师父。”
这个曾经的弟子表现出不容置疑的坚决,韩艺祉也只好宠溺地看着她。正想要说些什么,韩艺祉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她下意识地想要躲藏。
王伯玉正直直地向着韩艺祉走去,还不等她有所行动,王伯玉已经喊出了声:“师父!”
韩艺祉浑身上下都透露出窘迫,王伯玉的脸上是急切与喜悦,只有姑娘还保持着最初松弛的神态。
“师姐,你也在这!”王伯玉喜出望外。
姑娘故意用才握过韩艺祉的手捏了一把王伯玉的脸,给他的半边脸也增添了颜色。“臭小子!不错,还知道叫师姐。这半年,你没少给师父添乱吧。”
“不敢,”王伯玉赶紧辩驳说:“我已经很努力了。”
“你太胡来了,”韩艺祉小声斥责,此刻的她躲在姑娘的身后,反倒像是弟子,“他们没跟你说我们不能见面吗?趁着没被看见,你赶紧走吧!”
“不用了!”王伯玉兴奋地说:“门主与几位长老传唤我们,我就是特地来通知你这个消息的。”
韩艺祉一下子直起了腰。“当真?”
“当真!”
“是去剑冢吗?”
“去剑冢!”
韩艺祉看看王伯玉的眼睛,又看看姑娘。她握住姑娘的手,说:“我得先过去了,你要保重。”
姑娘抿了抿嘴唇,只是应了一声“嗯”。
韩艺祉与王伯玉,一同向着后山的剑冢的方向跑去。剑炉前,留下一个落寞的身影。
*
越向着剑冢深处去,温度就越低。
“小心,师父。”王伯玉脚下踩到了冰晶,立即出言提醒道。或许是受到剑冢中肃穆气氛的影响,王伯玉的声音都低了几个度。
两人放慢了脚步,踩着沙沙声继续向着深处前进。散碎的冰晶,慢慢也变成了整块的冰面。不光是地面,就连剑冢的顶部也悬着密密麻麻的冰锥,就好似进入到了南方的溶洞。
这个寒气的来源地,方形的石墩上方插着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说不清是剑的本相,还是因为覆盖了冰霜。
剑的旁边,站了十二个人。正是逸剑山的门主,以及门中十一位长老。王伯玉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们齐聚。
“弟子王伯玉,见过诸位师祖。”王伯玉毕恭毕敬地作揖。
“伯伯,各位叔父、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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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艺祉则是有些歉疚:“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们已经受到从黑山寄来的檄文。和你给我们的字条,告诉我们的事实的确无误。”其中一人说:“既是为了先帝,我们也愿意给出这柄祸心宝剑。”
“只是你想好了。取了此剑去,不成功,便成仁。”洪钟似的声音震得顶上的冰锥发颤。
“艺祉明白,我绝不会让家门受到牵连。”韩艺祉心底升起一种与生俱来的敬畏,微微垂下了眼帘。
“你还有一种选择,留在逸剑山。”柔软、温和的嗓音。
“只要你和这个小子不再相见,我们不在乎你之前做过什么。”不容置疑,威严的男声。
“只要你在逸剑山一日,这天下就是你的。出了逸剑山,便是到了他人的天下。”知性的,精明的女声。
这些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韩艺祉明明肩头也落了冰霜,心中却是有一阵阵的暖意回旋。那是一种别处绝对寻不到的温暖。
韩艺祉抬起眼来,一一与众人对视。她抓住王伯玉的手,说:“是艺祉辜负了叔伯姨母的期望,但是艺祉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天地。”
王伯玉用力地回握韩艺祉的手,让她愈发地坚定。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把‘雪崩’带走吧。”
韩艺祉穿过那十二位长辈,在他们的注目下拔出祸心宝剑。一时间,剑冢中冰雪消融,顶部的冰锥也化作水滴落下,在众人的肩头、地面溅起朵朵水花。
没有人再言语,所有人都默默接受了她的选择。韩艺祉回到王伯玉站立的位置,拉着他跪下,向着众人磕了三个响头。
除了水滴的声音以外,只剩下沉默。
起身,再一次对视以后,韩艺祉决绝地转身离开。王伯玉一开始走在她身后一些的位置,后来他小跑了几步,与韩艺祉并肩。
王伯玉步子逐渐加大了步伐,他牵起韩艺祉的手,领着她向前。
“艺祉啊。”呼唤的声音有些苍老和疲惫,“逸剑山一直都在这里。”
*
成群结队的旅人,会集到山脚下的城镇。城里的熙和楼、长风阁完全不逊色于文曲城的规模,甚至在城东、城西各有一处。逸剑山和铸剑城,这两个地方从来就不会缺少客人,特别是在铸剑城落寂的今日,前往逸剑山铸剑与修冶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这里,是侠客们中转最为合适的落脚点。
熙和楼木筷敲击碗碟的琤琤声,清亮悠扬。不同地域,不同身份的客人欢欣地挥动着手中的长筷,自发地参与和传播。这几乎已经成了熙和楼的保留节目,说书的内容越是精彩,乐音越是悠长。
裴姜熙进来的时候,熙和楼中央层层垒叠的木桌顶端,说书人正往下攀爬。他把折扇收好插在了后颈的领子中,开始挪动自己的身躯。那具干瘦的身子,表现出意料之外的力量与灵活。三两下就落到了地面。
沿着楼梯上到熙和楼的高层,这时候敲击的声音才平息下来。裴姜熙走向早就定下的雅间,刘浪仙早已经坐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