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叡田听那士卒的禀报,第一反应是路遇盗匪,但谢定却知道不是。行军的动静和匪寇劫道的动静截然不同,他要是连这点区别都分辨不出来,早就死在西北了。
郡中兵力非急事不得擅动,如此夜半行军又绝不可能是什么演练。
阳曲绝对出事了!
这也是谢定非得亲自前来查看的原因。
他带着随行的几个亲卫,驾轻就熟地绕过最外围的明哨,却没有急着上前,而是在丛林的暗处又躲避了一会儿。
果然,不多时就看见前头几个未拿火把的巡逻队伍走过。
那明哨之外还布置了暗哨。
有亲卫小声,“这阳曲郡里有能人啊!”
旁边人泼凉水,“可别高兴得早了,是敌是友还不知道呢。”
谢定没说话,只是倾身观察了会儿,很快摸透了里面的巡逻规律,压低声音对亲卫吩咐,“我去里面看看。张戊你在原地守着,朱劼带剩下的人去外围探查,摸清他们的布防。”
正如后者说的,是敌是友还不一定。
他们人太少,行动之前总得先考虑怎么撤出去。
几个亲卫各自领命,谢定则继续往前。劲瘦的身体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黑暗之中,和夜色融为一体,只在夜幕中隐约看见草叶枝丫的轻微摇动。
……
谢定摸到这郡兵的中心的时候,守在山下的这几个人心情也不平静。
岑篱进山许久没有音讯,少了郡主身份这一层恐吓,本来就是被迫上贼船的费宽心思一下子活泛了起来,他那颗小脑袋瓜子不由自主地开始权衡利弊。
谁知道那夜半山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要是郡主一去不回,那他们这些人可就完了,不如找个机会让人悄悄给倪延送个消息。这么一来,若是郡主这边赢了,他是弃暗投明;若是倪延赢了,他是卧薪尝胆……
这两头下注的心思一出,心底忍不住痒痒起来,脚底下也开始踱着步,想着怎么避开人往隐蔽处行动。
郦茂一眼就看出了费宽这想法。
心底再怎么暗骂“蠢货”,但也不得不招了招手,对吴禹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
不多一会儿,费宽身边就多了两个寸步不离的兵卒。
“夜黑不好视物,我等奉命保护郡丞。”
费宽:“……”
他看了看安坐于旁的郦茂,又瞥了眼大逆不道、不尊上官的吴禹,最后老老实实忍气吞声地跪坐了下来。
谢定就在距几人极近的一棵树的树枝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阳曲郡果然出事了。
他们在搜山?这更像是寻人……寻什么人?
并没有等很久,谢定很快就看见了结果。
远远的那上山的通路下来的一行人,那道纤弱的身影在一众着甲护卫中格外醒目,让人一眼就捕捉到,起码对谢定来说如此,他一时没能控制住呼吸,好在此刻下方的人也因为这一行的归来而乱糟糟的,一时没人注意到头顶上的异状。
谢定近乎贪婪地注视着那道身影。
已经许久未见了。
除去苏府门外的那匆匆一眼,他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好好看看她了。
她好像出来得很匆忙,发丝被草草束起,上面连根素钗都没有,身上的外袍也像是随便披的,下摆还被撕掉了一块。脸上的焦心情绪不似作假,正满脸忧虑地看向身旁的……人?
在胸腔中翻涌的灼.热情绪像是被一下子冻住了,谢定僵硬地一点点将视线往旁边移动,也终于看到了岑篱的身侧。
那个腰佩白玉,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他正半躺着靠在木杆搭起的简易架子上,谢定在他身上找见了那块被撕掉的衣裙下摆,就在他的旁边,交叠握住的那双手刺得人眼睛生疼。
谢定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然而上方的视野过于好了,连那温声关切都似乎在一片嘈杂中随着风送过来。
掌心一硌,他的手不知何时按在了短刀的刀柄上,情绪一下子变得极其冷静。
咽喉、心口、脾肺……
目光在一个个要害上扫过,胸腔中一片冰凉,甚至能听见一下又一下平缓的心跳声。
握刀的手一点点收紧,但在动手之前,下方却变故陡生。
趁着一群人拥簇到跟前的时机,一个郡兵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直直地朝着苏之仪刺过去。
谢定来得及阻拦,但他为何要拦阻呢?
已经出鞘的短刀顿了顿,缓缓向回推去。
可紧接着发生的一幕却让他赫然睁大了眼。
这千钧一发的光景,竟是岑篱整个人都扑到了苏之仪身上,挡在了他的身前。
掌心的短刀顷刻间掷出,直直地扎入了行凶者的背心,谢定也跟着纵身越下,他看都没看那被刺中的行凶者,一脚把人踹开,急着声问:“你怎么样?!”/ “没事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清朗的少年音和柔和的女声几乎重叠,问的却是不同的人。
旁边的士卒从刚才的变故反应过来,纷纷抽刀对准了谢定。
好在最里面一层都是岑氏护卫,认出了突然出现的谢定。
景九:“谢将军?”
岑篱愣住了。她疑心自己听错了,可仍旧忍不住转回头去,魂牵梦萦的面容出现在自己面前,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远去。
上次这般仔细看他,似乎还是出征前的送别。
肤色比离开前深了一个度,面上的轮廓也因消瘦而变得更加清晰,若是说他离开的时候,还有些长安少年的纨绔意气,那么这会儿宛如利剑出鞘、全然是一位可以统率三军的将军了。
在这般对视之间,岑篱眼看着谢定的表情一点点柔和下去。那锐利的锋芒隐没,岑篱几乎以为下一秒,对面就要一扬唇角,笑着唤一句“阿篱”了。
然而在那之前,手突然被紧紧攥了一下。
岑篱一下子从抽离的感受中被拉回了现实,周围的一切又重新回到感知之中。
她,苏之仪,周围的阳曲郡兵。
“这位是?”
是郦茂开口询问。
岑篱定了定神,“是朝中新封的卫将军,谢怀朔谢将……”
还未说完,旁边的吴禹已经上前一步,强抑着激动开口,“可是那位深入敌营、大破匈奴的谢将军?”
谢定没有答,只是目光定定地盯着侧边。
岑篱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和苏之仪交握的手。相触处突然灼烫起来,她仓促想要往后收去,可那只手却被死死地锢在原地。
岑篱无端端想起,刚入阳曲那日,苏之仪攥住的那掾吏的长鞭。
这人并非看起来那般手无缚鸡之力。
“正是。”居然是苏之仪接过了话来。他声音温润地答了吴禹的那句话,又带着笑意转向谢定,“阳曲郡守以盗匪为名蓄养私兵,先前因并未查明,以盗匪为名上奏圣听,谢将军可是为了剿匪而来?”
谢定只觉那笑意刺目得很,直比那日宫宴上还要惹人生厌。
他暗地里磨了磨牙,压着声答:“回乡祭祖,途经此地罢了。”
手不自觉地摩挲上袖弩,心底的杀意几乎要抑制不住。
可再抬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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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看见岑篱往前一步,挡在了苏之仪面前。
心底压抑着的戾气情绪一滞,旋即席卷成更剧烈的漩涡。
她在护着谁?!
她防备他?
谢定几乎想笑了,可是对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他却半分脾气都发不出来。他总是舍不得对她生气。
沉默半晌,却也只是放下了按上弩箭的手,问:“阳曲现在是什么情况?”
“苏廷尉在宁县找到了倪延私自开采铜矿的证据,倪延想要毁尸灭迹,然后伪装成盗匪行事。”
谢定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真是可惜了,没把那姓苏的弄死……
岑篱却神色微缓。
这闹脾气的表情实在熟悉,种种往事浮上心头,她表情不自抑地柔软下去,又轻声接上:“朝中暂时还没有消息,我调了郡中的兵力与他相抗,如今还缺了个领兵之人。”
谢定几乎下意识地,“我去!”
说完差点把舌头吞了。
瞧自个儿这不值钱的样子!
那边吴禹已经抑不住满腔激动之情,一听这话,当即阔步向前,抱拳一礼,“久闻谢将军大名!边境敌寇猖獗,屡屡袭扰我大齐疆土,将军用兵如神、率军荡涤北境,令我辈心向往之。如今有幸在将军麾下效力,某万死不辞!”
谢定:“……”
走开点,挡着我看阿篱了。
正想说点什么,外面却一阵骚动,谢定皱眉纵目望去,隐约猜出点什么。
他对旁边的吴禹,“放人进来。”
吴禹领命吩咐下去。
不多时,外围守着的士卒把人带了进来,原来是先前带人去探查周围的朱劼,后者回禀,“将军,外面有人向此处包围,看打扮像是流寇,但人数不少,也有训练过的痕迹。”
吴禹:“倪延的人!”
谢定并不意外。
能在这里发生刺杀,这郡兵中必定有倪延安插的暗桩,行军的消息早就走漏了。
似乎也意识到问题,一旁的费宽已经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但这会儿没人理他。
谢定把视线投向吴禹,“你能保证多少人是你的?”
吴禹苦笑,“我虽为军司马,但也只能调兵。士卒因军法听令,但毕竟在阳曲地界上……”有多少人是郡守的真不好说。
他本也以为自己有几个亲信,但刚才那桩刺杀一出,他也不敢肯定了。
谢定深感麻烦地“啧”了一声。
应该留着刚才那人的命,审一审好歹能问出点什么。
正这么想着,他又想起点什么,豁然抬头看向岑篱。
夜色中看不分明,但仔细看去,却能看见手臂侧边,那块袖子被划了的豁口处已经渐渐濡湿。
谢定脸色微变:“阿篱?!”
岑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疼痛这才后知后觉地传来。
她抬手按住一下伤口,避开了过来的谢定,摇头:“无妨,只是小伤。”
“兰君带着女医,我先让朱劼带着你回去!”
岑篱刚想摇头说不必,但想起了苏之仪身上的伤。
顿了顿,还是缓缓点头。
旁边的谢定早就安排下去了。
非只把伤员送到后方,还有派兵探查布防的种种事宜。
“朱劼你领路,带着岑氏的护卫把人送到驻营地。吴禹,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挑出两个稳妥可信的人作为队率,各领百人……”
看着昔日的少年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模样,岑篱又有些晃神,果真是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