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矿洞阴暗潮湿,固定在墙壁上的火把彼此之间隔得很远,微弱的火光照不亮更远处,往深处走的路依旧如幽暗的深渊,但却映照出了矿壁上诡异的青绿色,那青绿的颜色鳞片似的附着在墙壁上,乍一眼看过去仿佛通往幽冥绝路。
于这里面的人而言,这条路也与幽冥无异了,兴许真的到了阎王殿,反倒是安息。
然而此时此刻,此处却是一场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此间管事正拿着鞭子,像驱赶牲畜一般赶着前面的人,“快点!都给我走快点!!”
这人身材高大、体型彪悍,途径一火把下面,摇曳的火光赫然映出了其颊上一墨色刺字“贼”,原来这竟是个因罪黥面的刑徒。
只不过此刻这人气焰嚣张,半点看不出阶下囚的样子。
四处乱扫的鞭子抽在前方的人身上,尖锐的刺痛让被打中的人一个瑟缩,却也不敢反抗,只是越发加快了脚步,希望将更多的人落在身后,替自己个儿挡一挡这狠辣的鞭打。
这样的驱赶之下,落在队伍最后的,自然是体弱或是年老的人。
这些人本就走得颤颤巍巍,哪里经得起这监工狠厉的一鞭子,再度被抽打中的人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背上的竹筐往侧边滚落,里面的铜矿石滚落一地。
见此情形,那监工竟不怒反笑,那张刺了字的脸上露出了扭曲的快意。
挥舞的长鞭在狭小的矿洞里挟起了一阵劲风声,这力道完全是冲着活生生把人抽死去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青年往后冲过来,用身体护住了那倒地的老人。鞭子抽中了他的脊背,这些矿下劳役可没什么穿的,浑身上下只单着了一条裈,这一下子直接将那光祼的脊背抽了个皮开肉绽。
被护住的老者惊呼:“大牛!”
刘大牛哑着声叫了句“爹”。
原来这竟是一对父子。
老者哽咽着摇头,“傻啊!不如让我这么死了算了。”
刘大牛当即红了眼圈,可后面的监工却并未给爷俩父慈子孝的功夫,只片刻间,鞭声再起,还夹杂着喝骂,“怎么?想造反啊?”
刘大牛不敢反抗,又生生挨了这一下子,才咬着牙把两筐矿石都背了起来,“我替他背!”
那监工可没这么好说话的,见刘大牛把两个筐都背起来,反而是表情一冷,“好啊,平日里都出工不出力是吧?我叫你们偷奸耍滑!偷奸耍滑!!”
他手上又是用劲儿,这次却不敢下死力气了。
这些劳工死了太多他也是要被上面寻麻烦的,那老头已经在这儿干了一年了,本来就是半废的人,死了便死了,但这刘大牛可是上好的壮劳力。他前日刚打废了一个这般的壮劳力,才隔了两日再出一个,他不好解释。
只是就这么放过人却不是他想的,眼珠一转,便有了计策。
清了清嗓子,开口:“都看见没?下次比照今天的分量,再加上一倍。都是些懒汉,非得叫人拿鞭子赶着……都看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往前走。”
一众劳役早都在日复一日的鞭打中学会了逆来顺受,这会儿连个吭声的都没有。
只是无端遭此为难,再看那边的刘大牛父子,眼神不免带上了怨恨。
那监工颇觉得意地笑了。
刘大牛却无心去留意这些人的情绪。
刚才那一阵鞭子劈头盖脸地打来,他尽力用身体翼护父亲,但仍旧没等完全挡住。更令他心底生惧的是,在这样的鞭打下,身下的人居然一动不动。
刘大牛甚至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灼痛,低着头用气声,小心地唤了一句,“爹?”
没有回应,但昏暗的光线下,老者身侧的小指似乎动了一下。
然而还不待刘大牛确认,那监工已然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往旁边啐了一声“晦气”,抬手往前指了一下,“你,给我把这老东西拖出去。死哪不好,死在这儿,死了还堵着个路。”
被点的那个人应声上前,但还没等靠近就僵住了。
刘大牛抱起了亲爹,抬眼双目赤红地看过来,大有谁敢靠近就和他拼命的架势。
不止是被点到的那人,连那监工也被唬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
反应过来之后,又是恼怒,“反了天了!!”
他说着,挥舞着鞭子就要凑近。
但还未及动作,先听洞口处的一声呼喝,“刘大牛是哪个?刘家村刘大牛!郡守派人来要人。”
……
几个时辰之后,刘大牛换上了全套的兵卒衣裳站到了郡守面前。
倪延上下打量后,满意点头。
因在矿洞做工时日尚短,这刘大牛虽然消瘦了些,但还远没有到皮包骨头的样子,这簇新的卒服一穿,还真有几分样子。
见倪延点头,一旁的幕僚立刻会意,拿腔作势地开口,“是郡守遣人你从那矿洞里带了出来,又花费重金替你治伤。如此大恩大德,你还不赶紧谢恩?”
刘大牛却梗着脖子未动。
他木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头,涩声问:“我爹呢?”
幕僚狠狠拍了下桌子,“大胆!”
到底被鞭子抽得多了,这动静一响,刘大牛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眼见着这白脸唱得到位,倪延也摆了摆手止住了还待继续威逼的幕僚,态度亲切地上前,亲手搀住了人,语气温和地,“刘老丈还养着伤,不好随着你奔波。你是郡中之人,自是知道,我待自己麾下之人都极亲厚,你既然帮我办事,我必定厚待你的家人。”
不止是被那句话戳到,刘大牛那麻木的眼中终于有了点神采。
他嘴唇颤了颤,跪倒在地,“草民明白。”
等打发走了刘大牛,这间私邸内房间气氛顿时一松。
倪延抬了抬手,旁边立刻有仆役奉上一方锦帕,他抬手接过,一根一根地擦着刚才的碰过刘大牛的手指。
旁边的幕僚也不复刚才对着刘大牛的趾高气昂,满脸堆笑地赞叹道:“妙!妙!!郡守此计实在妙极!!放那刘大牛去见他老娘媳妇,这‘征兵役’一说便做了实,人证物证俱全,那朝廷来的钦差也只能碰了一鼻子灰回去。”
倪延压下那志得意满的笑意,摆手谦辞道:“不过是多一手准备罢了。”
幕僚正准备再接再厉接着拍几句马屁,却见一仆役匆匆赶来,低声说了两句什么,他当即脸色不好看起来。
“何事?”
幕僚语气迟疑,“那老头咽气了。”
倪延却嗤笑出声,“瞧你,这点事都端不住,像是个什么样子?那老头送过来就看着救不活,难不成还真的给他延请名医不成?”
“郡守是说?”
“……下次他来,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就成。不过是在郡主面前露个脸,还真以为那京城来的达官贵人会见他第二面?”
“妙啊!郡守算定人心,属下自愧弗如。”
*
郡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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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岑篱正得郡守夫人招待。
这位郡守夫人出自阳曲当地大族,待人接物很有一番风度,只可惜似乎在府上威严不足,指使下人颇有点力不从心。
“回夫人,王姬昨日刚刚让厨房烹了羊肉,如今府上没有可宰杀的羊了。井里倒还窖藏了些宿肉,才堪堪放了两日,厨房说滋味差不了……”
“混账东西!”郦文善勃然色变,长袖一甩将案上的铜香炉摔到了地上,怒斥道,“郡主为府上贵客!尔等素来不知尊卑,但郡主岂是你们能慢待的?去告诉厨房,今日若是拿不出待客该有的礼仪,让他们都滚出府邸。”
似是没想到向来对府中事务爱答不理的夫人会发这么大的脾气,那婢女直直地愣在了原地,被郦文善目光一刮,才连忙跪倒在了地上,“唯,奴婢这就去传话!”
像是真的被吓了个不轻,那婢女走时还颇有些踉跄。
郦文善看着她离开,才对岑篱施礼道:“郡主见笑了。府上都是些没有规矩的人,素日里疏于管束,竟然冲撞了贵人。”
岑篱则是笑:“郦夫人不必多礼。素闻当年郦公大殿之中与列侯论道盛况,如今见其后人,果真风姿不凡。”
郦文善似是怔然。
良久,她才叹息一声:“郡主过誉了。子孙不肖,实在愧见先祖。”
……
从郦文善那边回来,岑篱路上若有所思。
言谈中便可知道,郦文善并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柔弱脾气,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以正妻的身份在郡守府处处受制,这府中主人的态度是一回事,另一方面,恐怕郦氏一族在阳曲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明明是个外来的郡守,却能势压当地大族,这位阳曲郡的郡守也着实有些能耐。
岑篱思索着这些,回到自己的院落,远远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院子门口。
是那婆媳二人里的邹三娘。
看见岑篱回来,她忙不迭地往上迎,只是走得近了,人又紧张起来,脚步踉跄、膝盖打弯,半点不敢看岑篱,只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磕绊着:“回郡、郡主,白日里的衣裳已经浆洗过了,已经晾上了。我没洗过这样的衣裳,怕给贵人洗坏了,还是多亏了这府里的夫人指了个嬷嬷过来指点……”
岑篱却听得一愣,连这点细节都注意得到,还能安排上人手,这郦夫人可不像是在府中举步维艰的样子。
不由又想起了方才宴上那番发作……是故意做给她看?
这个郦夫人,还当真有点意思。
思绪飞快转过,再看前头舌头都快捋不直的邹三娘,岑篱回过神来,温声安抚,“你不必如此。你夫君的事,我已经遣人去告知郡守了,只是郡守和苏廷尉如今还在宁县,需得个一二日的光景才才能回应。”
邹三娘猛地抬头,又慌忙垂下。
“谢郡主,”她顿了顿,不知想了些什么,肩头微微发起了抖,岑篱还以为她是害怕,正准备退开几步,确定对方哽着声低道,“便、便是……民妇也必不忘郡主的恩情。”
“便是”后的词句因哽咽无法辨认,但岑篱却听懂了。
多像啊。
不敢抱希望,唯恐那希望落空,却又抑不住地抱着一点念想:万一呢?倘若有那万中之一的上苍垂怜,只望有朝一日能看见他活着回来。
岑篱不由地放柔了表情,她俯身搀起了人,拿着帕子动作轻缓地擦着女人脸上的泪,温声:“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