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桥揉着酸痛的胳膊,慢吞吞地走回自己的石屋。
这一天实在太充实了——教土拨鼠编凉席、调解狐狸幼崽和土拨鼠的“竹条争夺战”、还被几只小狐狸缠着编了三个“迷你凉席”给他们的布偶玩……
累死了……
但挺开心的。
他推开屋门,打着哈欠往里走,突然脚步一顿——
他的石床上,赫然铺着一张崭新的凉席!
竹条青翠,边缘整齐,花纹繁复却不杂乱,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谁放的?
沈雨桥愣在原地,脑子里飞快闪过几个可能——
是首领吗?
不太可能。晏绯虽然说要学,但今天一直在忙部落事务,根本没时间编。
是土拨鼠们?
也不像。那几只小家伙才刚学会基础编法,做不出这么精细的花纹。
是部落里其他半兽?
这倒有可能……
他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凉席的表面,突然瞳孔一缩——
这个花纹……
交叉的藤蔓纹,边缘的波浪线,还有角落那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福”字……
和他小时候睡的那张一模一样!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年夏天,他跟着师父下山,看见路边一个老奶奶在卖凉席。
烈日炎炎,老奶奶的摊子前一个顾客都没有,竹席晒得发烫,她的嘴唇干裂起皮,却还在固执地守着。
年幼的沈雨桥突然嚎啕大哭,拽着师父的袖子不放:“师父!买一张吧!买一张吧!”
师父被他闹得没办法,最终掏出300块钱,买下了那张凉席。
那张凉席……
后来陪了他整整十几年。
直到穿越前还铺在他的小床上。
这个部落里,只有一个人知道他小时候睡的凉席长什么样——
“师父!”
沈雨桥猛地转身,果然看见师父的虚影飘在窗边,脸上带着温和笑意。
“乖徒弟。”
两人同时向对方冲去——
师父飘过来,沈雨桥扑过去——
“砰!”
沈雨桥整个人穿过师父的残魂,一头撞在墙上,额头上瞬间鼓起一个大包。
师父:“……”
“哇塞,我以为你会停下来嘞……”他心虚地飘过去,摸了摸徒弟头上的包。
沈雨桥捂着脑袋,眼泪汪汪:“师父!你都能编凉席了?!”
师父得意地翘起虚幻的胡子:“最近的信仰力涨了不少,现在能短暂操控实体了。”
说着,他手指一勾——
床上的被子突然“唰”地抖开,又“唰”地折好,整整齐齐地码在床头。
沈雨桥:“!!!”
师父厉害了!
他扑过去想抱师父,结果又穿了个空,差点栽进被子里。
师父无奈:“别急,再攒点信仰力,说不定就能真的碰到了。”
沈雨桥盘腿坐在凉席上,摸着上面的花纹,眼睛亮晶晶的:“师父怎么突然想起来编这个?”
师父飘到他旁边,袖子拂过凉席:“看你今天教别人编得那么起劲……”
“想着你也该有一张。”
沈雨桥鼻子一酸:“师父最好!”
师父哼了一声:“现在知道师父好了?”
“平时不是嫌我唠叨,就是嫌我管得多。”
沈雨桥嘿嘿一笑,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师父现在能操控实体,是不是能帮我揍人了?”
师父:“……”
“你想揍谁?”
沈雨桥掰着手指:“啄我屁股的鸡……那一群白羽鸡,芦花鸡……”
师父扶额:“你就这点出息?”
沈雨桥理直气壮:“师父变厉害了,当然要帮徒弟出头!”
师父的虚影晃了晃,似乎被他的逻辑震撼到了。
夜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带着竹叶的清香。
沈雨桥躺在凉席上,舒服地打了个滚。
和记忆里的一样……
清凉,柔软,还带着淡淡的竹香。
他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师父,这张凉席和我小时候那张一模一样。”
师父的虚影飘在床边,手指轻轻拂过他的发梢,却穿了个空。
“嗯。”老道士的声音非常温柔,“记得你小时候,非要我买那张凉席,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沈雨桥“噗嗤”一声笑了,眼眶却有点发热:“那时候觉得老奶奶好可怜……现在想想,师父明明可以直接走掉的。”
师父的虚影晃了晃,像是叹了口气:“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徒弟。”
心软。
从捡到你的第一天起,就心软。
烛光摇曳,沈雨桥突然小声说:“师父,我现在……挺幸福的。”
有晏绯,有部落,有毛茸茸的土拨鼠,还有这张凉席。
师父的虚影沉默了片刻,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意:“乖徒弟,如果你幸福的话……”
“师父会比你更先落泪。”
他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可是师父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沈雨桥的身体猛地僵住。
师父……已经死了。
在他十四岁那年,突然消失,死不见尸。
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天清晨,他像往常一样推开师父的房门,却发现屋内空空如也。
罗盘、道袍、桃木剑,全都整整齐齐地摆在原位,唯独少了那个总是唠叨的老道士。
他找遍了整座山,喊哑了嗓子,最终只在师父的枕头下找到一张字条——
「徒弟,好好活着。」
连句告别都没有。
沈雨桥的手指死死攥住凉席的边缘,竹条硌得掌心发疼。
“师父……”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你当初……到底怎么死的?”
师父的虚影飘远了些,脸上闪过一丝晦暗:“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你现在过得很好。”
“这就够了。”
沈雨桥猛地坐起身:“怎么会不重要!”
“你是我师父!”
“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连你的尸骨都没找到!”
他的声音在石屋内回荡,眼眶通红,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师父的虚影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轻声道:“徒弟,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师父宁愿你永远别知道。”
师父飘到窗边,虚幻的背影在月光下几乎透明:“睡吧,徒弟。”
“明天还要教土拨鼠编凉席呢。”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却让沈雨桥的心脏狠狠揪了一下。
师父在逃避。
可他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逃避的?
……我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真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