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
又走了几百米,林芜生把人放下来。店面很小,上面挂着个牌子手写着几个字:李家面馆。
路边摆着几个矮桌,上面支着个棚子权当是遮阳,林芜生让陈佑坐在小马扎上,问了陈佑要吃什么,陈佑想了想说:“刀削面。”
呼呼的热风带着尘土扑过来,陈佑眯起眼睛,摊开手跟林芜生要卫生纸。林芜生从自己兜里拿了几张递给他,陈佑拿着擦了擦手。
“刚刚有人跟你说话?”
林芜生说:“没有。”
陈佑坚定道:“有人叫你林哥,我听见了。”
“老板家的儿子。”
“他喜欢你。”
林芜生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他身上有奶糖的味道。”
林芜生笑了:“你鼻子比Alpha还灵。”
起码唐乐湛在他身边站着的时候,他并没有闻到。
陈佑表情严肃,好像在审问一样,并不理会林芜生的打趣:“跟你之前身上的奶糖味一样。”
林芜生打量着他,问:“你不喜欢Omega?”
“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陈佑憋着气不说话了。
老板娘把面端上来,林芜生从旁边筐里拿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打开后检查了一下,然后递给陈佑。
陈佑用筷子夹了一口吃,勉强满意。
他问:“哥吃的什么?”
“炸酱面。”
“好吃吗。”
“好吃。”
于是陈佑就非要去夹他碗里的面尝一口。
陈佑看不见以后,吃饭其实并不顺畅,用筷子经常夹不到东西,原先林芜生是不管的,但陈佑吃的实在是太慢了,已经影响到他了,所以后来就给陈佑买了个勺子,有时候还会把饭给他拌好。
啪。
手臂一热,是道油点。
林芜生抬头看去,陈佑正用筷子跟面条斗智斗勇,油点四处飞溅,陈佑那件今天刚换的衣服更是惨不忍睹。
汤面容易坨,而且有汤有水也不好带,所以林芜生从来没给陈佑买过。
“先别吃了。”
陈佑动作停住:“怎么了。”
林芜生用纸给他擦了擦嘴,又抽了两张塞进陈佑的衣领里铺开,简单做了个围嘴:“吃吧。”
等陈佑吃完,他额头上已经全是汗了,他说:“哥,我热。”
林芜生就又从路边给他买了个小冰棍,陈佑趴在他背上嘬。
回到店里,唐乐湛早就等候多时了,一见林芜生的身影,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等林芜生凑近了就跟他说话。
“林哥回来了。”
他的视线落在陈佑脸上,知道俩人是兄弟关系以后,他看陈佑都顺眼了起来。连着那张脸他都觉得,不愧是一家人,长相是如出一辙的好看。
“你就是林哥的弟弟吧?你好,我叫唐乐湛。”
陈佑不吱声。
林芜生说:“我弟弟不太喜欢说话。”
唐乐湛“噢”了一声。听他爸说,林哥这个弟弟眼睛看不见,身体有缺陷的人多多少少是会有些内向的。
林芜生家里穷他是知道的,虽然他爸很喜欢林芜生,但刚才还是有些忧心忡忡地跟他说,林芜生这个弟弟看着就不是能干活的,以后指不定都要靠林芜生来养。
唐乐湛本来是有些犹豫,但刚刚抬眼看见林芜生的瞬间,他不犹豫了。
就算林芜生带着个拖油瓶弟弟,就算他是伏弟魔,唐乐湛不在乎。
林芜生把陈佑放回躺椅上,自己又去干活了。
等林芜生走远了,唐乐湛趁机凑过去向陈佑搭话:“陈佑弟弟……”
“谁你弟弟。”
唐乐湛:……
算了。
小孩儿罢了。
“你哥哥有没有谈过恋爱?他有没有想找个Omega的想法?”
“不知道。”
“那你哥都喜欢什么样的Omega?”
“他喜欢什么我不知道,他不喜欢什么我倒是清楚。”
唐乐湛连忙问:“那他不喜欢什么?”
陈佑冷笑:“不喜欢话多的,不喜欢夹着嗓子说话的,不喜欢甜味的信息素,更不喜欢Omega。”
一开始唐乐湛还认真地听,直到后来慢慢意识到不对劲,等到陈佑说完最后一句,他猛地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这么刻薄!!”
长久没打理过头发,陈佑额前过长的碎发盖住眼睛:“劝你离我哥远一点。”
大热天的,唐乐湛却觉得有点冷,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喂,你把这个抬过去!”
“谁把这车停在这了?”
院子里学徒们说话的声音将唐乐湛逐渐拉回了现实,他深吸了口气,惊觉自己竟然被一个瞎子吓到。
他略微提高了声调:“你只是他的弟弟,有什么资格替你哥做决定。”
“我是他亲弟弟,而你什么也不是。”
唐乐湛差点把鼻子都气歪了:“你不要仗着自己是Omega我就不敢打你。”
“Omega?谁会是那种东西。”
陈佑神情有些鄙夷,下城区异常珍稀的Omega到了他面前好像变成了什么肮脏的玩意。
“其实你的信息素特别难闻,上次沾到我哥身上,我哥直接就把衣服给丢了呢。人要有自知之明,不喜欢你,就别再倒贴了,多掉价。”
唐乐湛猛地上前一步,拽住陈佑的领子,把人整个都往上提了起来。
对方后脖那块皮肤空空如也,果然没有贴任何的抑制贴。
这人居然是个Beta。
就在唐乐湛若有所思之时,陈佑忽然大叫一声:“哥!”
把唐乐湛吓得都颤了颤。
不远处的林芜生转过头,接着丢下手里的工具,三步并作两步走来:“你在干什么。”
唐乐湛又被吓得一抖,看见林芜生明显生气的脸,猛地把陈佑松开:“我没,没干什么。”
林芜生视线从唐乐湛身上一刮,又落到了陈佑脸上。
“我真没干什么,就是在跟陈佑弟弟说话……”
唐乐湛说着就看见陈佑伸出手往林芜生的方向摸索,摸了两下后拽住了衣角。
“哥。”
陈佑什么都没说,只是嘴角微微向下撇着,好像受了很大委屈。
唐乐湛:???
林芜生默然片刻,然后拍了拍陈佑的手,对着唐乐湛说:“陈佑眼睛看不见,你别欺负他。”
唐乐湛:“林哥,我没有啊,你要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是看看他是啥性别。”
“他是Beta,怎么了。”
林芜生语气微寒,唐乐湛顿时感觉对方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
“林哥,我没有看不起Beta的意思。”
但从林芜生的角度来看,就是唐乐湛拽了陈佑的衣领,而且要真是看性别,何至于用这种粗暴的方式。
唐乐湛有些尴尬,他原地站了一会儿,在林芜生的视线下越来越抬不起头,只能赶紧找个蹩脚的理由溜了。
他人一走,那点奶糖的信息素味也远去了,陈佑站直身体,乖巧又懂事地仰头去看林芜生:“哥,我没事,你快去干活吧。”
林芜生摸了下他的头,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拿起来走远了去接电话。
对面语气沉着:“你好,我是中部战区后勤负责人,请问是林先生吗?”
“是我。”
“你提交的资料已经审核完成了,家属情况属实,这边有几个家庭表达了领养意愿,他们的信息已经发到您手机上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与我们联系。”
“好。”
军方办事还是很快的,林芜生点开了对方发来的消息。
夜色渐浓,林芜生把最后的活儿忙完后,拧开院子里的水龙头,就着旁边剪断的矿泉水瓶里的洗衣粉洗了洗手上的机油。
等他回到大厅时,陈佑已经歪在躺椅上睡着了,他侧着头,半边脸被应急灯照着,另一边沉在黑暗中。
夜色静谧,陈佑睡得安稳。
啪。
疼痛和略显刺耳的声音惊醒了陈佑,他直起身子,眨了两下眼才慢慢感觉到胳膊传来的痛意,他去碰了碰,更疼了。
“有蚊子。”
始作俑者淡淡道。
林芜生把灯都关掉,拉起陈佑的手:“回家了。”
陈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走了两步,然后停在店门口。林芜生把卷帘门用力往下一拽,哗啦啦一声响。
锁好大院的大门后,林芜生把自行车推出来,照旧将陈佑抱到后座上去。
陈佑抱住林芜生的腰,林芜生说:“我出一天汗了,很脏,别抱这么紧。”
“不脏,山楂味的。”
于是林芜生没再管他。
过了会儿,林芜生说:“想说什么就说,别玩带子。”
林芜生今天穿的裤子没有腰带,但是有松紧绳,松紧的力道是刚刚好的,而且带子并不长,就一直没有系,现在被陈佑拿在手里一下下拽着玩了。
陈佑抿了下唇:“你不要跟他在一起。”
“谁?”
“奶糖。”
林芜生沉默两秒:“为什么?”
“他……”陈佑可怜巴巴地说,“他欺负我,你看到了的,他拽我的领子,要打我呢。”
半晌,林芜生叹了口气:“就咱们俩,别装了。”
陈佑怔了怔,接着很快地说:“我没装。”
“他不会打你。”
这话听着倒像是林芜生偏袒唐乐湛似的,陈佑从有记忆起,就一直把林芜生当成最重要的亲人,他独占着林芜生所有的关心和照顾,绝对不会容忍有一天在林芜生心里那杆秤中,有人能比自己还要重。
自行车车把忽然歪了一下,后背上的重量也消失了,林芜生低声斥责:“别闹。”
“你这么了解他,你找他去吧。”
陈佑往后仰着头,整个人是倾斜的,手上拽着车座底,离林芜生远远的。
“我不是了解他,”林芜生说,“我是了解你。”
“你是不是说什么过分的话了。”
陈佑陡然沉默。
自行车在小路上颠簸地行驶着,不知道谁家养的狗忽然叫了起来,陈佑渐渐屏住呼吸。
“不用紧张,你说什么都不妨碍你是我弟弟。”
林芜生虽然看不见他,无法透过表情来观测内心,却莫名地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你在我这不用装乖,”林芜生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底神色微动,笑了一下,“你最不乖的时候我也见过。”
陈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最不乖的时候?”
他等了一会儿,但林芜生只是“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陈佑继续追问:“怎么不乖的。”
“你想杀了我。”
话音刚落,林芜生感觉到腰上一紧,是陈佑的手搭了上来,并且把他衣服拽的紧紧的,肩膀有往下坠的力道。
陈佑声音绷紧:“我不会的。”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的。”
林芜生笑了笑:“跟你开玩笑呢。”
顿了两秒,他编出一段谎言:“小时候抱着你下楼,你不安分,非要闹腾,我为了接住你,差点摔下去。”
到了家,林芜生下了车,看见陈佑还在车座上发愣,单手把人抱了起来,另一手支住车,将车梯踢了下来。
“到家了。”
进门的时候,陈佑拽住林芜生的手:“哥,以后我也不会的。”
林芜生的视线从陈佑的脸上划过,钥匙在孔中转了两圈,他用了点力气,把门推开,同时手在陈佑头上摸了一把。
“你会什么啊,你就是个瞎了眼的小Beta,还能杀得了我?”
林芜生把人牵进去,将门关上落了锁。
洗漱的时候,陈佑就闭着眼睛刷牙,脸上写满了困倦,洗完后他躺在床上,林芜生把他的药箱拎过来说:“还得换药。”
陈佑的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回应了一声。
“今天很累?”
陈佑又应了一声。
虽然他什么都没做。
“叫你别跟着来。”
林芜生把他腿上的绷带轻轻拆开,里面仍旧鼓着黄色水泡。这几天能不让陈佑自己走的时候,林芜生都没让他走,全是把人背着或者抱着,就是怕把泡碰破了,因为他听说破了可能会留疤。
他拿出一个棉签,往上面挤了药膏,轻轻在陈佑的腿上和脚上擦开,擦完后又用新的绷带包了回去。
陈佑的呼吸变得绵长,已经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