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位游戏》 第1章 不会起章节名1 不喜欢恶人的真的别来看我的文!正能量主角很多,正能量文也不少大家按需看文,说我写的烂写得差写的难看死了给个低分,好的!没问题!你们这些因为不喜欢配角人设给个低分,不喜欢主角人设给个低分,觉得其他读者评论碍眼也要给低分的是想干什么!想杀了我吗!当然打分是读者的自由,我只是想说,看在我勤勤恳恳的份上,不要带着情绪打低分好吗贝贝们。 请各位喜欢换位游戏的读者,务必,一定,再看看书里讨论的作者加精帖子,理性讨论。打开评论区一看读者们打起来了,打完还顺手给了作者差评。别把我当日本人整!作者不是日本人! 另外:虽然感觉已经是众所周知了但依然会看到一些评论所以还是要再提一下。1、某些行为错就是错不要合理化,不要洗白,我写的就是恶人受。 2、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作者从小到大没霸凌过任何人,也不想遇到霸凌者,纯粹xp在这里,不要想找由头诅咒我骂我。非要代入正能量三观看的请你出去,这本书不适合你,你非要看的后果就是造成自己的气愤与不适,然后打个一二星造成作者的气愤与不适,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少干。 3、不要ky,禁止在我这说像啥啥啥书的,你这样,你别说我像了,你直接说我抄袭不得了呗。 4、不允许情绪激奋地攻击书中主角配角。不允许用恶毒的话语评价主角,配角,以及作者。原本读者各有看法是很好的,但是很多评论已经严重影响了其他读者的观感,并且上升到了一定的争吵矛盾,我觉得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我的书可能又要被封了…所以本书禁止发出激奋评论,谢谢配合! 5、温馨提示:不要点开评论区和段评,不要点开评论区和段评,不要点开评论区和段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为什么番茄没有关闭段评的功能!(暴躁,扭曲,阴暗爬行)] 道德寄存处——— 脑子寄存处——— 三观寄存处——— 丢掉以上三样看文更舒爽。 ——作者恢复正常了,以下为正文—— 哒、哒、哒。 篮球砸在地上的声音,因为扬地空旷,每砸一下都会产生阵阵回音。 忽然声音停了半刻,接着冒出重重砸在身体上闷响,伴随着难以遏制的闷哼声。 坐在台子上的陈佑百无聊赖的扬了扬白净下巴,“捡回来。” 跪在地上的男生立刻艰难的站起来,将篮球捡回来,再慢慢走到陈佑面前,颤巍巍的把球递过去,那截过短的袖子下伸出来的双臂全是骇人的乌青。 高台没有着力点,男生刚凑过来,陈佑就顺势踩在他肩膀上,眯眼对准篮球框,用力投了出去,男生因为他突然往下的力道踉跄了一下,然后又很快站好。 篮球撞到框边然后弹开,在由绵长渐渐过渡到快速的弹跳声中,陈佑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诶,方嘉木,我怎么没见过你发情啊,你们Omega不都是要发情的吗?” 他看着方嘉木的脖颈,神情真的有点疑惑,但方嘉木却不寒而栗。 不论是Alpha还是Beta,盯着Omega腺体看的行为都是不礼貌的,而且他知道这个陈小少爷无害漂亮的皮囊下有多么恶劣。 他害怕自己Omega的身份会让自己受到更多,更严重的伤害。 对方的沉默令陈佑有些厌烦,他拿起手边的矿泉水瓶,拧开喝了一口后直接泼向方嘉木的脸。 “现在、会说、话了吗、哑巴。” 一句话很快的顿了四次,他泼了四次的水,最后把空掉的瓶子砸在方嘉木身上。 陈佑向来没什么耐心,而方嘉木沉默或者磕巴的时候,总是让他更加烦躁。 方嘉木的头发和胸前的衣服全湿了,他哆嗦着开口,“不到,还不到时候。” “那你多久一次。” “三,三个月。” 因为从小发育不良,所以他的发情期并不规律,有时候是三个月,也有时候是一个月,莫名的,方嘉木想说时间最长的那个周期。 “你发情都是怎么过的。” 室内篮球室没有风,方嘉木却觉得身上很凉,尤其是身上湿了的地方,几乎处在冰天雪地里了,他艰难的吞咽了一下,近乎麻木的回答,“吃药,还有,抑制剂。” 这些东西生理课都学过,他不知道陈佑为什么要问,对方越对Omega的身份感兴趣,方嘉木就越不安。 砰。 篮球室的门被推开了,方嘉木抬起头来,但在看到进来的两个人时,心头那点庆幸烟消云散,甚至因为对方是更具危险性的Alpha而感觉喘不上气。 “呦,这是干嘛呢?” 郝正诚的视线从方嘉木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怕的发白的小脸上扫到下面被水洇湿而粘在皮肤上那点若隐若现的肤色。 “陈佑,你又欺负同学。” 声音带着笑。 这两个都是跟陈佑玩得好的,并不是真的来为方嘉木说话,其实相比于陈佑,方嘉木更害怕郝正诚,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有时候会让他联想到丛林深处幽深的毒蛇。 陈佑往后仰,手撑在台子上,偏过头,用脚轻轻踢了踢方嘉木,“我欺负你了吗?” 方嘉木僵硬着身体,沉默地摇头。 郝正诚笑着问,“那你在干什么?” “关心同学身体情况。” 怎么个关心法大家心知肚明,郝正诚跟着坐在陈佑边上,笑着看方嘉木,“方同学身体怎么了?” 方嘉木有些惶恐的回答,“没,没怎么。” “陈佑,你知不知道,98%的Omega腺体都长在后脖颈处。” 国安附大是顶尖人才的培养皿,十九岁的Alpha们,除了成绩,讨论最多的就是代表性事另一半的Omega。 但陈佑是个Beta,他不像郝正诚,郝正诚家里开娱乐公司的,从初中起就开始接触Omega了,陈佑对Omega和Alpha仅仅保持了一点青少年该有的好奇心。 陈佑翻了个白眼,“我看起来很像蠢货?” 郝正诚兴致勃勃,“可我从来没见过方同学在脖颈处贴抑制贴啊。” 于是在陈佑的默许下,郝正诚以“找找方同学腺体在哪”的流氓理由,把哭泣反抗的方嘉木压在地上,扒开他身上那件劣质的衣服。 夏文耀对自己不感兴趣的Omega向来不会多花心思,看见方嘉木差点挣开,他在旁边看戏似的嗤笑,“你不会连个Omega都压不住吧?” 这扬闹剧,以郝正诚用手机拍了许多张照片结束。 走的时候陈佑不太放心,又走回来踢了踢地上半死不活的Omega,“喂,你知道的吧,不想做可以随时滚。” 一秒。 两秒。 三秒。 在陈佑耐心告罄前,方嘉木紧了紧身上破烂的衣服,那是个很细微的动作,像是要把自己完全缩起来,嵌到地底下去,他的声音就隔着这层几乎没有的防护罩传出来,“我知道。” 得了他的保证,陈佑这才跟着两个Alpha一起往外走,出了学校大楼,天气阴沉沉的,吹来的风有些凉。 Alpha体质要好一点,三人都穿着短袖,只有陈佑被这冷意瑟缩了一下。 郝正诚想起刚刚陈佑特地回去警告的样子,嘲笑道,“你在怕什么?怕他举报你?” 他做事向来不考虑后果,显赫的家世让他从小到大都可以这样随心所欲,他也并不觉得一个下城区出来的贫穷人能威胁到他分毫。 夏文耀正拿着手机发消息,但他还有精力去回郝正诚的话,“他哥过两天要回来了。” 夏家跟陈家都是政客出身,两家经常互通有无,陈明扬要回来这件事,夏文耀几天前就在家里的饭桌上听过了。 “我们陈佑,”郝正诚搭在陈佑的肩膀上,“都这么大了,还怕哥哥啊?” 陈佑只说了一个字,“滚。” “放心好了,”郝正诚笑起来时眼睛弯弯,声音却很冷,“他不敢。” 方嘉木确实不敢。 他奶奶的医药费还等着陈佑掏呢。 郝正诚那双手不老实,从搭在右肩膀变成环住从后面环住左肩膀,亲亲热热的,“方嘉木给我玩玩呗。” 第2章 不会起章节名2 郝正诚的信息素是苦参,闻起来味道就不怎么样,离得近了还直往嘴巴里钻,不过他身上掺了点甜味,应该是刚刚方嘉木的味道。 对于Beta来说,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就只是一种特定的味道,并不会引起其他什么反应,释放信息素的郝正诚对方嘉木来说或许很危险,但对陈佑这种Beta来说,就是一根大苦参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但已经适应自己味道的郝正诚根本闻不出来,他闻了闻自己的手心,“这不挺香的吗?舒肤佳味儿。” 陈佑吃了一嘴巴苦,脸色不太好看,“你想要方嘉木,行啊,那你来给他钱。” 这可不是笔小数目,郝正诚家里管得严,每个月打到他卡上的钱,也就够他挥霍挥霍,一下子掏出好几十万是不可能的,再加上上次闹出了点事,现在的零花钱直接降了一半。 陈佑跟他刚好相反,他爸妈常年不回家,他哥陈明扬这几年一直在外省乡镇攒资历,这次分配回来也不会在京市待太久,陈佑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外加一个定时定点来打扫做饭的佣人。陈家对陈佑完全就是放养,他是几个人里最不缺钱花的,市面上有什么新车,他第二天就能开进学校来。 郝正诚喜欢玩那种游戏,陈明扬马上回来了,陈佑可不想他弄出什么事来连累自己,再说马上要放假了,方嘉木要是有个好歹,他考试怎么办。 方嘉木在无人的篮球室待了很久才出来,身上的白色衬衣已经沾了土,褶皱的不成样子,他只能在外面罩了件长袖外套。 回到教室,大家都在奋笔疾书,没人注意得到他。 班上的人虽然大多都是贵族出身,可并没有瞧不起下城区的意思,对他总是客客气气的。但方嘉木生性是个木头,他深知自己与这些人的差距,哪怕对方并没有刻意提起自己的家世,可从小培养的眼界和见识还是能轻而易举的让方嘉木意识到他们并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方嘉木身上背着课业,背着奶奶的医药费,在碰到陈佑之前,他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和打工上。 方嘉木坐回座位,从书桌里拿出试卷来做。 身上的伤能遮盖住,但写字时手背上的伤却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方嘉木那个很漂亮,据说是某地商务厅厅长儿子的Omega同桌看见后,眉头一皱,“陈佑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方嘉木笑了笑,小声道,“没事。” 同桌看着他的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是软柿子吗?每次打你你都不吭声是吧?” 方嘉木把自己的袖子往下拉了拉,企图掩饰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真的没事。” “没你个鬼!”同桌恨铁不成钢的咬着牙,“你知不知道你不反抗就是在纵容霸凌。” 虽然他说的没有错,可事实很难单凭对错来评判,很多时候被霸凌者没办法,也没有勇气做出有效的反抗,因为他们承担不起反抗带来的后果。 而且,很难相信,方嘉木其实是自愿被霸凌的。 在奶奶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治疗越来越昂贵的时候,他真的已经走投无路,毫不夸张,陈佑当时的出现于他而言,甚至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毕竟那时候就算是卖血,卖器官,他也拿不到那样一大笔钱。 那是从小疼爱他,抚养他长大的奶奶,就算这时候站在他面前的是黑白无常,说要用他的命来换奶奶的命,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更别说只是区区挨个打,抄个成绩。 见方嘉木仍旧无动于衷,同桌简直要抓狂,“你真是的!” 陈佑给他那笔钱,并不是出于好心。 他只是不想让方嘉木举报他,所以顺手给了点封口费而已,当然,也可以说是一种把柄。 郝正诚总不能理解,方嘉木也不是什么好看的Omega,为什么要给他那么多钱,他们看不上谁,想找谁的麻烦,直接找就是了。其实夏文耀倒是很容易理解,对于郝正诚来说,他被家里人宠坏了,想要什么是一定会拿到的,并且可以不用为之付出任何代价。 陈佑就不行了,任何会影响到他家里人的事情,那都是很严重的,而钱是他世界里最不重要的东西,能用最不重要的东西来减少麻烦,实在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方嘉木一看就不是那种轻易任人揉扁搓圆的性子,要不是拿捏住了他奶奶,恐怕还真不是那么好收拾。 下课的教室里乱糟糟的,陈佑坐在最后排,正趴在那张桌子上睡觉。 方嘉木坐在他旁边,替陈佑写作业,因为要模仿他的字迹,所以写的有点慢。 陈佑成绩虽然不好,但是他的字很漂亮,方嘉木写起来有点费力。 “陈佑!老师找你。” 喊了好几秒,陈佑才撑起身子,由于刚睡醒,双眼皮褶皱更加明显,他撑着下巴,嗓音有些被吵醒的不悦,“找我干什么?” “不知道。” 陈佑瞥了一眼旁边,“做完了吗?” 方嘉木抿了抿唇,“还没有。” 陈佑看了一会儿,注意到对方写字时手腕有点抖,他的视线在对方手背上的伤痕顿了两秒,起身离开时心里想着,还是不能打他的右手。 穿过开放式连廊,陈佑来到办公室门口打了个报告。 老师抬头看见是他,就放下手中的书,“进。” 陈佑成绩一直在前列,绩点也非常可观,平时乐观开朗,各科老师都反应是个很好的孩子。 “老师,”陈佑弯着嘴角,“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老师把声音放的很温和,“有人说你霸凌同学,所以我把你叫过来问问情况。” 陈佑立刻惊讶道,“啊?” 他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我?” 第3章 不会起章节名3 “我没有啊老师,”没有人比陈佑更无辜了,“是谁举报我啊。” “这个老师不能说。” 陈佑又问,“那我霸凌谁了?” “这个……”老师顿了顿,“对方也没说。” 估计是怕陈佑回头会找他麻烦,但是举报者他不知道,被霸凌的是谁他还能不知道吗? 陈佑露出为难的样子,“连被霸凌的人都说不出来,这人不会是来给我找事的吧?” 老师明显也觉得奇怪,她只是早上来办公室时,看到了桌子上放的信,上面说陈佑霸凌同学,但却没说霸凌的是谁,她调了班上的监控,也没有发现陈佑有任何霸凌同学的情况。 “既然是误会,你也别放在心上,期末考马上到了,收收心,把劲头都放在考试上,争取拿个第一回来。” “好的老师,我知道了。” 陈佑生了张很是漂亮的脸,既不过分温柔,也不凌厉,他想要营造一个乖巧的表象再合适不过了。 毕竟他已经装了很多年,实在是顺手拈来的事情。 “那你快回去上课吧。” 陈佑从办公室走出来,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下去,他瞥了眼楼道上的监控,盯着看了两秒后转身从旁边的楼梯下去。 下午放了学,郝正诚推开天台的铁皮大门,“陈佑……” 视线里,陈佑穿着短袖短裤坐在天台边缘,两条长腿垂下去,整个人被残阳镀上一层糜烂的金色。 郝正诚看到他危险的举动先是惊了一瞬,继而想到陈佑平时就喜欢玩点危险项目,估计是装乖装太久,内里都扭曲了,所以格外渴望外界刺激。 听见声音,陈佑转过头,嘴里叼着根吸了大半的烟,那象征着坏学生行为的烟头出现在这张十分乖巧的面容上明明应该是十分违和的,但陈佑撇眼看人的时候,那居高临下的视线又将这份违和给冲淡了许多。 郝正诚笑着眯起眼睛,从后面拽出来一个人,接着把人狠狠往前一推。 方嘉木没有站稳,当即就结结实实的扑在了地上,摔得他双眼发黑,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右手手背忽然一阵尖酸的疼痛,他当即叫出了声。 陈佑在方嘉木手上按灭了烟头,在对方想要挣扎起身的时候一脚踩在他的背上把人压了回去。 “方嘉木,你好不厚道呀。” 陈佑抬起脚,蹲在方嘉木面前,拽着他的头发用力往后抬,静静看着对方因为疼痛而瑟缩的模样。 他声音还是很温和,好像很好脾气似的,“咱们不是说好的交易吗?怎么你说翻脸就翻脸呢?” “我……”方嘉木声音发虚,“我没有。” 陈佑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一笑,“是,我相信你,我们方嘉木是个很乖的Omega呢。” 陈佑松开手,方嘉木的头就无力地垂了下去,撞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是谁跟老师说我霸凌你呢?” 方嘉木忽然僵了一下,他想起早上同桌神神秘秘地跟他说话。 “陈佑向来在学校横行霸道,这段时间却收敛了点,或许是他家现在经不起一点浪,要是这个时候爆出来陈佑欺负你,别说学校了,就是他爸妈都不会同意的。” 前一天他刚被陈佑叫过去帮他做卷子,自己落下的课程就只能熬夜学,所以这会儿正趁着下课补觉,听着同桌的话半晌也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会听的,我知道你有顾虑,但是方嘉木,你得学着保护自己呀。” 他在同桌喃喃的声音中又沉进了梦乡。 郝正诚适时走过去,蹲下来轻轻碰了碰方嘉木受伤发抖的手,啧啧叹息,“陈佑,你真是错怪我们嘉木了。” 郝正诚跟陈佑说话,眼睛却紧紧盯着方嘉木,“我早上分明看见是何童鬼鬼祟祟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的。” 陈佑偏了偏头,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何童?” “青通区商务厅厅长的……”郝正诚刻意一顿,脸上笑意大了点,“私生子。” 察觉到方嘉木的僵硬,郝正诚好脾气的把人扶起来,还贴心的拍了拍他身上的土,“他爹的老婆很厉害,一直到九岁的时候才被他爹接回去,看来他爹并没有教过他,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外面长大的野孩子,”陈佑冷笑,“难怪这么没有教养。” “对不起……” 声音太小,陈佑没有听到,离他最近的郝正诚偏了偏头,像是鼓励似的笑着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方嘉木的脸色很白,薄弱的身体也摇摇欲坠的,他说,“对不起。” 他忽然往前扑过去,踉跄着抓住陈佑的衣角哀求,“都是我的错,跟何童没关系,是我,是我跟老师举报的,都怪我,你要打要骂冲着我来,跟别人没关系,求求你了。” 陈佑垂下眼,神情冰冷,“是你?” 他忽然一脚把方嘉木踹翻,然后弯下身子去揪他的衣领,“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 方嘉木有些喘不上气,他感到有些眩晕,整个人的意识都是飘的,他迟钝的感觉到了什么。 “既然你觉得受委屈了,那我们的交易就到此结束吧。” 陈佑真觉得有点烦了。 “你奶奶那边的钱我不会再给,方嘉木,滚吧。” “奶奶”两个字像是重点词一样撞进方嘉木脑子里,他用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陈佑在说什么,然后拼了命的往前爬,“不,不要,我再也不会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都听你的,求你,求求你。” 郝正诚抱双臂看热闹,忽然他闻到空气中散发着一丝甜香,他又嗅了嗅,这股味道却不见了,“陈佑,你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 “没有。” Beta虽然可以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但是感知力却远不如Alpha,方嘉木贴着的廉价抑制贴平时阻隔就已是极限了,在发情期时必定会泄露出一星半点。 方嘉木没想到自己发情期提前了。 第4章 不会起章节名4 但这时候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那些昂贵的器材和药一天都不能停,他不停哀求,“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陈佑,别……” 陈佑冷眼看了很久,然后抬脚慢慢踩住方嘉木的手,看着Omega的表情越来越痛苦,慢慢道,“方嘉木,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 方嘉木像是抓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保证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陈佑知道何童才是那个送信的人,方嘉木的谎言他甚至都懒得戳破,只是他哥马上要回来了,即便只是个私生子,陈佑也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等他哥走了以后再处理也不迟。 但是方嘉木。 陈佑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一个不乖的Omega,还是得时刻敲打着才行。 陈佑走到旁边,拎起自己的书包背在肩膀上,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过头看郝正诚。 郝正诚站在原地,脸上笑眯眯地朝他摆手,“你先走,我送方嘉木同学去医院。” 郝正诚绝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人,但他思绪跳脱,陈佑懒得揣摩,于是利索的扭头走了。 他哥今晚就回来了。 想到这,陈佑不自觉弯起了嘴角。 郝正诚一直等着陈佑离开,陈佑走得很快,不多久身影就消失在楼梯拐角,像是迫不及待要去见什么人。 等周遭慢慢安静了,他才走回方嘉木身边,从左边绕到右边,像在逡巡自己的猎物。 他伸手蹭了蹭方嘉木的脸,语带疑惑, “我有时候真不明白,陈佑怎么会在你身上做慈善。” 毕竟那样一大笔钱,虽然陈佑出得起,但谁也不愿意当冤大头,要是这个世界上真能挨几顿打就拿那么多钱,那陈家门口早排了长队,虽然很残酷,但确实是现实,下城区的那些人,连自己温饱都是问题。 他捏住方嘉木的下巴,手指陷在细白的软肉中,“要不是知道陈佑对Omega不感兴趣,我都要以为是他爱上你了。” 他松开方嘉木,手指向下,慢慢挑开方嘉木的衣领,意料之中没有得到拒绝。 发情的Omega肌肤泛着粉,领口下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 “抑制……抑制剂。” 方嘉木的神色逐渐变得迷离而痛苦。 “可怜的方同学,发情了呢。” 郝正诚深深望着他,像是在引诱猎物的毒蛇,“你现在很难受对不对?” 方嘉木闭了闭眼,勉强维持了一点理智来推开郝正诚。 只是那点力道在郝正诚看来无异于挠痒痒。 “要不要我帮你?” “不……” 方嘉木的拒绝淹没在一个湿润而强迫的吻里。 …… 陈佑特意挑了辆不那么显眼的车回去,然而在车库里却没见到他哥的车,陈佑关上车门,坐电梯上去,一进门就喊,“哥?” 保姆李嫂从厨房走出来,“小佑回来了。” “李嫂,”陈佑把压根没装什么东西的书包丢在沙发上,两步走到书房门口,“哥!” 李嫂跟着走到楼梯口,手里还拿着湿抹布,她往上看,“小佑,你哥没回来呀。” 陈佑一怔,“没回?” 他拿出手机来给陈明扬打了个电话,那边一直没有人接。 他又看了眼时间,说,“可能是有事耽搁了,李嫂,你晚上饭多做一份吧。” “好的。” “对了,做道八宝鸭,我哥爱吃。” “好的。” 陈佑走到客厅吧台,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果酒,又切了片柠檬给自己调了杯饮料。 他在沙发上坐着看了会儿电视,晚上七点半的新闻里,他偶尔能在上面看见他爸。 其实从小到大,他见着自己爸妈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刚出生的时候正是他爸的上升期,家里没人管,就被送到了乡下姥爷家,等到七岁的时候,姥爷走了,他才被接回爸妈身边。 他对小时候的记忆淡忘的特别快,但很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下了暴雨的晚上,平房小屋里响着外面怒号的风声,陈佑有点怕,但他不说自己害怕,只问姥爷,爸爸妈妈碰到这么大的风,会不会觉得害怕。 姥爷跟他解释,说爸爸妈妈那离这里很远,没有这么大的风。 他不说,但姥爷还是把他抱起来,从上了幼儿园起,陈佑就不让人抱了,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但这次他没有拒绝。 姥爷打开电视,电视上是准点就会播放的新闻,他听不懂,不知道姥爷为什么不喜欢看动画片。 姥爷指着上面一个人告诉他,这是你爸爸。 陈佑瞪大眼睛盯着看,然而很快就切了画面,他又等了十几分钟,家里停电了,姥爷哄他睡觉。 村子里就是这样,一旦刮点风或者下点雨就会停电。 从那以后,陈佑每天准时跟着姥爷看新闻联播,姥爷听新闻,他找他爸。 有时候能找到,但很多时候都找不到。 小时候不懂什么是死亡,他很快从姥爷很久不跟他玩的郁闷中走出来,因为他要跟着爸妈一起生活了,那是他小时候几乎每天都在期待着的事情。 他回到一个富丽堂皇的家,听见妈妈跟爸爸吵架。 “我都说了我当时有很重要的会议走不开,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我呢?” “会议重要,我爸就不重要了?我爸到死都住在那个破房子里。” “我当时就说了,把他接来京市,正好小佑也能在京市上学,是爸非要住在乡下,这你也是知道的,现在拿出来质问我?” “爸,妈,”出来拿书的陈明扬发现了站在门口的陈佑,出口打断越吵越凶的爸妈,“小佑回来了。” 陈佑就见到那个从来都在电视里出现的爸爸转过头来,看见自己后笑了笑,抬脚走了过来。 他比电视里更年轻,也更和蔼,笑起来的时候十分亲民。 “小佑,以后就跟着爸妈在京市生活好吗?” 陈佑点头之后,他摸了摸陈佑的脑袋。 第5章 不会起章节名5 陈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倒数的成绩而被责罚过,姥爷从不在意他成绩好坏,相比于成绩,姥爷更想听他今天跟同学玩弹珠有没有赢,但现在,被爸爸盯着的时候,他罕见的生出一点难言的窘迫来。 似乎在班上考了倒数应该是一件非常非常丢人的事情,而他到现在才后知后觉。 幸好这时已经背过去擦掉眼泪的妈妈走过来,拉着陈佑把他推到陈明扬面前,“明扬,带弟弟去屋里玩好吗?我跟爸爸还有事。” 陈佑就跟着哥哥去了他的屋子,那里有很多的书,陈明扬问了他几句后就开始看那些厚重的书没再管他了。 没有人对他的到来表现出很欣喜的样子。 不过也是,如果真有那么欣喜,又怎么会把他丢在乡下那么多年。 之后很长时间都是如此,他想象的一家人去游乐扬,一家人过生日,一家人出去旅游等扬景全都没有出现,他知道爸妈忙工作,哥哥忙考学,没有人能管他。等哥哥第二年办理住宿了以后,他就每天跟着佣人生活,要差不多一个月才能见他们一次。 自从回到家里,他以前跟着姥爷钓鱼晒太阳睡懒觉的日子一去不返,妈妈给他报了很多的兴趣班,他的时间没有一刻是不被占用的,就算放了假也会被安排去夏令营,冬令营,他们似乎为给陈佑找到了一个托管的好地方而松一口气。 爸妈偶尔会给他打电话,问的都是学习情况。 只有那个佣人会问他今天的饭菜好不好吃。 有一天,他跟佣人说,想回乡下跟姥爷住,佣人告诉他,他得帮爸爸妈妈守着这个家,不然家里会有坏人来。 这个拙劣的谎言骗了他很久,后来陈佑长大了,慢慢明白姥爷回不来了,就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 “小佑,小佑。” 听见李嫂的声音,陈佑睁开眼,电视还在播,他竟然躺在这里睡着了。 “菜已经热到现在了,再热下去不好吃了,要不你先吃,等明扬回来我再给他做。” 陈佑看了眼表,已经十点半了,他拿出手机来,除了夏文耀给他发了几条消息,没有其他人的。 “不用了,”陈佑从沙发上下来,往楼上走,“倒了吧。” 第二天陈佑起床,他站在镜子前,把手腕上的表摘下来,换了块普通一点的。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看到陈明扬站在客厅里打电话,听见声音他往上看了一眼,继续说,“市里那个铁路项目你看着点,等回头文件下来了我再通知你,好,就这样。” “起来了?”陈明扬坐下来,“吃饭吧。” 陈佑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李嫂把早餐端上来摆在陈佑面前。 “小佑,在学校成绩怎么样?” “还没出成绩呢,”陈佑咽下嘴里的粥,“今天才考试。” “好好考,”陈明扬又问,“你的绩分应该够了吧?” “等今天考完试,加上这次的成绩就够了。” “爸已经帮你安排好了,等到九月份就可以走国安优先生。” 国安优先生是大学里比较特别的学生种类,其目的就是为了培养最年轻的国家各地领导人,要走优先生有许多的限制,首先学生的年龄必须规范在十九岁或二十岁,其次是严格的政治审查与专业筛选。 一旦错过这个年龄段,之后再想进入国安,不说难度,光是起跑线与最终高度就完全没办法与优先生相比。 国安附大是通往国安的一个重要台阶,其通过考核入学到毕业时期的绩分来进行选拔,三年内拿够绩分可以走国安学校的优先生,陈佑的成绩一直都排在前三,所以提前两年就在做准备,所有人都默认陈佑以后会进入国安,这也是当初陈明扬所在的学校。 “对了,”陈明扬抬头看着陈佑,“你最近在医院干什么呢。” 陈佑在医院的花销已经远远超出正常人的范畴了。 陈佑吃饭的动作没停,面不改色道,“在班上有个比较要好的朋友,是下城区来的,他奶奶前段时间生了重病,拿不出钱,我就帮了他。” 陈明扬“嗯”了一声,顿了半晌又道,“别被骗了。” “不会的,哥,”陈佑轻轻笑了笑,“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桌上的手机亮了,陈明扬扫了眼,放下勺子,告诉陈佑,“你慢慢吃,我还有工作,晚上再回来。” “好。” 陈佑看着陈明扬拿过李嫂递来的外套,穿好鞋出门,接电话,过了两分钟,外面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然后渐渐远了,最后安静下来。 陈明扬开始变得很忙,上学的时候他还能多跟陈佑说说话,有空了会带他出去买衣服,但现在他连坐下来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了,就像他爸曾经那样,而自己以后大约也会变成那样,这是所有人都给他预定好了的路。 有时候陈佑觉得无所谓,就这样被安排着走下去就可以了,但偶尔他想到姥爷,想到在乡下的那些日子,他又会觉得烦躁。 那时候太小,大多记忆他其实都记不清了,但他记得那种感觉,这样的感觉平时也不会想起,只在偶尔的时候才会突然出现,好让他并没有那么心甘情愿似的迈入他爸和他哥的后路。 陈佑小心翼翼在家人面前营造了一种优秀的假象,他害怕他们发现,有时候又忍不住想让他们发现。 或许这样他们的目光能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刻呢。 李嫂出来收拾餐碗的时候看到陈佑也要出门了,她有些惊讶,“小佑,你就吃这么点吗?” 陈佑大概没听到,直接关门出去了。 今天的期末考试,如果成绩考得好的话,加上这次的绩分,他就已经够去他们安排的那所学校了。 第6章 不会起章节名6 终于在开考前两分钟,方嘉木气喘吁吁的出现在前门,“报告。” 监考老师看了眼时间,有些责怪的说,“怎么这么晚?” “早上忘记拿书,耽搁了。” 监考老师拿过他的证件核实了身份后才放他进去,“下次注意时间,去吧。” 方嘉木扫了眼班里的座位,走到跟陈佑隔着一个座位的位置上坐下,他看上去真的很急,衣服竟然都还是昨天的那一身,衣角还有些像是摔倒蹭上的痕迹,裤腿上依稀有半个脚印,不过因为太过靠下,看上去倒像是被人不小心踹到了似的。 监考老师又核对了一下考试人员,最后站在讲台上问,“郝正诚,郝正诚在吗?” 陈佑看过去,郝正诚的位置空无一人。 不过郝正诚不在乎绩分,他要走的路跟陈佑不一样,他买了名车名表可以随便开,随便带,不需要顾忌任何人,也不需要努力什么,只等着回家继承家业就行了。 监考在记录表上郝正诚的名字后方写上“缺考”两个字。 陈佑对方嘉木的迟到有些不悦,他偏过头,见方嘉木僵着身体坐在那,伸脚踹了踹他的椅子,方嘉木跟个木头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紧接着开考铃就响了,陈佑没再发作。 考卷发下来后,他填了自己的名字班级学号,然后就撑着下巴看窗外发呆。 陈佑呆着呆着就睡过去了,等他再醒的时候,发现距离收卷还有二十分钟,他偏过头,看见方嘉木还在握着笔杆子写。 他感觉有些焦躁了。 平时方嘉木交卷前半小时就能把答案给传过来。 趁着老师背过去,陈佑伸出脚又踹了下方嘉木的椅子,五分钟后,一张纸条丢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纸条扔的离陈佑还有点远,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方嘉木一眼,然后弯下腰,废了点力气才把纸条给勾到手。 卡着点抄完最后一个字,打铃声也响了。 老师收完卷子后离开,班里慢慢活跃了起来。 “嘉木!待会儿一起去吃饭呀。” 何童蝴蝶似的扑过来,趴在他桌子上噘着嘴吐槽,“刚刚的题好难啊,我有好多道都不会——” 他的话音在看到陈佑走过来的时候陡然消失,神情渐渐变得戒备,悄悄拽了拽方嘉木的衣服边,想把他喊走。 陈佑微微笑着,伸手揽住方嘉木的脖颈。 他从来没有对方嘉木做过这种近乎亲密的动作。 “方嘉木,我有事问你,跟我出去一下,好吗?” 话是问句,却没有给人丝毫的拒绝余地。 方嘉木闷闷咳嗽了两声,在何童担忧的目光里回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就顺从地跟着陈佑出去了。 从教室出去的路上,有学生见到陈佑还会跟他打招呼,他在学校的人缘还算不错,相反方嘉木这样沉默话少,在班级里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几乎没什么人缘,何童后来跟他抱怨,说刚分在一起做同桌时,他还有点怕方嘉木。 方嘉木没有方向,完全是陈佑带着他往哪走就往哪走,因为陈佑走得太快,他中间还踉跄过几次,被陈佑稳稳锢住肩膀才没摔。 在穿过教学楼后,陈佑一转去了偏僻的小道,走了几步之后,人声渐渐褪去,四周空无一人,还没到班级值日的时间,地上落了一堆枯叶,踩上去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陈佑松开手,方嘉木惯性的继续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下来,刚想回头,忽然腰上一阵大力,他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去,直直摔在地上。 陈佑站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就上去踢了踢他,不耐烦的开口,“滚起来。” 方嘉木忍着疼,半晌才慢吞吞的站起来。 “方嘉木,”陈佑的语气竟然还算温和,“我是不是有点太给你脸了。” 方嘉木又咳嗽了两声,他还带着兜帽,背有点佝偻,整个人的精神看上去不太好,像是生病了。 “我……” 方嘉木一开口,声音沙哑的厉害,他着急赶过来,经历高强度的考试之后陈佑连口喝水的时间都没给他。 “对不起,我状态不太好。” “方少爷,我还要顾及你的状态?” 方嘉木脸色有些过于白了,双唇有些干裂,像是精神被人给生生抽走了一样。 陈佑上下打量他,拧眉问,“你还撑得住吗?” 他不是关心方嘉木,只是今天还有两扬考试,他不想因为方嘉木自己的原因导致他的成绩出问题。 “我没……没事。” 陈佑忽然闻到一股味道,像是某种花香,还带着点苦味,他反应过来是什么味道后立刻后退两步,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你发情了?” 方嘉木忽然悚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敢动。 陈佑捂住鼻子,“你没打抑制剂吗?” “早上,打了一支。” 但是发情期太过猛烈,抑制剂也仅仅撑了几个小时就失效了。 陈佑是真觉得有点棘手了,散发信息素味道的方嘉木对他而言沾上一星半点都很脏,他看了眼时间,距离下次考试还有十五分钟,让站着都勉力的方嘉木跑到医务室买回来再打上然后准点去考试显然不现实。 “你给我等着。” 摊上这么麻烦的事,陈佑简直想再给他来一脚,但方嘉木的样子,恐怕已经承受不住他的一脚了。 陈佑来到医务室,直接把饭卡和两张学生证拍在桌子上,“你好,要抑制剂,Omega的。” 带着医生看了他一眼,把学生证放在机器上扫了一下,核对了一下那个叫方嘉木的Omega在系统登记的发情期,“你是Beta吧?来帮同学买抑制剂?” 陈佑面色不耐,“嗯。” 医生给了纸笔,说了句“在这里登记一下签个字”,然后就站起来去药柜那拿药。 第7章 不会起章节名7 想到抑制剂可能对方嘉木不是那么管用,陈佑说,“要十支,最贵的,还有抑制贴,要一盒。” 医生拿了个黑袋子帮他装起来,嘱咐道,“这种抑制剂效用强,但不能多用,一天一次,尤其不能与Alpha信息素混合使用,否则会对身体产生……” 不等他嘱咐完,陈佑早就离开了。 十分钟后,陈佑回到原地,看见方嘉木蹲在一棵树底下,环抱着自己,简直要跟那堆泥土和树根融在一起了。 陈佑停在距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将抑制剂卷了卷丢到方嘉木身上,“赶紧打上,还有五分钟,快点。” 长在树根上的蘑菇终于动了,方嘉木慢慢伸出手,抓住袋子,从里面拿出抑制剂,自己给自己注射进去,然后又拿出一支注射进去。 两人将将踩着点到了教室。 何童担忧的看了方嘉木一眼,然后又去看陈佑。 跟陈佑对上视线的瞬间,陈佑冲他笑了笑,何童莫名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迅速转过头去。 开考半小时后,陈佑在打草纸上画大猪头,旁边忽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老师率先跑过来查看情况,“同学,同学!” 教室里瞬间乱作一团,何童冲过来想看方嘉木,被另外一个老师严厉呵止。 “都别动!坐在自己座位上,离开自己座位的这扬考试成绩算0。” 这话一出,班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两个老师紧急拨打了急救电话,又在保安的帮助下将方嘉木送出教室,监考老师换了其他人补上。 何童有些着急,他就说方嘉木的眼神看上去很不对劲,下意识看向陈佑,这一看,却把他吓了一跳。 陈佑脸色特别骇人,整个人好像紧紧绷着,下一刻就要爆发了似的。 他心思过了几遍,也没想明白缘由,索性提前交卷,反正也不会写,他跟老师确认了下医院,然后就打车过去了。 到了医院,他问了好几个医生,匆匆忙忙往楼上走,这个点正是人多的时候,何童看着电梯前那么多人,于是转头往楼梯走,只是他刚转进楼梯口,忽然迎面撞到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 那是一个很高的男生,看身形是个Alpha,正从楼上往下走。他穿着件很严实的风衣,带着口罩跟帽子,被撞了也只是顿了顿,然后就侧身绕过了何童。 何童只来得及在擦身而过时看见对方那双沉着漆黑的双眼。 莫名的,一丝熟悉感从心头缠绕上来,他转过头,视线跟随着Alpha,思考自己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然而对方走的很快,不多久就消失在了楼梯间。 于是何童没有多想,一路跑到六楼,他体力比较差,一口气冲上去以后只剩喘气的力气了。 方嘉木的病床前站着一个医生,正观察方嘉木仪器上的数字,何童进来以后,看见方嘉木脸色白的跟纸一样,一下就慌了,“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看见他胸口的校徽,“你是他的同学吧?你们这些孩子真是的,用抑制剂都不看说明书吗?布西尼的剂量一天一次,他一口气打了两支。” 何童轻轻松了口气,他这一路上什么病都想过了,如果只是两支布西尼的话,那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不好意思医生,这个可能是我同学疏忽了,他没事吧?” 医生见他并不当回事,严肃教育道,“使用书明确说明了,使用布西尼不能接触Alpha信息素,他昨天跟Alpha在一起,今天体内的信息素还没代谢完,现在使用布西尼直接引起身体过敏反应,严重的甚至会休克,再晚送来十分钟他命都保不住。” 何童傻了一下,“什么叫……跟Alpha在一起?” 在医生质疑的目光中,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脑袋像是瞬间被雷给劈了。 他清楚的知道方嘉木是没有Alpha的,那昨天跟方嘉木在一起的Alpha是谁。 医生有些不满的皱了眉头,“你们这是哪里给开的药,医师没告诉你们使用说明吗?” “不是,”何童顺口编了个理由,“他是看错名字了,他以为是普通的艾那非。” 医生离开后,何童去帮方嘉木缴了费,本就干瘪的钱包这下更是空空如也。 他坐在方嘉木床前,看着对方的脸发呆。 方嘉木绝对不是乱搞的人,尤其是现在学业紧张,他满脑子都是怎么拿奖学金,从来没考虑过找什么Alpha,那昨天肯定是有人欺负了他。 刚刚医生说的时候,何童下意识以为是陈佑,可又一想,陈佑是Beta。 何童没等多久,方嘉木醒了。 “嘉木!”何童瞬间坐直身体,“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方嘉木盯着墙壁看了半晌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送到医院了,他闭了闭眼,头还有点疼,体内有股高烧似的热度一直下不去,输液的那只手又冷的像是冰块。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考试……” “我问过老师了,可能之后会让你补考,哎呀,你都生病了,就别管那些东西了。” 方嘉木感觉到何童说话语气不对劲,偏过头看他,对方欲言又止的,最后什么都没说。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幸好何童没有问,好像他不问,自己那点已经碎了一地的自尊就能够捡起来似的。 学校成绩出的很快,当天考完,第二天就出来了。 郝正诚推开天台的门,果然看见陈佑坐在那,只不过这次他坐在靠水泥墙的角落里。现在人多,要是往边缘坐,很快就会有以为他要跳楼的人围过来。 陈佑搭在膝盖上的手攥着手机,身边散乱地丢着几个烟头。 夏文耀盘腿坐在外套上,正带着耳机打游戏。 “就知道你在这,”郝正诚走到他身边,弯腰拍拍他的肩,“今天不回家吗?” 陈佑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远处,风把他的头发吹乱,只有眼神死寂无波。 第8章 不会起章节名8 “闭嘴,”陈佑不咸不淡地开口,“再吵就滚出去。” “嚯,脾气这么爆。” 夏文耀把手机收起来,耳机往后一扒挂在脖子里。 郝正诚抬手按着后脖颈,将袋子里刚买的汽水递过去,夏文耀开了一罐,发出呲的一声响。 “怎么了?”郝正诚拿了一罐出来,在陈佑面前晃了晃,“不就是考差一次吗?你爸还能揍你啊?” 话音落,他就看见夏文耀无语的看着自己,他拍拍自己的嘴,“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郝正诚自己小时候没少挨爸妈揍,所以不明白陈佑这种打小要什么有什么的人为什么会因为成绩的训斥而灰心。 门那边忽然传来声音,郝正诚外头看过去,脸色微微变了,等人走到近前才冷笑着开口,“我叫你你不来,陈佑一叫你就来了,果然给钱的才是爷啊。” 在医院住一晚上就是一晚上的钱,虽然医生再三叮嘱让他留院观察几天,但方嘉木还是第二天就离开了。 陈佑看着他走过来,嘴里又在说那句对不起,他轻轻笑了一下,眼底极冷,“你知不知道,我就差最后一次绩分了。” 他站起来走到方嘉木面前,“废物,连发情期都控制不好,你要这腺体有什么用?不如我帮你摘了吧。” 他一脚踢在方嘉木左腰,方嘉木惨叫一声往后扑倒,然后很快缩起身体,捂住自己腰侧。 那是他的腺体位置,虽然陈佑踢的并没有很准,但腺体是非常脆弱的,那一脚让方嘉木整个人昏厥了几秒钟,顷刻间冷汗就从额头滴了下来。 在陈佑还想泄愤时,郝正诚忽然伸手拦了一下,那其实是个非常突兀的动作。 陈佑站在原地等他解释,目光仍然看着方嘉木。 郝正诚了解他,这样的眼神显然是生气到了极点,他咬了下牙,“这事儿你怪不着他,昨天我带他去开的房。” 陈佑慢慢转头,视线落在他身上,“是你?” “我没想到他第二天要来考试,我……” 他话还没说完,陈佑一拳就揍了过来,下手分毫不留情,郝正诚视野黑了好几秒,嘴里立刻尝到了血腥气,给他都打蒙了。 生生挨了一拳,Alpha心头的火一下子窜了起来,但他勉强抑制住动手的冲动,“陈佑你他妈过分了吧?” “不就一次破考试?又不是没有了,你至于在这发这么大火?” “自己什么成绩自己心里不清楚啊?我就不明白了,你就这么怕你爹妈,就这么不敢让他们见你一点不好,就算你考了第一,你爸妈在乎吗,你哥在乎吗?你有本事就给我装一辈子啊!” 夏文耀猛然开口,带着些许警告的意思,“郝正诚!” 陈佑表情已经十分难看。 郝正诚话音落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然而不等他作反应,陈佑就一拳砸了过来,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夏文耀去劝架,也猝不及防挨了几拳脚。 郝正诚好歹还记得陈佑是个Beta,下手知道轻重,陈佑就没那么理智了,他恨不得把郝正诚撕碎了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嘉木被砸在脸上的水滴惊醒。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整个天台都沉在夜色当中,闹剧褪去,只剩下无边的冷寂。 他原本就拖着病体,又被陈佑伤到了腺体,这会儿醒过来身上也疼的他恨不得把自己蜷成个虾米。 那三个人已经不见了,他们自己狗咬狗,压根没顾得上方嘉木。 方嘉木从地上爬起来,慢慢走了两步,将衣服捡起来,想从天台下去。 等到鼻尖涌上一股令人安心又恶心的苦味时,方嘉木猛然回过神。 他脸埋在衣服外套里,但那件衣服根本不是他的,是郝正诚的。 方嘉木先是呆了两秒,接着立刻把衣服丢出去很远,脸色难看的要命。 被标记的Omega会本能的依赖自己Alpha的信息素,方嘉木为这种本能感到恶心。他的手盖在自己的腺体处,慢慢用力,像是要把那个腺体生生从皮肤中抠出来一样,剧烈的疼痛才能勉强压下心底的恶心。 陈佑说的话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脑海中。 也许他说得对,自己确实是个废物,腺体也是。 他走到天台边缘,从上往下看,漆黑的地底像是深渊,他有时候不明白陈佑为什么总是坐在这里,可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站在这里的时候都想往下跳,好像跌下去就能脱离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的苦难。 方嘉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天台,也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下这么大的,宿舍已经锁了门,他无处可去,只能翻墙出去。 他忽然想去看看奶奶。 于是徒步往医院走,路上也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 大雨倾盆,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偶尔有几辆开着雨刷的车在国道上驶过。 方嘉木拐进一个小巷子,有个撑着伞的身影站在路口,隔着雨水看不清模样,他往旁边让了让。 接着他听到了那人喊自己的名字。 “方嘉木。” 方嘉木终于抬起眼睛,借着昏暗的路灯灯光,他看清了那人冷硬的面容。 雨砸在伞上,路上的声音忽然褪去了,他愣愣看着面前的人,唇轻轻颤抖了一下,“你是……” 半个小时后,方嘉木停在了下城区的一个老房子前,那是父母留给他唯一的遗产。 这一片都是下城区,路边积水严重,一旦遇到大雨,街上就能闻见股难闻的味道,路边的天线杆子上混乱的从四面八方缠了数十条电线。 墙上全是贴小广告的,方嘉木顺手撕下门口新贴的广告,用肩膀抵着伞柄,从脖子里勾出挂在绳上的钥匙,他有些紧张,所以对了三下才把钥匙插进去,在生锈的锁孔里费劲的转了两下,然后推开门。 第9章 不会起章节名9 房子很小,只有一间屋子,进门的左边就是一张铁床,煤气灶堆砌的简易厨房就在床的旁边,屋子里的小桌子上整齐地摆着几本练习册和打草纸,方嘉木很快提着伞进了卫生间,然后把伞立在墙边,让上面的水能顺着下水道流出去。 他出去的时候,看见男人脱掉自己的湿透了的风衣外套挂在椅背上。 “我帮你洗了吧。” 男人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盒放在桌子上。 方嘉木走近了,等看清上面避孕药三个字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方嘉木的哥哥,其实只是他同母异父的哥哥,他母亲是改嫁给他父亲的,她原来的丈夫是一个经常家暴的酒鬼,母亲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下终于忍受不了逃跑了,可她没有能力带上那个三岁的儿子。 她改嫁之后的第二年生下了方嘉木,但在方嘉木十五岁那年,父母在路上出了车祸,双双殒命,撞他们的货车司机本身家境也困难,赔偿款就凑够了两万块。 方嘉木是在整理父母遗物的时候看到了母亲留下的日记和照片,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叫林芜生的哥哥。 他记忆中七岁那年,母亲带他去了乡下,她一直在找人,但最后并没有找到,方嘉木记得,母亲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哭,她哭了很多天,差点把自己眼睛都哭瞎了。 母亲知道她做出逃离的选择时,就等同于放弃了儿子,所以之后的每一天都活在愧疚当中,仿佛终生都带了无形的枷锁。当她听说那个酒鬼喝酒喝死了以后,她立刻回去找人,却一无所获,以至于她到死都不知道大儿子还活着。 直到今天,方嘉木第一次看到自己那个只存在于记忆深处的哥哥。 虽然两人没见过,但方嘉木在看到对方那双肖似母亲的眼睛时就认出了他。 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他还有一个亲人。 方嘉木仿佛又找到了自己要努力活下去的理由,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不堪这么快就暴露在了人前,就好像迎面有人扇了他一巴掌似的。 他刚刚找到了哥哥,却无法在他面前抬起头来,他觉得臊得慌,甚至不敢想这个哥哥会怎么看待自己,会不会觉得他是出来卖的。 假如他现在敢抬头看看林芜生的话,就会发现他这个哥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奶奶那边的钱,我已经交过了。” 方嘉木有些愣怔,接着有些慌张的拒绝,“不行,奶奶看病的钱很贵的,你不用,不用帮我,我自己可以。” “那几个人,不要再跟他们联系了。” 林芜生语气平静,好像只是在跟他阐述今天天气很好那样。 方嘉木有些难堪的开口,极力地向他解释,“我跟他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却没办法说出一句话,他拿了陈佑的钱,他跟郝正诚上了床,这会儿又跟人讲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哪怕方嘉木在心里用笔跟那些人之间划了泾渭分明的三八线,可那也只是他自己觉得,连他的嘴都没办法帮他解释。 但林芜生不想要他的解释。 “想报仇吗?” 方嘉木一下卡了壳,大脑像是突然被按下暂停键,以往的那些殴打,谩骂,侵犯一股脑的钻进他的记忆中,仿佛从深渊而来的洪流,将他整个人席卷着四处漂流,他看不到光,没办法呼吸,只有无限的屈辱和疼痛包裹他,淹没他,拖拽着他往更深更黑的地方陷进去。 偶尔在深夜里他也会想。 凭什么。 凭什么是他。 凭什么出了车祸的是他的父母,凭什么是他的奶奶得了那样的重病,又凭什么是他遭受这些苦难。 在思绪尚未理清楚之前,他听见自己几不可闻的声音,“想。” 说出这句话对方嘉木而言几乎是惊涛骇浪的,就好像自己的身体跟灵魂被生生剥离开了,他没办法控制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他甚至害怕林芜生会因此而觉得自己恶毒。 然而林芜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像刚刚他们说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方嘉木沉下心来想,也许他哥只是这么问一下,并不是真的想要做什么。 毕竟那些人都是那样的有权有势,真要报警,他甚至说不清自己奶奶的医药费都是从哪来的。 他不需要林芜生为他做什么,只要知道林芜生这个人还活着,对方嘉木而言就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 他小心翼翼的问,“你,你饿了吗?” “家里有什么。” 方嘉木眼睛亮了亮。原本都已经做好被拒绝的打算了,因为林芜生的态度实在算不上热情。 他想,应该没有人会对一个穷亲戚热情。 “有,有泡面,香辣牛肉的,你吃吗?” 他又有些窘迫了,然而林芜生轻轻嗯了一声,对堪称简陋的方便面没有给予任何评价。他坐在椅子上,从始至终没有表露出半分对贫穷屋子和破烂方嘉木的嫌弃。 小锅里咕噜噜冒着热水,方嘉木拿了袋方便面,趁林芜生不注意悄悄看了眼保质期,还有一个月过期,他松了口气。 自从住校以后,他基本都住在学校里不怎么回来,屋子里的两包方便面也是上次买回来没吃完的。 他已经打算如果过期了的话就冒着大雨出门去给林芜生买。 他先打了一个蛋进去,水里很快就冒出了白色蛋花,等煮差不多了他撕开方便面袋把面放进去,最后放了调料。 屋子里很快充斥着方便面的气息,方嘉木给林芜生盛出来一碗。 林芜生坐在椅子上吃,他吃的很快,几分钟就见了底。 第10章 不会起章节名10 林芜生站起来,手里拿着空碗,方嘉木连忙站起来接,“我洗就好。” 林芜生没有推脱,直接送到了他手里,在方嘉木去放碗时偏头看了眼窗外,说,“我该走了。” 方嘉木愣住,然后他慢慢反应过来,光看林芜生身上那件风衣就知道他是不缺钱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跟他住在这个破地方。 “现在太晚了,这里不好打车,要不你今天睡在我这里,我打地铺,”他很快的又说下一句,“或者我去旁边帮你就近租个酒店。” “不用了。” 林芜生拿起自己的风衣,方嘉木赶紧去卫生间把伞拿出来给他,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他撑着伞走进雨中。 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身影,他才关上门。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一眼就看到底的房子仍旧只有他一个人,半点看不出第二个人来过的迹象,他甚至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手机忽然有短信提示的震动,他打开看了一眼,是医院发来的,林奶奶那边交了三百万的费用,够支撑两年的了。 他眼眶忽然酸了一下。 他并不是图林芜生的钱,那是他的奶奶,跟林芜生本来就没有关系,甚至刚刚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阴暗念头,想着林芜生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现在突然回来,是不是有什么所图。 但他什么都没有,就算把方嘉木这个人拆开按斤卖了也远远到不了三百万这么高的价格。 眼中的泪越积越多,最后滴到屏幕上,他用力的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于是捂着手机慢慢蹲下来靠在墙角。 他很久没有这么哭过了,自从奶奶生病以后,他理所当然的承担起了所有的事情,面对陈佑提出来的不正当约定,他也一个人默默地接受了,可当有人突然出现接下了他肩膀上的担子时,他回过头,才发现原来这条路自己走的这样艰难,那些陷进去的脚印好似那样深,甚至都记不得拔出来的时候是怎样的用力。 他想着,等以后把钱都还给他。 但方嘉木突然发现,他连林芜生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整个城市都被大雨笼罩住了。 后车窗慢慢降下来,陈佑看着外面的雨水,前面的代驾不知道第几次从后视镜去看陈佑了。 原本司机接到代驾以后准备去目的地,但目的地是陈佑随便填的,他给了司机不菲的钱,让他带着自己随便在街上逛两圈。 司机收了钱,也不气恼了,见陈佑兴致不高的样子,开始说一些心灵毒鸡汤,陈佑又给了他一千块,让他闭嘴,于是司机就不再说话了,只静静看着富二代雨中伤心。 就算郝正诚留了手,但Alpha就是Alpha,一个没有可以经受过训练的Beta在力量上是绝对劣势的,再加上两个男生厮打在一起的时候根本不会考虑到别的,导致现在陈佑稍稍动一下,都能牵扯到全身的骨头,最初的尖锐疼痛过去后,细密的顿痛才更难熬。左脸的淤青在热气里带来的皮肤疼痛刺激感更加强烈,打开车窗后反而还好了一些。 虽然知道他哥今晚估计不在,但还是不敢回去,就算是李嫂看见了,明天也一定会传到他爸妈那里。 成绩单在出来的时候就会发给家长,陈佑除了第一扬抄到了答案,其余的都找原因填了缺考。 他爸每次在成绩单发下去时,都会给他打来一个电话,照例问问他的学习,然而这次没有。 连他缺考的原因都没有问。 有的孩子害怕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而陈佑的父母甚至忙的连给个失望眼神的功夫都没有。陈佑原本还有些忐忑,没成想得到的不是责骂,而是全然的沉默,好像被抛弃了似的。 他们有陈明扬这么优秀的儿子,就算陈佑装的再像,但他知道自己本质是什么样的,也就不免有着患得患失的惶恐。 对他们而言,少一个儿子,或许也不算什么吧。 他从小时候就隐隐有感觉,在自己身边养大的孩子跟在乡下养大的孩子终究是不一样的,但陈明扬毕竟比他大好几岁,已经过了亲兄弟会争抢同一个玩具车的时候了,陈明扬甚至会多给他带一个玩具车回来。 说起来,因为跟他哥一起生活过几年,他对他哥的依赖其实比对父母还要多一些。 在父母那,他想听到的就是那个例行公事的夸奖,在他哥这他会想要的更多一些,但他哥也越来越忙了。 而郝正诚这个多上几个小时的网他妈都会打电话来问的妈宝男,竟然也敢冲着自己叫。 雨从车窗里飘进来,陈佑感觉到短暂的凉意,车开的很慢,在路过一个街口时,一个撑着伞的黑影引起了陈佑的注意,隔着距离和雨幕,陈佑好像跟他对上了视线,那其实是很不科学的,就算是阳光很好的晴天,能清楚的感知到跟人对视上也是件非常困难的事,但陈佑就是有种感觉,并且一瞬间就有股凉意从脚底窜了上来。 他微微坐直了,心头的怪异感始终挥之不去,他把车窗开的更大,转过头想要去看,但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你刚看到了吗?” 司机“啊”了一声,“什么?” “一个撑着伞的人,刚刚站在街那边。” “没有啊,我没看到什么人,这么大雨,谁会站在外头呀。” 司机是个话痨,见状又抑制不住地开始搭话,“你这小娃是不是都出现幻觉了,天儿这么晚了,还是赶紧回去吧,家里人不担心你吗?” 最后一句又成功扎进了陈佑心里,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跟这个司机一句对频的话都没有,于是抱着双臂,闭了闭眼,报出一个酒店名字。 司机心里一乐,寻思离家出走的少爷终于想找个地方睡觉了。 第11章 不会起章节名11 郝正诚刚换鞋,郑女士就端着汤出来了,身前围着个米白围裙,头发半扎着,举着勺子就要往他嘴里塞,抬眼的时候又愣了,“儿子,你这是跟谁打架了?” “没谁。” 郝正诚有些烦躁的抓了把头发。 “哎,你给我看看。” 郝正诚其实没受什么伤,只是脸上瞧着严重。 郑女士挡着郝正诚不让他上楼,掰着他的脸在灯光下眯着眼看,“你这到底是谁打的,你说不说,不说我现在给你老师打电话了。” 自从上次那件事以后,他妈对他管的就很严,甚至还定了宵禁,跟有病似的。 “陈佑。” 郑女士听见这名字一愣,下意识又问了一遍,“谁?” 郝正诚知道她听见了,也懒得再说,错过她就往楼梯上走,他妈反应了一会儿才跟上来。 “你怎么跟陈佑打架啊?是不是你干什么混事了?” 说来也奇怪,他妈因为身体原因,早年想要孩子一直怀不上,就算怀上了也会流产,吃了不少苦头,后面用了不少手段才生了郝正诚,因此十分溺爱,小时候谁瞪他一眼,他妈都是要上去理论的。 在她眼里,没人比她宝贝儿子更重要。 但她还挺喜欢陈佑的。 比如现在,听见是陈佑,郑女士第一反应是自己宝贝儿子的错。 郝正诚想,陈佑真是好能装一人。 他忽然停住脚步,想跟郑女士掰扯掰扯,他转过身,指着自己脸上的伤,“是他先打的我。” “那是因为什么啊?” 郝正诚想了想,把方嘉木摘出去以后说了事实,“这次考试我影响他了。” 他妈无言。 郝正诚扬起脸,让他妈更清晰的看到自己脸上的伤,企图找到一个能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同时唤醒他妈的母爱。 “你说,一个破考试,他至于这样吗?他压根没把我当兄弟。” 郑女士把给他的鸡汤喝了,喝完以后冷漠地说,“你要是有人家陈佑一半懂事,我跟你爸就能去烧高香了。” 郝正诚:…… 第二天他被夏文耀的电话声吵醒,从床上爬起来以后接了电话,语气不耐烦,“你最好有正事。” “今晚我做局,来吃顿饭。” “什么饭。” “你说什么饭?”夏文耀说话也冲,“晚上说点好话,又不是大事。” 原本郝正诚也不觉得是大事,他自己想想也就通了,但他妈跟夏文耀一个个的都让他低头,什么意思?凭什么? “我懒得你跟说,是他先动的手,撞我那一下差点都脑震荡了,他在天台上下死手你没看见?这会儿让我说好话,夏文耀,你脑子有病吧?” “陈佑就是那样的人你不知道?谁让你嘴贱说他爸妈,你不知道……” “他缺爱还缺到老子头上了?我就不信他考差一次他爸妈能打死他,姓夏的,他要是向着他咱们没话说,赶紧滚蛋。” 郝正诚说到最后几乎是拿着手机在吼,说完他挂了电话,直接把手机砸到墙上去。 他妈暴躁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郝正诚你要死啊!” …… 当陈佑在酒店住的第四天时,陈明扬终于发现了他不在家,并打了电话来问。 陈佑说自己在夏文耀家住几天,陈明扬也没生疑,只是问了他为什么缺考。 陈佑默然两秒说,“身体原因。” “陈佑,下次做事要考虑清楚。” 陈佑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嗯了一声。 他还是做不到埋怨自己的哥哥。 因为他知道,如果换做是陈明扬,即便生了病,他也一定会坚持完成考试。虽然爸妈都更偏爱他一点,但他自己显然没有意识到。陈明扬好像跟陈佑不太一样,他对亲情的渴求比陈佑要淡的多,这有时候会让陈佑怀疑,自己是否太脆弱了,是否想要的太多。 可他看到别人家的父母时,又开始止不住的对比,但得到的结果永远只有失望,这种失望丝丝缕缕夹杂起来,经年累月地驻扎在心底。 “我看过了,下个月有个国际数字建模比赛,如果能拿到一等奖,积分就足够了。” “可是我之前没有接触过数学建模。” “九月份必须进入国安优先生的名额,陈佑,你得学会补救自己的错误。” 陈佑默然片刻,“我知道了。” “我已经给你找了团队,你这段时间不用再去上课。”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去过学校,依照他哥的安排进了一个什么数字产业研究室。 第三天就被他妈赶去上学的郝正诚戴了个口罩,虽然没人能看见他脸上尚未减退的伤,但显然也没有起到不引人注意的作用。 就这么过了两天,他的伤好全了,口罩也摘了,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光明正大地拿着手机玩。 他肚子饿了,眼看到了快要下课的点,他突然抬头,下意识往陈佑的位置看了一眼,好久没有吃商业街那家烧烤了,可他还记得自己在跟陈佑冷战,于是看过去的眼神又十分诡异的停住了,接着僵硬的转开。 这一转不要紧,眼神又转到方嘉木身上去了。 方嘉木坐姿很标准,手上的笔一直沙沙地在纸上写字,但他穿的很薄,仅仅是写字的动作都能看到衣衫后若隐若现的肩胛骨,像是吃不起饭一样。 这几天他没空搭理方嘉木,方嘉木自然也不会找他。 也是,方嘉木只听陈佑的话。 陈佑不就是有点钱吗? 郝正诚忽然动了卖车的想法。 他现在在学校也不怎么开,还不如卖了换点钱。 郝正诚向来想一出是一出,脑子里刚有想法,五分钟就找人挂二手市扬去了。 挂完后他给夏文耀发消息,问他去不去吃烧烤。 夏文耀回:不是没话说? 郝正诚愤而打字:你一个男的这么计较什么? 夏文耀果然不再计较了,也不知道是真不计较还是懒得搭理,总之他跳过了这个话题,问:还有谁。 郝正诚回:就咱俩。 夏文耀:? 夏文耀:你开始喜欢Alpha了? 郝正诚:……你滚好吗。 第12章 不会起章节名12 郝正诚:你那还有人吗? 夏文耀:没有。 郝正诚:? 夏文耀:我一早说让你来吃饭你不吃,现在装什么蒜。 郝正诚:谁说我要吃饭了? 郝正诚:我就是奇怪,我特么没下狠手,他那点伤怎么可能这么久都不好?我是怕他陷害我。 夏文耀:人家早就好了,谁跟你似的,天天脸上带口罩,事儿的不行。 郝正诚勉强压下这口气:好了还不来是什么意思? 夏文耀:绩分不够,他哥给他安排去做什么比赛了,如果能拿奖,九月份就还能走优先生。 郝正诚哑然片刻:他不是就差一点吗,明年三月再进不行吗? 夏文耀:这话你跟他爸说去。 郝正诚不再回了。 从跟陈佑闹别扭开始,他心里就没一天舒坦的,现在好了,那点不舒服都变成内疚了,临了临了还是他的错。 但归根结底他不就是搞了个发情的Omega。 郝正诚又觉得有点委屈。 他不是个喜欢率先低头的人,因此就这么自己别扭了好几天,一直到了周末,他才给陈佑发消息,就像没事儿人一样问他去不去台球厅。 他们周末一般都会在台球厅或者什么会所玩,有时候也会跟着陈佑玩刺激项目。 他为自己找了个矜持又不失面子的由头而沾沾自喜,他放下手机后桌子下的腿就一直在颠,右手的笔转出了残影,然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课本竟然是随便摞在一起的,摇摇欲坠的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强迫症席卷了他,在其他人安静上自习的时候,他开始噼里啪啦的整理他那个书桌了。 何童是个一旦开始学习就很容易被外界影响的人,他抬头看了一眼,小声对方嘉木咬耳朵,语气带了点并没有掩饰完全的欣喜,“郝正诚是以后不来了吗?” 假如他能心细一点,就会发现他这句话刚说完,方嘉木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不知道。” 何童把脑袋转回来,翻了个白眼,“陈佑最近也没来,说不定他们兄弟二人要双双退学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莫名的,方嘉木想到林芜生问他的那句,想报仇吗。 “哎,这道题选什么啊。” 何童转头去看他的卷子,却发现向来做题很快的方嘉木这次竟然比他还慢。 方嘉木终于回过神来,笔尖因为一直戳在一个地方没有动而渗出了巨大的黑点,他看了眼题目,想了两秒,又算了道公式,然后告诉他,“选B。” 叮。 手机震了一下,郝正诚迅速把手机拿起来,发现是条垃圾短信。 于是他又把自己桌兜里的垃圾也清理了一番。 就在班上人以为他要把教室的值日也做了时,下课铃打了。 郝正诚拧着眉头拿起自己的手机,再三确认手机没有欠费并且有着满格信号后,他又切到了跟陈佑的聊天界面。 不管怎么刷都只有他自己那一条消息。 陈佑一直没回。 郝正诚出离愤怒了。 他好不容易低个头递个台阶,陈佑竟然不走。 他跟着下课的人往外走,给夏文耀打了个电话,“我特么真是服了陈佑,他到底在拽什么啊……” 叮。 微信弹出来一条消息。 陈佑回他:刚看到消息,十一点以后吗?之前我没空。 对他长时间沉默而不耐烦的夏文耀问:“他怎么拽了?喂?喂?” “哦没事,”郝正诚语气一下平静了,“他不一直都挺拽的吗?拽拽的Beta。刚才还拽拽地问我十一点以后去不去台球厅。” 夏文耀懒得戳穿他,“那你去吗?” “去,怎么不去,你也来。” 晚上十点钟。 陈佑从研究室出来,拿着手机低头看郝正诚发的消息,手机光照亮了他的脸。 一不留神肩膀被撞了一下,手机摔到地上,他抬起头,看见两张熟悉的脸。 “是你啊陈佑,”对方没什么歉意的说,“这才几点就走了。” 陈佑有些阴沉地盯着他,只是眼神在夜色里并不清晰。 他们这个团队一共有五个人,从二月份开始初赛,一直到现在的决赛报名的时候,其中一个人因为个人原因退队了,于是陈佑才能来补上空缺的名额。 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这些人从早上七点就在研究室打卡了,基本晚上十二点才会走,相比之下迟到早退的陈佑就显得格外醒目,对方开会说进度发任务的时候,陈佑也帮不上任何忙,他甚至都听不懂这些人激情讨论的东西。 在陈佑连最简单的根据中心极限求解信度值都做不出来以后,那几个人对他就更加不客气了。 他们才不管你背后有多大的势力,这些脑子里全是算法和模型的人机简直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只要进了这个实验室,他们就人人平等了。 不,也并不平等,因为这些人的最终目标就是国安,虽然暂时还没考上,但已经是准国安的苗子了,他们对那些不如自己的人有一种隐隐的高高在上的感觉。 他们看不上陈佑,写论文的时候也基本把陈佑排除在外,除了带队老师还会照顾他,交给他一些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其他四个组员简直是在变相的给他使绊子。 他们会让那个陈佑去搞一个模型,在他通宵了一晚弄出来之后又告知他漏洞太多让他重做,改了四五个版本后陈佑第二天发现开会时他们报告进度的模型跟让他做的完全不一样。 原来那些人从最开始就没打算用他做出来的模型。 但这个比赛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不能出任何差错,所以这些事情他都自己忍下来了。 “明天七点我们要开小会,你也要汇报一下今天的进度。” 陈佑从地上把自己手机捡起来,看都没看他一眼,目不转睛地往前走,而且还用肩膀用力撞了那个人。 那人被撞的往后倒,要不是旁边人扶了一下估计就要摔了。 陈佑听见身后气急败坏的声音,“陈佑!你有病吧!” 等陈佑走远了,其中一人说,“靠着家里关系塞进来的废物竟然还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要不是因为他,老高怎么会退赛。” “但老师对他态度还挺好的,不知道收了多少钱。” “他之前压根没接触过我们这种量级的比赛,除了拖后腿没有半点作用,每天八点来十点就走,真是半点不委屈自己。” 第13章 不会起章节名13 彼时郝正诚因为频频看向窗口而输了夏文耀好几个球。 等陈佑出现在门口时,郝正诚原本弯在台球桌上的腰瞬间直起来了。 夏文耀抬手招了招,陈佑注意到这边后就走了过来,他顺手接过郝正诚的杆,上半身伏倒在桌子上,球杆压在手上,一杆入洞。 郝正诚看清陈佑以后,第一个念头是他脸上的淤青竟然还没完全消下去。 他开始反思自己那天是不是真的下手重了,毕竟自己的伤都已经完全见好了。 但其实陈佑本身就是个容易留印子的体质。 夏文耀绕过桌前,眼睛盯着球找角度,“这几天都见不到你人,什么时候回来。” “这学期估计回不去了,等过两天回去补考一次。” 郝正诚问,“这几天都忙什么呢?” “比赛。” 陈佑没有多说,也不想跟他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毕竟他跑去参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高强度比赛归根结底还跟郝正诚脱不了关系。 陈佑没打几杆就坐在椅子上喝水了,郝正诚跟夏文耀打的有来有回,等郝正诚意识到时间好像过了好一会儿后,他转过头,看见在椅子上歪着头睡着的陈佑。 他愣了愣,“怎么还睡着了?” 夏文耀并不吃惊,好像对此早有预料似的,“上次去找他拿东西,他半夜才回了家,拿完以后又赶回去了,好像是在通宵搞什么论文。” “这东西还用他自己搞?”郝正诚有些惊讶,毕竟在他认知里,他哥既然帮陈佑找了团队,那必定是整个团队都为他服务,陈佑只需要等时间领个奖就完事儿了。 夏文耀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真要有这能耐,他还用得着申什么优先生。” 郝正诚喃喃着:“你们搞政治的就是事儿多,及时行乐不好吗。” 郝正诚用巧克粉擦了擦杆头,对着桌上的球打下一杆,桌面上的球撞在桌墙边后反弹出去,又咕噜噜的撞在一起。 “他这个要搞多久?” 夏文耀说:“不知道。” “你不知道?”郝正诚的神色有些谴责了,“你怎么会不知道?” “你跟他多久没联系过,我也没比你好多少。” 这么说陈佑这次出来,那是从时间缝里挤时间,郝正诚刚刚昂扬了一点的心情又摔下去了。 “该你了,快点的啊,”夏文耀不耐烦地催他,“睡Omega把脑子也睡坏了?” 头顶的照灯明晃晃映着陈佑的脸,眼睑下那点淡淡的乌青都照的一清二楚,那个位置其实并不舒服,周遭时不时还有进球之后的叫喊声,但陈佑睡的很熟,只是可能做了个不太好的梦,眉头一直皱着。 又是一阵叫好声,这次陈佑醒了。 他眼眶发酸,眨了两下眼后直起身子,又发觉自己的脖子很疼,他伸手捂住,轻轻转了转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他看了眼时间,竟然都已经一点半多了,手机上多了许多条消息,是那个竞赛群里人给他派任务,一些杂七杂八只是耗时间的任务,好像生怕他十点回去就休息了似的。 两个人打没什么意思,郝正诚跟对面两个人拼了一起,结果对方技术太烂,没多久就摆手说不玩了。郝正诚正不爽着,一偏头,看见陈佑醒了,正低头盯着手机看。 哗啦。 有什么东西丢了过来,整整罩住陈佑的头,带着隐隐的苦味儿,陈佑一把扯下来,发现是件牛仔外套,他抬头,看见郝正诚走过来。 郝正诚指了指他,“你什么时候成网瘾少年了。” 陈佑醒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醒了以后也不跟他们玩,一直抱着那个破手机,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陈佑面无表情地收了手机,还把衣服丢了出去,要不是郝正诚眼疾手快,早就掉地上去了。 “诶,我待会儿还穿呢。” 陈佑呛他,“不是垃圾就别乱丢。” 郝正诚嘿嘿笑了笑,“垃圾也不能乱丢啊。” 凌晨两点,他们找了家火锅店吃火锅。 隔着腾腾的火锅热气,陈佑问,“你晚上出来你妈不说?” “她今晚出去,我扯了个谎,”郝正诚把牛肚咽下去,趁着夏文耀上厕所的功夫抬头看了陈佑一眼,十分快速地说,“上次的事,是哥们考虑不周全了。” 陈佑淡淡地,“嗯。” 郝正诚又有点抓耳挠腮了,“嗯是什么意思?” “就是原谅你了。” 郝正诚瞪大了眼,你你我我了半晌,“难道你一点错都没有?” 陈佑扯了张抽纸,矜持地擦了擦嘴,完全不像是自己有错的样子。 郝正诚想象的两人互相道歉然后互诉衷肠最后重归于好的画面压根没有发生,陈佑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顺着他的台阶走下去,却没有给郝正诚放台阶,导致现在郝正诚往前迈一步,直接摔地上了。 陈佑好脾气地朝他笑了笑,好像他接受郝正诚的道歉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似的,他放下纸说,“我去个厕所。” 他刚走,郝正诚的手机忽然叮了一声,他拿出来,看见他低价售卖的车已经跟人谈好价格了,只等他这边同意那边就可以打钱到账了。 郝正诚用纸巾擦了下手,跟对面发消息:明天我给你开过去。 对方回:郝少,你这卖的有点亏本啊,我记得你这车刚买没多久,你这价格要不再涨涨? 郝正诚:不用,就这么卖。 对面也感觉到了他急着用钱,于是就没再劝。 陈佑刚绕到厕所走廊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夏文耀在打电话。 “什么叫他不同意?我当初把他买过来的时候,你是跟我打了包票的。” “跑了你不会去抓吗?” “你问我怎么办?我不觉得这是我应该关心的事。” “少跟我废话,三天内人要是找不到,你们就别想从我这捞一分钱。” 陈佑准备推门的手放了下来,往旁边侧了侧站在了走廊边上。 第14章 不会起章节名14 夏文耀13岁那年,他们终于找到一个匹配度高达96%的Omega,不过那个Omega是个50多岁的大妈。 于是夏文耀就靠着那个Omega的腺体提取液做的药撑到了现在。 他家里人一直在找匹配的,适龄的Omega,前两年终于找到一个匹配度高达98%的,要知道这个数字哪怕放眼全国都是极为罕见的,能找到已经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这让整个夏家喜出望外。 找人一查,发现对方父母都是重A轻O的文盲,于是就动了把人买过来的心思。那对夫妻一听自家孩子能换几十万,也是恨不得第二天就打包把人送到夏家去。 夏文耀现在已经不再用大妈的信息素了,转而替代为那个匹配度更高的Omega,效用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一开始医生告诉他,大妈的信息素味是寒蔬,夏文耀打开药瓶,闻见了一股大蒜味,他毫无防备地闻了一口,差点把早饭吐出来。 以信息素为药引压成的药片没办法完全祛除信息素味,夏文耀每次都捏着鼻子吞进去,不过98%的那个Omega信息素是蓝莓味,做出来的药好吃多了,有时候他心情不爽的时候也会扣两颗出来当维C吃。 医生说这不算什么,如果能同房的话,甚至有慢慢消除他信息素依赖的可能。 夏文耀也见过那个Omega,懦弱胆小,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很好掌控。 只是没想到这板上钉钉的事竟然也能出差错。 又过了两分钟,洗手间传来哗哗的水声。 夏文耀推门出来,脸色阴鸷冰冷的神色尚未褪去时,猝不及防看见了陈佑。 陈佑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走进卫生间。 除非夏文耀自己说,否则陈佑不会去问,就像夏文耀也不会跟他打听他家里的事一样。 他们距离很近,却也有着一道无形的红线,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心里都门清。 这顿饭吃完后,陈佑又扎进了实验室,多数时候他被刁难都是不吭气的,也给了那几个人好欺负的错觉。 补考这天,陈佑跟老师请了假回学校,出门的时候听见那几个坐在电脑前的队员说了一句,“李西今天来不了了,他昨晚上从研究室走的时候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骨折了。” 陈佑静静关上门,半张脸慢慢沉在暗色中,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身后的声音。 补考的不光是陈佑跟方嘉木,临近暑假,上半年绩分不合格的人都可以申请补考,郝正诚也不合格,但他向来不在意成绩,连补考也不会来,陈佑扫了一眼,这扬考试大概有二十多个人。 当方嘉木检查自己的笔袋时,余光瞥见旁边有人坐下来了,他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轻轻侧了侧头。 陈佑跟原本坐在这的人换了位置,他撑着下巴,察觉到方嘉木的视线后,偏头看回去。 方嘉木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了目光,手里紧紧攥着什么。 他身上展现出来了一种十分明显的紧张,但陈佑不是有功夫揣测别人心情的人,只以为方嘉木是太重视这次考试,毕竟跟他的奖学金挂钩。 方嘉木总是会对钱有反应。 后来方嘉木想想,其实他的每个行为都透露出古怪,但当时陈佑没有发现,或许是他压根没把方嘉木放心上,谁会注意自己脚底下的蚂蚁是沉默还是发疯呢? 考试开始,陈佑看着卷子上那些题,头一回没有睡觉发呆,自己做了几道简单会做的题。 方嘉木把卷子放下来给他看的时候,陈佑挑了挑眉,他看了眼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比以前快了有十几分钟。 或许是补考的卷子比较简单的原因。 陈佑把答案抄上,有道选择题跟方嘉木的不一样,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划掉,填上了方嘉木的答案。 方嘉木给他抄的时候更紧张了,一直坐的十分笔直,手里还装模作样的攥着只笔写字,好像给人抄答案也触碰到了他心里头的某处红线。 当一个人的财富过低而道德感过高时,这个人活的就会很辛苦,陈佑从方嘉木身上体会了不少。 同样的,一个人财富过高而道德感过低时,他一定会活的很舒服,比如郝正诚。 下午考完之后,陈佑拿出手机,群里那些人又在催他回研究室,分明去了也不会让他插手论文的东西,但就是见不得他闲着,尤其是在少了一个劳动力的情况下。 他低头回消息,忽然感觉面前站住了一道影子,一抬头,看见方嘉木站在他面前,抿着嘴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他把手机一收,挑眉,“怎么?” “我们之间的交易,”方嘉木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盯着陈佑的眼睛,以免落了气势,“中止吧。” 这学期结束,他就会去申请国安,他跟方嘉木的交易确实也该结束了。 陈佑平静地点点头,“好。” 说完就错开他往前走。 方嘉木完全没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就好像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导自演,在舞台上又唱又跳的小丑只有他一个人。 施暴者把受害者推下深渊,踩进泥里,他们在上面扒着看,看完拍拍衣服就离开了,挣扎着走不出来而留在原地兀自痛苦的永远只有受害者。 方嘉木手上无意识用力,攥的手心都发白了。 他不知道从哪爆发的勇气,忽然转头抓住陈佑的胳膊,陈佑的视线从两人接触到的地方扫过,继而慢慢往上。 方嘉木声音压的很低,像是很难启齿,“上次在天台上,郝正诚把我带走,是你允许的?” 第15章 不会起章节名15 “郝正诚要做什么,为什么得我来允许?而且你有手有脚,爱去哪去哪,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陈佑笑了一下,很漂亮,也很无辜。 方嘉木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似乎很生气,回想那段记忆对他而言无异于把被包裹的,腐烂的肉赤条条的丢在太阳底下暴晒。 “你明明知道我当时发情了,你把我留给一个Alpha……” 方嘉木想,陈佑毕竟是给过他钱的,只要他能意识到自己错了,能给他道歉,他可以不把事情做绝。 陈佑好像有些明白了。 明白为什么第二天方嘉木身体那样差,明白郝正诚第二天为什么没能来学校考试。 但他同时又有些不明白了,不明白为什么方嘉木会跑过来对他质问。 “你自己的发情期,还要别人帮你数日子?” “我们当初约定好的,不包括做那种事。” 那种事在方嘉木心里,无疑是把自己的廉耻和自尊一起给了出去,只要不做那种事,他还可以安慰自己,安慰自己还有最后的尊严,可到头来这一切都毁了,而始作俑者还是那样的风轻云淡。 陈佑说,“方嘉木,你自己没保护好自己,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强暴你的是郝正诚,我只是个Beta,我能做什么?” 方嘉木呼吸有些急促,他实在是不擅长与人争论,眼睛都红了,他死死盯着陈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种人把对别人造成的伤害可以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但陈佑看他这副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冲过来鱼死网破似的,尤其他的手揣在兜里,这总会给人一种“他似乎揣了把刀”这样的想法。 他们这种下城区来的人,往往很容易就想不开了,尤其是现在极度缺钱却为了自尊抛下钱的情况下,可能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也说不定。 为了避免他一时冲动做出害人害己的事,陈佑真诚建议道,“不如你去找郝正诚,随便用什么亲密照片威胁他一下,能要到一笔不菲的封口费呢。” 在他眼里,方嘉木自己给自己定的那些尊严都很可笑,只要他为了拿自己手上的钱而跪下来,就已经没有跟他谈论尊严的条件了。 “陈佑!”方嘉木看上去更生气了,他紧紧咬着牙,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字一样说话,“事到如今,你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吗?” 他十分激动,声音都隐隐发着颤,“你以为你跟郝正诚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你有点钱,就能把别人的自尊和生命踩在脚底下吗?” 陈佑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眉眼一弯,“是,我错了。” 方嘉木一怔,显然这句话着实令他始料未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然而陈佑下一句话就把他打进了泥里。 “我错在对你们这种人心生怜悯,导致你有机会能在这里得寸进尺。” 陈佑觉得他们两个人的频率根本就不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方嘉木还是要执拗地抓着他说这些有的没的。 “你的自尊和生命确实很重要,”陈佑声音冷淡,“那是你这样觉得,对我来说,一毛不值。” “所以懂了吗?没有人会想把你们这种人踩在脚底下,那很浪费时间,也没有任何价值,所以请你收起自己的被害妄想症。” 方嘉木大脑嗡嗡作响,耳朵里只剩下陈佑的声音在来回循环,“你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我做的事……” 陈佑慢条斯理地打断他,“方嘉木,我给过你钱了不是吗?” 原本站在制高点的方嘉木像是忽然被人迎面扇了一巴掌,耳边的声音也如洪流般慢慢褪去,他变得哑口无言。 因为他拿了钱。 所以他的一切有理都变得没理,他再也无法指着陈佑的鼻子多说一句话出来。 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没有必要的,陈佑不会因为他的两三句话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更别说因此而愧疚了。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陈佑这种人,又怎么可能共情别人。 他又觉得可笑了,兴许在陈佑眼里,自己也是一直这样可笑过来的。 方嘉木呆在原地,他甚至连自己的眼泪都没办法控制住,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废物。 陈佑从兜里掏出张纸巾,轻轻塞进方嘉木的左胸口前,高高在上地施舍完他以后转身离开了。 方嘉木就那样看着他走远,直到四周安静下来,再也没有一个人。 好一会儿,他僵硬的身体忽然动了,他垂下来的发丝挡住了眼睛,使他的眉眼整个浸在黑暗中,那只一直没有拿出来的手慢慢从兜里掏出来一支笔,笔很重,形状看上去与普通的笔不太一样,他轻轻在手指间转了转,露出最顶上一个并不显眼的摄像头。 其实最开始,陈佑跟方嘉木的交易里并不包括霸凌,他最初的目的只是让方嘉木帮他作弊,让他能够拿到足够的绩点,获得国安优先生的机会,他本人虽然不喜欢那种拳拳到肉的殴打行为,却意外地很喜欢看别人痛苦的样子。而且他这人十分的没有耐心,方嘉木是个既不聪明又不伶俐的性子,说话慢的让人烦躁,就像普通人修理一个坏掉的电视机,能做的永远是先拍一拍。 而陈佑这样懒得研究方嘉木个性的人也是这样,当他发现踹两脚揍两拳就能解决问题的时候,他就不会再好声好气的说话了。 陈佑心里有病,他自己清楚,在某些蹦极或者滑翔的时候,他会有希望绳子断裂的想法。 也不是想去死,只是觉得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他看见方嘉木在底层那样挣扎着还想要活下去的模样,他不是很懂。明明自己的人生已经像是在地狱中了,却还想要能在地狱里生活,就好像那样痛苦而贫穷的活着,对他们来说,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第16章 不会起章节名16 那天下雨了,下得很大,学校门口全是打着伞来接孩子的家长,拥挤在一块儿,吵吵嚷嚷的。郝正诚被他妈接走以后,站在学校屋檐下等着的就只有陈佑一个人了。 他一直等,等到学校前的家长团伙一个个都散了,司机还是没来,陈佑正想要打电话的时候,余光忽然察觉到旁边走过来一个人。 他一抬头,看见旁边站了个微佝身体的老人,身上穿着劣质的透明塑料雨衣,下半边裤腿沾着泥水,她站的那块地方的水泥地很快变成了深色。 陈佑看着自己衣角被她溅到的水珠,轻轻拧了眉头,后退一步。 “娃儿,下这么大雨,你家里人怎么没有来接你啊?” 她说话带着口音,陈佑没听懂,也没搭理她。 过了会儿,他忽然察觉到自己肩膀被碰了碰,陈佑这下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老人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把深蓝色的伞,“你拿着这个回家去吧,回家去。” 陈佑听懂了回家俩字,他静静看着那个老人,忽然想起了自己在乡下时候的姥爷,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老人已经把伞塞进他怀里了。 当天方嘉木从学校出来,跟来接他的奶奶一起回家,不过奇怪的是奶奶没有带伞,他后来是钻进了奶奶的雨衣里两个人螃蟹似的慢慢走回去的。虽然到家的时候他们下半身的衣服几乎都湿了,但方嘉木一点儿都不介意,他觉得跟奶奶在一块的日子就是最幸福快乐的日子。 轮胎制动时发出一声摩擦的声响,车门打开,司机撑着伞小跑过来,弯腰给陈佑打上,嘴里止不住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临出门的时候儿子忽然发烧了,烧的很严重,我就先去送他去了趟医院。” 他看上去是真的很急,明明很凉的天,额头却渗了不少汗出来。 司机注意到陈佑怀里抱着一个与他格格不入的,像是打广告送的那种伞。 陈佑没说什么,沉默地坐上了后座。 一路上司机都在通过后视镜去观察他的表情,但陈佑偏头看窗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过他向来如此。 到了陈家,司机连忙下车送他回去,陈佑还拿着那把伞,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转过身,从司机手里接下他撑着的黑伞,把自己手里的破伞放在司机手里。 陈佑声音称得上温和,“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来了。” 司机大惊失色,“你,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儿子病了,我很需要这份工作,我儿子下个月就要去上初中了,你不能……” 然而陈佑头也没回。 …… 下了课,何童是第一批屁股离开座位的学生,他拍了拍方嘉木的肩膀,“我先回去啦!” 方嘉木说,“好。”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方嘉木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表,接着抽出桌兜里的书包,沉默的关上灯,离开了教室。 刷卡出了学校,他慢慢走到一个巷子胡同里,这里的路灯不知道为什么坏掉了,黑暗中那点烟头的明灭星光是唯一的亮色。 听见他来,角落里的黑影把烟头丢掉,那点亮色就在暗色中留下一小道光带,而后被碾灭了。 方嘉木站定在他面前,抿了抿唇,轻声问,“你吃饭了吗?” “吃了,”林芜生问,“东西呢。” 方嘉木把书包脱下来,拉开拉链,不知道是不是太安静的缘故,他这劣质书包发出了他从来没觉得过得巨大的声音。 他又有些窘迫了,伸手进去掏了半天才把笔拿出来递过去。 林芜生接过来看了眼就收了起来。 方嘉木问,“这个真的有用吗?” 在黑暗中,他感觉到林芜生似乎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他听到对方的声音。 “有。” 方嘉木本身就是不怎么爱说话的人,而林芜生看上去竟然比他还要沉默,以至于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周遭空气往往是紧绷的。 “你想怎么做?” “这个跟你没关系。” 林芜生本意是想说他做什么都不会连累到方嘉木,但显然对方不是这么理解的,因为这句话说完之后,他明显感觉到方嘉木有些失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下去了。 “你只要好好上学就够了。” 林芜生找补了一句话,然后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方嘉木手里,“密码是六个一。” 方嘉木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以后连忙推拒,“不行,我不能要这个,奶奶的钱已经很麻烦你了,我不能……” “没多少钱,你拿着它交学费,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以后工作了还我就行。” 明明也不是什么严肃的语气,可语调中总有种隐隐的威慑,让人不自觉会被他镇住,然后按照他的意愿行事。 “要不……”方嘉木攥着那张卡,迟疑着,“算了吧。他们都很有背景,这样做很危险,我已经跟他们撇清关系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算了吧,别再去招惹他们了。” 林芜生没有说话。 长久的沉默又让方嘉木紧张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心里止不住的想,是不是自己招人烦了。 “我会处理好。” 林芜生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方嘉木反复琢磨他最后那句话的语气,比之前的语速好像快了一些,是生气了吗? 他有些焦虑,手指摩挲着银行卡上凸起的一串数字。 一直到后来方嘉木才慢慢意识到,人都是自私的,很多事情没办法像在菜市扬买菜那样一斤一两的称好,也没有办法像消消乐一样抵消,哪怕当时陈佑跟他道歉了,难道他就真的不会交出去那只笔吗? 方嘉木无数次问过自己。 但他悲哀地发现,他会。 不管陈佑怎么做,他最后仍然会交出去那支笔。 因为陈佑带给他的那些痛苦是经年累月刻在骨子里的,那是多少钱都没有办法抚平的创伤。 纵然知道不对,可在无尽的痛苦和折磨中,他不可控地心生怨恨,在罪恶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第17章 不会起章节名17 因为在最开始,他也天真地以为陈佑是来拯救自己的。 毕竟他给了那样一大笔钱,在方嘉木到处借钱无门,走投无路的时候,在他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遗忘的时候,这让他觉得自己很贱。后来他发现,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任何愿望在它达成之时,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之后几天,方嘉木有些惴惴不安,因为陈佑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再来学校了,郝正诚也不来了。 快放假了,何童这几天十分亢奋,他积极地收拾着桌面,出去打水的时候还帮方嘉木也打了。 在听到对方哼起来的欢快语调时,方嘉木问他,“心情很好吗?” “当然好了,陈佑跟郝正诚这两个大坏蛋不在教室,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了诶!” “而且再过几天就放假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再早起上课了。” “假期的时候我准备去南市玩,你呢,你假期什么安排?” 他叽叽喳喳的,哪怕对着方嘉木这块木头也依旧能自己说出很多的话,好像一个永远也不会熄灭的小火炉。 “我可能会在医院附近找一份奶茶店的兼职。”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一定会多多光顾你那家的!能不能多给我加点珍珠?” 方嘉木笑了笑,“可以。” 何童瞪大了眼,有些惊讶地小声问他,“这是允许的吗?” 方嘉木点点头,“我偷偷的。” “被发现了会扣工资吗?” 方嘉木想了想说,“小心点就不会被发现。” 方嘉木顿了一会儿,偏过头去看他,“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来吗?” 何童是个很单纯的Omega,见他这样问也没多想,痛快的告诉他,“听说好像是去参加什么比赛了,郝正诚就不知道了,不过放假前几天管得不严,他天天逃课,不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方嘉木是个凡事都容易去往最坏处想的人,他不知道林芜生要做什么,所以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听到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太多事了,林芜生已经给他解决了经济问题,他竟然还妄想让对方帮自己出气,所以后来他又尝试联系过林芜生,但不知道为什么,根本联系不上。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林芜生是做什么工作的,也不知道对方住在哪,他对林芜生一无所知。 …… 最先出事的是夏文耀。 信息素依赖症发作起来时很要人命的,蚂蚁啃噬的痛苦让夏文耀不住的用头去撞门,用玻璃去划自己的身体,甚至是腺体,医生不得已给他打了镇定剂。 夏家动用了所有关系去找那个匹配度98%的Omega,但他就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次发作来势汹汹,没有匹配度高的信息素,医生建议转去国外,那里有针对信息素依赖症的尚未上市的新型设备和药物,但因为尚未做过病患测试,所以风险也很高。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当陈佑收到消息的时候,夏文耀人已经躺在去往国外医院的飞机上了。 郝正诚给他打电话说这件事的时候也是难以置信,毕竟前几天还好好的人,怎么能一下子病的这么重,甚至都没有时间通知他们一声。 郝正诚还是去他家找他的时候被保姆告知的这件事。 “那个Omega什么来头?夏家找了这么久都没找着?” 郝正诚合理怀疑夏父是不是偷偷在外头练了小号,所以对大号这么敷衍,要不就是夏家派出去找的那些人不行。 “没什么来头,”陈佑说,“就是乡下来的。” “那不应该啊,这么久了还找不着人?” 陈佑没有说话,他显然也觉得很奇怪。 郝正诚继续说,“等过几天我去国外看看他,你要来吗?” 陈佑迟疑了一下,想到自己的竞赛,还是没有给出准话,“你不用等我,我有空了会去的。” 郝正诚叹息道,“夏文耀怎么这么倒霉啊?一生下来就带那种病,好不容易找着信息素匹配度高的,竟然还给跑了,这小O也是有够厉害的,这么多人找愣是找不着。” 兴许是被人藏起来了。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的出现在陈佑脑海中。 他闭了闭眼,把这个念头丢出去。 夏家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几乎没什么要命的仇家,要是敲诈勒索的话,那绑匪也早就该出现了,怎么想都想不通。 他靠在沙发上,头往后仰着,顶上的水晶吊灯有些刺目,所以抬手遮住眼睛。 这几天是竞赛终稿提交的日子,他的精神也一直绷着,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第二天起来,他的手机里竟然多了很多条消息和电话,陈佑正想翻聊天记录,界面又弹出来一个电话。 刚接通,对面的声音就炸了过来。 “陈佑,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们的成员审核没通过?” 陈佑一边开着免提,一边去看群里发的截图。 提交成员信息这件事是陈佑做的,他晚上回来之前刚提交,距离截止时间还有12个小时。 驳回原因是一串英文,他无视了电话里质问的声音,看了一眼驳回内容,意思大概是队员李西的信息有问题,所以驳回了。 “李西自己的信息没填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报名这个事是你的责任,审核不通过你就该第一时间反馈给我们,现在都快要截止报名了,你知不知道你耽误了多大的事!” 陈佑冷笑,“对面核实跟我们这边有时差,他驳回的时候是凌晨一点,怎么着,我为了你们的错误凌晨一点还要守在电脑前吗?” “陈佑你……” “你有空在这跟我废话不如多去找找李西,问问他脑子是不是不够用,这种小孩都不会填错的东西他竟然出错了,要我看也别参加什么数学竞赛了,直接去参加残疾人比赛吧。” 陈佑说完直接挂断把手机丢去一边。 第18章 不会起章节名18 郝正诚:你奶奶的医药费我给你出,以后你跟着我,怎么样? 半天没回。 郝正诚再发消息发现对方把自己拉黑了。 他倒也不是喜欢方嘉木什么的,只是有一种上位者的占有欲,哪怕自己不要他,也不想他跟了别人。 郝正诚气不过,给陈佑打电话,陈佑说他跟方嘉木的交易中止了。 “中止了?他不要他奶奶命了?” “我怎么知道?”陈佑很不想在方嘉木的话题上浪费时间,“好了,没事挂了。” 相比于忙碌的脚不沾地的陈佑,郝正诚简直闲出屁了,于是他动了去看看夏文耀的心思。 但这个决定在买票的时候被郑女士严厉制止了,郑女士觉得他贼心不死,去看夏文耀是假,出国干坏事才是真。 郝正诚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他妈就是不松口,甚至找了人24小时看着他,害的郝正诚想找个Omega泄泄火都不行。 于是万分无聊的他只能把注意力放在陈佑身上,以平均每三个小时发一次消息的频率不间断地骚扰他。郝正诚本来就是个有够吵的人,更别说现在陈佑每天被人挤兑心情不好,那些时不时叮起来的消息就更让人烦不胜烦。 11:32郝正诚:图片/(一张捧着许多五颜六色药片的实拍图) 14:05陈佑:什么病 14:05郝正诚:胃病 14:09陈佑:吃坏东西? 14:09郝正诚:馋病。哭泣/哭泣/ 14:09郝正诚:图片/(一张反过来药片上刻着M字样MM豆实拍图) 14:25郝正诚:怎么不回我了?疑惑/疑惑/ 再往上,是郝正诚深夜发来的一条推送:震惊!Alpha怀孕,孩子父亲竟是个Beta! 诸如此类。 陈佑把他屏蔽了。 郝正诚原本要去会所,但派来的人一直监视他,尤其是会所这种让人高度警觉的地方,那人恨不得直播录屏给他妈看。郝正诚一下觉得没意思,于是方向盘一打,朝着陈佑的研究室去了。 刚好到饭点了,他准备拉着陈佑去吃顿饭,顺便让陈佑给支支招,看看怎么说服他妈。 其实他都想好了,他妈虽然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但除了她亲儿子,别人谁说话她都信,尤其是陈佑,陈佑要是能出面证明一下他出国确实是为了夏文耀,那八成能成。 陈佑是个小撒谎精,郝正诚琢磨着估计是那张脸太有欺骗性了,什么都不用做,光是跟他对视都能给人一种“他这么乖的孩子他能干什么坏事”的错觉。 而郝正诚就不行了,他是那种绝对的浓颜长相,一双桃花眼看狗都深情,妥妥的渣男,没什么信用可言,并且事实也确实如此。 严格来说,郝正诚跟夏文耀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陈佑是后来才加入的。他跟陈佑第一次见面是在陈佑家里,两家长辈有事商量,就把小辈放在一起让他们自己玩。 当时他看见陈佑前脚跟他爸温温柔柔地说话,后脚他爸走了陈佑冷冰冰问他“你谁”,那种巨大的割裂感是难以言说的。 他一度怀疑陈佑有双重人格来着。 但他本身性子比较跳脱,最爱干点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尤其当时陈佑站在台阶上,穿着件白衬衣,领口有点繁复系带的小设计,袖口都带精致花纹,手里拿着给花浇水的花洒,偏过头来时,活像宫廷里的小公主。 娇养的小公主都是要有些脾气的。 他凑过去想找个话题,“你在浇什么花?” 其实他看着那几根小黄花有点像他去学校路上路边的那些野花,但这是陈家的后花园,陈佑那双小一万的小皮鞋与名牌衣服,只会让人觉得他浇的是什么钻石开出来的名贵花。 “野花。” 郝正诚沉默两秒,“野花你怎么还浇水呢?它们自己就能长了。” 陈佑没说话,还是很专注的去浇那些杂草杂花,每一株都浇的很均匀,后花园里那些名贵的花种都被陈佑养死了,只有这种花能在陈佑的精心照料下活下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反正都是花,也不分什么高低贵贱了。 “我叫郝正诚,诚信的诚,你呢?” “陈佑。” “你也姓陈?这是你家?那我以前来你家怎么没见过你?”郝正诚细细打量了他一番,“你跟陈明扬是什么关系?” 郝正诚的表妹最近总是给他推荐一堆乱七八糟的小说,于是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私生子这个答案在他脑子里始终挥之不去。 “他是我哥。”陈佑终于再次正眼看他了,“你认识我哥?” 他这明显对陈明扬感兴趣的样子让郝正诚脑子里又跳出来一个词:兄控。 郝正诚有些冒昧地问,“是亲哥吗?” 就是这句话,导致陈佑未来一个月再也没跟他说过一个字。 回去以后郝正诚就跟夏文耀讲,说自己在陈家碰见了一个有自闭症的孩子,他还推测就是因为陈佑天生患有自闭症,体弱多病,所以陈家才不让他在人前露面。 他说的真真切切的,夏文耀都有些好奇了。 于是第二天,郝正诚就带着夏文耀爬陈家的墙了。 “你确定要这样?” 两人站在陈家后花园的墙边,跟做贼一样,路上过去一辆车都要躲起来。 夏文耀拍掉沾在自己衣服上的草叶子,面色犹豫,一言难尽的看着撸起袖子很有干劲的郝正诚,发出不理解的质疑,“我们为什么不从正门走?” “他家里没大人,你没见大门都关着呢吗?我跟你说啊,陈佑有自闭症,陈家对陈佑护的特别紧,平时根本不让他接触外人,咱们只能从这走。” 实际上是上次离开后,陈佑不欢迎他,不允许他踏入陈家一步。 “陈佑不爱搭理人,要是你去跟他说话他不理你,那很正常,咱们去跟他当朋友,给他开朗开朗,记住了吗?” 第19章 不会起章节名19 夏文耀虽然仍然不解,却也没再说什么了。 于是那天郝正诚跟夏文耀趴在了陈家的墙头上。 上去之前郝正诚说,说不定陈佑这会儿在看书,要么就是弹钢琴,他家家里有一架很大的钢琴。 所以夏文耀看见院子里那个背对着他玩土的孩子时,还以为是佣人家的孩子。 夏文耀看了很久,“这也看不见人啊?你确定他在家?” 郝正诚把夏文耀送上去,自己又废了一番功夫才爬上去,他一眼就瞧见了院子里的人,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你眼瞎啊,那不就是吗?” 他一手扒着墙,另一手挥来挥去,企图让陈佑注意到他,“陈佑!陈佑!” 陈佑早听见声音了,两个人在外头翻来翻去的,很难不让人注意到,尤其是郝正诚大嗓门,恨不得让全世界都听见。 陈佑想:怎么会有郝正诚这样的二货。 他转过头,拍了拍手上的土,转过身,视线短暂地在郝正诚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楼下了夏文耀身上。 被那双漆黑眼睛盯着看的时候,夏文耀忽然很后悔。 他应该走大门进去的,而不是像个混混一样趴在人家的墙头。 半小时后,夏文耀坐在陈家沙发上,手里捧着陈佑帮他倒的热茶。 陈佑坐在他的对面,坐姿非常端正,但是很像一个初学礼仪的孩子,每个角度都在按照标准规定去努力,所以看上去有些不太明显的僵硬。 他并不知道那时陈佑刚被从乡下接过来没多久,虽然爸妈没有说,但是那含有深意的目光总是让陈佑如芒在背。 又来了,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曾经有段时间,陈佑也以为自己是什么私生子之类的,为此他还偷偷观察过爸妈对他的态度,很遗憾,虽然不满,但十分包容,包容到如果不是亲生儿子,恐怕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过后来他不死心,又找机会想验DNA,但因为他的父母太忙,这个计划搁置了半年才实现,更遗憾的是,报告上确实是亲生的。 而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夏文耀是什么人,所以小心翼翼的试探,害怕搞砸了长辈经营的关系。 夏文耀说问,“你是陈书记的儿子吗?以前没有见过你。” “我之前一直在乡下。” 夏文耀点点头,他注意到了郝正诚之前说的那架很大的钢琴,于是又问,“你会弹钢琴?” 陈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不会,我哥会,那是我哥的钢琴。” “原来是这样。” 夏文耀顿了顿,又说,“你之前在乡下,是因为身体原因吗?” 他还记挂着陈佑自闭症的事情。 陈佑虽然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回答了,“不是。” 他没有再多说,于是夏文耀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跟郝正诚是从小一起玩的,你刚回家可能不知道我们,我们三个离得还挺近的。” 他指了一个方向,“那个就是我家,之后你也可以找我们一起玩。” 门外,郝正诚躺在躺椅上,脸上盖着不知道哪捡来的书,一悠一悠地晒太阳。 陈佑不允许他进门,郝正诚自己在外面也玩得很好。 从陈家出来的时候,郝正诚凑过去问,“你们都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 夏文耀板着脸,他觉得郝正诚把他耍了,诓骗他做出爬人家墙头这种不礼貌的事情。 “人家没有自闭症,我看着他比你都正常。” 郝正诚嚷嚷着,“不可能!我跟他说十句话,他一句都没回我。” “那只是他不想搭理你。” 哪怕被人关在门外连个正眼都没给过,郝正诚依然十分自信,“没有小孩儿不喜欢跟我玩。” “而且,”夏文耀脸上神情颇为无语,“人家不是Omega,人家是Beta。” 天知道他本着好意说出那句“你好像没有贴抑制贴”的时候,陈佑看他的眼神有多奇怪。 这下郝正诚终于傻眼了,“他长得那么好看,他是Beta?!” 夏文耀开始鄙夷他,“长得好看的Beta又不是没有。” “那怎么能一样!他……” 郝正诚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他第一眼就感觉陈佑是Omega。 他说不出反驳的语言,又不想承认自己错了,于是就自己给陈佑判定为Omega,盖了个“郝正诚”认证的章。 郝正诚把车停在学校外头,从保安那打听到研究室的位置,手里转着车钥匙慢慢地走。 但是到了研究所以后,因为没有通行卡被保安拦在了门外,郝正诚说自己只是来找人的,但那个保安油盐不进,说没有通行卡绝对不会放人。 最后保安说,“不行你去食堂看看吧,这个点是饭点,不少人都去食堂了。” 郝正诚只能又往食堂走,路上一直给陈佑打电话,但对方忙线不接。 他到食堂底下的时候想着,不如就在这吃了算了,要是没找着陈佑,那他就直接回家。 不过他运气挺好,走进去打眼一看就瞧见了坐在双人位置上吃饭的陈佑,不过他身边还站了两个人。 “刚刚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你自己能力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你自己心里更清楚,要是你当答辩人,我们肯定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就是啊,你知道我们那些数据公式都是什么意思吗?评委问你问题你能回答的上来吗?” “你自己去跟老师说,反正答辩人不能是你。” 陈佑坐在位置上,用叉子叉了个西兰花,慢慢送进嘴里,毫不在意旁边充满恶意的视线。 李西见他还在吃,一把把他面前的盘子拍到了地上。 这扬比赛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可能是他唯一一次进入国安的机会,所以他不会任由陈佑来毁了这次机会。 他是下城区出来的人,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就为了这么一个机会,如果能进入国安,他就能靠着自己改变阶级。 第20章 不会起章节名20 凭什么。 陈佑那样的人凭什么能进国安,还走的是优先生。 怨恨和嫉妒在内心疯狂滋长,如果不是他不小心摔断了腿,后面那几天他绝不会让陈佑好过,他一定要让这种从小有权有势的人知道厉害。 “我们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陈佑的视线落在李西的腿上,然后他慢慢抬起头,对视的瞬间,从脚底升起的冰冷感令李西猛地一震,刚刚的气势霎时弱了下来。 ……明明只是个Beta而已。 李西刚想说什么,忽然身后一阵大力袭来,腰部传来剧痛,在倒下前他本能的伸手去抓什么东西,但整个人磕在桌子上,然后不受控制地摔到了地上。 疼痛让他蜷缩了起来,他看到一个Alpha居高临下的看他,那张艳丽的脸上挂着冷冷的笑。 越过Alpha的肩头望过去,陈佑正看着他,目光死寂,不像是在看活物。他从前只知道陈佑笑起来特别无害,没想到真的拉下脸来的时候,竟然能让人感到害怕。 那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去招惹陈佑。在团队中的骨干身份让他急于证明自己的存在感和价值,以至于他忘了,如果不是这次竞赛,他恐怕永远不会跟陈佑这样的人产生交集。 郝正诚蹲下来,捡起旁边被李西推到地上的盘子,拿起来往他身上砸。 另一人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因为郝正诚虽然长了讲道理的帅脸,可下手极端狠辣,盘子与骨肉撞在一起的声音让人不由得胆颤,连最后一点想要说理或者找扬子的想法都撞散了。 “陈佑,你竟然打人,”他一边退一边说,“我会去告诉老师的,你等着,你等着!” 他转过身,差点被旁边的桌子绊倒,踉跄着跑了出去。 砰,砰。 李西哀嚎着求饶,半点不见刚刚的盛世凌人,在郝正诚想往他头上砸的时候,陈佑才终于轻轻拉了他一下。 “行了,再打要出事了。” 陈佑把筷子放在桌面上,抽了张纸巾擦手。 郝正诚喘了口气,闭眼缓了半晌才压制住血液里激腾的狂躁,他把已经变了形的盘子往边上一丢,砸在地上的巨大声响吓得李西又缩了起来。 郝正诚直接把陈佑手里的纸拿过来,自顾自的擦了擦沾上的零星血迹,但他擦下去有点疼,仔细看才发现是破了皮。 “他们是什么人,竟然来找你的事。” 陈佑任由他抽走,自己又重新拿了一张擦手,“竞赛的人。” 他把纸丢到李西身上,跨过地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人,“走吧。” 郝正诚又踹了李西一脚,然后才三步并做两步跟上了陈佑。 他跟在陈佑身边,看着他不太高兴的侧脸问,“你哥怎么给你找的人,没打点好?” 陈佑说,“不需要打点,我自己可以处理。” “他们都踩你头上拉屎了也没见你处理。” “那能怎么办,”陈佑皱了眉头,不太认同的样子,“我还指着他们过比赛呢。” 郝正诚想明白了,陈佑最不是个能委屈自己的主儿,有再大的事儿也得等到比赛完以后。 不过上次睡Omega误事的阴影还在,郝正诚心里头又有些惴惴了,“那我刚才把他打成那样,没事吧?” 陈佑倒是有些意外,郝正诚向来我行我素,干什么事都不考虑后果,否则当初也不会闹出那种事,这会儿竟然开始有顾忌了。 他看了郝正诚一眼,“你找我有事?” 郝正诚表情立刻变苦,“你都不知道,我想去看夏文耀,我妈拦着不让我去,还找人24小时看着我,真是受够了。” “你找我也没用,我很忙,没空陪你玩。” “我不是找你玩,”他又勾住陈佑的肩膀了,“你跟我妈说说呗,我妈一准听你的。” 陈佑沉吟两秒,“什么时候。” “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那就明天晚上。” 郝正诚目光往他兜里一扫,趁他不备手指钻进去把手机夹了出来。 “郝正诚,你干什么。” 郝正诚拿着手机扫了下他的脸,解锁后划拉两下,果然发现自己被屏蔽了。 他三两下给自己拉回来,还搞了个置顶,然后把手机关屏原封不动的送回他兜里,又轻轻拍了两下。 “我们可是最好的兄弟啊佑佑,你把我屏蔽了我多伤心。” “滚。” 次日晚,陈佑去郝正诚家吃了顿饭,郑女士本来还有些犹豫,但听到陈佑过两天也会去国外后就放心下来,让陈佑好好看着她儿子,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郝正诚又不服气了,只是一扭头看见陈佑的模样,端坐在位置上,白嫩脸上带着乖巧的笑容,说话也很好听,两句话就把他妈夸的心花怒放。 ……行吧,确实讨人喜欢。 郝正诚撑着下巴听着郑女士跟陈佑聊天,自己麻木的嚼盘里的沙拉。 陈佑走的时候郑女士还留他在家里过夜,不过陈佑还要回研究室,就婉拒了。 等陈佑一走,郑女士看着自己瘫在沙发上坐没坐样的倒霉孩子又心梗了,她做了美甲的手去指郝正诚的脑门,“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郑女士绕过沙发坐下来,叹一口气,“等他从国安出来,以后应该就会跟他哥一样走政路,你要是连继承你爸公司的能力都没有,以后分道扬镳是早晚的事。” “不可能,”郝正诚坐直了,认真的跟郑女士辩论,“你不要质疑我们的感情行不行。” 郑女士的神情有些怜悯了,“小时候一起玩的情谊能值多少钱,你又不是他什么人,他以后的路是明明白白的坦途大道,别说你不会让他为难,你这样的性子,哪怕是不存坏心,照样会给他惹麻烦,知不知道?” 郑女士看了眼时间,站起来整整衣角,“我下午要出去聚会,晚上叫了阿姨来给你做饭,你爸说了,等你从国外回来就去公司实习。” 她拍拍郝正诚的肩膀,“好好干啊儿子。” 第21章 不会起章节名21 郝正诚一听就发出了金钱的质疑,“坐这么久多受罪啊,为什么不买飞机票。” 陈佑偏着头与肩膀夹着电话,把行李箱费力抬上台阶,喘了口气说,“你给钱?” “没问题啊那才几个钱……” 陈佑打断他,“所有人。” “那还是算了吧,你是我兄弟我才出钱的,那群傻帽凭什么?你怎么回事,脑子进水了还带他们?” 郝正诚天生属于那种搞特殊的性子,小时候就连强制穿校服的时候他都照旧穿自己那件几万块的名牌,陈佑是外表看起来跟所有人一样,但你拉开他的校服拉链,会发现他的内里镶嵌着满满当当的宝石。 “哥们今天也要出发了,祝我好运……不,祝夏文耀好运。听夏叔叔说差不多已经控制住了,就这几天估计能醒过来,在找到那个高匹配度的Omega之前,他只能在病房里待着了。哎你那个答辩什么时候结束?” “六七天吧,我订票了告诉你。” “行,那我等着。” 陈佑挂掉电话,拖着行李箱走到集合的扬地,李西看了他一眼,然后不自然的别开视线,相比于之前看见陈佑就要上去找事的样子,现在的他倒是收敛许多。 这种人的把柄很多,又格外的经受不住威逼利诱,赶在他们把事情闹到老师那之前,陈佑已经处理好了。 陈佑排队上了车,把行李放好后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天气闷热,车里混杂着汽油和汗水的味道让陈佑拧起了眉头,他把窗户开到最大,带了耳机闭眼睡觉。 机扬等候室内的人不少,郝正诚拿了一次性杯子接了热水,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他拿出来看见是郑女士,于是他果断挂掉。 别是在他马上要出去之前反悔了。 郝正诚嘟嘟囔囔的。 郑女士又打了过来,郝正诚挂了两次,正准备关机佯装自己登机,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次是他爸的。 郝正诚顿了顿,这次接通了。 “正诚,立刻坐飞机走,刚刚警察上门来问话,你原先那个事估计是瞒不住了。” 郝正诚手一抖,“怎么可能?那件事不是已经翻篇了吗。” “你待会儿把手机关机,先离开再说,等我这边解决好了再联系你回来,听懂了吗?” 情况紧急,他爸也没多说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以后,郝正诚心绪不宁,他丢掉一次性杯子,不停地看着时间。 怎么会? 那件事明明已经过去了,到底是谁。 眼看登机时间要到了,广播突然播报飞机因天气原因延误四十分钟。 郝正诚更加烦躁,他跑到服务台那再三确定自己那班飞机确实会延误。 “帮我查一下现在就能登机的飞机,去哪里都行。” 他们查的时候郝正诚左右观察着四周,不停地催促,“快点。” 然而对方摇摇头说,“目前没有,我们机扬最早出发的只有飞往南省的是15分钟后登机,先生您看要买票吗。” 郝正诚原地转了两圈,当即背上包准备离开,他直觉这里并不安全,只是警察来的比他想象的更快。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他刚走到门口,忽然迎面撞见几个警察进来,郝正诚立刻转过身往里走,明明周遭很嘈杂,但他的心跳声却很清晰,整个胸腔都被剧烈的砸着。 但对方目标明确,一早就锁定了他。 “郝正诚!” 身边离得近的人不明所以,都退到了一边,却又忍不住好奇地往这里看,寂静的人群在几米外开始骚动起来。 郝正诚没有不自量力的逃跑,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头去,尽量显得自己镇定又意外。 “你好,警察,”对方亮出警察证,掷地有声,“我们怀疑你涉嫌一起谋杀案,请配合我们调查。” 这件事说起来郝正诚冤枉得很。 几年前他被人带着玩了字母圈子,那时候感觉很稀奇,所以去了几趟灰色会所,最后一次去的时候,他决定亲身上阵,在一众经验丰富的M中点了个看着顺眼的Omega。那Omega瘦是瘦了点,但脸长得还不错,尤其那双眼睛,漆黑漆黑的,笑起来的时候特别乖巧。 但他没料到这么个乖巧的Omega居然是个瘾君子,还拿着一款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新品给郝正诚看。 郝正诚不碰那玩意,也见不得别人碰,但Omega说自己抽了这个才能当M,不然很疼,他受不住,郝正诚也不太懂这个圈子,听他这么说,也觉得估计没有人天生就喜欢疼,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毕竟这个圈子很乱,什么人都有,他正处在那个要面子的年纪,想要玩什么,就努力让自己硬融进去,那个时候的郝正诚还不明白权势是让别人来迁就自己。 没想到这Omega不知道是吸太多了还是新品有问题,没多久就死在了床上。而且他断气前还一副飘飘欲仙的模样,要不是后来摸着没了脉搏,还以为这人是快活的晕过去了呢。 这种跟毒牵扯在一起的事情,郝正诚就是有嘴也说不清。 好在那个Omega是下城区孤儿院出来的,在混乱的会所里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平时连个正经朋友都没有,都是经不起查的,也没有报案的胆子,处理起来方便许多。 也是因为这件事,郑女士如惊弓之鸟,每天都看得他很紧,甚至还定了晚上宵禁。他爸给他擦了屁股,回来后气的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其实郝正诚就是出于好玩才去玩了几次,前几次都是看别人表演,第一次想自己试就出了这么大的幺蛾子,然而他爸妈似乎都以为他就是那个圈子里的人。 他爸指着他的鼻子问,“人到底是不是弄死的。” “爸!我真没有!” 这种事的细节他在爸妈面前说不出口,事实上他只甩了两鞭子人就断气了,而且鞭子只有小臂那么长,人家专业人士说了是安全的,他还觉得晦气呢。 他爸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要不是他妈拦着,估计还要打死他。 至于后来那个Omega是怎么处理的,他爸没有说,郝正诚也没有问。 被警察带走的时候,他看到玻璃门边上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大的男人,周身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这样热的天气,他这一身着实怪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个男人好像在看他。 第22章 不会起章节名22 李西抱着肩膀在台下坐着,看着台上集万千目光于一身的陈佑,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跟旁边人说话,“看看人家这临扬应变的本事。” 然而他旁边的人没有听出来,“难怪老师让他当答辩人呢,刚刚问的那个建模问题,连我都够呛能回答,你是不是给他补过课?” 建模部分是李西跟另一个队员完成的,他负责的是数据处理,像刚刚那样的细致问题,他估计直接会傻在台上。 李西不悦,“没有。” 最终答辩结束以后,团队商量好一起去本地有名的餐厅吃饭,不过聚到一起的时候才发现陈佑不在,老师说他已经坐飞机回去了。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这辈子也不会再见,而对待不重要的人,是连告别都没必要有的。 陈佑当天就落地京市,他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手拿着手机看消息。 说好下了飞机就发消息的郝正诚到现在都没有动静,陈佑觉得有点奇怪。 “小佑。” 陈佑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松开了手,司机熟练地走到他身后接过行李箱。 陈佑给郝正诚打了个电话,对方显示关机,他又给夏文耀的妈妈打了过去。 响了三声后,电话被接起,陈佑矮身上车,关上车门。 “阿姨,我是陈佑,夏文耀情况怎么样了。” “还是在昏迷,不过已经好多了,谢谢你记挂他了。” “那个Omega还是没找到吗?” “还没有,也不知道是躲到哪去了。” 陈佑也只能苍白的安慰,“阿姨别担心,一定会找到的。” “阿姨没事,听说你在准备竞赛,文耀这边你不用惦记,忙你自己的就好,等他醒了,我让他自己给你回电话。” “我定了后天的机票,准备过去看看他,到时候跟郝正诚一起回来。” “正诚?”对方话语似有迟疑,“你还不知道吗,正诚出事了。” 陈佑回到家,推开门时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他有些讶异,“哥?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司机提着行李箱进来,陈佑往楼上一指,“放我卧室吧。” 陈明扬把手里的书合上,等陈佑坐到他旁边了才开口问,“比赛怎么样。” “应该没问题。” “是一定没问题。” 李嫂端了一盘果切上来,陈佑用签子插了块草莓,草莓个个都有手掌心那么大,咬进去鲜嫩多汁,陈佑咬掉三分之二,剩下的丢进垃圾桶。 他吃了好几个,草莓汁水顺着分明的手骨流下来。 李嫂笑着说,“我昨天刚定的,今天早上让人现摘了送过来,一小盒四百多块呢。” 陈明扬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下,“小佑喜欢就多定几天。” 李嫂答应了一声就去忙活了。 “哥,”陈佑咽下嘴里的草莓味,一边观察他的脸色一边说,“你知道郝正诚出什么事了吗?” 夏夫人那边为了儿子都已经焦头烂额了,郝正诚这边的事她知道的也不多,只告诉陈佑是牵扯到了一件谋杀案。 那件事陈佑也知道,当初郝正诚出了事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他的。 但是都过了三年了,为什么会突然被翻出来。 陈明扬没有抬头,他把书放在手边,拿着手机翻屏幕,光亮在脸上留下痕迹。 “杀人。” 陈佑下意识说,“他没杀。” 陈明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明明轻飘飘的没有重力,陈佑却慢慢绷紧了身体。 他跟爸的眼神越来越像了。 “你果然知道这件事。” 陈佑目光闪烁了一下,“他没有杀人,那个Omega是……” “我对过程并不感兴趣,小佑。” 陈明扬交叠的腿放下来,他关掉手机,熄屏的声音轻轻敲在陈佑的心上。 “这是我第二次告诉你,离郝正诚远一点。” 陈明扬的声音不大,但陈佑却从中听到了责备与不悦,这已经不是告诉,这是警告。 如果是小时候的陈佑,他会听话,但现在他长大了,对某些事情还是想要争取一下。 “郝正诚是我的朋友。” 陈明扬默然两秒,陈佑在这沉默的两秒钟里盯着他放在腿上的,轻轻敲打的手,面料柔软,并没有任何声音,但落在陈佑眼里,却好像有了类似敲在坚硬物体上的声音似的。 “这几年郝正诚的行事风格你也都看在眼里,他适不适合做朋友,你心里应该清楚。” 陈家的身份地位就代表着他们表面绝对不可以有任何的污点,而郝正诚这样的人,就是那个污点。 陈明扬见陈佑不说话,继续道,“没有让你们绝交的意思,只是让你离他远一点,远到他做了什么事以后,第一个想要打电话过去的不是你,那样就行了。” 陈佑低下头,“我知道了。” “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等竞赛结果出来以后补充上就可以申请了,这些事我会帮你办好,小佑,你可以出去玩一段时间。” 陈佑刚被断了个朋友,哪还有心情出去玩,无可无不可的点了下头,没有给什么反应。 见状陈明扬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虽然陈佑一直都表现得十分乖巧,但陈明扬总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是个性子过于执拗的人,比如现在,他心里应该是不太服气的。 这个样子在他小时候会更加明显一点,不过现在他大了,性格收敛了许多,很多事给点时间就能想明白。 爸妈对他已经是十分纵容了,起码郝正诚跟夏文耀这两个朋友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他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这几天也挺累了,上楼好好睡一觉吧,我晚上要出门,就不回来吃饭了,想吃什么让李嫂给你做。” 陈佑的确是很累了,酒店的套房床板太硬,睡的他不舒服,即便那已经是老师特地给他调的单人间。 第23章 不会起章节名23 刚接通,对面不太确定的声音传过来,“陈哥?” “是我。” “诶呦哥,真是你啊,我看见来电本来还纳闷呢。” 透过对方明显欣喜的声音,陈佑听见即便掩盖过后仍旧十分吵闹的噪音,由狂热的呼声和一些难以言喻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而成。 事实上正如陈明扬所说,郝正诚与陈佑并不适合做朋友,两个人的圈子完全不同,郝正诚玩不来极限运动,陈佑也对他那些圈子不感兴趣。 电话那边的人叫徐启,出身二流富商,经常混迹在娱乐扬所。虽然都是商圈,但里头也分着三六九等,以他的出身来看,是决计攀不上郝正诚的。 但这人很会来事,郝正诚出去玩的时候,十次有八次都带着他。 往来的多了,陈佑也跟着见过他几面,徐启确实有把人伺候的服服帖帖的本事,也怪不得那些太子爷都爱带他玩,但陈佑不喜欢他那左右逢源的劲儿。 这人也是能进能退,巴结陈佑两次得到的都是冷冰冰的态度后,大约就也明白了,再也没惹人烦的凑上来,这点陈佑还是挺满意的,所以也加了个联系方式。 初时徐启逢年过节还问个好送个小礼物什么的,他们都是学生,倒也不是多贵重,就是刷个存在感,表表心意,原本陈佑对他的态度也已经软和下来了,但几年前忽然出了件事。 郝正诚把人玩死了。 陈佑知道他虽然有点那种倾向,但是从来没真的去玩过这种东西,现在出了这种事,不用说肯定是徐启带的。 不过幸好那个Omega没什么社会关系,而且又跟毒沾边,没人敢乱嚼舌根。这事平息以后,郝正诚就再也没跟徐启出去玩过,陈佑就更不用说了,在徐启又一次送礼的时候,他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不用送了,也不用再联系了。 “陈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郝正诚的事,你听说了吗?” 对方迟疑了一下,“我隐约知道点,好像是前几天有村民非法施工挖掘,挖出来一具尸体,而且还好巧不巧的有记者在,现在这事闹得挺厉害的。” “郝家没阻止事情发酵?” “哪来得及啊,前脚发现尸体,后脚就上新闻了,快当得很呢。” 陈佑没说话,徐启继续顺着话茬说,“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就是几个网民跳脚的厉害,那尸体埋了这么久,早都烂成泥了,就算抓了郝哥,拿不出什么证据到时候也得放人。” 陈佑却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从一个无权无势的Omega悄无声息的跑了至今都找不着,再到埋得好好的尸体忽然被人挖出来,两件事怎么看怎么巧合。 “我这边也有门道,压几个网民操控下风向不是难事……”徐启说了一大堆,对面半点反应没有,他语气犹豫起来,“陈哥?陈哥你在听吗?” 陈佑嗯了一声,“我知道了,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徐启说得对,都埋了那么久了,何况当时也确实不是郝正诚杀的人。至于其他的,郝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会尽心尽力。 陈佑现在手上没权没势,能找的人也顶多就是徐启这类的,能做的也就是打听打听,真要办什么是实事,他还没有那个能耐。 想清楚以后陈佑就上了楼,冲了个澡后准备睡觉。 但这一觉他睡的却不安稳,总是半梦半醒的,还能听到走廊里李嫂拖地的声音,声音很大,他想让李嫂安静点,可是他坐起来喊人,却怎么也没有回应,他下了床打开门,走廊却空无一人,但拖地声仍旧存在,并且无孔不入的钻进他的耳朵里。 陈佑转过头,看见他床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那人的脸是模糊的,像是团在一层雾里,陈佑浑身发冷,脊椎骤然蹿起如骨附蛆的凉意。 “你是谁。” 那人没说话。 陈佑往前走了两步,脚下忽然一空,如同踩进地狱,他往深处坠去,阴冷的风扑面而来,衣服都被吹得猎猎作响。 陈佑就在这股濒死的失重感里霍然睁开眼,发现周围十分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刚刚只是他有了想让李嫂安静一些的念头后,臆想出来的扬景。 砰的一声。 门被推开,陈佑转过头,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后,他嘴角不自禁扬了一下,惊喜又意外,“爸?你回来了。” 陈父站在门口没动,冷风从门后灌进来,陈佑觉得冷,“爸,能不能关上门。” 陈父静静望着他,没有说话,那样直白而怪异的眼神让陈佑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陈父稳步走进来,他从身后拿出一沓资料摔在陈佑床上,“你不是说你能考第一吗?你不是说你很优秀吗?这是什么?” 陈佑低下头,拿起那些资料,全是他考了0分的卷子,每一门都是倒数第一。 “你这样怎么能走优先生,你真是给陈家丢脸,我以生出你这样的儿子为耻!” 陈佑猛地惊醒,他坐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陈父最后那句话还在他耳朵里不断回荡,掷地有声。 身上热的出了汗,上手一摸却是冰凉的。 他抬起头,阴沉的天空下着雨,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风把没有系好的窗帘吹得鼓动起来,发出不小的声音。 陈佑摸了摸自己的脸,冰凉和炙热冲撞在一起,他在这种温度的刺激里回了神。 连环梦。 他晃了晃头,后脑勺像是一个沙漏,沙子随着重力摇晃。 咔哒。 门开了,陈佑霍然抬头,李嫂蹑手蹑脚的走进来。 她眼神不好,走了两步以后才看见陈佑已经醒了,与那双漆黑的眼睛对视上时被吓了一大跳,“小佑,你醒了啊。” 屋内光线昏暗,李嫂没发现陈佑的神情异样,只快步走到窗户边上顶着风去关,飘进来的雨星扑了她一脸。 第24章 不会起章节名24 话音落,她看到花园铁栅栏外面似乎站了一个黑影,她咦了一声。 陈佑很敏感的问,“怎么了?” 李嫂再去看,外面什么都没有,她嘀嘀咕咕的把窗户关上锁死,“没什么,老眼昏花了吧。” “李嫂,”陈佑垂首撑着额头,“帮我倒杯水。” 李嫂放下系好的窗帘,她听出不对劲,凑过去观察了一下,“小佑,嗓子怎么哑了。” “可能发烧了,再拿个温度计给我。” 李嫂上手摸了一下,“哎呀,这么烫了,肯定是烧起来了啊,都怪我都怪我,我怎么就忘了关窗呢,你说这老天爷说下雨就下雨。” 原本就难受的陈佑听了李嫂的碎碎念,心里的烦躁直直上涌,他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倒杯水,再拿个温度计。” 李嫂赶紧端了杯水来,陈佑含了下温度计,确实是发烧了,他吞了两片药后躺下去,整个人埋在被子里。 李嫂手足无措的站在那,“抱歉啊小佑,我本来是想着要关的,我不是故意的,你哥回来了能不能不要跟他说,我家里也不富裕,我女儿女婿加起来赚半年也抵不过我在这干一个月……” “出去吧李嫂。” “小佑……” 陈佑把被子蒙在头上,闷闷地说,“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吧。” 药劲儿上来,陈佑迷迷糊糊的坠进梦里,枕头边上的手机忽然嗡嗡的传来消息,一连串的声响少说也有十几条。 陈佑茫然中下意识的以为是郝正诚,于是掀开被子拿了手机。 下一刻,陈佑整个人怔住了,那张姣好面容由于过于紧绷,在手机光的映照下显出一丝阴诡的意味。 手机里,是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有他霸凌同学的,考试作弊的,还有一些生活照片,最近的一张是他站在自己家门口,无意识回头正对镜头的照片,而旁边的司机把他提着行李,赫然就是今天刚拍的。 森冷的寒意霎时包裹住他,视线所及的昏暗空间仿佛有了实体一般一块块的塌陷下去,恍惚间,他觉得自己身边藏了无数双眼睛,每一双都死死的盯着他,陈佑掀开被子,下床的时候没站稳,磕在了床头桌前,膝盖和腰间生硬的剧痛却刚好压下了细密而绵长的头疼,让他一瞬间清醒了不少。 陈佑一拐一拐来到窗户前,大雨瓢泼,每一株花草都抬不起头来,很多只能匍匐在地。 他没看到任何人。 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他转身推开门冲下楼,打开大门,风立刻裹着雨水铺了他一脸,陈佑光着脚下了台阶,跑过小路,来到被拍照片的门口位置,大雨把他身上的衣服打湿,他隔着雨幕,惶恐又茫然的四处去看。 然而却仍旧什么都看不到。 空中被电光照亮一瞬,随之而来的是令人心颤的雷声,陈佑感觉无感像是渐渐离自己而去,冰冷的温度,湿润的触感,以及雷电交加的声音都慢慢与他脱离。 是谁。 谁在监视他。 想要做什么。 陈佑刚迈出一步,整个人就站立不稳,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仍旧是在自己所熟悉的房间内,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他沉闷地咳嗽了两声,发现自己手背上扎了针,床边吊了水,也许是淋了雨的缘故,身上的不适更剧烈了。 他用手肘撑起身子,摸索自己旁边的手机,拿到以后迅速开锁,界面仍旧停留在短信那栏,他深吸一口气,直直盯着那几张照片看了很久,看到几乎像是梦魇一般,很快他感觉到一丝痛意,是他捏手机太紧。 陈佑缓缓松开手,僵硬着手指给那个号码发消息。 【你是谁,想做什么】 对方一直没有回,陈佑就这样惴惴不安的等,流逝的时间仿佛凝成有实质的利刃切割着身体每一寸肌肤。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李嫂轻轻走进来,看见陈佑醒了以后就有些局促,“你醒了啊。” 她走过来,语气不自觉有些急,“你怎么光着脚往外跑啊,要不是有人路过看见你,你可就危险了。” 陈佑要坐起来,李嫂就拿枕头垫在她身后,有些纠结的说,“你出去怎么也不告诉我啊?我以为你睡着觉呢,你发烧那么严重,要是你哥回来问起,多让人担心啊。” “放心吧李嫂,”陈佑脸色苍白,但唇却像是被使劲儿咬过似的,泛着过分的红,他冷着一张脸,在光线不太明亮的屋中显得有些森然,“我不会告诉我哥的,你干了这么久,换人我也用不惯。” 李嫂要的就是这句话,登时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喜笑颜开道,“好好,你看你生了病,我赶紧给你炖了汤,待会儿好了端上来。你这瓶子也快没了,我让辛医生来给你拔针。” 不多久,陈家的私人医生就上来了,他给陈佑拔了针,又嘱咐了些别的就离开了。 等人都走后,陈佑拿出手机,他来回刷新了两遍,上面的消息还是没有人回。 他拨了电话过去,但没有人接,他又拨了四次后,对方显示已关机。 陈佑扶住额头闭上眼,在惴惴的闷痛中思考着。 这人既然能拍到他这么多的照片,肯定是一直在监视着自己,而他竟然半分都没有察觉。陈佑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这几天的日子,印象中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对方拍这些东西,肯定是有目的的,陈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借此来打压陈家,他爸这几年确实升的太快了,再加上陈明扬,不同派系之间想动手脚的人不在少数,这也是陈佑最害怕的事情。 第25章 不会起章节名25 这样看来,对方应该是针对自己。 是想要做什么呢?最合理的解释是钱,但如果是为了钱,又怎么会在发出足以威胁的照片后却不说明自己的目的,甚至还不接电话。 陈佑想直接问他是不是要钱,却又怕对方看出自己的迫切从而占据上风。 半晌后,陈佑拨了个电话。 接通后,对方懒散的声音响起,“陈佑?稀客啊,好久没见着你了。” 陈佑听见几句刺耳的“跟”“加注”,应该是在玩牌。 “玩着呢?” “对,在夜水这边,你来吗?” 陈佑笑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最近有点忙,等过两天事儿办完了再约。” “等你等你,没有你太没劲了,飙车都没有对手啊。” 说完对面一阵哄笑声,全是骂他太装了之类的。 止住声音,对方又问,“你给我电话有什么事?” “确实有个事要麻烦你,我这有个手机号,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号主?” “查号码?国内的。” “对。” “没问题啊,你等下——” 似乎是被拉去跟别人说话了,过了几秒,对方说,“陈佑,你认识徐启吗?他说他跟你熟,能帮你办这事儿。” “徐启?” “对,他就坐我边上,刚才听见我喊你了。” 在此之前,陈佑从来没在自己的圈子里见过徐启,这人也是厉害,短短时日,竟然都能跟这群人混在一起了。 虽然他跟徐启并不熟,但对现在的陈佑来说,那都是不重要的事。 陈佑说,“要多久。” “我让他跟你说。” 短暂的窸窣声过后,对面换了徐启,徐启带着笑,语气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谄媚,又不随意,“陈哥,查号码这事交给我,三天给你办好。” “好,记得保密。” “我知道,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陈佑客套说,“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应该的,说来也是巧,刚好能帮上陈哥忙,那我查到了寄到老地址吗?”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家里人知道,所以陈佑拒绝了他。 “不,我待会儿另外给你一个地址。” “行,这两天温度低,陈哥是感冒了吗?注意身体啊。” 陈佑愣了下,心想这人还真是细心的过了头,他含糊的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他还是很不舒服,伸手拿了床头柜的水喝,喝完后又钻回了被窝,没多久又陷入昏昏沉沉的浅睡眠中了。 这次没有睡多久,嗓子灼的不舒服,可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忍耐着。 “小佑。” 轻轻的一声,陈佑睁开眼,看见陈明扬端着水杯在床边站着,他眨了下眼,撑起身子,“哥?” 陈明扬把水杯递到他嘴边,陈佑含住吸管喝了大半杯。 陈明扬把杯子放下,又伸手摸了下陈佑的额头,皱着眉头问,“怎么病的?” “不小心吹了风吧。”陈佑抬起眼皮,“哥,你怎么回来了。” 他想起那些照片,顿时又有些心虚,于是悄悄观察着陈明扬的表情,见对方的神色与之前并无两样,想来那个人应该是没有发给他。 “李嫂给我打电话,说你发烧了,我回来看看。” 陈明扬顿了顿,“你刚刚做噩梦了?” 陈佑心里一紧,下意识否认,“没有啊。” 但刚刚陈明扬分明看到陈佑在睡梦里皱眉不安,还嘀嘀咕咕的地说着什么话,虽然听不清,但从语气上看,很像是处在一种惊惧害怕的状态。 其实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心思重,但对他来说,陈佑只是个孩子,那些拙劣的伪装就像气球一样,一戳就破了,所以陈明扬多数时候都是无视的。 “听李嫂说,你光着脚跑出去了,你在找谁?” 陈佑心脏忽然停了一拍,“我,我丢了重要的东西,所以出去找。” 陈明扬的声音温和,却凭空给了陈佑一种步步紧逼的焦灼感。 “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连自己的身体都顾不上了。” “是……” 陈佑想要说话,喉咙忽然不舒服,他捂住嘴闷咳了半天,陈明扬拍了拍他的后背,又去接了杯温水来,等陈佑喝了以后,他才继续说,“不舒服就在家里好好养着,别到处乱跑了。” 第二天,陈佑恹恹地靠在软枕上,挑拣着吃李嫂送来的营养餐,但实在没什么胃口,筷子扒拉了两下也没送什么东西进嘴里。 李嫂来收餐盘的时候,看见剩了那么多,又忍不住道,“小佑啊,你还生着病,就吃这点怎么能行,那身体撑不住的。” 她抬头看见陈佑从楼梯上下来,语气一转,“你这是要出去吗?你病还没好。” “有事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雨过天晴,暑假刚来,正是热的时候,陈佑带着口罩跟棒球帽,矮身坐进车里。 半小时后,车停在了路边,陈佑落下车窗,看见并成一排的店铺,其中有一个不大的奶茶铺面,旁边还有几家烧饼米线,再往远处就是门头一致的五金店了。 司机显然也有些犹豫,“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这里离下城区只有七八公里的距离,装修绿化自然不怎么好。 陈佑打开车门,脚下刚好有个没喝完的矿泉水瓶,被太阳晒的呈现出一颗颗的水珠状。 他绕过水瓶,下了车,对司机说了句“在这等我”,然后关上车门。 这家奶茶店是私人牌子,店家也没在铺面上下功夫,看上去有种卫生不达标的廉价感,陈佑抽了张纸垫在手心里,推门进去。 机器后的店员听见门口的风铃声响,头也没抬就问,“你好欢迎光临,请问喝点什么。” 陈佑没说话,慢慢走到柜台前。 半晌没得到回应的店员下意识抬了下头,脸上的笑容在看到陈佑的瞬间就凝固住了。 第26章 不会起章节名26 陈佑看到方嘉木明显的呆滞了一下。 “你,你怎么来了。” 他的语气带着厌恶和惊恐。 陈佑的目光很快划了下菜单,开口道,“给我来份夏日芒果露。” 方嘉木清楚的知道他的目的并不是来点东西的,陈佑从来不踏足这种地方。 但店长就在后面,他还是打了份单子告诉正在清洗水槽的店员,“一份夏日芒果露。” “加冰吗?” 他的声音不小,陈佑听到了,于是回,“不加。” 陈佑看了眼四周,又抬头瞥了下正在运作的摄像头,他压了下帽檐问,“照片,是你拍的吧。”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方嘉木撒谎的技术太拙劣了,陈佑甚至都不用问第二遍。 那些照片里有几张特别清楚,就是补考那天拍的,而那个角度,方嘉木当时的位置刚好可以拍到,陈佑只稍稍一想,就发觉那天的方嘉木确实有些不太对劲。但除了这些以外,其他的照片绝对不是他能拍得到的。 “不用跟我装,是谁指使的你,或者说,你找了什么人来帮你?” 方嘉木垂下眼,明显有些不安,但他绝不会供出林芜生,又知道自己没有能瞒天过海的本事,本着多说多错的心态,他选择了闭口不言,好像这样陈佑就拿他没办法了。 “我知道你前段时间把医药费都缴清了,这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但你以为有了钱,你奶奶就能保得住命吗?” 方嘉木霍然抬头,死死盯住陈佑,“你想干什么?你敢对我奶奶下手,我跟你拼命。” 陈佑笑了一下,“很简单呀,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你做梦,你这种人,应该下地狱。” “看来你是不肯配合了,那真是……”陈佑轻轻叹息道,“有点遗憾呢。” 店员走过来,把包装好的奶茶递过去,“你好,你的夏日芒果露好了。” 陈佑付过款后说,“请你喝了。” 他转过身,刚走两步,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是徐启。 刚一接通,陈佑就听见对面说,“郝正诚那边暂时出不来了。” “为什么?” “谋杀案没有证据,但是有人起诉了他新的罪名,是强奸,”徐启顿了顿,“而且证据确凿。” 陈佑站住脚步,他转过头,遥遥与方嘉木对上视线。 霎时间,仿佛空气都渐渐凝固了。 司机没等多久,就见陈佑从店里出来,但他什么都没有拿,还踩在一个塑料水瓶上差点被绊倒。 陈佑坐上车,靠在座椅上,闭上眼吩咐,“回家。” 奶茶店内,店员从落地玻璃看到外面的车缓缓驶离,用胳膊肘碰了碰方嘉木,“你跟他认识啊?” “不认识。” “少骗我了,不认识还给你点奶茶?” 方嘉木盯着那个从始至终都没被陈佑碰过的奶茶看了会儿,忽然一把拿过来丢进了垃圾桶,店员惊了一跳。 “你干嘛呀?不喝也不用扔了吧,我还特意多加了椰果呢。” 方嘉木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问,“为什么?” “因为他长得帅呗,诶,他有对象吗?” “我劝你不要跟他扯关系。” 店员疑惑,“为什么啊。” “因为他在学校带头霸凌同学。” 店员有些惊讶,“真的吗?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啊。” 方嘉木没再多说,只是脸色很不好看,店员识趣地走开了。 陈佑现在完全确定方嘉木还有个同伙,他给徐启发消息,让他帮忙找人跟踪方嘉木,看看方嘉木最近都跟谁见面。 消息刚发过去,手机忽然显示一条陌生来电,陈佑顺手点了接听,“你好?” 对面沉默着没说话。 陈佑刚想挂掉,忽然听到一句,“你在找我吗?” 没有语调起伏的一句话,陈佑猛地睁开眼,心脏快速跳动,手心也溢出汗水,“是你?发照片的人。” 对方笑了一声。 陈佑立刻道,“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对方没有说话,沉默像凌迟的刀子一样割在陈佑身上, 他努力让自己稳住声音,“是方嘉木让你帮他的是吗?他开了什么条件,你告诉我,我能给你三倍。” “真的吗?那就让我先看看你的诚意吧。” 陈佑问,“什么诚意。” “一百万,”对方顿了顿,“美金。” 陈佑并没有考虑多久,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就并不难解决,“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八点,芳心公园。” 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陈佑立刻查看自己卡上的余额,他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 这人八成跟方嘉木一样是下城区出身,两人合起伙来想敲诈他,难怪那天方嘉木那么硬气,连他奶奶的医药费都不管了。 第二天,陈佑如约来到芳心公园,他提着一个很大很重的包,找了个公共座椅坐下,拿出手机给对方打电话。 然而对方一直处在关机状态。 陈佑从八点等到九点,手机忽然响了。 陈佑忍着火气,“不是说八点吗?” “陈小少爷,咱们这是公平交易,你偷偷带了人来,不厚道吧?” 陈佑没想到对方竟然看穿了。 张口就要一百万美金,甚至这还只是个“诚意”,陈佑最受不得别人给他来硬的,以下城区那些人的劣根性,根本不会交出照片,只会趴在他身上源源不断的吸血。 所以陈佑干脆找了几个人埋伏,只等那人露头,只要落在自己手里,那照片就不足为惧了。 他这个包里也压根没有一百万美金,除了上面铺了一层他临时凑出来的钱,下头全都是假币。 陈佑很快冷静下来,缓缓说,“你既然跟踪我这么久,那你应该知道,以我的能力在这么短时间内根本凑不出一百万美金,既然如此,又哪来的什么公平交易。” 对方笑了一声,“你说得对。” “我手头总共只有70万,给我三天时间,我给你兑换成美金,剩下的尽快补齐,怎么样?” 第27章 不会起章节名27 陈佑耐着性子回答,“那是什么意思。” “明晚八点,就在你这个位置,向方嘉木道歉,”对方语调奇怪的顿了一下,然后慢慢道,“下跪道歉。” 相比于愤怒,陈佑首先感觉到的是荒谬。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如果你没能得到他的谅解,那我就会觉得,陈小少爷的诚意不太够,到时候这些东西是会出现在你学校里,还是你父亲那,可就说不准了。” 陈佑气笑了,他唇角弯起的弧度勾出一小片阴影,漆黑眼珠在路灯照射下泛着冰凉的光,“你是在威胁我吗?” 对方没有立刻说话,陈佑以为他是害怕了,但对方只是带着明显疑惑的语气问,“原来我表现的这么隐晦,以至于你到现在才意识到吗?” 对方挂断了。 陈佑猛地站起来,冷白的脸颊隐隐有些扭曲,一把将旁边的包掀翻下去,又泄愤似的踹了两脚。 他病还没好,这么剧烈的来了两下子,眼前甚至有些隐隐的发黑,他往后退了一步,坐下来,撑住公共座椅,缓了会儿后掏出手机,遣散了守在周围的人,并指使其中一人过来帮他拿那个很重的包。 等他回到家后,又去催了徐启那边,他不能报警,能使用的资源实在有限,但徐启那边并没有给他一个很好的反馈。 “陈哥,有点麻烦,那人是黑客吗?” 陈佑笑着反问,“我要是知道的话,还用你干什么。” 徐启也意识到自己说话说错了,但他并没有计较陈佑如此不给面子的话,只是赔笑着说,“我昏了头了,我这边定位他的号码不在国内,甚至定位不到准确地址,所以我怀疑他手机上安装了某种反追踪程序,而且密级很高,要破解很难。” “所以是查不到这个人了?” “陈哥,抱歉,时间太紧了,确实没有办法,”徐启像是找补一样继续说,“你跟他有什么过节吗?” “是啊,还不小呢。” “既然他跟方嘉木是一伙的,我们可以用方嘉木把他钓出来。” 陈佑有些迟疑。 徐启很上道地表示,“陈哥,不用你出面,这是我自己做的,跟你没关系,就算报了警,也不会累到你身上。” 他很明白当官的人最看重什么,郝正诚那样的富少要的就是刺激,怎么刺激怎么来,陈佑这样的,那就得拼办事能力了,办得漂亮自然得人青眼。 陈佑满意了,“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陈哥放心。” 挂掉电话,陈佑闷闷咳嗽了两声,闭上眼用手撑着额头,长久紧绷的神经让他的身体状态一直不是很好。 徐启不可信,但眼下夏文耀病着,郝正诚进去了,他要想办点什么事情简直寸步难行,除了徐启也没有别的人能帮他。 茶几上摆了盘草莓,陈佑随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感觉没有那么甜,还有点不大新鲜,于是苦着脸吐进了垃圾桶。 李嫂刚好从厨房出来,一边用身前的围裙擦手上的水一边问,“草莓不好吃吗?” 陈佑没说话。 “这是昨天摘的,你没有吃,我看你今天好点了,就洗出来放这。” 自从他生了病,李嫂就有点小心翼翼的了,陈佑能感觉到,而且很明显。 陈佑用叉子叉了旁边的西瓜吃,“隔夜的草莓扔了就行。” 李嫂点点头,“我下次晓得了。” “对了,”陈佑抬起头,“你每天在家里的时候,有空就关注下外头,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李嫂听了就笑,“哪会呀,这的治安好得很,保安亭那都有参军的拿着枪守着,怎么会有什么可疑的人。” …… 哗啦。 卷帘门被一拉到底,方嘉木拍了拍手,同旁边的店员道别,然后朝着下城区的方向走去。 下城区与富人区之间没有界碑,却有一条界限分明的长街,街的一头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而另一边则是衣敝履空,生死挣扎。 下城区也有地段之分,距离富人区最近的地方是下城区的一环地盘,而越往北,就越靠近死人区,那里的人连下城区都住不起,只能与坟墓共存,治安环境也非常差,基本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但死人区的死亡率并不是最高的,反而是靠近富人区的地方,是下城区死亡率最高的地方。 方嘉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个漂亮的Omega从豪车上下来,听说他怀了一个有权势的Alpha的孩子,很快就要离开下城区了,但仅仅过了两天,那个Omega的尸体就被人在下城区的臭水沟里发现了,肚子豁了个很大的口子,里面的孩子早就没了。 他妈妈告诉他,因为那个Alpha有个同样很有权势的妻子,他的妻子不会允许小三生下孩子。 后来方嘉木渐渐明白了,原本生活在下城区的人,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长久的贫穷和苦难中学会了麻木忍受,而那些下城区一环的人,他们能清晰的看到富人区的生活,那么近的距离,好像只要走过去就能跨越那道鸿沟。 富人区的糜烂灯光晃了他们的眼,让这些人不由自主的生出许多妄想来,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追逐妄想的路上就倒下了。 或许他们至死都不明白,一条长街,几十米的距离,为什么走了一辈子也没走过去。 长街转过去后,路灯少了大半,方嘉木回过头,看着不远处富人区星星点点的繁华灯光,他看了很久,然后转头大步迈入了下城区的黑暗中。 终有一天,他也会带着奶奶去到富人区。 他走了两步,隐隐感觉身后有着与自己不大同步的脚步声,不明显,但足够引人注意。他收敛心神,仔细听了听,又拐了个弯,发现身后确实有人在跟着他。 咔嚓咔嚓。 那是时不时踩在塑料袋或者碎石子发出的声响,方嘉木走到一个小巷前,猛地跑了起来,几乎是同时,他身后的人也跟着追了上来。 第28章 不会起章节名28 很快他就甩开了那些人,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小,他终于能喘一口气,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巷子,一个人都没有,他刚转过头,听觉比视觉先一步察觉到了不对。 他听到一股破空声。 接着右侧双腿传来剧痛,冷汗顷刻间涌出,他跪在了地上。 “不是很能跑吗?” 方嘉木痛苦地仰起头,想要看清对方面容,“你,你是谁。” 对方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往后一带,又打了个电话,“人在我这,赶紧过来,废物,连个Omega都抓不住。” 方嘉木被人绑了手脚,蒙了眼睛,硬拖着上了车,只要稍有挣扎,对方就会照着他受伤的腿来两下,对方至少有四个人,还都是Alpha,挣扎也没用,方嘉木于是安静下来。 “你们是谁,”方嘉木闻到车上的汽油和皮革味,颤抖着问,“你们要做什么。” “闭嘴,待会儿问你话你再说。” 方嘉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车里没开空调,车窗吹进来的风也是杯水车薪,腿上的伤正细细密密的泛着疼,刺激着他的神经让方嘉木无法思考。 更糟的是几个Alpha的汗水里散发的信息素若有若无的包裹着方嘉木,这让他难捱极了,好在他们看上去并不是要劫色。 方嘉木悄悄往角落里缩了缩,试图用这种笨拙的方法来躲避Alpha的信息素。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车门打开,方嘉木又被几个Alpha拽了下去,然后被人轻而易举的扛到肩上,方嘉木的肚子被顶的很疼,他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 Alpha带他上了楼,又把他放在一张椅子上,手脚重新与椅子绑在一起,但是眼罩仍旧没有摘。 忽然,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抵在了嘴边,一个Alpha粗声粗气地说,“喝水。” 方嘉木根本不敢喝,对方强硬的灌了进去,生生灌了两瓶。 灌完后,Alpha把塑料瓶捏扁扔到一边,就再也没管过方嘉木。 方嘉木就在那一直等,等了很久,身边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刻意用椅子发出声音,却也只有他自己发出的声音。 “有人吗?”他双腿夹紧了些,“我想上厕所。” 没有人回答他。 方嘉木提高声音又试探着喊了一声,“有没有人?” “有什么事吗。”一道从未听过的声音响起,语调很慢,很有些闲适,“方嘉木同学。” 自己的名字从对方嘴里喊出来,这让他精神紧张了起来,他闻声抬头,小声说,“我想上厕所。” “可以啊。” 脚步贴近的声音,方嘉木以为对方是来给自己松绑的,不由得松了口气。 一个冰凉尖锐的东西贴在了脸上,方嘉木霎时变了脸色,就这样保持着微微仰起的姿势不敢再动。 “但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同伙,是谁。” 方嘉木沉默了会儿,忽然笑出声来,“是陈佑叫你来的。” 刀尖用了力气,在方嘉木白嫩的脸上戳进去一个凹陷的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感受着隐隐的疼痛,方嘉木的笑容却更大了,“他害怕了吧,他也有害怕的时候。”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打的方嘉木头都偏了过去。 徐启掐住他的脖子,只稍稍用力就让这个Omega喘不上来气,“把你的同伙供出来,否则,你不会活着走出这里。” 不痛不痒的殴打是最低级的事情,徐启折磨人的手段太多了,很多人在看别人受刑前都觉得换做是自己,肯定会大义凛然绝不会泄露任何机密,但事实上,仅仅是脱了两件衣服,在几个Alpha的注视之下,他就已经有些受不了了,那些恶心的信息素几乎侵略性的包裹着他,这在法律范畴里,已经是猥亵了。 徐启知道方嘉木是一个敏感又道德感很强的Omega,所以他让方嘉木就在这里尿。 方嘉木整个人在椅子上难受地扭曲,徐启又拿了个东西,他用那东西在方嘉木脸上贴了贴,好让他感知到是什么样子。 “知道这是什么吗?” 方嘉木没吭声。 “这可是个好东西,我花了不少钱呢。” 针尖从方嘉木手背上轻轻划过,即便没有用力,他仍然感觉到了细微的疼痛,像是……针孔。 方嘉木这下动都不敢动了,生怕那东西划破他的肌肤。 “这是,这是什么?” “让你上瘾的东西。” 方嘉木忽然止住了呼吸,他控制不住自己,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那动作幅度其实是很大的,幸好徐启已经把针管拿开了。 “你们这是犯法!你们会遭报应。” 他只能企图用这种苍白的语言来震慑对方,但那显然是不奏效的。 徐启拍了拍他的头,“我差点忘了,你应该不知道瘾君子犯病是什么样子,那我们待会儿再来用它。” 徐启说,“我们先玩个简单一点的游戏,切手指吧。你有十次机会,因为你有十个手指头,可惜,如果多长两个指头,说不定多两次机会呢。” 刀尖抵在自己手指上,方嘉木听着那人嘴里冰冷的倒数。 其实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他也想去国安,他的梦想就是国安。 但他从来不敢跟别人说,尤其不敢让陈佑知道。 他可以帮陈佑拿到优先生的名额,却害怕自己想上国安的心思被人察觉,从而迎来更大的耻笑和嘲讽。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绩点,既不超过陈佑,又不落后很多,他已经算过了,等到明年毕业,他是可以进入国安的。 那是他脱离下城区唯一的方法,他一直,一直为此而努力。 但国安不招收残疾学生。 而且就算他扛过了切手指,他还能抗得过毒吗? 如果没有人来救他,他会死在这吗? 他从小到大承受的苦难已经足够多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 他早该知道的,陈佑那样的家庭,是他穷极一生也无法企及的,他怎么能奢望自己能够报复的到他? 是他太不自量力了。 在徐启数到1的时候,方嘉木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他的精神像是被彻底击溃了,带着哭腔喊了一句,“我说!我说!” 第29章 不会起章节名29 粗粝的石块摩擦着Omega细嫩的皮肤,方嘉木被那股剧痛冲得失了神智,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摘下了眼罩,却连那辆车的影子都没看到。 方嘉木就这样在地上坐了很久,缓过来以后他慢慢站起来,扶着墙回了家。 等拉开椅子坐在床上时,方嘉木才发现自己正细微的发着抖,时不时打一个寒颤,并且根本没法控制。 后知后觉的惶恐包裹住了他,幸好他对他哥了解的不多,就算说也说不出什么来,但即使这样,扑面而来的愧疚感还是像潮水一般淹没了他,让人根本喘不上来气。 方嘉木缩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直到手机响了电话,他才僵硬着身体睁开眼。 他先是愣了几秒,然后很快地坐起来,到处翻找自己的手机,终于在地面上找到了,来电显示是他的同事,方嘉木愣了愣神。 “都十一点了,怎么还没来上班呀,店长都在问了。” “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不能去了,你帮我给店长请个假吧。” “好吧,怎么生病了呢,昨天还好好的,”对方声音忽然变小变急,“来客人了不跟你说了先挂了。” 方嘉木丢掉手机,又回到被子里,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他浑浑噩噩地坐在床上,不知道该干什么。 手机铃声突兀地在死寂空气里响起来,明明是不大的声音,方嘉木却像是被吓到似的浑身大幅度的颤了一下,他转过头,床上亮起来的手机在夜色里骤然亮起,十分刺目。 是个陌生号码。 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呼吸在不自觉地情况下慢慢止住,思绪仿佛凝成一团浆糊,方嘉木连自己什么时候接通了电话都不知道。 “方嘉木,是我。” 熟悉而微沉的声音流淌在手机里。 停滞的时间开始重新流逝,潮水四散而去,隔绝在耳膜之外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方嘉木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遭,他急切地想说话,嗓子里发出的却是模糊不清的声音。 “别急,”林芜生的声音仍然很冷,语调却安抚似的放慢了些,“慢慢说。” “我……”方嘉木的眼泪忽然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直重复这三个字,哽咽着发出泣音,最后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半晌,方嘉木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胡言乱语地说着,“我卖了你,很危险,别,别再……” “你做得对。” 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方嘉木还不肯说,那才叫愚蠢。 “哥,我不想报仇了,咱们惹不起的,别跟他们斗了,你快走吧,离开这里,别再跟他们作对了。” “明天上午九点半,我帮你预约了体检,就在你奶奶的医院里,今晚上好好睡一觉。” 方嘉木怔住,“那你呢?” “不用担心我,我帮你联系了一所学校,你收拾一下行李,过两天就可以去报到了。” “新的学校?” “那边管的比较严格,升学率也不如你现在的学校,但是绩分公平,你奶奶这边我会找人照看,你考虑一下。” 方嘉木知道,自己现在留下来就是个拖累,他在这里一天,陈佑能有一千一万种方法要他的命。 长时间的沉默让林芜生以为对方不愿意,他问,“有什么顾虑。” “你为什么要这样。” “什么?” 方嘉木的眼泪又开始掉,这次是无声无息的,“我明明都把你卖了,你为什么还愿意帮我?” 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这句话哽在喉咙里,想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捉住眼前的救命稻草,就算明知这样这会让两个人都陷进去,却还是没有说服自己松开的力气,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光,所以卑劣地想要拥有。 “我说过了,你做得对,这种事不用放在心上。” “你跟我心里都清楚,我们虽然是兄弟,可我们之间没有半分感情,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这不单单是举手之劳,这是把自己的性命都押上了赌桌。 林芜生声音淡淡,“这件事对你来说是有负担的吗?” “我只是……”方嘉木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就当我是为了她吧。” 方嘉木知道她是谁,那是他们两个人的母亲。 即使林芜生没有享受到母亲的半分抚养之恩,他也愿意为了她的另一个儿子去冒险。 挂掉电话,林芜生转过头,轮廓分明的五官沉在阴影中,冷静的双眼与另一双慌乱的眼睛对上。 陈佑被绑住手脚丢在角落里,嘴上粘着黑色胶条,他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要在对方面前露出任何怯意。 很难相信,他只是出门去买东西,却在离家不过几百米的地方被人打晕带走,这个人身手了得,绝不是一个下城区学生的同伙那么简单。 “听说你找人绑架方嘉木来问我的消息,何必这么麻烦,早说想见我不就好了。” 他察觉到陈佑似乎非常嫌弃这个满地尘埃的地方,短短五分钟,他除了观察自己,还在刻意的坐直身体,尽量与肮脏的墙面和地面减少接触,尽管他本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些小动作。 这是个空间非常狭窄的小屋子,灰色的水泥地和水泥墙在并不明显的光线下呈现出更深的颜色,墙面最上方有一个很小的正方体窗户,那是除了门以外唯一可以透光的地方,最中间的屋顶上吊了一个黄色的灯泡,能看到细小的尘埃在光亮中缓缓升降。 陈佑隐约闻到泥土和混凝土的气息,也不知道这个Alpha把他带到了哪。 林芜生弯下腰,与陈佑细碎头发下的那双乌黑双眼对视。 第30章 不会起章节名30 林芜生伸手卡在了陈佑脸脸颊,粗糙的掌心带着灼人的温度,摩擦时产生的剐蹭让陈佑有些生疼,他往后仰了仰,却没有逃脱开。 “你好像不怕死。” 话音落,林芜生捏住微微翘起的边缘,直接扯下了胶带。 “唰”的一声,还没消化完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陈佑疼的眼前发黑,嘴边火辣辣的疼。 平地上有个老旧的木椅子,林芜生坐下来,整个人往后靠,是个非常放松的姿势。 陈佑早就观察了他很久,对方腰上有个匕首,还有个小手提包,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 在这明显落落于下风的形势,他还是忍不住冷笑一声,“我说方嘉木怎么突然有胆跟我甩脸子,原来是你给了他勇气。” 他从心底里瞧不起下城区出身的贱民,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道歉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陈佑仰起头来,戒备又厌恶地看他,“你这么大费周章,是想要做什么?” “我知道你不缺钱,我也不需要你的钱,”林芜生反手用指关节敲了两下桌子,“我只要你给方嘉木下跪道歉。” 陈佑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隐忍,更多的还是因为对方提出的要求过于天真。 “原来还是个正义使者。” “我听说陈书记是个非常亲民的人,你想自己道歉,还是被你父亲压着来道歉?” 陈佑脸上那点笑意慢慢收敛了,他冷冷地看着林芜生,沉默地不说话。 林芜生慢慢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包用透明袋密封的针管和药剂,“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他抬眼,看到陈佑拧着眉头打量袋子里的东西,就像他刚开眼打量自己一样。 “看来他没有告诉你。”林芜生把袋子丢到陈佑脚边。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一个针管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陈佑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这是你们想用在方嘉木身上的,那我用在你身上,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陈佑只是让徐启撬开方嘉木的嘴,至于怎么撬,用了什么方法,他并不关心,他只要结果。 陈佑看了眼窄小的木门,背在身后的手不动声色地用玻璃去割绳子,这屋子有些年头了,角落里刚好有块窗户破掉的玻璃,光线太暗,林芜生没有发觉,这是他逃跑的机会。 他忍着发酸的手继续磨,同时拖延着时间,“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惹怒我,对你,对方嘉木都没有任何好处。” “现在你可以用这些东西威胁我,但你能威胁一辈子吗?等我翻了身,你以为我会放过方嘉木?” “让我下跪道歉,你们什么都得不到,不如我们谈点实际的,你说个数字,我们公平交易。你跟方嘉木可以拿着这笔钱过一个安稳奢侈的后半辈子,这对下城区的人来说,已经是平步青云了。” “与其要一个虚无缥缈的形式,不如拿点真金白银,老人家的病是无底洞,你们填不满的。” 他紧紧盯着林芜生的脸,企图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松动的迹象,但很遗憾,这个Alpha从始至终都没有半分反应,甚至还表现得十分闲适,从容的像是来看喜剧的观众,陈佑以为自己坐在了谈判桌上,但实际上只是站在舞台上费尽心机粉墨登扬的丑角。 “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不会再欺负方嘉木,”说完像是怕他不信,陈佑又补充道:“我马上要去国安,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都不会跟方嘉木再见面了。” 林芜生站起来,慢慢走到陈佑面前,他穿着高帮军靴,踩在地上惊起一片尘土,他蹲下来,拿起地上的袋子,“我要是把照片发到国安,你觉得你还能进去吗?” 陈佑的脸色一寸寸沉了下来,“你不会真以为仅凭几张模棱两可的照片就能定我的罪吧?退一步讲,如果我家里人知道了,你跟方嘉木的下扬只会更惨,闹大了对我们都不好,现在我已经很配合你了,你们下城区的人未免有点贪得无厌。” 陈佑的视线慢慢滑到Alpha肌肉流畅的脖颈上,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声音忽然发了狠,那是陈佑终于挣脱绳子,用手里的碎玻璃朝着林芜生的脖子扎过去。 林芜生头一偏,抬手牵制住陈佑的胳膊,一个用力陈佑就感觉到了从手腕中顺着神经传递上来的剧痛,这股疼逼迫的他不得不松手。 “咚”的一声,那是碎玻璃掉在地上的声音。 Beta的身形本来就弱于Alpha,这一接触,陈佑就发觉林芜生的身体异常的结实,绷紧的衣服勾勒出肌肉线条,手上的力道也大的出奇,比正常的Alpha都强势许多,就算是夏文耀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陈佑反手用尽全力将林芜生推开,另一手直接看准机会去抢对方腰间的匕首。 可他的手刚握住匕首,忽然一道咔哒声让他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那扬景其实是有些滑稽的,就像是被忽然按下了暂停键一样,陈佑甚至以为是自己幻听了,隔着衣服传递过来的温度让他霎时手脚冰凉。 陈佑一寸寸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眼底终于露出一丝难以伪装的意外和惊慌。 他的小腹被坚硬的东西指住,随着对方的力道,陈佑慢慢直起身体,视野开阔的同时,他看到林芜生手里拿了一把开了保险栓的枪。 “你到底……”陈佑的视线落在林芜生眼睛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耳边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林芜生说,“本来是很简单的事,你一定要搞得这么复杂吗。”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陈佑没敢动弹,林芜生伸手从他的裤子里把手机勾出来。 看清来电显示的时候,陈佑脸色微微白了。 “接电话。”枪口威胁性地往上顶了顶,林芜生说:“开免提。” 第31章 不会起章节名31 “小佑,你去哪了。” 陈明扬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陈佑深吸了一口气憋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缓,“哥,我出去上网了,怎么了。” “都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陈佑嘴唇干裂,说话的时候扯得有些蛰痛,他舔了下唇面,“我在网吧包夜,今晚不回去了。” 他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紧盯着林芜生的脸,生怕他有什么动作。 好在林芜生只是静静听着。 “病好了吗?李嫂说你这两天吃的东西不多。” “已经好全了。” 对面沉默了两秒,“小佑,你怎么了?” 陈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我没事啊。” “你那怎么这么安静。” “我,我来洗手间接的电话。” “真的没事吗?” 陈佑艰难地维持着语速,“真的没事。” “好,明天早点回来,让李嫂炖点汤补补。” “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陈佑才惊觉自己心脏跳的厉害,每一下都结结实实地撞击在胸腔上。 林芜生收了枪,用一种像是闲聊一样的诡异语气问,“你们是兄弟?” 陈佑不敢惹怒他,不悦地说,“你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吗。” 一声轻轻的气音。 陈佑不确定他是不是笑了,再去观察的时候,林芜生脸上已经没了任何表情。 林芜生也有一个拥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可他知道,他对方嘉木没有感情,方嘉木对他存有试探和迟疑,他们永远也不会成为像普通人家那样的兄弟。 …… 林芜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陈佑道歉后,他就放他离开了。 陈佑推开那扇并不结实的木门,外面是一条蜿蜒的水泥大道,两边是平坦而一望无际的麦田,除了偶尔的车辆行驶而过,周遭再也没有什么人,他仰起头,看到天边就连月色都朦胧的几乎看不见。 假如他死在这里,恐怕也不会有人发现。 陈佑刚迈出去一步,被绑了太久的腿血液不流通,要不是眼疾手快扶住了门槛,恐怕就要直接跪倒在地上了。 陈佑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缓了很久,然后慢慢站起来。 路边的路灯隔几米才有一个,陈佑的影子被拉的很长,走近了以后又慢慢变矮,消失在脚底下,他不敢停下来,又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他。 他转头看了数次,整条大路只有他一个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陈佑不敢停下,等到看见市区的灯光,他才大松了口气,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 自那以后,陈佑没再收到林芜生的消息。 但他知道,林芜生始终是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只是现在的他孤立无援,根本没有能力凭自己解决这件事。 竞赛出成绩的前一天,陈佑去了趟监狱。 郝正诚那件事闹得很大,迫于舆论压力和社会监督,郝家能给郝正诚提供的权力之便少之又少。 郝正诚穿着橙黄色的狱服,头发剃的很短,整个人比之前消瘦了一圈,那双看谁都深情的眼也因此变得凌厉了几分,但好在他的精神看上去还不错, 看见陈佑,郝正诚咧嘴笑了一下,“你还知道来看我啊。” 他埋怨着,脸上笑容却并未减退半分。 陈佑沉默地看着他,从头打量到脚,看的郝正诚都不好意思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扎手,“怎么了,我这头发不帅吗?之前不愿意剪,总觉得这头发太挑脸型,这会儿剪了觉得好像还不错,果然人帅什么发型都能驾驭。” “判了多久。” “五年,不过我表现好点,等这阵子风头过去,我爸再运作一下,顶多两年就出来了。” 陈佑点点头,“夏文耀那边没什么事,只是还得靠药吊着,短期内估计没办法回国了。” “那就行,他那个病真是……”郝正诚顿了顿,话锋一转,视线重新落到陈佑头上,“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 陈佑面色淡淡,“你还有闲功夫担心我。” 郝正诚往后靠了靠,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手腕上的镣铐哗啦哗啦的响,他的手肘搭在扶手上,人也往侧边倾了倾。 “方嘉木没那个本事,肯定是有人帮他,先是夏文耀,然后是我,现在该到你了。” 陈佑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笑了一下,“你在监狱待上这么几天,脑子倒是灵活了不少。” 郝正诚扬了扬下巴,“我还能不了解你吗?” 陈佑神情松动了些,“我没事,我跟你不一样,黑历史一堆。” 话虽如此,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佑其实比他跟夏文耀更容易拿捏,他的父母,他的哥哥,他的前途,他的名声,任何一个都可以成为他的弱点。 “要是碰上什么事,可以找我妈,她会帮你。” 郝正诚知道陈佑家里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会成为他选择路上的阻碍。 “谢谢。” 郝正诚有些愣怔,随即夸张地打了个寒颤,“你突然这么客气我都不习惯了。” 郝正诚眼珠又一转,然后语气变得有些兴奋,他坐直了一些,几乎要摸到玻璃门前,“要不你也可以随便犯点事进来陪我,我跟你保证,在监狱里天老大你老二。” 陈佑从齿缝挤出来:“……滚。” 此时看守的警员用窝在手里几圈的教鞭甩了甩墙面,用冰冷又不近人情的语气说,“时间还剩三分钟。” 郝正诚脸色立刻变苦,就像他的信息素味道一样,他贴近玻璃门,想用手挡在唇前,却发现以镣铐的长度根本做不到这个动作,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小声说,“这鞭子打人可疼了,我刚进来的时候每天都要挨好几鞭子。” 陈佑一时无言。 “方嘉木,你打算怎么办。” 郝正诚垂下眼,重新靠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算了,我认了,牢我坐,钱我赔,就这么着吧,我懒得在他身上花心思了。” 听了这个回答,陈佑轻轻点头,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按照郝正诚的性子,其实陈佑不太希望他去追究,生怕他出狱以后一个没收住手,再把自己给弄进去。 但陈佑锱铢必较,是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的。 方嘉木,还有那个Alpha,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32章 不会起章节名32 视频中的光线很暗,但陈佑肤色很白,在暗色中也散发出莹白的柔光,方嘉木一眼就认出了他。 陈佑跪在地上,就算脸上写满了不甘心,还是低头小声说,“方嘉木,对不起。” 视频还没播放完,方嘉木却把手机扣在了桌子上没有再去看。 只是他脑子里还控制不住地在不断回忆着刚刚陈佑的样子。 陈佑……给他道歉了。 虽然不是真心的。 他撩开自己的袖子,上面有道很浅的伤痕,是被霸凌时留下来的,大多数的淤青都能痊愈,但这样细小的疤痕却永远也无法去除。 他从来不信这个世界上有正义,他也不认为强迫陈佑跪下来给他道歉是正义降临在他身上。 因为他知道陈佑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陈家不倒,今日他受到的耻辱,未来一定会分毫不差地报复回去。 方嘉木有些后悔了。 他其实是个非常非常懦弱的人吧。 …… 拿到奖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获奖信笺被李嫂拿回来放在桌子上,陈佑没有拆。 他冲了个澡下楼,见陈明扬坐在沙发上,已经拆掉了那密封的快递袋。 “哥。” 陈佑脖子上挂了条白色毛巾,他打开厨房的冰箱,凉气扑面而来,他拿了瓶苏打水,然后走到他哥边上坐下,跟他商量,“我过两天准备出国去看夏文耀。” 意外的,陈明扬答应的十分爽快,“去吧。” 他把获奖证明拍了照,让人复印一份,然后头也不抬地问,“去几天?” “说不好。” “多玩段时间也没事。对了……”陈明扬忽然想起了件事,“今晚去跟赵部长的儿子吃顿饭。” 赵部长的独生子是个安静漂亮的Omega,陈佑见过照片。 他心底陡然腾升出一股烦躁来,“是不是太早了,而且我只是个Beta。” “人家Omega说了,不喜欢Alpha,就想找个Beta踏实过日子。” 他们这样的政治联姻,能有什么踏实日子过。 虽然陈佑早就知道他的婚姻跟他的前途绑在一起,都是被人明明白白安排好的,可真到了那一天,他还是没办法就这样接受。 也许是看出陈佑神色不好,陈明扬有些不解,却还是安慰了两句:“只是见个面而已,又不是定了。” 这次不会定,但结果就摆在那里,不管走快还是走慢,有什么区别。 虽然陈佑还早,但陈明扬却是已经定好了的,明年,最迟后年两人就会办婚礼。 可笑的是陈佑到现在都还没见过自己这个嫂子,只听说是某军长的儿子。 “到时候父亲也会来。” 陈明扬知道,自己管不住陈佑的时候,只要提到父母,陈佑就会乖乖老实下来。不过百分之九十的时候,陈佑都是很听自己话的,所以平时根本不用搬出父母。 “父亲这次回来待多久?” “他不是专程回来的,今晚吃完饭就会走。” 陈明扬其实能感觉到陈佑对于亲人,尤其是父母的依赖,但前些年他自己忙着学业很少回家,这些年陈佑渐渐大了,也懂事很多,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去开导。 叮的一声。 陈佑随手拿起手机,等看清发来的消息后,他脸上的表情顷刻褪去,身体僵硬着坐直。 那是一张政府大楼的照片,也是他爸工作的地方。 陈佑立刻站起身上楼,他的脚步声太过匆忙,以至于陈明扬抬头看了眼,恰好看到陈佑上楼时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在楼梯上。 他拧起眉头,“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没事,”陈佑背对着他,“没事。” 砰。 陈佑关上卧室门,他拿出手机给对方拨回去,也许觉得他哥待会儿可能还会上楼,于是他又大步迈进了浴室,还欲盖弥彰的开了洗手台的水管放水。 手机接通,陈佑声音压低,却难掩怒气,“你什么意思。” “如果每个人犯错以后道个歉就可以抵消的话,那这个世界得有多美好。” “你到底要怎么样。” “今天是你出成绩的日子吧,”对方顿了顿,慢条斯理道,“放弃进入国安的机会。” 陈佑喉咙一紧,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你的成绩是假的,你本来也进不去国安,我只是让你放弃不属于你的名额,你应该庆幸的。” 陈佑抓了把头发,“这个名额我不能放弃,你可以提其他的要求……” “三天后是国安公示提前生名单的日子,我不希望在上面看到你,当然,如果你执意进入国安,我手上的东西也足够让你被学校辞退,但那个时候,它们就不止会出现在校长办公室了。” 陈佑握着已经挂断的电话,他转了个身,一脚踹到了浴缸上。 然而不管他怎么发作,等到了时间,还是换上了最得体的衣服,坐上司机的车,跟着陈明扬去见赵部长的儿子。 他们提前二十分钟到了饭店,上楼的时候陈佑看到一个影子,他忍不住拽了下陈明扬,“是爸。” 然后他三两步跑过去,喊了一声,“爸!” 陈明扬望着陈佑跑过去,又转过头嘱咐了司机两句。 陈父转过身来,看见跑到自己面前的儿子,打量了下他的穿着,然后道,“怎么这么冒失。” 陈佑于是立刻站直了,脸上的笑容也微微收敛了些,他在陈父面前,总是有些局促的。 陈父点点头,他拍了拍陈佑的肩膀,“待会儿见到赵部长,一定要谨言慎行,赵部长的儿子是很好的结婚人选,我跟你妈妈都很满意,等你从国安出来,也就该到了结婚的年纪。” 提到国安,陈佑脸色微变,不过陈父并没有注意到,还在跟陈佑说待会儿跟Omega见面的事。 第33章 不会起章节名33 但他的酒量实在有限,陈明扬看他撑不住了,就提议让陈佑与Omega出去走走。 两个小辈培养感情,赵部长欣然同意。 手机响起,征得陈父同意后,陈明扬出去接了个电话,他找了个走廊中靠窗的位置,点了根烟,烟雾从窗口飘散出去。 手机里的声音传出来,“你说的事情已经办好了,那个叫李西的,我们找人揭发了他小学时候的偷窃行为,学校已经撤销了他去国安的名额,另外你说的几个同项目组的成员也一样。” 陈明扬叼着烟,烟雾被一阵迎面的风吹得往上走,他不自觉眯了下眼睛,嘴里应了一声,“嗯。” “他们只是一群学生,怎么惹着你陈大少了?” 陈明扬却不想多解释,“没怎么。” 对方笑了一下,但随即语气变得有些迟疑,“对了,还有件事。” “我们查的时候,也查到了你弟弟的一些事。” 陈明扬抬起眼,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下面有两个人从正门走出去,左边的人穿着西装,露出来的手腕和脖颈皮肤白皙,竟然比旁边另外一个Omega还要白。 陈佑走出去,感觉有些晕,但神志还比较清醒,只是走路稍稍有些不稳,身边的Omega见他这个样子,不自觉拧起了眉头,语气有些不悦。 “我看你在桌上也没喝几杯,这样就不行了吗?” 这个Omega的性子随他爸,比较豪爽,刚刚连喝了好几杯酒也不见脸红气喘。 陈佑没有理他,径直往前走,Omega大步跟上去。 “等以后我们结婚了,你还得练练,总不能连我爸也喝不过。” 陈佑猛地站住脚步,身后的Omega没刹住车,差点撞上去,“诶,你怎么不走了?” 他转过身,看着不比他低多少的Omega,“谁跟你说我们要结婚的。” “当然是我爸妈了,不然还能有谁,怎么,你爸妈没告诉你吗?” “你知道我现在才多大吗?” Omega一脸不解,他打量着陈佑那张确实胶原蛋白十分丰富的脸,“我管你多大,反正我爸说了,现在只谈订婚,等你从国安毕业了,结婚也是迟早的事。” 陈佑偏头笑了一下,“咱俩都不认识,也没见过面,你就要跟我结婚?” Omega更不明白了,“我们是政治联姻啊,政治联姻考虑这些干什么?” 话音刚落,他好像自己忽然明白过来了,“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喜欢的Omega?” 他兀自纠结了一下,叹口气说,“我不在意这些,只要你把外面的安顿好,不闹到我面前来就行,当然,你也不要来管我就是了。” 陈佑没有说话,他已经有些无力了,所以只是静静看着他,眼睛里满是不理解。 Omega望了望天,“其实我来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了,我也都想好了,只要你不找Alpha,不在外头给人当Omega,别的我都不介意。我不是说要管你的意思,只是我特别特别讨厌Alpha的信息素,你们Beta闻不见也就算了,我真的不行。” 他捏着鼻子,看上去是真的很嫌弃的样子。 陈佑觉得两个人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说什么都是白费力气。 陈佑坐在喷泉池边,Omega掏出手机发了几条消息,然后跑过来拍拍陈佑的肩膀,“我有朋友找,先走了,待会儿我爸要是问,你就说我今晚跟你在一块。” “什么?” Omega看上去很急,一边走一边回头说,“你就说咱俩去看电影,看音乐会,去散步,怎么都行!” 陈佑捂住隐隐发疼的头,半晌,他感觉到有脚步声靠近。 “小佑。” 陈佑抬起头,看见是陈明扬,但灯光繁复,他又喝的太多有点头晕,所以并未看清陈明扬的脸色。 “哥。” “跟我过来,我有事问你。” 陈佑此刻大脑有些宕机,否则他是绝对能听出来他哥语气不对劲的。 天空有闷雷声响滚滚而来,陈佑就这么混混沌沌地一路跟着他哥走,等凉风吹到脸上,他才清醒了些许。 “哥,”陈佑迟疑道,“你带我来停车扬干什么?” 陈明扬转过身,没什么情绪地望着他:“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陈佑茫然:“说什么。” 他记得他哥的生日是两个月以后。 还是说那天没等他回来吃饭。 陈佑乱七八糟地想着。 陈明扬知道陈佑有些执拗,可这打死不承认的性子还是让他心头火起。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陈佑,你做了什么,现在告诉我。” “我没做什么啊,哥……” 陈佑伸手想去拉他哥的袖子,被他哥一把甩开。 “欺凌同学,抄袭作弊,用医药费威胁别人,陈佑,你胆子真的好大啊。” 陈佑终于意识到陈明扬在说什么,他的脸色一寸寸白了下来,慌乱地站都站不稳。 陈明扬见他这样,就知道这些事情都是真的。 他本意只是想查一下陈佑在医院的开销,没想到竟然查出来后面这些事情,校园霸凌,考试作弊,危险运动,对方说出来的时候,他甚至都没办法跟自己那个向来乖巧听话的弟弟联系到一起。 陈佑跪了下来,害怕地去抓陈明扬的袖子,又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没想那样,我只是怕,怕我考不到第一会让你们失望。” “你现在就已经很让我失望了。” 陈佑惶恐地抬起头,触及到他哥陌生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人捏住生生提了起来,他的耳膜有好几秒都是放空的。 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要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 “陈佑!——陈佑!” 陈佑被这严肃的声音唤回了神志,他重新抬起头,看到陈明扬惊骇的神情。 第34章 不会起章节名34 “为什么咬自己?” 陈佑盯着地上的血,神色疑惑了一下。 这是他咬的吗? 他是什么时候咬的? 为什么没有印象? 几乎是瞬间,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体好像出了点问题,但是他绝对不能让陈明扬知道,爸妈不会允许家里出一个精神病人。 “小佑?” 陈佑扬起脸,扯动嘴角笑了一下,“对不起哥,我太害怕了,我知道我错了,能不能不要告诉爸妈。” 他声音有些颤抖,眼底光芒暗淡,整个人缩起来的样子身形单薄,像是下一刻就能被风吹得四分五裂,他从来没见过陈佑这个样子。 在陈明扬心里,陈佑完全是在走与自己一样的路,自己踩过的坑都已经在尽量帮陈佑规避了,他的生活就该是一片坦途,光芒四照,这样脆弱惊惶的神情不该出现在陈佑脸上。 陈明扬有些不明白。 他的弟弟,为什么没有按照他设想的样子长大。 是跟郝正诚学的吗?是他自己选的朋友把他带坏了吗? 当天陈明扬把陈佑带回家,收了他的手机,将他关在顶楼没有窗户的阁楼里让他闭门思过。 吃过那顿饭后,陈父要离开了,他是晚上十一点的飞机,赶回去囫囵睡几个小时第二天还要开会。 熙熙攘攘的机扬中,陈父嘱咐完陈明扬公事后,看了眼表,还有半个小时登机,他问了一句,“怎么没看到小佑。” “他酒喝的有点多,就先回去睡觉了。” 听完他的话,陈父也没有起疑,他叹了口气,还说起了陈年往事,“原本是想让他去参军的,可惜,Beta的身体素质还是太差了。” 送走陈父后,陈明扬就回去了,刚一开门,李嫂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明扬啊,你怎么把你弟弟关起来了呢,你弟弟怕黑的,你这样关他他受不了的。” “李嫂,他做错了事,就该反省。” 陈明扬认定自己把陈佑教坏了,所以必须要给他惩罚,把人掰回正道上来。 李嫂还想再说,被陈明扬抬手制止了。 陈明扬在下面处理了会儿公务,上楼睡觉的时候,他轻手轻脚来到顶楼,贴着门听里面的声音,里面很安静,估计是睡着了。 陈佑确实怕黑,因为小时候曾经不小心掉进过地窖里,在里面待了整整两天才被人发现救出来,从那以后他就不喜欢待在黑暗而又狭小的空间里。 只不过除了姥爷,家里没人知道。 因为回到陈家以后,他再也不会遇到自己待在那样空间里的事情。 但他从不大喊大叫,只会缩在角落里。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小时候了,这里是他家,他不会有任何危险。 陈佑这样暗示自己。 不过似乎没有什么用。 第二天陈明扬有事出门,只让李嫂给他送些必要的饭菜。陈佑认错太快,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犯的是怎样的错误,陈明扬必须让他的教训更加深刻。 于是陈佑就这样被关了三天。 陈明扬把门打开的时候,看见陈佑坐在角落里。这里虽然是阁楼间,但是除了几个封了东西的牛皮纸箱外没有其他杂物了,屋子里有洗手间,有床,除了没有窗户,跟他的卧室也没什么区别。 陈明扬不觉得这是多么严厉的惩罚。 陈佑抬起眼,看见他哥站在门口。 这是第几次出现幻觉了。 陈佑这些天来没睡过一个好觉,不是不想睡,他很困,但闭上眼就睡不着,他不知道他哥以后会怎么看他,不知道他爸妈现在知不知道这件事。 他告诉自己,他已经长大了,有了足够坚固的心性,再也不是小时候丢了五块钱都害怕地要哭的孩子。 可当他发现这个屋子里还有别人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确实出了精神问题。 不然又怎么解释被关在监狱里的郝正诚这会儿正趴在他的床上,鄙夷地看着他说,“不是吧,你连你爸妈都怕?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啊?” 陈佑想了很久,他不是怕爸妈,他只是害怕看到责备失望的眼神,害怕自己因为做的不好而被抛弃。 其实他小时候寄养在乡下的时候会这样想没错,但现在他大了,知道爸妈完全没有理由会抛弃他,可从小根深蒂固去迎合父母,听父母话的行为已经完全没办法改变。 这几天,他看到了他爸,他妈,他哥,他的朋友,甚至还有方嘉木,他会跟他们说话,即使知道这些人是假的。 现在,他又看到他哥了。 陈明扬一进门就看到陈佑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小佑,出来吧。” 陈佑看向那道打开的门,一时间没有动弹。 陈明扬原本都出去了,听见身后没有动静,于是又转过头来,看见陈佑仍然坐在原地,“怎么了?” “是真的吗?” 陈佑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陈明扬有些不能理解,他走到陈佑身边,看见他衣服上沾了不知道从哪蹭的灰尘,于是伸手帮他拍了拍,又拉着他的手臂把人拽起来。 陈佑慢慢回过神来,他攥住陈明扬的手,感受到了不属于幻觉的温度和实体。 是真的。 他心里默默地想。 陈明扬却觉得他这副样子十分怪异,“你到底怎么了?” 陈佑垂下眼睛,有意躲避陈明扬,不让他看自己的脸色,“没什么。” 陈明扬不知道陈佑有病,他只觉得关了几天而已,什么都不短他的也不缺他的,这甚至都算不上一种惩罚。小时候他自己犯了错,爸都是直接拿棍子敲的,一顿下来皮开肉绽,第二天还要爬起来去上学。 “出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李嫂做了一桌子菜,兄弟两人面对面坐着,面前那些菜陈佑都没碰,只舀着自己面前的那碗汤,机械地往嘴里送,他还是有些不真实感。 第35章 不会起章节名35 陈佑咽下嘴里的汤,老实说了自己想要那道国安名额这件事。 过了这几天,陈明扬气也消了,听见陈佑说,表情也没很大波澜,见陈佑不吃菜,以为他害怕不敢夹,还伸手帮他夹了两块排骨过去。 “过两天,你就出国吧。” 陈佑抬起眼睛,他生的漂亮,这样看人有种乖巧感。 “不是要去看夏文耀吗?出去走走也好。” “哥,”陈佑说,“我现在已经没有欺负他了。” “那你为什么还在往医院汇钱。” 陈佑顿时又有些愣怔。 他不记得自己汇钱这件事了。 陈明扬却以为他还在撒谎,被戳中了开始心虚,“我知道你用钱来威胁同学,到了现在,你还是不知悔改。” “我真的没有了,哥,你千万别告诉爸妈。” 陈明扬放下筷子,碰到盘子发出的轻响都忍不住让陈佑一颤。 陈明扬原本想说些狠话,可看到陈佑这副草木皆兵的样子,他又不忍心再说了,他视线下移,看到陈佑捏着筷子的手指上血肉模糊的一片,三天时间已经结痂了,可有的地方却像是新鲜的,刚咬出来的伤口一样。 他眉心一皱,伸手握住陈佑的手腕。 陈佑还在游离当中,被这么一抓才回过神来,他有些呆愣。 “你这手怎么回事?” 陈佑顺着他的眼神也看到了自己的手,每次他出现幻觉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去咬,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你都多大了,还在咬自己的手?” 陈明扬又看了陈佑一眼,见他还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不悦地站起来,上楼,翻箱倒柜一番又下来,“坐过来。” 陈佑就走过去坐在他边上。 陈明扬给他清理了下伤口,然后包了个绷带。看得出他哥也不是很会给人包扎,把他的手包的像个棒槌,想要曲起手指都不行。 “为什么这么怕爸妈知道?” 陈佑看了眼他哥的脸色,迟疑道,“我怕他们失望。” 陈明扬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个弟弟,“所以你就去作弊?”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陈佑怎么可以就为了这么个理由做到这种份上。 “……算了,我今天还有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陈明扬总是很忙,就连教育弟弟也抽不出很多时间来。 他一走,屋子里就空了下来,李嫂去外头买菜了,周遭一点声音都没有。 陈佑拿了自己的手机,发现已经没电了,他充上电,刚一开机,就看到了几条消息。 跟他相亲的Omega。 还有那个Alpha。 陈佑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极了。 因为消息框里照片的主角不再是他,而是他哥。 最后一张是举报材料,标题完整,材料明确,这东西要是真的交上去,他哥的前程就全完了。 他放下手机,慢慢抬起头来,他看着窗外,看了很久,看到眼睛都酸涩了,然后他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给林芜生打回去。 “我们见一面吧。” …… 约见地在下城区,这令林芜生有些没想到,毕竟他以为陈佑得了教训,怎么也得配上十几个保镖,再定个高档咖啡厅来见他呢。 林芜生蹲在水泥砌出来高台阶上,看着一辆低调的车开过来,但因为前面被一人高的几个垃圾桶挡着根本过不来。过了会儿,陈佑下了车,他走的歪歪扭扭,因为要让自己的鞋不要沾到路上的泥巴。 可这里根本没有一条好路,再怎么躲着走,到他面前来的时候,那双昂贵的鞋还是泥泞了小半。 他只一个人来了。 陈佑又盯着他打量,对方这次穿的比较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能藏枪的地方,当然,匕首也没有。 不过他也知道,这个Alpha对付他,根本用不着什么工具。 林芜生倒是看到他兜里藏着的那把匕首了,他掐掉手里的烟,站起来,“你找我谈什么。” 他这一站,两人的身高差就更加明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了陈佑。 “那些照片,我哥的照片,你到底要做什么。” 林芜生从台阶上跳下来,半靠在台阶上,“我看你迟迟没动静,估计是那些照片动不了你,所以我只能从你哥那找找了。” 陈佑猛地上前一步拽住林芜生的领子,“我可以放弃国安,但你绝对不可以动我哥,不然我要你的命。” 林芜生并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你哥也是国安毕业的,说不定也跟你一样,拿的是不属于自己的名额。” 陈佑一下就怒了,他猛地用头去撞林芜生,把人逼的整个贴在台阶上,怒吼着道,“我哥是凭自己去的国安,你个下城区的垃圾,有什么资格点评我哥!” 他喘着粗气,像头发怒的小牛,林芜生笑了笑,“你哥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总督处下周就要来主城区,我要是把这些东西交出去,你猜你哥会是什么下扬。” 陈佑的眼睛很乖,就算怒目而视也并不凌厉,并且他年纪太小,手里没有权势,被威胁了也只能是无能狂怒,林芜生对他更像是折磨,挑逗。 “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些照片,你是什么时候拍的。” 陈佑自己不过是个学生,可他哥是政府储备要员,怎么会轻易就被人拍到这些照片。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林芜生睨着他,“你家要真那么清白,我又怎么会拍到照片,陈佑,你怪不到我头上。” 陈佑慢慢松开手,他退后一步,脸色并不好看,“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觉得让我放弃,这个名额就会落到你弟头上对吗。” 林芜生挑了下眉。 他没这么想,他知道方嘉木是很上进的孩子,他到哪里都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去他想要去的地方。 跟陈佑完全不一样。 “今天让我下跪道歉,明天让我放弃国安,后天呢,后天要做什么?” 林芜生没有说话。 陈佑站直身体,脸上的情绪忽然都慢慢褪去,“我今天回去就放弃国安的名额,但你要记住自己的话。” 第36章 不会起章节名36 左边的富人区霓虹灯亮如白昼,右侧的下城区却没几盏灯,就算有也只是普通的白炽灯,零星亮着几盏等待外出打工了一天的人归来。 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天,下面的河水是荡漾着的深黑色,哗哗的水声不时传来。 这个时间点,下城区的人不被允许留在主城区过夜,除非有合格的居住证,但即便如此,很多酒店旅馆业不接待下城区的人,很多人就只能睡在公园躺椅上或者桥洞底下。 冷风扑到脸上,林芜生闭上眼。 还不能走。 陈家对方嘉木来说,终究还是个威胁。 还不能走。 林芜生踩在栏杆上的脚慢慢放下来。 身后一辆车快速驶来,林芜生睁开眼,那车的车速已经快到光是听都能听出不对劲来。 他转过身,霍然被车的闪光灯照到,于是重新闭上眼,身体反应先于思考,下意识弯腰往旁边一滚。 车里的陈佑没有停顿,反手左打方向盘,用车身去别林芜生。 下城区的人贪得无厌,一旦有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他们就会像吸血鬼一样缠着别人,直到把人吸干。 威胁他也就罢了,可今天他既然能拍到陈明扬,明天就能去拍他爸妈,陈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思来想去,让这个Alpha彻底消失是最好的办法。 对精神已经绷到极点的陈佑来说,杀人的后果他已经完全没办法考虑了,他只知道那些东西一天不销毁,他就一天不能安生。 与其终日受人掣肘,任人拿捏,不如一了百了。 陈佑车库里的车虽然牌子低调,可里面的配件都是花高价换过一轮的,在起速上不输任何一辆超跑,他铁了心要弄死林芜生,今晚就绝对不会让他跑掉。 林芜生被夹在车门与桥边,五脏六腑几乎都要压扁了,他用手肘去击打玻璃,然而那玻璃结实的很,除了闷响之外半点不见裂痕。 陈佑往后倒了几米,然后一打方向盘,整辆车几乎直直地对林芜生撞了上去。 他启动力太大,刚刚就被撞的摇摇欲坠的护栏这下直接报废,林芜生在这巨大的冲击力之下被顶了出去,他双手紧紧勾住车身,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双臂之上,手臂肌肉紧绷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陈佑见状没有迟疑,直接打开那边的车门,企图把林芜生推下去。 但车门在打开的瞬间,林芜生就顺势勾住车门,一脚踩在车身上,借力钻进了车里。 陈佑此时已经顾不上管林芜生了,车身由于惯性,已经有小半都探出了桥梁,后轮胎与地面摩擦在夜色中发出刺耳的声音。 陈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他驾车经验不多,往常出门也都是司机开车接送,此时碰到这种情况,还是懵了几秒。 林芜生用手肘撑了下,接着就扑过来掐住了陈佑的脖子,成年Alpha的重量是非常可观的,他不得不压在陈佑身上,跟陈佑一起坐在驾驶座以保住平衡。 林芜生低声吼:“往后倒!” 陈佑被掐着脖子,有些喘不上来气,只能奋力挣扎着,车身缓缓往旁边倾斜,林芜生突然转过头,猛地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几乎是同时,陈佑伸手解开了安全带,随即失重感袭来,两个人跟着车一起摔进了河里。 扑通一声。 水面泛起巨大的涟漪,不多时便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 林芜生睁开眼的时候,轻轻一动,胳膊上的疼痛就让他瞬间清醒。 周遭吵闹的声音一顿,接着有人喊,“小伙子,你醒了啊?” 林芜生闷声咳了两声,看来出声的人,那人就在他与旁边病床的过道间,屁股底下坐着个矮小的马扎,手里抓了把瓜子,面前的垃圾桶周遭一圈都散着瓜子皮。 林芜生低下头,看见自己左边胳膊打了绷带。 “医生说你有点骨折了,别乱动啊。”那人拍了拍手,又指了指他的后方,“那个人是你朋友吗?还是你家里人?他伤的有点重。” 林芜生听罢转过了头去。 他另一边的病床上,一个面色苍白的人安静的躺在上面,额头上缠着绷带,后脑勺下半边头发已经全部剃掉了,他戴着呼吸罩,身上穿着病服,胳膊随意地搭在身上,露出来的手臂上遍布淤青。 看来把他撞下去之后,陈佑也没好到哪去。 林芜生坐起身来,往后靠在枕头上,身体慢慢软下去。 他叹了口气,心底里腾升出一丝奇怪的情绪。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那点情绪应该是——遗憾。 他有点遗憾自己还能睁开眼。 其实就这么跟陈佑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他想了想,竟然还觉得这样可以一劳永逸,是一个挺不错的办法。 那大妈重新抓了把瓜子嗑,看了看陈佑,又看看林芜生,觉得他们长相都很好看,不像是下城区出来的人,于是八卦地问,“你们是怎么掉进河里的?” 林芜生问,“这是哪?” “医院啊。” 看这周围简陋的病房设施,估计是下城区。林芜生本身是会游泳的,但他手骨折了,河流又湍急,他没游多久就溺进了河里,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伙子,你这一身的腱子肉,是练过的吧?” 林芜生没说话,只是慢慢合上了眼。 大妈又问了两句,见自讨没趣,就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过了很久,医生过来查房,见林芜生已经醒了,就告诉他,“你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收拾好就能出院,就是手得多养几天,期间不能沾水,记得按时来换药。” 医生拿出一个本子勾勾画画了两笔,然后抬起头问林芜生:“这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啊?” 大妈见缝插嘴,“是兄弟吧?” 第37章 不会起章节名37 林芜生问:“他什么时候醒?” “那就不知道了,可能今天,也可能要个三五天的。” 陈佑躺在床上,无知无觉,他的脸色过于苍白,要不是呼吸罩时不时出现白雾,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医生又过去看了看陈佑的心电图,确认没什么事以后就直起身来,转过头对林芜生说:“对了,医药费要交一下,就在一楼,待会儿我让护士带你过去一趟。你们被送过来的时候,身上没什么东西,需要手机的话也去一楼,那边有公共电话可以打。” 医生一走,林芜生就起来去一楼缴费了。 大妈看着他出门,转过头对自己旁边病床上的老公说;“哎呀,你看看现在的孩子们多容易出事,我隔壁街那个老杜,他家儿子去年就掉进河里淹死了。” 他老公是个沉默寡言的,前几天在工地上被砸了腿才来住的院,结果一查查出来了个肿瘤,做完手术后就一直在床上躺着,天天听着媳妇唠叨,偶尔才回那么两句。 也许是她太能唠叨了,原本昏睡着的陈佑睁开了眼。 他愣愣盯着前方,眼睛眨了眨,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罩着以后,他抬手去摸,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于是顺手就摘掉了。 大妈正在给她老公立枕头,听见声音后往旁边一看:“哎呀,你醒了啊,你哥刚出门给你缴费。” 陈佑偏了偏头,漆黑双目没有神采。 躺着的时候就够乖了,现在睁开眼,没了呼吸罩遮挡,那副脆弱懵懂的样子直接让大妈腾升起了怜爱之心。 在陈佑坐起来伸手碰到输液架的时候,她立刻丢下了自己的断腿老公。 陈佑先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接着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热乎乎的东西按住了,他歪了歪头,又听见近在咫尺的声音。 “别动别动,你还输着液呢。” 大妈拿着呼吸罩又往陈佑脸上扣,扣了两下没扣上去,疑惑地放到旁边去了,“等医生过来再弄吧。” “你这手怎么这么凉啊?有没有哪不舒服啊?” 陈佑摸着自己身前的被子,又摸到了大妈的手,他有些警惕地躲开了,“你是谁?” “哦,我是你隔壁病床的家属,你是在找你哥吧?你哥去一楼给你缴费,马上就回来了。” “我哥?” 陈佑脑袋很空,记忆里完全没有关于“哥哥”的任何记忆,但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有一个哥哥。 只是这个哥哥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他完全不知道。 刚陷入沉思几秒,后脑就传来闷闷的钝痛感,他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抬手想去摸,又被大妈给按住了。 “你这脑袋伤得不轻啊,孩子,可不能碰。” “我……”陈佑压下嗓子里的沙砾感,吞了口口水才勉强让声音变得清晰,“我受了什么伤?” “你跟你哥都掉进河里啦,要不是有人刚好路过,你们可就凶多吉少喽,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大妈说着说着,似乎注意到了什么——陈佑虽然头朝着她这边,可眼睛却没落到实处,一会儿在这边一会儿在那边,空洞又无神。 她伸手在陈佑面前晃了晃,对方没有半点反应,手指头离得近了,他眼睛也眨都不眨一下。 大妈说:“孩子,你看不见吗?” 陈佑摇摇头。 此时大妈的老公也开口了:“是不是撞到脑袋所以才看不见了?” 大妈也追着问:“是一直都看不见,还是落水了以后才看不见的?” 陈佑歪了下头,他想从自己大脑中搜寻这个问题的答案,可空空如也的记忆让他根本没办法做出回答。 陈佑说:“我不记得了。” 他拽紧自己手下的被子,失忆又失明让他处在一种极端的茫然状态,就像是踩在一团虚空的棉花上,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 “你这孩子是不是落下了什么毛病啊,你别怕啊,你哥马上就回来了。” “我哥?” 陈佑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如同无望路上的一根救命稻草。 他有哥哥的。 医院一楼熙熙攘攘,这里的条件并不是特别好,推着急诊车的医生和家属一边喊一遍呼啸而过,门诊前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角落里的几个农民工大哥穿着破烂肮脏的工服躺在地上蹭空调,林芜生找了半天才看见那个公共电话,不过因为免费的关系,不少人都在那排着队想打。 林芜生只能去了医院外面的电话亭,花了钱去打电话。 方嘉木接的很快:“哥。” “怎么样,还适应吗?” “嗯,这里很好,我很喜欢这儿,你不用担心我。哥,你那边还好吗?” “我没事,你在那边安心学习,这段日子就不要再回来了,你奶奶那边会有人定期给你打电话说她的情况,放假的时候可以视频。” 方嘉木应了一声,又说:“哥,你怎么不用之前的手机号给我打电话了?” “之前的不用了,好了,我挂了。” “哥!”方嘉木似乎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急急喊住林芜生,“你新的手机号是什么?” 林芜生没有回答,他叹了口气,然后才说:“方嘉木,陈家这边的事我会处理好,之后我们就不用再联系了。” 方嘉木明显懵了,但他还是坚持而执拗地问:“为什么啊?是不是因为我那天告诉了他们……” “跟我扯上关系对你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林芜生深知方嘉木敏感又有骨气的性子,所以给出的理由也是那么地让人无法反驳。 “而且,我们之间实在没什么感情可言,我一个人这么多年惯了,从来不喜欢跟什么人联系,这次帮你就当还了她的恩情,之后如果没有必要,就不用再见面了。” 林芜生挂掉电话,手却一直在电话上没有拿下来。 与社会建立关系是好事,你可以多出去走走。 心理医师曾经这样真诚地建议他。 第38章 不会起章节名38 其实他一直游离在这个社会之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不是加入正规军然后层层选拔,受过良好教育才出来的卧底,他是被他爸卖掉,在敌窝里辗转两年才被人发展入军。 他从出生起,就没享受过国家给他带来的一丝荣誉,他是从枪战血影里长出来,带着一身匪气和暴虐。在知道什么是规则和秩序之前,他就先知道了怎么玩枪,怎么杀人。 骤然脱离水深火热的地方,林芜生没办法融进这个社会。刚开始被调回来时,他掀翻了心理测试不合格的报告,把军徽摔在了领导门口。 他卧底这么久,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没有死不是因为他有多大的能力和后台,纯粹是碰运气,跟他一批的那些卧底,除了他,没一个活下来的。 回家是他唯一的执念。 可回来以后,这些人竟然就用这种烂理由强制让他休长假。 他愤怒,寒心,觉得这么多年为军方卖命真是可笑到家了,他甚至不想当这个兵,可他身份太过特殊,根本没办法随心所欲地做事。 但偶尔,他也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个社会的脱节。长期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那其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人在绝境的时候,总是会把未来美化无数遍来作为坚持下去的希望。他曾经憧憬过无数次回家,可真的踏上这里时,他又觉得无比陌生。 这与他想象中的家完全不一样。 林芜生像是骤然失去了目标的无头苍蝇,他不知道该干什么,对于军方给他的清闲职位也无动于衷,他整日整日的发呆,乱走,不想跟任何人亲近说话,持续的负面情绪让他觉得生活很没意思。 也许结束生命并不是件多么让人痛心的事情。 曾经拼了命也想要活下去,为每一个战友的逝去感到痛苦的林芜生慢慢地就开始这样想了。 以前他的目标是回家。 后来是想帮方嘉木报仇。 如果不是有这些东西撑着,恐怕他也早就不在这世上了也不一定。 林芜生回到病房,准备拿了自己的东西就出院,可他刚进病房,忽然听见有人焦急地喊他。 一抬眼,是隔壁床那个大妈,她神情焦急,拉着他的手就往里走。 林芜生抽出了自己的手,声音冷漠:“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你弟的事!”大妈一指陈佑,“你弟好像失忆了,眼睛还看不见了,你这当哥的还不赶紧去看看。” 林芜生的视线落在陈佑身上,他往病床那边走两步,离得近了,陈佑似乎听见了声音,轻轻往他这边偏了偏头,然后朝他的方向摸索着伸出了手。 林芜生头没动,只是眼睛垂了下去,那是种冷静的俯视感,在陈佑即将要碰到他时,林芜生往后撤了一步。 陈佑摸了个空,眉眼肉眼可见的失落了下去。 “哥?” 在边上的大妈却看不下去,一把抓起林芜生的胳膊往陈佑手里送过去,笑眯眯道:“你哥在呢你哥在呢,这就是你哥。” 这一下猝不及防,大妈有点子力气在身上,林芜生毫无防备,被拽着往前绊了一步。 陈佑摸着林芜生的胳膊,从那双粗糙的手一点点仔细地摸过去。 林芜生感觉到对方冰凉的温度,没什么感情地想,这是把他认成陈明扬了。 他几乎是带着恶意的开口:“你命真大。” 然而他想象中陈佑听出他的声音惊惶而又气急败坏的样子并没有出现,对方只是抬起头来,无神的眼睛不知道落在空气的哪一处,他握的更紧了,好像生怕自己走掉一样。 他没意识到林芜生的恶意,反而很委屈一样,“哥,我看不见了。” 大妈拍了下手说:“刚刚医生过来看,你弟弟有点怕生,不太配合,医生粗略检查了一下说没什么问题,失明失忆可能都是头被撞到,压迫了神经留下的后遗症,等过段时间自己就好了。” 失忆? 失明? 林芜生打量着陈佑,陈佑却对他刻薄的眼神没有半分反应,只是握着他手的力度又大了一些。 林芜生用另一只手捏住陈佑的脸,陈佑猝不及防吃了疼,只能顺着他的力道抬起头来,由于看不见东西,面上就显得十分惶恐,双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大妈都看不下去了,“哎呀你下手轻点的嘛。” 林芜生凑近了,陈佑还是那副茫然样子,漆黑的眼睛没有焦距,他整个人散发着病气,苍白的脸色让他看上去很是脆弱,跟先前恶毒发怒的样子全然不同。 “你失忆了,却记得我是谁?” 陈佑想摇头,但下巴被捏在林芜生手里,所以他只能勉强出声说:“那个阿姨告诉我的,她说你是我哥哥,是为了救我,才跳下河的。” 大妈很会编故事,这一会儿功夫,弟弟贪玩落水,哥哥舍命相救的戏码就完完整整的出来了,还成功骗到了一个失忆的人。 林芜生转头去看大妈,但大妈的注意力完全落在陈佑身上,一副这孩子以后怎么办才好的模样,半点没察觉到林芜生的视线,也丝毫不觉得自己编的故事有什么问题。 “哥,”陈佑忽然想起什么林芜生也落了水,于是伸手想去摸林芜生的脸,“你怎么样?” 但他伸出去一半的时候被抓住了,力道有点大,捏的他有点疼,陈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还记得你自己叫什么吗?” 陈佑呆滞了两秒,然后老实地摇摇头。 林芜生仔细看着对方的脸,一丝神情都没有错过,但他很快又觉得,陈佑完全没有在他面前装失忆的理由。 陈佑一心想弄死自己,看到自己还活着,醒来第一件事,恐怕就会不顾一切地掐死他吧。 林芜生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因为据他了解,陈佑跟家里人的关系算不得有多好,但用陈明扬的假照片去威胁他,竟然出人意料的十分奏效,陈佑连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有了。 只是他没想到,弱点一大堆的陈佑,竟然有勇气跟他拼个鱼死网破。要知道,有钱人总是惜命得多。 看来还是年纪太小,还没到惜命的时候。 第39章 不会起章节名39 陈佑躺在病床上,每天枯坐着,而他的“哥哥”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隔壁床的大妈似乎也没料到林芜生竟然直接把人丢在这了,甚至连医药费都没有结清。 没了林芜生,陈佑也不大开口了,眼睛看不见,说话的欲望会大大降低,医生来问他的时候,他也多是点头或者摇头。 医生劝他让他出去走走,说他这样迟早给自己憋出精神问题来。 大妈有时候推她老公出去,也会问陈佑要不要晒晒太阳,陈佑永远摇头。 大妈把她老公推到医院下面的树荫底下,自己坐在花坛上扇风,“那孩子怪可怜的。” 陈佑的精神状态简直就是朵正在枯萎的花,大妈每天看在眼里,实在是不忍心。 “老公啊,他哥到底是干啥去了?” 他老公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腿:“当然是跑了呗。” 说完他一抬眼,盯住大妈,“你不会是想收养他吧?” 大妈又叹一口气,说:“这孩子多可怜啊,没人管,咱们要是不拉他一把,他就没活路了。” “可咱家没那么多钱,现在他病着,医药费暂且不说,都已经这个岁数了,要吃饭,要上学,咱们已经有个儿子了,没办法再负担一个。” 大妈听后,久久沉默不语,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陈佑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是要回去休养,他交不起医药费,所以这两天就要准备出院了。 医生也考虑到了他的情况,建议他去当地警局备案,找一下家里人。但陈佑知道,他哥把他扔下了,就算找到家里人,最后也是无家可归。 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照在陈佑的胳膊上,他感觉到了微微发烫的热度,于是伸出手用手心去感受,因为坐的时间够久,太阳偏移,他能感觉到热度慢慢挪了地方。 他跟着往旁边挪了两步。 这样可以消磨掉大多数的时光。 大妈总是劝他不要多想,告诉他病都是郁出来的,自己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但其实陈佑根本没有多想的机会,他脑袋空空,没有半点记忆,就算要想什么,也只是想今天的饭好不好吃,药苦不苦。 他只是觉得,人如果都是这样活着,那也太没意思了些。 桌上的水杯是早上大妈给他倒好了的,但陈佑一直没碰。 喝了水就要去厕所,那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所以干脆不喝。 只是被太阳晒了这么一会儿,他确实有些渴了,陈佑慢慢伸出手,摸索着去桌子上,凭记忆的方向去找杯子。 啪的一声。 陈佑被声音吓到了,整个人颤了一下。 杯子被碰掉了,玻璃碎了一地,溅起来的碎片割伤了陈佑的脚踝,但他没有发觉。 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他明显呆了呆,不知道怎么处理,愣神了好久,才站起来想要去拿东西扫掉。 他记得扫帚是在这个位置。 但他看不到,他的脚前就有一块很大的碎玻璃,医院给的鞋是一次性的软布鞋子,如果踩上去,肯定会刺穿鞋底扎进脚心。 一直站在门口抱臂看着陈佑的林芜生视线冷淡。 他对陈佑失明失忆还是有所怀疑。 怎么会偏偏这么巧。 但刚刚他观察陈佑许久,的确没看出什么端倪。 只能说陈佑命大,脑袋受那样严重的伤,竟然还能醒来。 “喂。” 在陈佑抬脚迈上去之前,林芜生出声打断了他。 虽然只交谈过短短几句,但陈佑还记得这个声音,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所以看上去像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林芜生顺手拿了角落里的扫帚,走到陈佑面前时把他往后面一推,语气很凉:“别挡事。” 陈佑猝不及防,被人推到了病床上,他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吓到了,但很快稳住身形后坐在病床上,安静了下来。 林芜生三两下把玻璃打扫干净,倒掉碎渣后,他又返回来,重新扫了一遍,最后用墩布把地上的水都拖干净。 听到他要走的时候,陈佑忽然伸手抓住了林芜生的衣摆。 林芜生视线落在陈佑手上,假如陈佑现在能看见,就会知道林芜生的表情有多么冷,冷到绝对让人没有勇气再去抓他的衣服。 “干什么?” “哥。” 陈佑好久没说过话,骤然说话,竟然有种十分不适应的感觉,嗓音听上去也有点别扭。 “你还,你还会走吗?” 陈佑不敢问他是不是要把自己丢下,好像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试探,就能够避开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会。” 陈佑手抖了一下,但他坚持着没有放开林芜生:“那爸妈呢?” 或许是失明,又或许是精神紧绷到极点,所以没有精力去管其他的,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情——从林芜生的角度看过去,陈佑脸上的惶恐和无措一览无余。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守在破烂电视机前,因为喝酒的爸没回来,所以他顶着被殴打出遍体鳞伤的身体可以喘息一口时,电视上正在播放动物世界,一头刚生产完的母鹿因为狮群围攻过来,所以在小鹿落地的瞬间就拐着身体撑起来,仓皇地逃离了那片草地。 小鹿很快可以站立,但它站的不稳,摇摇欲坠。狮子慢条斯理地走过来,闻了闻湿漉漉的小鹿,又抬起头来望了望四周。母鹿站在不远处的安全距离,一直盯着这边,它徘徊了两步,最后转过头毅然决然地跟着鹿群一起离开了。 当时林芜生觉得,那头小鹿跟自己很像。 但现在看到陈佑,他忽然又想起,那只狮子先是把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小鹿拍倒,如此玩了几次,才咬断了鹿的脖子。 小鹿刚刚出生,还没建立起对天敌的畏惧,一直懵懵懂懂地试图站立,呦呦叫唤着想找自己的妈妈,直到狮子的利爪和尖牙刺入身体,它才终于因为疼痛露出了害怕和疼痛的神情。 镜头的最后,那双漆黑圆润的双目似乎流下了泪水。 现在陈佑的神情,就跟那只被慢慢吞吃的小鹿一样。 他当然应该害怕。 失忆了,眼睛还看不见,一睁眼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认知里唯一的“亲人”还抛弃了他。 第40章 不会起章节名40 “都死了。” 陈佑肉眼可见地颓丧了下去,整个人最后一丝生气也被抽走了似的。他原本以为,就算他哥不要他了,他起码还有父母,不至于在这个世界上孤立无援。 林芜生伸手,指尖勾起陈佑脖子上带的细链子,慢慢往前拉出来一个金锁。 “这东西,是你妈给你的,我们现在没有钱,把它当掉,就可以交你的医药费。” 那时陈佑什么也不记得,理所当然地忘记金锁是他小时候生了一扬大病,病好之后姥爷亲手给他打出来的,还去寺庙找人开了光。 他知道自己脖子上有这个东西,但是从来没注意过是什么,听林芜生这么说,应该也是值钱的东西。 陈佑没有犹豫,直接就想摘下来。 但他摸了半天,找不到扣。 “我帮你。” 陈佑感觉到林芜生的靠近,还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山楂果香。很快,他就察觉脖子上的项链被人给取走了。 “我去当掉,很快回来。” 陈佑点头,完全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 林芜生的脚步很快消失在门口了,不多时,大妈也推着她老公进来。 他们一进来,原本安静的病房就吵闹很多了,大妈的手机按键声音特别大,说话声也很大,把她老公扶上病床时搞出来的噪音也很大。 大妈手里还提了个袋子,她把袋子拿出来,平平整整叠整齐了,然后揣进了兜里。 “孩子,来,吃几块西瓜吧。” 陈佑手里被塞了个冰凉塑料盒,大妈把一个小叉子放在他右手里:“用这个插着吃。” 大妈有点满头大汗了,这里的温度也就清晨能去晒晒太阳,结果她自己嘴馋,看见卖水果的特别想尝尝,所以折腾的有点晚了,日头上去了才回来。 “快吃吧,待会儿就不凉了。” 大妈嘴里也咬着西瓜,含糊不清的说话,说完她的视线往桌上扫了一眼,忽然注意到什么。 “桌上的杯子呢?” “我打碎了,不小心。” 大妈没在意:“没伤着吧?我就说给你拿个塑料杯子,摔哪了?我扫一下。” 陈佑说:“刚刚我哥收走了。” “你哥来了?”大妈先是惊讶了一会儿,随即眉头一拧,“来干嘛的?” 陈佑没有听出来她语气里的严肃,温吞说道:“拿走了项链,说要交医药费。” 大妈一听就拍了大腿,她站起来,声音也跟着高起来了:“你给他了?” 陈佑点头。 大妈急了:“你怎么能给他啊?他明摆着就是不要你了,那项链要是真的可值不少钱呢,你给了他,你以后怎么办啊?你是不是傻。” 男人似乎看出陈佑不太对劲,当即开口:“别说了。” 原本精神就消极的陈佑,这会儿更是要萎顿到地上去了,他脸色本来就白,这会儿被阳光一照,呈现出一种马上要消失的透明感。 “他说会回来的。” “他能回来才有鬼了!”大妈怒不可遏,“你这哥哥真是丧了良心,把你一个人扔在医院就算了,连最后的钱都给你骗走,他还是不是人啊?谁家哥哥当成他这样的。” 她老公打断她:“你少说两句吧,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林芜生回到病房的时候,感觉扬面有些紧绷的严肃,外头家属吵吵嚷嚷,里头倒像是被抽了空气似的一片死寂。 听到门口的声音后,大妈转过头,看清林芜生后就站了起来,眼神带着怀疑。 她老公拉了她一下,咳嗽了一声说:“你过来了,你弟一直等着你呢。” 陈佑听见他说话,也轻轻抬了抬头,只是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仍旧盯着一处虚无的空白。 林芜生走到病床边,往陈佑手里塞了块酥饼:“吃吧,豆沙酥饼。” 陈佑眉眼都弯了起来,他拉住林芜生的衣服:“哥。” 林芜生找了个椅子来坐下,陈佑知道他在自己边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慢慢去咬那个酥饼吃,碎渣掉了一床也不知道。 这边没有说话,大妈也没再开口,只是一直盯着他们。 “收拾一下东西,下午出院。” 陈佑还没说话,大妈插嘴说:“这孩子伤的这么重,怎么能出院?” “我问过医生了,他现在这样只能是以后配合药物慢慢治疗,以他的身体情况,再待在医院也没意义。” 大妈无法反驳,悻悻住了口。 趁着林芜生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大叔拉着大妈小声说话:“不管怎么样,这孩子能跟着他哥,也算是有个去处,咱们说白了也是外人,你这么在他哥面前闹,能对他有什么好处?” 大妈搓洗着盆里的衣服,把衣服搓的啪啪响,脸上也十分的不高兴:“我就觉得这人不靠谱,谁家哥哥一声不吭消失这么长时间的?” “人家兄弟俩的家务事,咱们也不能跟着瞎掺和啊。”大叔顿了顿,“而且我觉得,他哥不像坏人。” 大妈这就不认同了,直接把衣服往盆里一摔,手上泡沫随手抹了两下:“怎么不像坏人了?我跟你说,我看人准得很,谁好谁坏我一眼就有数。他哥,那就是个坏了良心的,这孩子面善,乖巧,肯定是个好孩子。” 大叔见她急了,也不跟她争执,顺着她说:“好好好,他哥坏。” 大妈却觉得受到了敷衍,把盆往前一推,丢下一句“自己洗吧”就出去了。 陈佑的东西不多,收拾来收拾去也就一些大妈给他置办的牙刷牙膏之类的。陈佑脱了病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他的衣服也是大妈给他洗了晾干的。 大妈不认识大牌衣服,只觉得这衣服质量挺好,又轻又薄,夏天穿着十分透气。 但他下身的工装裤裤脚扯坏了一个口子,不过也没别的衣服,只能这样穿着了。 大妈拿出自己这两天珍藏的舍不得扔掉的塑料袋,把陈佑的东西都装了进去,语重心长又依依不舍地拉着陈佑的手说:“你哥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来我这,我怎么也能给你一口饭吃。” 第41章 不会起章节名41 林芜生回来了,他手里同样提了一个塑料袋子,上面因着某某医院的十字标志,依稀能看清里头是各种瓶罐跟扁盒子,他望着陈佑说:“走吧。” 陈佑下了床,走了两步,很快就撞到了墙上,因为一直没听到林芜生的名字,他有些急了,胡乱的顺着墙伸手去摸:“哥?” 手臂忽然被粗糙而温暖的手拉住,对方很有力量,轻轻一带就给陈佑纠正了方向。 但陈佑也仅仅是正确走了两步,林芜生于是抓着他的手,挪到自己的衣摆下边。 “这样走。” 陈佑连忙双手都捉了上去,整个人都贴的林芜生很近。 其实现在陈佑失忆了,对他们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只要控制住陈佑,让他没办法回到陈家,对林芜生跟方嘉木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林芜生的视线挑剔地从他手上略过,继而若有所思地看着陈佑,陈佑无知无觉,只是偷偷地又贴的他更近了一分,生怕林芜生又把他丢掉。 医院里人很多,陈佑虽然捉了他的衣角,但仍然走不利索,林芜生步子很大,他要跟上很是费劲,再加上看不见总是畏首畏尾,免不得就会磕磕碰碰,不是撞到林芜生身上,就是撞到别人身上。 一位母亲抱着孩子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林芜生站住脚步,陈佑却没有注意到,仍然往前走着,结果直直撞在了林芜生背上。 陈佑感觉到有人从自己旁边过去,接着他听见一句轻轻的叹息——那声音实在是很轻,但陈佑耳朵敏锐,听得清清楚楚。 在知道麻烦了别人时,陈佑会有比常人更严重的羞愧和不安,这是他在陈家多年下意识察言观色养出来的性格。因此只是一声叹息,他就完全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 “怎么不走了?” 是林芜生冷淡的声音,带着星点困惑。 陈佑咬住牙,抓着他衣角的手还是没敢松开。 他知道林芜生不想要他,可要是真的被丢下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林芜生似乎也看穿了他的窘况,出了医院后就带他去坐了车,他听见有人在跟林芜生说票的价钱。 接着林芜生站到他身后,伸手按着陈佑的肩膀,另一手握住他的手腕让他去摸车门。 扑面而来的热气和劣质汽油味道让陈佑脸色微变。 “腿,抬高点。” 林芜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佑下意识按照他说的做,然后磕到了什么东西,于是他不得不又抬高了些,林芜生举着他的胳膊把他送上去,自己也跟着迈上车。 陈佑被推着往前走,路上还撞到了其他乘客的黄色尿素袋子。到位置后林芜生拽住了他,又把他的身体摆正,让陈佑一点点蹭进座位。安顿好以后,林芜生就坐在他边上那个车过道的位置。 腰间别着扩音器带着喇叭的检票员象征性的喊了一句:“安全带都系好。” 林芜生自己随手扣上安全带,也没有要管陈佑的意思,自己闭上了眼。 片刻后,他感觉到旁边人一直在动,于是他睁开眼,看见陈佑两只手都趴在窗户上,像个壁虎。 “你在干什么?” 陈佑慢慢说:“窗。” “没窗户,坐好。” 但车上的味道实在难闻,陈佑感觉自己的胃都在抽搐,待会儿车开了指不定就会吐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芜生见他坐的过分端正,都没有靠在椅背上,开口问:“你晕车?” “味道,难闻。” 林芜生没觉得难闻,他做卧底的时候跟车打的交道不少,何况比这更难闻的他都习惯了。 “这又没有别的东西,你忍着吧。” 说着林芜生随手把检票员发的黑塑料袋塞进了陈佑手里。 大巴车慢慢开动了,约莫过了两个小时,旁边忽然传来干呕声。 林芜生不耐地睁开眼,看见陈佑正捧着那个黑色塑料袋在吐,不过他没吃什么东西,也就吐不出什么来。 他只是随手给的塑料袋,没想到陈佑真能吐。 等陈佑再抬头时,他看见一张脸色惨白的脸。 “哥……”陈佑这么长时间都还没适应,颤抖着说话,声音虚弱,“好难闻。” 林芜生又想到陈佑开车撞人的阴狠。 真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坐豪车怎么没见晕? 陈佑吐了会儿觉得好一点了,开始坐在原地放空。忽然有件带着温度的布料丢了过来,陈佑上手摸了摸,好像是件衣服。 “没口罩,用这个撑会儿吧,还有两个小时。” 陈佑很快把衣服贴在自己鼻子上,淡淡的山楂味涌进鼻腔,他终于能松下紧绷的身体。 常年在混乱地方长大的林芜生对于性别观念没有那么强,所以也不在乎把沾有自己信息素的衣服丢给别人闻,而陈佑觉得,他们是血浓于水的至亲兄弟,说不定从小时候光屁股就在一起了,互相闻信息素并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 有了他的衣服,后面陈佑终于能安静下来了。 又坐了两个多小时,车停在路边,车里的人乌泱泱的开始下车。 林芜生没有动,陈佑于是也不动。 等人都走完了,他才站起来,陈佑紧贴着他动作,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车。 跟着林芜生走了几步,两人进到车站旁边的一家小店。 “西红柿鸡蛋,炒土豆丝,两碗米饭。” “好嘞。” 菜上的很快,陈佑坐在林芜生旁边。林芜生拿过来桌上放着的圆桶,从里头拿了两个一次性筷子,分了陈佑一个。 他已经想好了,等到了地方就去社会福利院办手续,那里主要接收没有劳动能力和经济来源的残疾人,基本不会有人想要收养。如果没有意外,陈佑在那里待上四五年都不会有人发现。 陈佑慢吞吞扯开包装,摸了摸,从中间掰开。 林芜生又找老板要了个小碗,扒了米饭,两个菜又各自夹了点放到陈佑手里。 第42章 不会起章节名42 林芜生已经吃了大半碗饭,听见声音转头,看见陈佑捏着手指,一副茫然的样子。 他打眼一看,就见陈佑的手指已经冒出了血,再看那双筷子,因为劣质,中间的地方有些毛刺刺的。 林芜生把他的手指拉过来,挤了挤,拔掉上面的小刺,又用水一冲,然后把坏筷子丢进垃圾桶,重新拿了一双。 这次他亲自拆了包装,看着没问题以后才给了陈佑。 明明是个成年Beta,只是瞎了眼睛,竟然半点自理能力都没有了。 林芜生几分钟吃完,陈佑却吃了半个多钟头,林芜生瞥了一眼,连那个小碗里的饭都没吃完。 吃饱了饭,林芜生叫了辆车,陈佑被他提着胳膊放进了后座。 最开始陈佑还绷着身体,后面被颠簸地实在是有些困,他想睡,可又怕睡了起来林芜生不见了,所以强撑着没有闭眼。 又过了会儿,他的眼睛渐渐合上了,他想着:我只是闭会儿眼,并不睡觉。 车窗半开着,风把林芜生的头发吹得向上翻起,下城区虽然十分的贫穷,但仍旧与富人区一起,同属与强有力的国家军方管辖,只是经济与人口素质跟不上,但总体是遵循着秩序和规则的。与他当卧底的那个充满暴力,赌博,卖淫和毒品的地方堪称天壤之别。 所以他并不觉得下城区有多苦,也从来没有觉得方嘉木那个小家穷过,相反他还挺喜欢的。他因为从小就漂泊在那个地方,所以很多时候都已经适应了,就算看到杀人,就算被枪指着脑门,他的脸色也不会有分毫变化。 当然那些受过专业训练的军方卧底也能做到这样。 只是他们心里必定是紧张惶恐的,而林芜生不会。 其实最好的卧底就是那些长相平庸,让人看了都记不清楚的一张脸,而且为了不引人瞩目,这些人几乎全部都是Beta。但林芜生是个例外,他从小长在那个地方,不管谁来查,都只能查出他是被自己的酒鬼父亲卖到那个地方的。 也正因为他Alpha的身份和能力,他坐到了其他卧底都坐不到的位置,成为军方重要情报来源。 眼睛被风吹得酸涩,林芜生偏过头,抬眼从后视镜里看过去,陈佑的头歪在座椅上靠着后座的角落睡着了。 其实他不知道带陈佑走这件事到底是对是错,他没法把陈佑困一辈子,以陈家的权势,找到陈佑不过是时间问题。 ——起码得撑到方嘉木考上国安吧。 在那之前,他不希望方嘉木被任何人任何事所影响。 能做到这样,她应该也会满意的吧。 陈佑是被一个剧烈的颠簸给颠醒的,他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尤其是脖子,可能歪的时间太长,骨骼僵在那了。 他一伸手,摸到了前面的座椅,然后忽然想到什么,精神一下子清醒了。 他睡了多久? 陈佑咽了咽口水,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后开口喊:“……哥?” 只是他的声音太小,迅速淹没进了汽车发动的声音中去。陈佑坐直了身体,上半身往前倾了倾,扣在前座上的手指微微扣紧了,然后屏住呼吸,深吸了一口气喊:“哥!” 因为离家还很远所以选择眯一会儿的林芜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叫醒了。 他睁开眼,先是快速溜了一眼后视镜,看见陈佑整个人除了屁股还挨着座位,其他哪哪都是一副随时准备要出发了的样子,脸上的神情紧张又惊慌。 他收回视线,没说话,只看了眼窗外。 倒是司机笑了笑说:“你这弟弟还挺粘你的,我老婆也特别粘人。” 司机其实是有点话痨的,但这兄弟俩一上车就睡觉,压根没给他唠家常的机会,这下可算是被他给逮住了。 “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我老婆还特别不放心,说我没吃饭,非要给我带上昨晚上蒸的两块糕,我哪有时间吃那个,哎,就在这块放着呢,你们吃一块不?” 陈佑压根没听他说话,他开始伸手去摸。 林芜生忽然感觉自己肩膀被什么东西碰了,他一转头,看见陈佑正慌慌张张地来触碰他。 在那双手马上要往脸上碰时,林芜生猛地抓住了那只手腕。 熟悉的力道让陈佑立刻安静了下来,他大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慢慢轻松下来。 “别乱碰。” 林芜生丢开了他的手。 陈佑于是安静地坐回后座。 在又不知道晃荡了多久的时候,随着一道刹车,陈佑听见有人“哎”了一声。 “这地方积水了,不好走啊,帅哥,我看这定位也就还有个一两百米,要不你们走过去吧,你看前头还有垃圾箱什么的拦着路,过不去啊。” 紧接着他听见林芜生说:“好。” 陈佑的精神也跟着这句“好”而紧张了起来,他听见下车的声音,辨出方向后,也慌忙地找开车的地方,但越急越找不到。 司机看出来他的慌乱,安抚着说:“别急别急,你哥在外头等你呢,再往下点。” 陈佑推开车门,试探着下了车,然后又去找林芜生。 林芜生一直冷眼看着他,直到陈佑到处都摸不见自己眼看着越走越偏时才提醒似的咳了一声。 这一声让陈佑认出了方向,他调整了一下,飞快地往林芜生那走,只是他看不见脚下有半个红砖头,直接脚下一绊,身体不受控地往前栽去。 这时他距离林芜生已经很近了,于是不偏不倚地跌到林芜生身上,林芜生并没有刻意地扶他,陈佑自己拽住了他的衣袖才能不往旁边倒,他感觉到林芜生像个硬邦邦的柱子似的,哪怕自己撞上去,对方也能纹丝不动。 陈佑站直了身体,但却没有松手。 他这个时候应该是很想要看一看林芜生的脸色的,可惜他看不到,所以只能竖起耳朵,但凡听到对方不愿意或者不耐烦的声音就立刻把人放开。 第43章 不会起章节名43 陈佑紧紧贴着他走,完全把对方当导盲杖用。 他不敢走,但林芜声走的很快,所以他也被迫加快了步伐,只是在他看来很快的速度,在路人眼里来看,已经是很慢的了。林芜生被他抓住手臂,被迫降下速度,一百多米的距离硬是被他走了二十分钟。 陈佑觉得这段路很不好走,即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脚下黏糊糊的,或许周遭全是泥巴路。 等到了地方,林芜生站住脚步,陈佑没反应过来,还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才停下。 陈佑被带着转了个方向,然后他感觉到扑面而来一阵阴冷的凉风,这令他有些退缩。 接着他听见林芜生并不算高兴的声音:“你走不走。” 于是他又只能紧紧跟上去了。 这次是走台阶了,听着回荡的空旷声音以及不大清晰的邻居争吵声,陈佑觉得他们可能是住在某处单元楼里。 进去以后,林芜生就放开了他,陈佑摸着扶手一节节上去。 半晌,林芜生的脚步声停下,这里隔音并不好,陈佑能清晰地听到有男生高喊大笑的声音,像是在打牌那样。 林芜生原本掏钥匙的动作顿住了,他伸手拍了拍门,里头有人不耐烦地喊了句:“谁啊。” 林芜生没有说话,仍旧敲了两下。 好一会儿,房门被唰的一声打开,站在林芜生面前的是个右臂染了纹身的黄毛,他穿着黑色短裤,脚上刚刚踢上的拖鞋松松垮垮,右脚脚心还蹭了蹭左小腿。 由于过分的身高差,原本吊儿郎当的人看见林芜生后,显然怔了怔。 他站直身子,从头到脚打量了林芜生,“你有啥事?” “干啥呢凯子,该你出牌了!” 林芜生越过黄毛,径直走了进去,房门窄小,黄毛被挤到角落,下意识就想发火,他刚“哎”了一声,忽然看见林芜生身后的人。 刚刚林芜生把他挡完了,以至于张凯根本没看见他,这会儿骤一瞧见,原本想要转移的目光立刻钉住了。 陈佑感觉到林芜生走了,可他不知道往哪里去,于是在原地呆住,他偏了偏头,想要听听声音,那双漆黑但没有神采的眼睛落在某个虚空的点。 张凯下意识以为这是个美人Omega。 刚刚的林芜生不好惹,他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跟陈佑搭话。 “刚刚进去那个Alpha,是你什么人啊?” 听见有人搭话,陈佑连忙望向声音那头,“是我哥,你看到他干什么去了吗?” 哥?长得不太像啊。 张凯这么想着,嘴巴却已经说了别的:“他去屋子里了,可能是找人吧。” 张凯挠了挠头,罕见的有些结巴,他不敢看陈佑的脸,但躲闪了一会儿后,他发现陈佑说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焦距,张凯挠头的手放下来了,他伸出去在陈佑面前晃了晃,对方半分反应都没有。 “你这眼睛是咋的了啊?” 陈佑低了下头,有些局促地说:“意外。” 张凯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戳人伤疤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骚瑞啊,但我觉得你眼睛还挺好看的。” “你能不能带我去找我哥?” 张凯点点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又说:“行啊。” 陈佑直接抓住了他的胳膊,张凯的脸又是一红,不自在的偏过头,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 但里头的景象张凯完全没想到。 里头还有跟他一样的两个黄毛,而他的好兄弟闵子光此时正脸色难看地站在一边,指着林芜生的鼻子说:“你竟然没死,但我告诉你,这屋子现在是我的地盘,你趁早滚出去。” 这群黄毛虽然穿的像个社会人,但顶多二十岁左右,但林芜生个头逼近一米九,他只是静静看过去,黄毛们就纷纷退缩了。 “给你十分钟,把你的东西清出去。” “凭什么!” 陈佑听清林芜生的位置,立刻松开张凯走到林芜生那边,但地上有个可乐易拉罐他没看见,一脚踩上去发出不小的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张凯先反应过来,他走到闵子光身边,小声说:“这个Alpha看着不好惹,不如咱们先撤,观望观望情况。” 他们仨之间也就张凯是个Alpha,还是个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二次分化出来的畸形Alpha,他都这么说了,另外两个自然更不敢跟林芜生对上。 于是十分钟后,三个黄毛大包小包地走出了房门,闵子光觉着丢了面子,就算被赶出去,嘴里也很有气势地骂人,轰的一声,身后门被关上。 张凯临时收拾出来的包里没放好的扑克牌被门风一刮,晃悠悠地飘到了地上。 他叹了口气,把牌捡起来,三人找了个奶茶小店坐下收拾自己的东西,张凯还惦记着刚才的小O所以率先开口问。 “子光,刚刚那是谁啊?” 闵子光明显不高兴,他把包里收拾出来的纸团扔掉,说:“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们说过,我妈有个家暴爱喝酒的弟弟。” “知道知道,就是卖了儿子那个,后来喝酒喝死了嘛。” 下城区混蛋不少,但混蛋成那样的,十里八乡就这一个,所以还是挺出名的,就连不住在这的张凯跟杨博都略有耳闻。 闵子光努了努嘴,“刚那个是他儿子。” “啥?”张凯瞪大眼,“就那个被卖了的儿子?他还活着呢?他咋回来了?” “这出租屋是我爷爷留下来的,你别看他现在是个破地方,以前我妈那个时候,可是值钱的很呢,按理说,我爷爷留下来的东西,我妈也能分一半吧?但那酒鬼别提有多不要脸了,一点不给我妈留,还威胁她,反正最后弄得很不好看,我妈嫁给我爸以后,就再也没管过那个酒鬼,后来那酒鬼花光了卖儿子的钱,又染上了赌博,跑到我家跟我爸妈借钱,我听说那屋子最后本来他是要卖了的,但是还没卖成呢,就把自己喝死了。” 闵子光连小舅都不想叫,直呼那个酒鬼。 第44章 不会起章节名44 闵子光“嘶”了一声,“按理说,应该是……他的吧。我妈不想跟酒鬼沾关系,他葬礼我妈都没去,更别说惦记他的房子了,而且那房子都破成什么样了,谁还要啊?” 杨博赞同地点点头。 那房子荒废了许多年,一年前他们仨来这附近上学,翻墙出来上网结果回去的时候锁门了,闵子光说他知道个地方,就去了那家出租屋。 虽然作为生活的房子来看那是十分简陋的,但当做一个落脚的秘密基地来看,那可太棒了。 于是三个人有事没事就会来出租屋撸串打游戏打牌什么的。 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人赶出来了。 张凯摸了摸下巴:“不对啊,那个酒鬼生了俩儿子?” 闵子光瞥了他一眼:“怎么可能,就一个。” “那刚刚跟在他身后那个是谁,他说是他弟弟啊。” 闵子光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他妈不是改嫁了吗,那天听我妈说,他妈改嫁以后生了个儿子。” “是Omega吗?” “应该是吧,”闵子光咬着吸管说,“不是Omega就是Beta。” 杨博说:“一个Alpha,一个Omega,长得还都挺好看,你舅跟你舅妈颜值很高吧?” 要知道他们下城区聚集了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普通Beta,就算张凯是个二级分化的畸形Alpha,在他的生活里,也处处能找到优越以及被优待的痕迹。 闵子光想了想,“忘了,当时年纪太小,对那个酒鬼一点印象都没有,就记得他闹事时候的大嗓门,那时候我爸没回来,他堵在我家门口砸门,老吓人了。” 他呸了一口:“就是个疯子。” 杨博问:“那现在怎么办?房子还要吗?” 闵子光拿起手机说:“我给我妈打个电话问问。” 他走到角落里,电话一接通,他就急切地开口说:“妈!酒鬼他儿子回来了!” “啥酒鬼。” “就那个喝酒死了的酒鬼啊!” “……林强?” “对!他卖掉的那个儿子回来了!” “怎么可能?你从哪听的。” “妈!不是我听的,是我亲眼看见的,今天他一回来就抢了我的房子!长得跟我舅妈很像,是个Alpha,我绝对不会认错。” 对面有点迟疑,“什么你的房子?” 闵子光咳嗽一声,有些不大自然:“就那个出租屋啊,离我学校很近,我就去那玩了。” 他妈向来不喜欢他跟那个酒鬼沾上半点关系,所以占用出租屋的事他没跟他妈说过,怕挨骂。 “闵子光,你……” “张凯叫我了!我先挂了!” 闵子光啪地挂了电话。 好险,差点被骂。 …… 屋里还残存着劣质香烟的味道,林芜生走到窗户边上,费了点力气推开已经生了锈的窗户,上面的灰尘簌簌往下落。 毕竟是几十年前的老屋子,空间非常小,只有一个卫生间是隔出去的,其他都在一进门就能看到的大厅里。 虽然那几个人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但除了让本就破旧的屋子变得更加脏乱差之外没有起到其他任何的作用。 陈佑听见林芜生从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中间有接水拧水的声音。 “这是我们的家吗?” 林芜生没回答他,他把床上黑到看不出原色的床单丢下去,用手里的抹布擦了一遍床,在水龙头底下洗了洗,又去擦了一遍,擦了三遍后把陈佑拽过去,让他坐在角落里别乱动。 陈佑虽然很碍事,但好在失忆之后性子还是很乖的,不像刚见面时候那样剑拔弩张,浑身竖着仙人掌的刺。 屋子里的东西本来就少,原本的东西被林强变卖了很多,剩下的东西林芜生也都有印象。 比如桌上放着的烟灰缸,林强喝醉了喜欢用那个砸林芜生的背。角落里的黄条大扫帚很突兀,看上去很稀疏,绑着的三圈铁丝松松垮垮地,林强喜欢从里头抽一条出来抽那个懦弱的女人,不过林芜生很多时候都会用更能激怒林强的方式让他转过来抽自己。 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林芜生站在那,看着这些蒙尘的旧物,还是不免恍惚了一下。 听见林芜生久久没有动静,陈佑疑惑开口:“哥?” “怎么了。” 林芜生语气冷淡,但陈佑早就习惯了:“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 林芜生把翻倒的桌椅摆好,原本就没剩多少东西的屋子骤然变空,陈佑闻见空气里难闻的类似发霉与灰尘纠缠在一起的味道,他有些难受,又拿起林芜生的衣服放在鼻子跟前闻。 林芜生咣当咣当的收拾,他收的很快,垃圾一袋袋地清出去,他收拾了一下午,陈佑就在原地坐了一下午,听着林芜生的声音,他倒是不觉得无聊。 因为声音跟声音也是不一样的,他能从方向和音色来猜测林芜生现在在做什么。 咣当,那个铁皮似的门被打开,陈佑一直松散的神经瞬间崩起来:“干什么?” “倒个垃圾,你自己待会儿。” 说完大门就被关上了,在门外一阵塑料袋摩擦声响之后,空间内彻底安静了下来,水声滴滴答答,像是水管没有关紧流出来的。 这时候正是下午七八点,这个老旧出租楼住的大多是老人们,他们在屋子里炒菜做饭,甚至老年机声音开的大一点,陈佑都听得见。 但这时候虽然有声音,陈佑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楼道里响起脚步声,他都要侧耳听一听,但是每个脚步声都是缓慢拖延的,跟林芜生稳重有力的完全不一样。 他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出租屋里十分闷热,大开的窗户吹进来的全是热风,陈佑感觉到额头和后背的汗越积越多最后顺着皮肤滑下来。 第45章 不会起章节名45 他随便往衣服上蹭了下,然后就继续往前走,幸好林芜生走之前把这里收拾地足够干净,陈佑走路也没踩到什么,但刚到门口,陈佑就被一个矮椅子绊了一下,他整个人跌在地上。 结结实实的一声闷响,陈佑被摔懵了,两秒后疼痛感袭来,他甚至都分不清是哪里更痛一些,只觉得大脑忽然放空一瞬,痛感神经完完全全的发挥了作用,甚至一时间他都没办法起来。 林芜生一打开门,看见的就是这副扬景。 他的眉头拧起来:“你在干什么?” 林芜生抱了很多的东西,他把手上的先放下,弯腰去扶陈佑,陈佑真是摔得狠了,林芜生去扶都使不上力气,摔到的身上还特别疼。 “你哭什么?” 这句话一出,陈佑才反应过来脸上是温热的,这句话像道被打开的闸门,陈佑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哭出了声,他猛地抱住林芜生,眼泪簌簌而落。 “疼。” 从失去所有记忆睁开眼就是黑暗的那天起,他就处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之中,不安惶恐从始至终都缠绕着他,陈佑没有一天是轻松的。虽然林芜生并不是最好的那根救命稻草,但却是他能抓到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林芜生在外头听着刚刚那声响都很大,知道陈佑确实是摔着了。 “不是让你坐在那吗?” 陈佑摇摇头,没有出声。 只要确定林芜生在自己身边,他就会非常安静。 林芜生把地上翻倒的小椅子捞起来,拍了拍椅面,让陈佑坐在那个小椅子上。 他站起来在袋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来被包好的,还热乎的煎饼果子,他把裹在外头的牛皮纸往下扒了扒,露出半截煎饼果子塞进陈佑手里,又拿了瓶矿泉水放在他另一只手里。 放好后林芜生又从墙角把卷成筒的海绵拿出来铺在床上,从袋子里拆开床上三件套,他干活很利索,三两下就把被褥铺好了,弄好床铺后他进了卫生间,打了盆水把台子,厕所跟墙面都刷干净,摆上他跟陈佑的洗漱用品。 林芜生搬了两个木头板凳过来,将它们找好角度叠在一起,双手压在上面动了动,有些不稳,不过并不碍事。他扶着墙踩上去把昏黄的,满是脏污的灯泡拧下来,换了个大功率一点的白炽灯,再打开的时候房间里比刚刚明亮了许多。 换完灯泡,他把凳子转了个位置,上去检查墙上挂着的老旧热水器,修倒是能修,不过也得明天了,他下来后用抹布把椅子擦了擦,贴着墙放好,自己拧开水管洗了个手。 甩着手上的水出来时,陈佑已经把煎饼果子吃完了,手里的矿泉水剩下大半瓶。 小凳子实在是太小了,那是他妈买来给小林芜生坐的,陈佑虽然体型纤细,但并不孱弱,何况他是个成年的Beta,坐在上面多少显得有些局促。 陈佑脚边有个绑好了口的袋子里,鼓鼓的,走近了才看清里面是被咬了几口的煎饼牛皮纸以及完完全全被挑出来的胡萝卜。 林芜生的视线在上面多停了一会儿。 他不喜欢人浪费食物,也不喜欢有人挑食。 听到声音的陈佑偏了偏头,发出疑惑而短促的单音节:“嗯?” 没得到回应后,他伸出手想去碰,林芜生退了一步,他的手晃了晃,摸了个空。 本以为他会继续坐好,没想到他直接有了站起来的苗头,像是找不着就不罢手。 林芜生就握住他手腕,将他带到洗手间里,把刚买的拖鞋丢到他脚底下,问他:“尿不尿尿。” 可能洗手间空间太过狭窄,两人挤进来以后,陈佑明显感觉到林芜生靠他有点近,对方身上的热气和隐隐的山楂香清晰可闻。 陈佑摇头。 林芜生就松开手,说:“自己刷牙洗脸,今晚没有热水,你自己打盆凉水擦擦,右边的牙刷是你的,毛巾也是右边。” 等林芜生出了洗手间以后,陈佑就摸了摸他触手可及的东西,但他这个人吃过一次亏就会狠狠记在心上,就算不属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也绝对会提起百分百的警惕。 比如刚刚,在被长了嘴巴的床咬过之后,现在碰什么东西,他都有点畏惧,用袖子把手包住之后才会慢慢去试探着摸。 他一个人在洗手间捣鼓了很久,等他出来以后,林芜生正把收拾出来的垃圾封在袋子里,他打开门,陈佑的身体也跟着开门的声音一动。 好在林芜生这次没有出去,只是把垃圾放在门口。 “床上有衣服,你去换上。” 说完林芜生进了洗手间,很快里面传来哗啦哗啦从高处倒水的声音。 陈佑坐在床上,摸到那件衣服,表面起了点毛球,他拿起来,从洗衣液的味道中分辨出来了一点山楂味,应该是他哥的旧衣服。 陈佑穿上后,感觉不太舒服,但更不舒服的是,这件衣服有点大,他穿上去松松垮垮的,这边提起来,那边立刻掉下去,他就这样左边提了右边提。 林芜生冲了凉水,用毛巾随便擦了擦身体,拿了片抑制贴贴上,套了件无袖的白汗衫,又擦了两把湿透的头发,出去后拿了瓶矿泉水。 这会儿已经十点多了,老人们都睡得早,整个屋子里没人说话,空气十分安静,喝水的吞咽声就显得十分明显。 林芜生喝完一整瓶,把瓶子丢进新换的垃圾袋里。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林芜生走到陈佑身边,忽然捏住他的衣服肩提了一下:“穿反了。” 陈佑有些愣,他也跟着摸了摸,虽然没摸出什么所以然来,但还是很听林芜生的话,把衣服脱下来了,并且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是全身心信赖林芜生那样。 第46章 不会起章节名46 仗着对方看不见,林芜生几乎是冷着目光,肆意打量着陈佑的身体,并不健壮,甚至在住院了以后,比他们刚见面时还消瘦了几分,这会儿哪怕说他是个Omega也不让人意外。 但就是这样看上去乖巧无害的人,实际上却是劣迹斑斑,心理扭曲的霸凌者。 陈佑把衣服反过来,往前托高了些,想让林芜生看看是不是对的。 但林芜生没理他,一语不发地绕到另一边。 陈佑呆了呆,然后收回手,胡乱把衣服套上了,还差点把头伸进了袖子口。 过了会,手腕被人拽起来,手心里被放了几颗冰凉的东西。 “吃药。” 陈佑拇指拨了拨,然后捏起来一颗,放在嘴里,嘴上立刻被怼了东西,他下意识张开嘴,就吞了一口水进去。 咕咚。 陈佑脸色一变,下一刻:“呕……” 林芜生往旁边躲开,他神情不太好看:“你干什么。” 刚刚那口水咽下去,药片却粘在了喉咙上,陈佑把药片吐了出来,很快舌尖上的药沫被彻底化开,陈佑整张脸皱在一起,他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 林芜生还没说话,握着矿泉水瓶的手就被握住了,陈佑急切地凑到瓶口上喝水,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陈佑纤细喉管在不停上下吞咽,甚至喝的太急而从唇角流了下去,有些从下巴上低落,有些直接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里去,细小的青紫血管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起伏。 陈佑灌了好几口水才把那股苦味吞下去,喝完水以后他坐在床边发呆,好像刚刚那个小药片把他所有的精神都消磨掉了。 等林芜生再让他吃的时候,他就说什么都不肯再张嘴了。 林芜生从来没见过吃药都不好好吃的人,他觉得陈佑矫情,心里略微起了火气,可又想到陈佑的死活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于是压下那点火,从袋子里拿了绷带。 “转过去,换药。” 陈佑就转了个身,林芜生看了他一眼。 “反了。” 陈佑又转回去,背对着林芜生。 额头上的绷带被一圈圈拆开,他感觉自己脑瓜有点漏风。 换药的过程顺利许多,只是陈佑觉得有点痒,想去挠,被林芜生制止,于是偷偷地挠。 “哥,我后面,秃秃的,是不是不好看。” “嗯,”在打击陈佑这件事情上,林芜生还是很积极的,“很丑。” 陈佑一下就低了头,看上去萎靡不振。 林芜生把药放好,走回来时“啪”的一声关了灯,他躺下来,盖上被子。 陈佑虽然看不见,但他对光的敏感度并不是零,虚无的视野暗了暗,只是他没有在意,还坐在床边上。 林芜生闭了会儿眼,见旁边一直没动静,于是说:“关灯了,睡觉。” 陈佑这才像个被输入指令的机器人一样,他“哦”了一声,跟着躺在林芜生边上。 床板有点硬,陈佑翻了好几个身,然后被林芜生训了。 “你是豌豆公主吗?好好睡,别闹腾。” 陈佑问:“什么是豌豆公主。” 林芜生又不搭理他了。 空气渐渐安静下来,陈佑不再翻身,但过了会儿,他睁开眼,在没有边际的黑暗中说:“哥,有蚊子咬我。” 边上没有回应,可能是睡着了。 陈佑能听到蚊子的嗡嗡声,他拍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还是能听到。 林芜生一直盯着陈佑,看他被蚊子折磨的抓耳挠腮。过了很久,陈佑终于安静下来,像是睡着了。 其实在医院的每一天,陈佑都是有点失眠的,闭上眼睛后一定要很久很久才能睡着,今天他本来以为也仍然会这样,但没想到闭眼不多时就有了困意。 如果不是被尿意憋醒,他估计会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 大半夜,陈佑睁开眼,他下了床,穿上拖鞋,左脚找到了,右脚怎么也找不着,他有点急,就又扩大了范围,最后把林芜生的一只鞋穿走了。 一路摸着来到浴室,他发现自己又打不开那个门,按下去总是滞在半路。 陈佑憋得急了,他又转回去,爬上床,去摸林芜生。 早在他坐起来的时候,林芜生就醒了,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观察着陈佑笨拙的动作。 “哥,哥。” 陈佑语速很快,精准抓住林芜生的胳膊,顺着往上想推醒林芜生。 林芜生明知故问:“怎么了。” “我想上厕所。” 陈佑说这话时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林芜生紧接着就说:“洗漱问你的时候为什么不去。” 他看出了陈佑的窘迫,所以逮着个弱点就刺他一下,但陈佑现在软的像棉花一样,不知道是真没了脾气,还是把脾气都咽进肚子里了。 林芜生下了床,想穿鞋的时候发现另一只在陈佑脚上,他叹了口气,从床底下把陈佑的鞋提给他。 “鞋给我。” 换好鞋后,林芜生下去给他开门,往下压的同时一个用力,浴室门被推开,陈佑被林芜生带进去。 但进去以后,陈佑攥着裤子不敢脱,一直用脚试探厕所的位置。 林芜生见他墨迹,走过来说,“我帮你。” 陈佑脸突然红了,连忙摇头,但林芜生已经站在他身后,并且轻而易举地就脱掉了他攥得很紧的裤子。 就那一瞬间,陈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只要林芜生想,他就可以被随意的摆来摆去。 林芜生握着他的手,帮他解决了上厕所的问题。 幸好也只是帮他对了下方向,很快就松开了手,不然陈佑真想找个地缝钻了。 陈佑躺在床上,睁开眼闭上眼都是一样的黑,他翻了个身,面朝林芜生那边。 “哥,”他突然想起来个问题,“我叫什么。” 林芜生顿了顿说:“陈佑,保佑的佑。” 陈佑对自己的名字完全没什么印象,他自己在心里念了两遍,又问,“那哥呢?” 第47章 不会起章节名47 “为什么,我们不一样。” 林芜生随口说:“你跟妈妈姓。” 这实在是一种很常见的事情,陈佑并没有任何怀疑,事实上现在的林芜生说什么,陈佑都不会怀疑。 “能不能,讲讲爸妈?” 陈佑从医院醒来也有段时间了,可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敢问一问自己的事情。 “早就死了。” “那别的亲人……” “你没亲人,也没朋友。” 陈佑在黑暗中安静了好一会儿。 跟林芜生这样的人说话其实是有点累的,因为他的每一句都好像在告诉你:话题到此为止。但陈佑好像还是很愿意跟他说话似的,绝不让林芜生的一句话落到地上。 “咱们进医院是,出了什么事。” 陈佑听见林芜生那发出了一点声音,像是偏过了头。 林芜生确实在看陈佑,月光从窗户照进来,隐隐约约能看清屋子里的陈设,离得近了,他也能看清陈佑的表情。 无知又无辜。 “车祸。”林芜生盯着他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说,“有人把我们撞进了河里。” 陈佑拧着眉头,他思考了半晌说:“他好坏,我们可以去,告他。” 他听见林芜生笑了一声,那一声十分短促,但陈佑本能的因为里面的恶意而感到一瞬间的迷茫。 不过林芜生一向对他不太热情,这应该是性格使然。 “睡觉吧。” 林芜生又翻了个身,这次背对着陈佑,完全是一副抗拒交流的姿态。 陈佑没能打听到自己的身世,也没搞明白林芜生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陈佑感觉到了热,这里一直都十分闷热,刚睡的时候太累了,他并没有太在意,这会儿睡了一觉,那种燥热感让他根本没办法忽略。 他把衣服撩起来了一点,露出肚子。 林芜生感觉到他在边上翻来覆去,扭头看了一眼,视线在对方白净的肚皮上顿了顿。 睡觉盖住肚脐眼这件事对林芜生来说已经算是一种藏在潜意识里的认知了。 但如果对方是陈佑,他自然懒得去管。 第二天,林芜生起得很早,他一起来,陈佑就也没了睡意,很快坐起来。 林芜生匆匆洗漱完,出来看见陈佑也起来了,就告诉他:“我出去买早饭,你就在这待着。” 这次林芜生回来的很快,陈佑刚刚洗漱完,就听见了开门声。 早饭是两个包子,一杯豆浆,豆浆甜甜的,陈佑很喜欢。 林芜生从电视机柜子底下拽出来一个脏兮兮的木盒子,里面有些基本工具,他抱着盒子进了浴室。 随即陈佑听见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修好热水器,林芜生搬着椅子出来,陈佑像是等很久了,连忙站起来说。 “哥?” 林芜生抱着盒子走过去,“怎么。” “我好热。” 卫生间狭小,林芜生在里面待了这么长时间,汗水也早就湿透了衣服,不过他当年卧底的地方常年处在高温地带,这点热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但对陈佑来说,好像是什么难以忍受的酷刑似的。 林芜生看了一眼,陈佑脸和脖子全是红的,额头渗着汗,手里的矿泉水就剩最后两口,裸露出来的肌肤上鼓着几个大包,应该是昨晚上蚊子咬的,其中胳膊和腿上被他自己抓挠出了痕迹,明明不很严重,但被那略显苍白的皮肤一衬,红的就有些触目惊心了。 陈佑的手上有几道伤口,这间屋子毕竟已经十分老旧了,没有导盲杖,靠一双手来感知多多少少就会留下这样那样的伤。 林芜生有很强的观察能力,也因此他大多数时候都能在生死之间做出来正确的抉择,因此他虽然无心去打量陈佑,却也只是在瞥了一眼的功夫下就基本把陈佑都看透了。 林芜生又问一遍:“很热吗?” “热。” “那怎么办。” 假如陈佑没有摔傻,他一定会从林芜生这句反问中听出来对方是故意的,但现在陈佑认真地想了想,说:“洗澡。” “你后脑勺不能沾水,像昨天一样擦擦吧。” 陈佑只能进了浴室,像昨天一样擦了擦,手上的伤口沾上水就有点疼,他碰了碰,摸到了一层皮。他拿了台子上放着的卫生纸,扯下来一把包住手指头,勉强擦了擦身子。 林芜生又出门了。 陈佑像是一个机器人,而林芜生就是那个可以让他动起来的发条,林芜生不在,陈佑就只能呆呆地坐着,好像又回到了在医院病床上的日子,只不过这次连一个跟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陈佑在原地坐了半个小时,最后又站起来,去摸家里的装饰。不过家里很小,他很快就摸完了,于是又重新回到床上坐着,还拍了拍脚上刚刚被擦伤的地方。 家里尖锐的东西比较多,陈佑免不得磕到碰到,磕碰了几次后,他就不愿意再动了。 他缩到床上,闻见了山楂味,顺着气味挪过去,抱住了一块林芜生的枕头。 陈佑吸了吸鼻子,觉得味道好像更甜了点。 就在他抱着枕头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应该有两个人,步子比林芜生轻,而且节奏感不强,像是有些犹豫,陈佑的警惕心随着声音停在他们这层的门口而升到了顶点。 “能行吗?要不还是回去吧?” 闵子光语气颇为坚定:“不行,他这么多年都没回来了,一回来就跟我抢地盘,凭什么?” “可咱们打不过他啊。” “他不是出门了吗?咱们就趁此机会给他这地方砸个稀巴烂,让他知道我闵子光也不是好惹的。” 杨博推了推眼镜,听上去还是有些迟疑:“可这地方本来就破,咱们走的时候就跟稀巴烂也差不多了,你往哪砸啊?” 闵子光似乎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手比脑子快,抱着来都来了怎么也得进去看看的想法,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只是他推的时候,竟然发现推不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挡着似的。 第48章 不会起章节名48 杨博往后退了一步,闵子光却是火气上头,猛地往里面撞进去。 刺耳难听的声音像是在耳边生生摩擦出来,那扇本就破败脆弱的小门上半处的合页整个松卸下来,整个歪倒在地上,被下半边合页拽着摇摇欲坠。 闵子光又用了点力气把门缝推的更大了点,一个尖锐的东西忽然带着风袭来,要不是杨博眼疾手快地往后拉了闵子光一把,恐怕那东西就要扎进他身体里去了。 陈佑没感觉到任何阻碍,意识到自己扎了空,于是很快把手收在身前,竭力压住自己惊慌的神色,整个人像只炸毛的猫。 “诶?”闵子光指着他,上下把他打量一遍,“你不是那个林芜生他弟吗?” 由于过分出众的样貌,闵子光对他的印象还挺深刻的。 杨博看出来陈佑的戒备,连忙安抚说:“你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 陈佑弯了下唇角,是个稍纵即逝的冷笑。 杨博看着他的神情,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就像被什么无形的气扬压了一下。 “你们都要砸,我家了,还说没有恶意。” 他说话有点停顿,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甚至有些可笑,像是忽然熄了火。 下城区几乎没什么Omega,闵子光又有点大A主义,欺负Omega的事,他做不到。 “我不砸,我不砸。你把手里的……”闵子光顿了顿,“一次性筷子放下。” 这小Omega眼睛看不见,闵子光不觉得他能对自己造成威胁,反倒怕他磕到碰到,不小心扎他自己身上去。 闵子光觉得他没威胁,但杨博还挺怕他手里那根一次性筷子的,他总觉得瞎子出手没有顾忌,刚才那一下但凡闵子光没躲开,这会儿估计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了。 他离得远远的说话,“我们什么都不干,你是林芜生的弟弟吧?我叫杨博,旁边这个叫闵子光,也是林芜生的弟弟。” 他看到陈佑朝他的方向偏了偏头,于是继续说:“他是林芜生的表弟,林芜生姑姑的儿子,不过林芜生离家很久了,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呢。” 陈佑举着筷子的手松了松,“姑姑?” “是,林芜生的亲姑姑。” 陈佑摇摇头:“你撒谎,哥说我没有亲人。” 杨博朝闵子光使了个眼色,闵子光接过他的话头:“你当然没有了,林芜生他妈当年跑了以后跟别人结婚生的你,后来你爸妈出了车祸,你就剩下林芜生一个亲人了,但我妈可是林芜生的亲姑姑。” 陈佑的眉眼慢慢垂了下去。 难怪他哥不喜欢他。 陈佑从他的话语里捕捉到他跟林芜生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假如他妈真的是跟人跑了以后生下了自己,那林芜生确实应该恨他才对。何况他现在又变成了这个样子,林芜生不管他才是人之常情。 闵子光朝他走了一步,但陈佑还是没有放下戒心,于是他只能站在原地。 “我哥,家里除了你们,还有别的亲人吗?” 闵子光刚要说话,杨博就开口了:“你先告诉我们,你们是怎么突然回来的。” 闵子光连连点头:“对,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突然又回来了。” 杨博说:“你告诉我们,我们跟你说你哥的情况。” 陈佑犹豫了一会儿,说:“我知道的,不多。前段时间,我们遇到车祸,我受了伤,眼睛看不见,我哥就把我,带回了这里。” 闵子光跟杨博对视了一眼,抓住杨博的衣服把他拽到一边说小话。 “博儿,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刚我瞄了一眼,他屋子里收拾的是干净,但是一分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我估计是俩人看病把家底掏空了,没办法,所以才回来的。” 闵子光也觉得是,他啧了一声,面露难色。 “其实这房子又破又烂,咱们来这也不过是歇个脚,也不用非得要回来。” 闵子光点头:“是挺困难的,要是没这房子,他俩都无家可归了吧?” 两人兀自沉默半晌,最后闵子光拍板:“算了,不跟他们计较了。” 俩人转回去,见陈佑还站在原地,闵子光咳了一声问:“你多大?” 陈佑摇头,“我不记得,之前的事。” 话音落,闵子光神情又复杂了些,看向他的目光又增了一丝怜悯。 “那行吧,看你长得挺小的,以后你就叫我哥吧。” 陈佑没说话。 杨博些微的瞧出来他眉眼间似乎不大愿意,他转过头,闵子光自信满满,似乎为自己有了个Omega弟弟而高兴,他擦了擦鼻子,也不吭声了。 “不请我进去坐坐?” 陈佑想从他们嘴里套林芜生的事,所以往旁边让了让。 坏掉的门卡在那里,闵子光进门的时候被卡了一下,他有些心虚地看了陈佑一眼,发现对方根本看不见以后,面色松懈了些,两手板着把手把门抬起来打开,等杨博进去以后,又板着把手把门关了回去。 陈佑摸到床上坐下,杨博看了眼屋子里,发现里面虽然小,但是被收拾的井井有条,跟他们之前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闵子光也不客气,当自己家似的,随手捞了个小板凳往屁股底下一放就坐下了。 屁股上熟悉的触感让他低头看了看,这一看就陷入了沉思——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板凳还是他买的。 “你这收拾的挺不错啊,就是大夏天的,屋里有点热。” 杨博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闵子光左看右看,问:“这么多年,林芜生都上哪去了?既然活着,怎么也不说回来一趟?” 陈佑不说话。 得不到回应的闵子光又说:“你应该还在上学呢吧?这回他带你回来,是把你户籍什么的都一并转回来了吗?要在哪上学?我们就在附近的中学,说不定咱们还能当个校友呢。” 陈佑依然不说话。 杨博抿了下唇,又推了推松散的眼镜,说:“你应该比林芜生要幸运。” 第49章 不会起章节名49 闵子光叹了口气:“他小时候被他爸打,能活下来也是个奇迹了,这还得亏是Alpha,要是个Beta,早被打死了,Omega更别说,不过你也好不到哪去,年纪这么小爸妈就出意外了……” 说到一半,闵子光自觉戳人心窝子了,于是紧急闭上嘴。 越想闵子光越觉得这俩人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苦。 杨博话少,陈佑只听着,一通聊天下来,只有闵子光把他知道的都跟倒豆子似的抖搂出来。 不多时,楼道里又传来了脚步声,这次透过坏了的门听上去更加清晰,杨博看到陈佑从床上下来了。 下一刻,门边就传来了动静。 林芜生用力推开了门,门底与地面的摩擦声刮得人耳朵疼。 林芜生视线一扫,屋里顿时鸦雀无声,杨博站了起来,闵子光也下意识别开了视线,但很快他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怂,于是又强迫自己转过头去看着林芜生。 陈佑往前走了两步,“哥?” 杨博随便看了他一眼,发现陈佑竟然在笑,而且笑起来竟然这么…… 怪不得张凯回去后一直惦记呢。 “那什么,”闵子光清了清嗓子,“你这门太劣质了,一推就坏了,这也没办法。” 林芜生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摘下手上灰扑扑的手套,在门外甩了两下,接着抬起头问:“你们来干什么。” 杨博不动声色地推了闵子光一把,闵子光结结巴巴地开口:“咱们好歹也是亲戚,你还活着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林芜生抬起眼皮,“说了能怎么样?” “说了……”闵子光卡了下壳,“咱们是一家人,不应该说吗?我妈一直以为你死了。” “你想要这个房子吗?” 闵子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听懂林芜生的意思后他脸腾的红了。 “就你这破屋子我有什么好惦记的,明明是你一直不露面,这屋子空着没人住,我才进来的,别把别人想的那么龌龊行不行!” “既然如此,”林芜生把手搭在门把手上,“那修门的钱就你来出了。” 走到楼下的时候,闵子光仰头看着天上的太阳,面色沉重,他把手肘放在杨博的肩膀上,有些唏嘘地说:“咱们刚来的时候不是说要把他的地方砸个稀巴烂吗?为什么现在我反而还损失了八十二块钱!” 杨博连忙说:“有四十六块是我的,子光,你什么时候还我。” 这话说得属实没良心了,闵子光转过头幽幽看着杨博:“咱俩是一起上门的,要说这门坏了,你是不是该出一半。” 杨博一听就急了:“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我刚刚要不说借,你能心甘情愿把钱掏出来吗?那林芜生摆明了不给钱就不放我们走,我这还不是为了咱俩的人身安全!” 杨博没想到这人对上林芜生半句话说不出来,面对自己的时候竟然歪理一套一套的,顿时气的脸都青了。 闵子光知道他那抠搜劲儿,伸手拍了拍他,说:“行了行了,下周我妈给我生活费,我分期还你好吧?” 陈佑坐在小板凳上吃煎饼果子,耳边又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林芜生搬了他的木盒子出来,自己去修门。 重新安一个门的费用怎么也得二三百,而且这门也不是完全不能用。 陈佑背对着他,把最后一口煎饼果子吞下去,照样留下了胡萝卜丝。 “哥,你会修门。” 林芜生应了一声。 陈佑觉得他哥真是太厉害了,感觉什么都会,要是他俩生活在丛林里,他哥也是那种能自己盖房子打猎的野人王。 林芜生从盒子里把适配螺丝找出来,握着手柄一点点往里头拧,等合页安好以后,他从板凳上下来,来回晃了晃那扇门,觉得有点滞涩,他又翻了瓶机油出来门缝连接处滴了点,再晃了两下,这次就顺滑多了。 他放好木盒子,出来就看见陈佑要把胡萝卜丝连同塑料袋一起丢掉。 “陈佑。” 陈佑手抖了一下,林芜生鲜少这样直白叫他的名字。 “为什么不吃胡萝卜。” 陈佑犹犹豫豫地说:“很难吃。” “这个煎饼五块钱,我一天最多挣五十。” 从现在起,在陈佑还没构建完全的,大片大片空白的认知里,五块钱已经被划分到了一顿饭中的中上价格。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是陈家的小少爷,几十万在他手里都像流水一般过去。 而林芜生的确没有骗他,他自己所有的钱都已经给了方嘉木,从一开始,他就没想着自己还能有用钱的日子。 今天上午他出去找了个修车的活儿,原本店里是不缺人的,但老板看他有力气,也有手艺,就让他先在店里当个打杂的,工资算下来一天就五十。 陈佑抿了下唇,往林芜生那边走了两步,他伸手摸到了林芜生的胳膊,于是伸手拉着他的手腕,语气有些可怜:“哥,我真的不想,吃胡萝卜,下次,可不可以不加,胡萝卜。” “那你手里那些怎么办。” 陈佑呆了呆,想到袋子里的胡萝卜,他胃里有点不舒服,可又不敢直接说不吃,就嘟囔着说:“我现在,饱了,晚上再吃。”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哥,”陈佑用他拙劣的岔开话题的技术问,“你吃饭了吗。” “吃了。” “也是煎饼吗?” “嗯。” 林芜生买了两个,他吃得快,路上就吃完了,等回到家里的时候,给陈佑的那个煎饼还是热的。 天太热了,陈佑吃完饭,整个人像是放在火上烤了一圈,他用纸擦了擦脖子上渗出来的汗,纸张有些粗粝,用力的时候会感觉疼,所以他擦的动作不是平移式的,而是点按式。 还找了个不知道从哪扒拉出来的陈年报纸折了折扇风。 别处都还好,后脑的伤口却因为这份热而变得痛痒。 陈佑隔着绷带挠了两下,说:“哥,我好热。” 林芜生回:“心静自然凉。” 第50章 不会起章节名50 林芜生也没待很久,他拿起自己那双破旧的手套又出门去了。 走之前陈佑拽住他问:“今晚,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店里有时候忙有时候不忙,所以他摸不准什么时候下班。 林芜生想到了什么,于是从兜里拿出来几张皱巴巴的纸币,从里头挑了五张还算看得过去的卷在一处塞进陈佑手里。 “晚上要是饿了,就自己出去买点东西吃,出门左转一百米再右转两条路,出门的地方有摆摊的,钥匙在桌子上。” 等林芜生出门以后,陈佑又开始在屋子里无所事事。他没有手机,也没有任何能告诉他时间的东西,只能凭借楼上楼下老头老太太们做饭交谈的声音来判断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攥紧手里的钱,又拿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汽油味,还有一丝几乎闻不见的山楂味。 陈佑又数了一遍,总共有五张,他折了折,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兜里。 放好后他从桌子的角开始摸,指尖碰到钥匙后,就把钥匙也一起揣了起来。 收拾好后他出了门,把门关好,扶着扶手顺着楼梯慢慢下,嘴里一直念叨着左转一百米,右转两条路。 这条路不太好走,陈佑没找到自己的鞋,所以就穿着拖鞋出门,幸好这两天是晴天,脚下的泥土被自行车轮压出来的印子已经干的很硬了。陈佑走的歪歪扭扭,慢慢就偏了方向。 他对距离没有很确切的掌握,左转走了一百多米才往右转。 傍晚的天儿还是很热,陈佑走了几步出了一身的汗,头也闷得微微作痛。 走到一半,他忽然听见呜呜的声音,陈佑站住脚步,呼吸也屏住了。 下一刻,狗叫声猝然响起,并且声音越来越近。 陈佑猛地转头往回跑。 “唉。” 叹了第一百零八遍气的张凯独自走在路上,他今天又没考好,回去肯定要被家里人骂。 他本来打算喊闵子光和杨博的,可这俩人都说兜里没钱,没办法,他只能回去挨骂了。但他又不愿意这么早回去,想着晚点等他们睡了再回,所以一直在外头漫无目的地走。 啪。 路边一颗石子被他随脚踢走了。 天黑的怎么这么慢。 不远处忽然传来狗叫声,张凯一转头,就见一个熟悉的人朝这边跑来,但是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下,整个人往前扑倒。 而他身后跟了条黑黄毛发的狗。 说时迟那时快,张凯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解下来自己的书包一边吆喝一边甩,“去去去!” 那狗徘徊了两下,最后往旁边花丛里窜进去没了踪影。 见狗跑了,张凯这才转过身去扶陈佑。 “快起来,你没事吧。” 陈佑记得这个声音,他抬了下头,但很快又被膝盖的疼痛拉回了注意力。 张凯注意到他紧皱的眉头:“怎么了,是被咬了吗?” 陈佑摇摇头。 他抓住张凯扶他的手,慢慢站起来。 “哎呀,你这都摔破了。” 膝盖和手臂被蹭破了皮,很快渗出了血,落在皙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这几天因为眼盲,陈佑受伤都习惯了,他站起来以后先摸了摸自己的兜,在摸到里面只有两三张以后,他的脸色一白。 “我的钱呢。” “什么钱。” 陈佑把兜里的钱掏出来,在张凯的视线中一张张数过去。 “只有三张,我丢了,两块钱。” 说着他就要去找,被张凯按住了,他扶着陈佑来到路边,说:“你在这坐着,我帮你找。” 在陈佑要坐下去时,张凯又鬼使神差地拽住了他。 “等下!” 他从自己书包里随便翻出来一张卷子,展开了垫在砖上,这才让陈佑坐了。 明明他自己都没这么讲究,但看见陈佑,他总觉得像是看见一颗蒙尘的明珠,好像这明珠不该落在这泥地里似的,跟他们这些周遭的石块格格不入。 张凯转回去沿着刚才的路找了一圈,终于在路边看见一张一块钱,可另一张怎么也找不着,来回路过的老头老太太很多,指不定给人捡走了。 他抬起头,陈佑坐在路边,手里攥着那几张钱,他坐的很直,两条长腿并在一起,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连坐都这么好看,他们学校那个古板的老师也坐的这样端正,但是没有陈佑坐的好看。 陈佑偏了偏头,有些茫然地望着虚无的空白处,眉心轻轻拧着,不时侧耳听听边上的声音。 张凯在原地站着,掏了掏兜拿出来几张纸币,从里面挑了张一块钱,然后朝陈佑跑了过去。 “找到了找到了!” 陈佑站起来,伸出手去想摸路,张凯手心朝上,一把接住了他。 陈佑掌心感觉到了纸币的摩擦,他手指一蜷,将张凯手里的钱拿了过去,指尖碾了碾,脸上刚刚露出的笑意顿了顿。 张凯没发现异样,只说:“两块钱,找回来了。” “嗯,”陈佑弯着唇笑了笑,“谢谢你。” 哪怕摸出了其中一张不对劲,陈佑还是不动声色地收了下来。 他觉得林芜生赚的钱不多,所以钱的事就是天大的事,不管这钱真是张凯捡的,还是他自己掏腰包垫的,既然给了,陈佑就收着。 陈佑一笑,给张凯都看的愣了神。 听到他没动静,陈佑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 张凯嘴角向下咧了一下,对自己的傻样也有些懊恼。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陈佑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 “陈佑。”说完又补了一句,“保佑的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凯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心情还挺不错的,好像很想被问自己叫什么,这样就可以去炫耀自己是个被爱着的小孩儿。 “你名字真好听。”张凯看着他笑,“我叫张凯,咱们上次在子光……在你家门口见过。” 陈佑点头:“我记得你。” 张凯眼睛一亮,嘴角压都压不住了。 第51章 不会起章节名51 这代表什么? 有好感! 绝对的有好感! 陈佑把钱放回兜里,但是不小心碰到了手臂上的伤,他轻轻嘶了一声,这一声把张凯从他的幻想中给拉了出来。 “你先坐你先坐。” 张凯捧着陈佑的手臂,不敢用劲儿把他捏疼了,像是捧着块玉玺似的小心翼翼。 “我包里有碘伏,我帮你上药。” 张凯拿过书包,从里面翻出一个棕色碘伏瓶,上面的标签已经被他撕的看不清了,手指摸上去还有黏黏的胶感。 他又掏了一会儿,找着了包棉签,包装有点皱巴巴的,他捋了两下,仍然没什么变化。 张凯心里叹了口气,也不是说别的,就是他自己心里觉着,得是那种很贵很漂亮的宝石珍珠才能配得上陈佑,而他的一切和他这个人,在陈佑面前好像都很登不上台面似的。 得亏陈佑看不见,不然可能都不愿意用他破了皮的书包里掏出来的这些破东西。 “这是我妈给我装的,我都用不上,幸好碰上你了。” 话音落张凯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又赶紧补充,“不是说你幸好受伤啊,我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幸好有你,也不是说幸好你能用上这东西……” 越说越乱,陈佑被他逗的笑了一声,于是张凯也闭了嘴,跟着一块乐。 他甚至觉得能逗陈佑一笑,怎么都值了。 张凯用棉签清了下陈佑的伤口,偶尔碰到疼的地方,陈佑就会躲一下,这时候张凯就会紧张兮兮地问:“疼吗?疼吗?” 陈佑一开始说了几句“没事”“不疼”,后面都懒得搭理他了。 张凯用创可贴贴上去,再站起来的时候他自己都一脑门的汗。 从小到大,在下城区那样的环境里,张凯大多数时候都是靠自己那一身力气去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尤其当他二次分化成Alpha以后,用这个优势去做事就会方便得多。他包里的药物也都是他经常跟别人打架,所以他妈常给他备在包里,不过张凯从来没用过,他自己受伤了用水冲一下就行。 所以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碰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错觉,就是去年抱他亲戚家刚满月的小孩儿都没这么小心过,所以仅仅是涂个碘伏贴个创可贴,累的就好像绕着操扬跑了五六圈。 “你这是要去哪啊,你哥呢?你眼睛看不见,他还让你自己一个人出来?多危险啊。” 陈佑是很见不得别人说自己哥哥坏话的,于是有点生气地说:“他要出去赚钱,所以会工作到很晚,我自己出来买东西吃。” 但陈佑那张脸摆在那,就算是生气,落在张凯眼里也是活色生香。 “你要买什么,我带你去吧。” “你不回家吗。” 张凯手一摆,说:“我啥时候回去都行,不回去都行。” “我哥说出门,左转一百米再右转两条路,有卖煎饼的。” “煎饼在那边呢,你好像走错路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小半了,只剩下西边天地线还微微亮着残阳的光,张凯忽然看到陈佑手臂上有只蚊子,他抬手打了上去。 蚊子应声而落,而陈佑白皙的手臂也很快浮现出了一道红印。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打蚊子的。” 他吹了吹,还想揉一下,被吓了一跳的陈佑收回胳膊,不给他碰了。 “那我,我请你吃煎饼吧。” 天气很热,陈佑站在这很招蚊子,可能连蚊子都觉得陈佑白白嫩嫩的更好吃吧。 “真的吗?” “真的。” 陈佑点头说:“好。” 陈佑跟着张凯走,他能明显感觉到张凯对他的耐心要比林芜生多很多,他甚至觉得自己在林芜生那可能都不是个盲人。 但这里道路不平,就算张凯再细致,陈佑也免不了磕磕绊绊,最后张凯去旁边园子里折了个相对直一点的树枝,用了点力气掰下来,戳在地上试了试长度,然后小跑回陈佑边上。 “你用这个吧,方便一点。” 陈佑上手去摸,直接摸到了树枝中间截断的粗糙地方,他缩了下手,张凯就扶着他手腕让他攥住树枝。 到了摊位,摊主已经在准备收拾摊车走人了,硬生生被张凯叫住。 “帮我摊个煎饼。”他转头问,“要辣吗?” 陈佑摇头。 “葱香菜要吗?” 陈佑又摇头。 张凯看了看摊位上的东西,又指了根火腿肠,“加个这个。” 他刚要付钱,衣角忽然被拽住了。 “怎么啦。” 陈佑说:“不要,胡萝卜。” 于是张凯又喊了一句:“老板,不要胡萝卜!” 不多久,煎饼做好了,张凯拿过来摸了下:“有点烫,待会儿再吃,我送你回去吧。” “谢谢。” 陈佑的声音水滴泉玉一样好听,张凯心都被轻轻挠了一下似的。 只是陈佑转过头的时候,张凯看见他后脖子上没贴抑制贴。 他也没多想,就轻声在陈佑耳边说:“你忘了贴抑制贴。” 陈佑有些茫然:“Beta为什么,要贴。” 张凯一怔,整个人傻了一下:“啊?” “你,你不是Omega?” 陈佑摇头。 张凯自己想了一下,好像确实一直都是自己先入为主了,明明陈佑从来没跟自己说过他是Omega。 原来是Beta。 Beta竟然长得这么好看! 很快张凯又高兴起来了。 Beta好,Beta可太好了。 Omega数量比Alpha还要稀少,所以他们大多数都只会找优质的Alpha结为伴侣,陈佑这么好,他要是Omega,那找的Alpha肯定也差不了。 自己不过是个二次分化的畸形Alpha,哪里能配得上。 但他要是Beta的话,那自己或许真的有机会啊! 在陈佑看不见的地方,张凯攥拳给自己打了个气。 陈佑见他忽然没声了,有些疑惑地问:“Omega,怎么了?” 第52章 不会起章节名52 说完这句,他又急急补充,“但我不一样,我就喜欢Beta。” 他一边说,一边去看陈佑的脸色,他有点怕自己说的太明白,冒犯了陈佑。 但陈佑没有生气,他好像有点若有所思。 “Alpha,为什么都,喜欢Omega。” 张凯努力想了想生物书上说的话,不过他成绩不好,也想不起什么专业名词了。 “一个是信息素相互契合,还有的就是Omega本身对Alpha吸引力更大,能找Omega的Alpha,应该不会去找其他的人吧,当然我除外。” “我要是有了伴侣,一定会对他特别特别好的。” 这样说的话,那他哥以后也会找一个Omega在一起。 他哥是个很好的Alpha,以后也会找一个很好的Omega。 陈佑忽然有些不悦。 林芜生是他哥,他给陈佑的爱就那么点,还要分出去给什么Omega,那到时候他得到的岂不是就更少了。 “我哥说,他在修车,那里上班,那里,有没有Omega。” “修车的地方又脏又累的,哪有Omega干那个,我们下城区统共也没多少Omega。” 陈佑这才放了心。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老人家都睡得早,整栋楼已经有几家关了灯,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张凯跺脚拍手都没亮。 到了家门口,陈佑掏出来钥匙,张凯拿过来帮他开了门。 陈佑把树枝搁在墙边,慢慢坐在床边上,拆开手里的煎饼吃。 屋子里有股淡淡的山楂味,Alpha之间的信息素相斥,张凯皱了皱鼻子。 也对,林芜生跟陈佑住在一间屋子里,就算是亲兄弟,但总归也AO有别,如果是Beta的话就说得通了。就算在Beta面前不贴抑制贴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他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问:“你跟你哥会一直在这里住着吗?” 陈佑说:“会吧。” 张凯盯着他的脸,心想:他会把东西全咽下去再跟我说话哎! “你平时一个人在家里会无聊吗?” 陈佑迟疑了下,“还好。” 无聊肯定是无聊的,但他更喜欢林芜生跟他玩,而不是张凯。 “你有手机吗?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没有。” 张凯噎了一下:“你哥都不给你买一个手机吗?” “买不起。” 张凯听了心里挺不是滋味,他总觉得陈佑不应该过这种贫穷的日子。 不过事实确实是,陈佑穿着廉价的衣服鞋子,坐在简陋的床上,吃着地摊边上的食物。 想起陈佑父母早早双亡的凄惨身世,他叹了口气。 陈佑吃完以后,指着墙角那边说:“帮我拿瓶水,谢谢。” 张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命令了,反而高高兴兴地过去拿,拧开后递给陈佑。 屋子里很热,张凯捏着衣服领子来回散风,“你不热吗?” “心静,自然凉。” 陈佑把水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他还惦记着今天没吃完的胡萝卜丝。 “你不回家吗?” 张凯看了眼时间,发现确实也不早了。 “你一个人等他吗?” 陈佑点头。 “好吧,回头我来找你玩啊。” 陈佑不喜欢他来找自己玩,他觉得他们之间没什么好玩的,他对张凯也一点都不好奇,但想到他带自己走路,给自己递水的样子,勉强矜贵地点了下头。 张凯走的时候,陈佑给他塞了一包……没吃完的胡萝卜丝。 “你把这个,拿去丢掉。”陈佑说完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丢远一些。” 等人走了,陈佑又回去坐着,这次不多久,他就听见了林芜生的脚步声。 果然过了会儿,林芜生停在门口,推开门。 “哥。” 林芜生没说话,他看了眼屋子,然后低头换鞋,等再抬眼看见陈佑仍然在那,好像等着自己回答一样——他现在看不见,只要林芜生不出声,他就没办法确定回来的到底是不是林芜生。 陈佑听见对方安静了下,然后“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他立刻笑了起来,朝着那边走过去。 林芜生进了卫生间洗了个手,把满是灰尘和油污的衣服脱掉丢进盆里,用毛巾在水龙头底下沾湿了放在旁边,关上门很快地冲了个澡。 洗好后,又把陈佑也叫进来,等陈佑站好了,他就拿着淋浴头对着陈佑的鞋冲他脚上沾了的泥。 有的地方冲不下去,林芜生就蹲下来,上手搓着陈佑的小腿,“下午都碰见谁了。” “张凯。” 左边搓完了,林芜生换了一边,问:“他找你干什么?” “出去,买煎饼的时候,碰见的,我被狗追,摔倒了,他帮我。” 林芜生抬起眼皮扫了眼陈佑胳膊上贴着的棕黄色绷带,又打量着陈佑的表情,“咬到了?” “没有。” 洗干净了,林芜生站起来,说:“伸手。” 陈佑把手伸出来,下一秒,淋浴头的水浇下来,陈佑配合着洗了洗手跟脸。 “桌上的胡萝卜呢?” 陈佑虽然看不见,但他的瞳孔动了方向,从一个虚无的点,飘到了另一个虚无的点。 “吃掉了。” 林芜生懒得戳穿他。 林芜生用毛巾给他擦了擦,两人湿淋淋地出去了,林芜生又拿了套差不多的衣服让陈佑换上,陈佑换裤子的时候,忽然摸到自己兜里的钱,于是高兴地拿出来举在林芜生眼前。 “晚上没吃饭?” “吃了,煎饼,张凯付的钱。” 林芜生原本在拿衣服,闻言动作顿住了,他转过身子盯住陈佑:“为什么是他付钱。” “他想,请我吃。” 陈佑理所当然的语气不免让人想到他曾经高人一等的样子,林芜生把钱从陈佑手里抽出来,语气有些冷,“他想请你就让他请?你们什么关系?他凭什么请你?” 劈头盖脸的一顿质问让陈佑整个人都懵住了,脸上原本的笑容也慢慢失落下去,站在原地不敢说话。 第53章 不会起章节名53 陈佑点头。 林芜生不耐道:“说话。” 陈佑声音很小地回:“知道了。” 被凶过以后,陈佑就像是被扣了电池的玩具一样,一声也没吭过,只听着林芜生忙前忙后,直到他闻见了一股淡淡的食物香气。 林芜生去帮陈佑把药拿出来分好,又去把挂在墙面上的小矮桌子拿下来,擦了两遍后把泡着泡面的盆放上去,也不封盖,过了几分钟用筷子搅了搅,随手从边上拽了个小板凳过来坐下。 “饿吗?泡面吃吗?” 陈佑摇摇头,想起刚刚林芜生的教训,又赶紧开口:“不饿,不吃。” “不吃就去把药吃了。” 陈佑艰难地吞着药片,大一点的胶囊他要喝小半瓶水才咽的下去。 在泡面腾升的雾气中,林芜生说:“他不是我的亲人,以后你看到他们三个就离远一点。” 陈佑没说话,林芜生知道他听见了。 下城区总归是下城区,就算陈佑如今一时落魄,可他终有一天会回到陈家,他跟在这里碰到的所有人,最好都不要有任何联系。否则等陈佑哪天恢复了记忆,或许会闹出更加不可收扬的事情来。 他低着头吃面,所以没看到陈佑轻轻弯起来的唇角。 显然陈佑与林芜生的想法截然不同。 过了半晌,陈佑忽然语气郑重地说:“只有我,才是你的亲人。” 陈佑不希望任何人分走林芜生的注意,自己才是他的亲弟弟,闵子光不过是一个多年未曾谋面的人而已。 林芜生顿了顿,昏暗的灯光下,他抬起眼,看着陈佑有些神色不明。 那认真的样子,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哥哥似的。 这实在是有点滑稽了。 陈佑脑袋坏了,但林芜生没忘,他知道陈佑对方嘉木是怎样说出那些冷血的话语,他知道陈佑开车想撞死自己的时候是怎样的神情,现在他一无所知,竟然跟他说“只有我,才是你的亲人”。 嗡。 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林芜生掏出手机,上面弹出来一条消息。 是陈明扬发来的。 陈佑的手机掉进水里以后就报废了,林芜生补办了手机卡,恢复了部分数据,并一直以陈佑的身份与陈明扬联系。 好在陈家除了陈明扬之外,没有其他人关心陈佑去哪了。 在不久前,林芜生暗中调查过陈佑,知道他家庭关系并不和谐,而这也是陈佑的弱点之一。只是在敌国过了将近二十年朝不保夕日子的林芜生看来,陈佑的这些小脾气,跟王子病也没什么区别了。 林芜生以出国旅游为由骗过了陈明扬,但最近是国安入学的日子,陈明扬问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下午林芜生修车的时候就接到了陈明扬的电话,他说有时差没接到。 【为什么没有去国安报到?给我个解释。】 林芜生慢慢打字回。 【对不起,哥。我的成绩是抄袭来的,我不能去国安。】 【你应该知道放弃国安意味着什么。】 【哥,你别管我了。】 陈明扬没再回他,或许是对自己这个弟弟彻底失望了。 陈佑小心翼翼多年维持的形象,被林芜生轻而易举的摧毁,可惜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然还真想看看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当初自己没有否认,让陈佑误以为二人是兄弟关系,以此将人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现在想来,陈佑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他们是兄弟,或许也正是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的确有这么一个哥哥。 只可惜,他不是陈佑的哥哥。 空气里长时间的过于安静,陈佑觉得有些不安,他站起来往林芜生旁边走过去,摸到了那张桌子,然后顺着摸到了林芜生的肩膀。 林芜生穿着无袖白T,陈佑毫无隔断地摸到了硬邦邦的肌肉,察觉到有些凸起,他又摸了一下,有些奇怪地用指尖去来回触碰。 林芜生没阻止他的动作,只问:“干什么?” “哥,这是什么?” “疤。” 不知是哪次枪林弹雨中留下来的,这具身体上有多数弹痕和刀疤,实在不值一提。 陈佑去摸自己的脸和身上:“我也有吗?” 林芜生抬起眼皮,把陈佑从头到脚打量过一番,白白净净,半点疤都没有,实在是很全乎一个人。 “你没有。” 陈佑“哦”了一声,听上去竟然有些失望。 手机又嗡了一声。 【爸那边我会处理,小佑,我可以再给你一年时间,你玩够了就回来。】 林芜生扫过去一眼,然后关掉了手机。 他走到门边从自己衣服兜里掏出来一盒蚊香,拆开后拿出来一盘螺旋状的,上下碾了碾分隔开,然后蹲在墙角用打火机去烧蚊香尖。 昨晚上睡着以后,陈佑都在无意识地去挠自己身上被咬出来的包,下手又没轻重,抓出来的血痕有种触目惊心之感。 陈佑只听到咔咔打打火机的声音,他问:“哥,你在,干什么?” “点蚊香,你不是说有蚊子吗。” “为什么,蚊子不咬哥?” “可能连蚊子都知道咬坏人吧。” 陈佑歪了下头:“我为什么,是坏人。” 点好以后,林芜生走到旁边的地上,又想到晚上陈佑会下来去厕所,就又绕到了床的另一边,把蚊香插进支架上放在地上,起身时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说:“因为你以前欺负别人。” “我欺负谁?” “你同学。” “所以,现在我不可以,去上学了吗。” “对。” 林芜生推着他去洗漱,洗完后两人躺在床上,陈佑可能还是觉得有点痒,时不时还在抓。 在将睡未睡之际,他听见陈佑说:“万一是别人,欺负我呢。” “就是你欺负别人,证据确凿。” “你是我,哥哥,为什么不,向着我?” 林芜生气笑了,有的人就算是没了记忆重头再来,也还是有根深蒂固的劣根性。 “因为我不喜欢你这种人。” 这话实在是有点伤人,陈佑抿了下唇,眉头也皱了起来,他害怕被哥哥讨厌。 第54章 不会起章节名54 他去拽林芜生的手,轻轻晃了晃,“我错啦,哥哥。” 虽然他说话很伤人,但陈佑还是在心里决定原谅他。 权衡利弊后的道歉并不是真心的,就像当初他用国安的名额来威胁陈佑道歉,跟如今陈佑自己害怕被抛弃而道歉,都只是他为了更坏事情发生而做出的取舍。 他永远不会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 林芜生把手抽出来,说:“睡觉。” 第二天起来,林芜生出门买包子豆浆,回来的时候陈佑呆呆的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垂着眼,看上去精神不佳。 “刷牙了吗,来吃饭。” “哥,我身上好痒。” 林芜生以为他说的蚊子包,也没很在意,走到床边把昨晚上烧尽了的蚊香灰倒掉,抖了抖下面垫着的纸放在旁边。 “哥,我身上的是什么,痒痒的。” 林芜生头也不抬地说:“蚊子包。” “可是,有很多。” “行了,别矫情了,赶紧吃饭,吃完我要去上班了。” 陈佑放下枕头,慢吞吞地下床,当他两手撑着床边,双腿伸展着去穿拖鞋的时候,林芜生瞥见他皮肤上起了大片红红的小疙瘩。 “别动。” 陈佑就不动了,但他感觉胳膊有点痒,就伸手去挠,只是伸到一半被人给攥住了。 “让你别动。” 陈佑感觉到有人靠近,下一刻,他身上一凉,是被人撩起了衣服,陈佑下意识去挡,但抵不过林芜生的力道。 粗糙温热的手指在他肚皮上按了下,又留连到了胸口处,陈佑打了个寒战,胳膊上起了一串鸡皮疙瘩。 “疼吗。” 陈佑摇头。 “痒?” 陈佑点头。 林芜生收回手,断言道:“起痱子了。” 他有些无奈,痱子这东西很多都是小孩子才会得。 “你吃饭吧,我中午回来给你带药,记得别老抓。” 汽修店的工作很忙,林芜生是新来的,很多重活都给他干。不过他力气大,搬一趟东西抵得过别人搬两趟的。 “芜生!” 林芜生扒着车下面的杠,一个用力,整个人从车下方滑出来,站起来时用手背拍了拍身上的土。他把扳手随手丢在工具箱里,应了一声。 “过来先把这个车的轮胎换一下。” 林芜生进了店里,单手把轮胎拎起来。 他动作很利索,不多时就换好了,老板丢给他一瓶水,颇为满意地看着他。 像这种愿意吃苦没有二话的孩子已经不多了,他店里新来了几个学徒,没干多少事就喊苦喊累的,跟路边的驴一样,打一鞭子往前挪一寸,眼睛里没半点活儿。反倒是这个新来的,虽然没上过学,但有修车经验,人也聪明,一教就会,平时话虽然不多,但人特别能干,就算工资低,也从来没抱怨过。 林芜生坐在台阶上,拧开水瓶喝水,没几秒就喝光了大半瓶,他用手臂抹了下嘴,剩下小半瓶他冲了下手和腿降温。 冲完后他拧上瓶盖,两手搭在膝盖上,阳光直照过来,晒的他有些睁不开眼,只拧着眉头看外头停着的车。 老板跟他搭话:“没想着找个Omega过?” 刚收人的时候,他就知道林芜生是个Alpha,原本还担心Alpha有优越感,在他这不会老实的干,结果这两天一看,人真挺勤快,虽然穷是穷了点,但贵在踏实。而且他第一眼看见林芜生,就知道这人绝非池中物。 在他看来,林芜生以后一定有出息。 “没想过。” “诶,”老板不赞同道,“这可是人生大事,怎么能不想呢?你看你现在,干活儿这么辛苦,要是能有人跟你做个伴儿,晚上回家也能有口热乎饭吃是不是。” 林芜生礼貌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到了中午,林芜生推着一辆旧自行车出来。 车子是老板给他的,本来中午他可以在店里睡一觉,但他还得回去给陈佑送饭。老板见他离家比较远,就从仓库里拿了辆自行车给他,还说放了两年了没人用,刚好他拿出去跑跑,不然车子早晚报废。 林芜生见车子确实吃了灰,就没拒绝。 他去药店买了炉甘石洗剂,又去旁边店里要了份西红柿鸡蛋面一并挂在把手上往回骑。 骑了二十分钟到家,他把车停在底下破了口的棚子里,提着塑料袋上楼。 推开门,陈佑不在,他喊了一声,洗手间传来了声音。 片刻后,陈佑推门走出来,有气无力地喊他:“哥。” “过来,给你上点药。” 陈佑乖乖走过来,坐在床上,他一定是偷偷抓了,很多皮肤都挂着红痕,有的还被抠破了。 林芜生晃了晃炉甘石药剂,把水晃匀了,打开盖子用棉签沾了,给陈佑的胳膊腿都擦了药。 表面的擦完后,林芜生掀起衣服让陈佑拽着,给他后背和胸前都涂上。 “站起来,”林芜生一边用新的棉签沾药一边指挥他,“把裤子脱了。” 陈佑有些犹豫,他伸手想要接过来:“哥,里面的,我自己来……” 林芜生轻轻把他的手打掉:“你又看不见你怎么来,快点脱。” 陈佑只能把裤子脱掉。 他感觉到林芜生蹲在了他面前,然后自己腿上,屁股蛋,大腿内侧都被凉凉的棉签擦过。 “好了。” 林芜生站起来,顺手给陈佑把裤子提上去,然后招呼他过去吃面。 陈佑早就饿了,走过去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林芜生拆开筷子,两根交叉在一起划了两下,确定没有毛刺以后就搅拌了下袋子里的面条,把面拌好后将把筷子放到陈佑手上。 “吃吧。” 林芜生坐在他边上,拿出手机来看,陈明扬已经不再给他发消息了,原本还以为怎么也得让陈佑亲口发个语音或者是拍个视频才能应付过去,没想到发的这几个短信,对方丝毫没有怀疑。 在陈佑为数不多的联系人里,除了巴结他的那些人会发消息外,再也没有其他动静,他倒是有些可怜陈佑了。 第55章 不会起章节名55 屋子里很小,抬眼一看就能看到整个空间的布局,而陈佑会随机刷新在固定的几个地点——床上,凳子上,窗户前。 看不见东西,手边也没有任何可以拿来解闷的玩意儿,他应该是很无聊的,所以才会在林芜生下班回来时表现的那样高兴,好像等待了他那么久一样。 陈佑听见林芜生一回来就在忙着什么,像是搬了个比较大比较重的东西。 过了没一会儿,他又听见嗡———嗡——嗡—嗡的声音,像是一个破旧的东西勉强运转起来,然后越来越快,陈佑不明所以,往后退了两步。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一股风力迎面吹了过来。 “哥?” 林芜生按了摇头功能,又按了一二三档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拍了拍手。 “买了个电扇。” 这电扇是他便宜从二手市扬淘来的,先凑合着用。 免得陈佑一言不合又要生病给他看。 林芜生朝他招了下手:“过来。” 陈佑走过去,跟林芜生并排蹲下来。 “这边是档位。” 陈佑伸出手,没碰上电扇,反而碰到了林芜生的手,他刚想收回来,被林芜生反手扣住手背,带到了前面。 “这是开关,这是一档,从下往上一二三,三档风力最大。” 林芜生抓着他的手往上,摸到一个按钮,他带着陈佑的指尖按下去:“这是摇头,关的时候提起来就行。会了吗?” 林芜生站起身,让他自己去试着开,陈佑摸索着开了个二档。 “不要一直对着自己,容易生病。” 陈佑轻轻笑了一下:“谢谢哥哥。” 晚上他坐在小凳子上,等着林芜生帮他换药。 林芜生轻轻碰了下他后脑的伤口,问:“疼吗?” “不疼了。” 他低着头,一边缠绷带一边试探:“脑子里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没有,”陈佑抿了下唇,有些丧气,“对不起,哥。” 缺少视觉的反馈,陈佑似乎总是能会错林芜生的意。但这也不能怪他,林芜生习惯内敛情绪,就算生死一线也不会露出任何破绽,所以陈佑仅从他语气去感知态度,多少都会出错。 军方的心理医生曾告诉过他,他现在已经处在一个非常安全的环境,这里是限制枪支和利器的地方,是由法律和规则建立起来的坚固屏障,从他身边走过的所有人都是无害的,他不需要像以前那样提着心过日子。 他可以去试着相信别人。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面色不变,甚至嘴角还带了笑意,他问医生:“你去过敌国吗。” 戴着口罩的医生怔了怔,诚实而好脾气地回答:“没有,但我去过一线,知道那里的战争非常残酷。” “医生,一线并不可怕,当你踏上战扬的时候,你就有明确的目标,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你手里有武器,知道敌方是谁,知道队友在哪,知道他们的脑袋和心口位置。可怕的是你没有目标,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知道尽头在哪。” “林先生,您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卧底,我们所有人对您都十分的敬佩。现在你已经回来了,你的卧底生活已经到了尽头,你可以尽情选择自己以后想要做的事情。” 林芜生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扣着的手铐,他轻轻抬手,手铐与扶手就发出了冰冷的金属碰撞声,因为害怕他精神失控会对医护人员造成伤害。 手铐很有分量,那些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轻飘飘的敬佩,此刻却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来气。 明明他都说自己没病,不需要医生,可还是被强制送来这个地方,还要被如此防着。 现在,林芜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确实学着像正常人一样,去释放自己的情绪。 他长舒一口气,告诉陈佑:“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我也没有生气。” 从前让陈佑道个歉真是跟要了他命一样,现在倒是一口一个说的轻巧。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汽修店老板对林芜生越看越满意,并且明里暗里说了多次让他跟自己的Omega儿子见见面。要知道在下城区,Omega可是并不多见的。何况他儿子还考上了富人区的大学,那说出来街坊邻居都羡慕的他的很呢。 这不,前两天刚放了假,他儿子这会儿就在家里,老板就起了撮合的心思。 然而林芜生这件事没有任何兴趣。 这天下午,老板想趁机请林芜生吃饭,但这么些天下来,他大概也知道林芜生的脾气,所以没有单独请他,而是请了店里所有人。 甚至他知道林芜生家里有个弟弟,所以提早下了班,等吃完饭回去,时间正好。 学徒们都是十大几岁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能吃的时候,老板就定了家自助烤肉。到了店里,大家轰的一下散开,直奔放肉的冰柜而去。 老板悄悄走到门口给自己儿子打电话让他赶紧来。 电话里,他儿子不情不愿地:“爸,这才几点吃什么饭啊,我不去。” “赶紧过来,芜生也在。” “我都跟你说过了我不想找对象,你还要我说几遍啊?” 老板捂着电话说:“这次这个不一样,是个Alpha,你不是就喜欢那种长的帅的,有肌肉的吗?这个就是啊。” “你少蒙我了,就你店里那些个歪瓜裂枣,我又不是没见过。而且那个林芜生,都快比我大十岁了。” “哪有那么大,明明就大六岁。” “四舍五入不就十岁吗?爸,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哪有当爹的存心给儿子找老男人的。”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老板哎了一声,拍板说:“你过来见一面,就一面,要是见了他还不喜欢,我以后绝对不干涉你了,行不行?” 对方沉默了。 “诶呦,这个月生活费再给你加一千,你过来见一面,喜欢就接触接触,不喜欢就当爸请你吃顿饭了。” “……位置发来。” 第56章 不会起章节名56 见老板来了,一个学徒喊了一声。 老板往下压了压手,让他们安静,自己坐在了林芜生边上,他一坐,林芜生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芜生啊,我在南边还有一个汽修店,虽然店面不大,但离富人区比较近,工作比这边轻松,工资也高一点,前些天呢,刚好店长调走了,你要是愿意,我给你安排过去。” “谢谢,真的不用了。” 要是别人拒绝,老板还真会觉得那人不知好歹,但要是林芜生的话,他只会觉得这人不卑不亢,挺好。 “你不是有个弟弟吗?到时候上学什么的也方便,像我儿子现在就在富人区那边的南艺上学,南艺你知道吧?是个D级学校呢,他们学院的院长,以前那可在国安当过助教。你没上过学,肯定不清楚国安是个啥学校,咱们国家现在的领导人,大半都是国安出来的。” 烤盘上的肉发出呲呲的声响,老板接过学徒倒的啤酒,仰头喝了一口。 林芜生也倒了一杯,但手指扣着杯沿,并没有说话。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桌上的空盘撤下去两轮,忽然有人走了过来,并且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几个学徒瞪大了眼,他们多是Beta,看见Omega后都觉得十分新奇,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他身上。 “爸。” 唐乐湛把自己的包往旁边放了放。 老板连忙去搂林芜生的肩膀,给他介绍说:“这就是我儿子!” 后背对每个军人来说都是比较敏感的地方,林芜生更是如此,是以老板把手搭上来时,他整个脊背都崩了起来,很快他意识到这里没有危险,于是又慢慢松了下来。 至于老板的儿子,他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唐乐湛抱着双臂,不大高兴的抬眼,这一抬就愣了。 在一众黄毛白毛绿毛的学徒中,面前这个Alpha一头黑发,宽肩窄腰,五官凌厉,虽然有些冷淡,但在他身上更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唐乐湛盯着他的胸肌看了两秒,心想靠上去一定很有安全感。 不等老板说话,他立刻站起来伸出手:“你好,我叫唐乐湛。” 林芜生跟他握了一下,唐乐湛感觉到他粗糙而温热的手心,脸立刻就红了。 好有劲儿。 唐乐湛又悄悄去看林芜生的脸,越看越喜欢,甚至开始后悔刚刚为什么拖着到现在才来。 吃完饭,老板有意撮合他俩,在林芜生走之前就说:“我得回趟店里,你们走吧,芜生,得麻烦你送我儿子回去了,这天眼见着黑了,他一个Omega,不安全。” 于是十分钟后,唐乐湛坐在了林芜生自行车后座上。 今天难得空气有些凉,今晚可能会有扬大雨,唐乐湛抓着林芜生的衣服,迎着湿润的风问,“你也是在我爸店里打工的学徒吗?” “嗯。” “但我感觉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林芜生没说话。 唐乐湛眼珠转了一下,又问:“你也是隔壁学校的吗?” “不是,”林芜生知道他的心思,所以说:“我没上过学。” 果然,这句话一出,唐乐湛就有些犹豫了。 但他仰起头来,看见林芜生宽阔的背肌,立刻又不犹豫了:“我爸说你特别能干,他眼光挑剔,能让他看中,你肯定很有能力。” 林芜生还是没说话。 但唐乐湛也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他直接说:“你谈过恋爱吗?” “没谈过,也不想谈。” “为什么呀?你不喜欢Omega吗?” 天黑了,忽然从旁边店里跑出来一个小孩,小孩也不看车,直直的穿过马路,林芜生捏了下刹车,唐乐湛就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脸撞在了那他背上。 唐乐湛也没有立刻起来,反倒不动声色地往林芜生那凑得更近。 一路上唐乐湛都致力于跟林芜生说话,希望能找到一个两人的共同话题,但林芜生爱搭不理的,好像他这个人就没有半点爱好。 下车的时候,唐乐湛拿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吧!” 林芜生没有拒绝。 他还要在老板手底下干活呢。 看着林芜生骑车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唐乐湛抱着手机,哼着歌往家里走。 回去的路上,林芜生买了份炒饼,让人加了个煎蛋。路边卖水果的卡车,他下来挑了两根香蕉和三个橘子。 水果老板一边称钱一边说:“我这还剩这么些草莓,你要吗,你要我五块都给你了。” 草莓有些蔫了,明天肯定就全坏了,他挑了一个尝尝,就让老板都给他称走了。 天上零星飘起了小雨,林芜生回到家,肩膀和头发都变得很潮湿,他头有点晕,可能是晚上吹冷风的缘故。 上了楼梯,他刚掏出来钥匙,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陈佑神色严肃,伸手就抓住了林芜生的衣角。 “哥,怎么回来这么晚。” 他现在说话已经利索很多了,只是语速还有些慢,不过着急的时候也可以说的很快。 “今晚老板临时请吃饭。” 门口风大,林芜生拽着他进了屋,反手关上门落了锁。 “给你带了炒饼,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他拿了两个盆,又拿了双筷子,先把炒饼倒进盆里,再将煎蛋夹过去,给陈佑弄好饭以后,他才上床边去换了身干爽衣服。 等把窗户关好以后,他拿着桌上的另一个盆,提着那袋草莓进了卫生间。 他很快的洗完了草莓,手盖上去最后捋了遍水。等他出来时,陈佑还站在原地,桌上的饭一口没吃。 “怎么不吃?” 陈佑脸色有些冷,闻言也不说话,只把头微微偏向另一处。 “生气了?” 林芜生并不新奇,陈佑跟他熟起来以后,耍小脾气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而林芜生因为从不跟他计较,看起来倒像是有些惯着他似的。 第57章 不会起章节名57 林芜生甩了甩手上的水,走过去把草莓放在桌子上,又拿起来炒饼摸了下温度,发现已经凉了,于是将炒饼倒进了锅里。 他前前后后的干,陈佑一直跟在他身后,跟了一会儿,忽然凑过去闻了闻林芜生的身上,脸上表情渐渐变得严肃,然后很快又跑去床边。 林芜生回头看了眼,见他撅着屁股,用手在床上摸来摸去,也没管他。 陈佑年纪不大,又被娇惯多年,是典型的孩子心性,他总是突然做出一些林芜生并不太能理解的动作,林芜生都习惯了。 床上干净整齐,陈佑什么都没摸到,又去摸椅子,果然在椅背上找到了一件潮湿的衣服,拿起来贴在鼻子上闻了闻,这里就更明显了。 除了山楂味,还有一股甜腻的奶糖味道。 在林芜生要去开火的时候,陈佑猛地抓住了他。 林芜生训斥他:“干什么,离远点,很危险。” “你身上有奶糖的味道。” 林芜生是Alpha,嗅觉自然比Beta要更敏感一些,他知道自己身上沾了信息素,不过闻着还挺好闻的,而且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一件可以值得放在心上的事,待会儿洗一下晾干,明天味道就没有了。 但陈佑却好像对这件事很在意似的,“你去见Omega了。” 这样的味道,绝不仅仅是站在一起就能沾上,至少也是亲密接触过才行。 “跟老板的儿子一起吃的饭。” 林芜生把新买的二手电磁炉开开,用铲子翻了翻里头的炒饼,像是在百忙之中抽空随口回答了一句。 香气瞬间盈满了整间屋子,连那点淡淡的奶糖味都冲散了,但陈佑想起来张凯说过的“Alpha都喜欢Omega”的言论,他心中不免惶恐。 要是林芜生有了伴侣,那自己怎么办。 房子就这么大,他们两个住已经是勉强,绝不可能再进来一个Omega,到时候不是陈佑一个人住在这,就是林芜生帮他另寻他处,不论是哪种,陈佑都无法接受。 林芜生关了火,一手拿锅,另一手把盆拎过来,把炒饼倒进去以后,又铲了两下粘锅的锅底,用暖壶往里头倒了点水,方便待会儿刷。 “快点来吃。” 林芜生咳了两声,脑袋有些闷闷的昏沉,很像是感冒的前兆。 陈佑端着一个圆木板凳过来坐下,这个板凳上面有一层软垫,是屋子里唯一带垫的尊贵座椅,不过现在已经成为陈佑的御用小凳子了。 陈佑没心思吃饭,所以筷子来回挥了几十下,也只是给那份炒饼搓了个小皮,压根也没吃两口,林芜生以为他不喜欢吃,就说:“炒饼不吃就算了,把鸡蛋吃了。” 他把盆放在桌子上,自己坐到了床上,弯腰捏了个草莓放嘴里,同时又拿了一个塞进陈佑手里,叮嘱他说:“那边还有香蕉跟橘子,草莓今晚吃完,不然就坏了。” 陈佑拿着草莓咬了一口,不太甜,于是皱了下眉头。 总觉得草莓不该是这个味道。 手机弹出来一条消息提示,是老板的儿子发送过来的申请。 林芜生对手机的需求不高,平时除了处理事情的时候用,其余时候没有玩过,他无视掉那条消息,点开新闻看。 过了会儿,林芜生忽然觉得陈佑有些安静,他把注意力从新闻上抽离,抬起头来时看见陈佑正一个接一个的吃草莓。 陈佑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时都是不说话的,一门心思在吃上,只有碰到不喜欢吃的,他才会拉着林芜生扯东扯西,最后剩下一大堆。 就这么几天,林芜生已经发现陈佑极其的挑食,包括但不限于胡萝卜丝,冬瓜,葱,辣椒,香菜,土豆不吃土豆块跟土豆片,只吃土豆丝。 明明都是土豆。 而此刻,他发现陈佑吃草莓的时候只吃上面那点尖,剩下半个全丢垃圾桶里了,在陈佑摸了下一个吃的时候,他直接拿起盆里的筷子,转了个圈用没被用过的那头往他手臂上敲了下去。 刚被拿起的草莓又摔到了盆里,陈佑很快地收回手,脸色变得有些无措。 “要吃就吃完,剩半个是什么意思,谁教的臭毛病。” 陈佑捂着自己的手背,意识到是被打了,他猛地站了起来,御用小板凳往后一翻倒在地上。 看上去很是生气的陈佑原地站了会儿后噔噔噔跑去了卫生间,五分钟后洗漱完出来直接躺在床上,用薄被子往脸上一蒙,要睡觉了。 林芜生觉得陈佑脾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原本他以为这人失忆后虽然处处拖人后腿,但总体还是挺乖的,现在看来,那都不是他本性。 他得给陈佑点教训了,不然这Beta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只是他刚想说话,身上却实在不太舒服。 算了。 明天再教训也一样。 十分钟后,林芜生关了灯。 入了夜,陈佑做梦梦见自己坐在山楂树下,仰起头来一看,上头全是一串串的红果子,因为熟透了还掉下来一颗,他伸出手去捡,然后仔细端详着上面黄色的斑点。 忽然一阵风吹过来,树叶沙沙作响,然后铺天盖地的山楂落了下来,全部砸在陈佑身上,生生把他给砸醒了。 陈佑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他听见天边的闷雷声,就是这声音把他吵醒了。 他吸吸鼻子,因为看不见闪电,所以雷声炸响的时候他还会被吓到。 陈佑瑟缩了一下,想要往林芜生那边凑,但他忽然意识到空气中的确弥漫着浓郁的山楂味。 他抬起手摸了一下,却扑了个空。 林芜生不在床上,这个认知比惊雷更可怕,陈佑猛地坐了起来,茫然地环顾四周:“哥?” 咚的一声。 从洗手间传来的声音。 相对寂静的夜色中,这一声听上去是非常巨大的。 陈佑下了床,走到洗手间门口用力推开了门:“哥,你在吗?” 没有回应,只有隐忍压抑的喘息声。 第58章 不会起章节名58 陈佑往前走了一步,脚步不慎踢到东西,他动作一滞,慢慢蹲下去,摸到了一个瓶子。 是刚刚被林芜生从洗手台上不小心扫下去的沐浴露瓶。 林芜生手里攥着一支抑制剂,他用牙齿咬着,一手扯开后取出里面的东西,做好简单的消毒,他将抑制剂扎了进去。 他的易感期到了。 因为从小营养不良,林芜生的易感期一直是不太固定的,今天那个Omega的信息素多多少少影响到了他。 原先他用的都是军用特制的抑制剂,效用更强,打一次至少半年不会来发情期,免得误事。但是回来以后,他用的都是普通抑制剂,压抑许久的身体终于到达了紧绷的顶端,后颈腺体胀痛得厉害,像是有人在往里不停地注水,他知道自己在释放信息素,可他控制不住。 身体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一样,就算注射了抑制剂也仅仅是让他恢复了片刻清明。 幸好陈佑是个Beta,否则如此强横浓郁的信息素,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在这,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林芜生按住手臂,将抑制剂的针头丢进垃圾桶。 “哥?”陈佑在无边的黑暗中察觉到了危险,“你怎么了。” “没事,”林芜生压着声音说,“陈佑,你先出去。” 陈佑在原地站了一下,然后犹豫着往前走去。 “我没事,你去睡觉。” 林芜生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阻止陈佑了,他也怕自己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会做出一些比较危险的行为。 不稳定的反社会人格。 这是回国以后所有医生的诊断结果。 以前林芜生从来没在意过,但现在却无端出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陈佑,”林芜生加重声音,“出去。” 他话音落,陈佑的手就抓住了他的衣服。 陈佑首先感觉到的是烫,林芜生周围那一圈仿佛都充斥着被加热的空气,而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陈佑指尖都下意识缩了缩,沉重的呼吸也是滚烫的,刺的陈佑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林芜生抓住陈佑的手腕,力道大的让陈佑差点叫出声来。 “好疼!” 林芜生松开手,他咬了下舌尖,勉力扶着洗手台站起来,推着陈佑往外走,只是刚到门口,全身的神经忽然窜上一股仿佛被电击一般的钝痛,他眼前视线越来越模糊,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 陈佑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捞,但林芜生太重了,他勉强站了两秒就跟着一起摔了下去。 卫生间不大,他的头撞到了瓷砖,身体和大腿被尖锐的墙角碰到,疼得他咬着牙缓了好久。 狭小而黑暗的空间内,林芜生连腿都没办法伸直,偶尔的闪电会瞬间照亮这片方寸之地。 “哥。” 林芜生没有反应地倒在他身上。 陈佑从他身下把手抽出来,到处去摸林芜生,从对方的胸口一路摸上去,直到摸到额头时,他感觉到温度上升了一点。 林芜生病了。 他病了。 那怎么办。 陈佑自从来到这里,一日三餐都是林芜生帮他带回来,因为眼睛看不见,林芜生没让他干过任何活,顶多就是出门走一下,但仅限于他家周边,再远也没去过了,而且因为陈佑觉得外头太热很多时候都不想出门。 陈佑站起来,拖着林芜生从卫生间出去,把他整个人往床上搬,但太沉了,他没搬动,于是只能把林芜生放在地上,给他垫了个枕头和被子。 由于太过着急,他碰倒了旁边放着的半人高的椅子。 失明这段时间,他身上断不了出现青青紫紫的磕碰痕迹,林芜生原本以为他会自己慢慢适应,就像当初他适应父亲的家暴,敌国的殴打那样。但这么久了,陈佑还是每次都喊疼。所以几天前的晚上,林芜生买了药膏,每天睡觉之前就会给他涂一点。 陈佑在床上找到了林芜生的手机,但是一直胡乱尝试,并且解锁失败多次。他跪坐在林芜生旁边,试图叫醒他,但一直得不到任何回应。 陈佑默然片刻,起身往门口走去。 外面又响起一声惊雷,陈佑开门的手一顿,他听见自己颤抖到不连贯的呼吸声,但很快,他拿起角落里那根木棍,推开门跑了出去。 他先敲了上下楼邻居家的门,祈求能有人出来帮帮他,但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回应,他只能跑出去。刚推开一楼楼道的门,瞬间涌入巨大的风力,他用力推开一条缝,侧身钻了出去,雨和不知道什么的尖锐东西扑在脸上,陈佑试图打开伞,但没走两步就被掀翻了,索性把伞丢掉,凭着记忆找了个方向。 这会儿是晚上,路边一个人都没有,陈佑记得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个药店,因为他之前出来听见老人们聊天的时候提到过,他知道大概位置,但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开着门。 脚下像是一个个旋涡,踩下去要费力才能把腿拔出来迈下一步。碰上风大的时候,陈佑只能蹲下来,甚至是趴下去,等着风过去。而他探路的小木棍早就在出门走了两步以后卡在一个地方拽不出来了。 在摔倒了两次之后,陈佑已经不太确定自己的方向是不是正确的,他鼻腔和嘴巴里沾了泥水。 可能早就偏离了,毕竟他从来就没走对过,眼盲的无力在此刻到达顶峰。 惊雷炸响,仿佛就劈在陈佑的耳边,他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过两秒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于是又开始龟速往前走。 虽然他跟林芜生的那个家很破很小,但好歹也是一层保护,这会儿光秃秃地暴露在外面,陈佑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事到如今,他只希望能有人发现自己。 但那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个时候的人本来就少。 第59章 不会起章节名59 脚下的路渐渐平坦,他心中一喜。 路平了,周遭肯定是有人的,但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在了马路上,偶尔有车擦着他呼啸过去,溅起来的泥水滋了他一身——深更半夜在马路牙子上站着,不是找死就是碰瓷,有脾气的司机自然不会惯着。 陈佑原本身上就湿透了,所以被浇了也只是擦擦脸,在心中分析着这个车是从什么方向来,往哪个方向去。 他看不见东西,所以不知道有车的闪光灯照在他身上,一辆开着雨刷的车在黑暗中猛地踩了刹车,刺耳的摩擦声响被雨水打在地上的声音吞噬,差点侧滑飞出去。雨天路滑,幸好车的速度本来就不快,不然肯定要出事故。 一无所知的陈佑又被溅了一脸一身的水,他不知道自己与死神交错而过,只是听见有车停在了自己不远处,所以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朝着那道声音跑过去。 车窗降下来,隔着吞没一切的雨幕,四十多岁的司机气急败坏地嚷:“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你好,求你帮帮我。” 二者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陈佑的声音被司机高嗓门脏话结结实实地压了下去。 “你自己不要命也别祸害别人行不行,疯了啊!站大马路上抽什么风!你***个***” 陈佑一边说话一边双手合十,试图让司机注意到自己需要帮助。 然而司机骂完后就升上窗户,接着一脚油门登了出去。 此时害怕那根神经好像从他身体里被剔除了,漫天的风雨中,他脑子里只剩下找人帮忙的念头。 林芜生烧的那么烫,很危险的。 听着车声越来越小,陈佑呆了两秒,然而他压根没时间多想,只能再次起身,沿着那辆车前去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听觉此刻被绷到极点,一旦注意到有车子的声音,他就立刻走到路中间张开手臂去拦。 后面又碰到了两辆车,一辆觉得他是疯子,绕过了他,另一辆打开车窗看了他的情况,但听了陈佑的话以后不知道是怕被讹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很快又把车窗升了上去。 陈佑趴在他车门上,不停地说着话,但车慢慢启动,陈佑紧跟着走了两步,还拍了拍车窗,车主估计以为他是个疯子,开车速度越来越快,陈佑差点被带倒。 再之后就没有再碰到过一辆车了。 陈佑又冷又累,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在慢慢流失,而他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所依赖的听觉,在渐渐昏沉的神志下变得迟钝起来,只有一双腿还在麻木的朝着不知道是对是错的方向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 “喂——” 这时候听见有人说话,陈佑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其实这个时间点,有人在雨中不停的摔倒狂奔,而且摸索往前的举止是十分怪异的,所以陈佑先前也路过了几个人,那些人都远远躲开,只是他没有看见罢了。 那人显然也有些害怕,撑着伞站在离陈佑五步远的地方,遥遥地喊:“兄弟,你这是咋了。” 他年纪不大,十八九岁的样子,刚从旁边的网吧出来想去旁边便利店买包烟,结果就看见路边的水里有个人。 在陈佑听见声音偏过头来的过程中,男生脑子里已经过了无数部丧尸变异的开头片段,准备一旦看到什么诡异的画面,就赶紧往回跑。 但他没想到转过来的竟然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哪怕如此狼狈也能看出他眉眼五官的精致,锁骨突起的地方随着呼吸起伏有很明显的骨感。 于是男生又想起了一些夜半艳鬼诱惑活人的恐怖故事。 陈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却也迫切地伸出手去,只能把希望压在这个素未谋面的人身上,颤抖着说:“求你,帮帮我。” 他这一出声,实在是太有活人气息了,不过气息很微弱,像是马上要断气了一样。 这下男生也顾不上什么艳鬼丧尸的了,赶紧上前去拉陈佑,还把自己的伞给他打:“你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陈佑眼神没法聚焦,只伸手在空中徒劳地晃了两下,然后才抓到了他的衣服,生怕他跑掉。 “帮我,帮我叫医生,我家有人病了,求你了。” 男生显然也没处理过这种情况,愣了好几秒才说:“这不方便说话,咱们先去边上。” 然而陈佑执拗地拽他:“我很,很着急。” “我知道我知道,这边淋雨还有车,咱们就走两步,去屋檐底下,我帮你打急救电话行不行?” 这个时间,除了网吧和KTV,其他店面都严严实实地合着卷帘门,路边倒着几辆被风吹翻的电动车。 男生将他带去网吧的屋檐下面,陈佑路都已经走不稳了,他问了好几遍有没有事,因为从他的角度看,陈佑脸色白的吓人,整个人摇摇欲坠,好像更需要救护车一点。 陈佑靠在墙边,虚虚站着,男生把伞收了靠在墙边,扭头一瞥,忽然注意到肮脏的雨水里染了深色,视线往上挪过去,发现他裤子上竟然带着暗梅一般的血迹,而细白的腿上正有一道鲜艳的血慢慢流下来,滴到地面上,与雨伞尖流出来的水融在一起。 他语调瞬间提高了点:“你受伤了?” 陈佑有些迟钝地转了下脖子:“什么?” 男生上前把他长至腿肚的宽松裤子提起来,一道很长的伤口横在膝盖到小腿之间,正在慢慢往外渗血。 “你腿上有个好大的口子,在流血呢。” 不说还好,这一说,陈佑的感知放在腿上,果然察觉到了一丝疼痛。一路的不适感反而将这种单纯的表面疼痛压了下去,这会儿才发作起来。 他动了动腿,觉得还可以忍,就指了指耳朵催促他赶紧打电话。 第60章 不会起章节名60 陈佑呆了一下。 男生说:“你要告诉医生你家的位置。” 他不知道家里位置。 林芜生从来没跟他说过。 网吧的玻璃门被推开,男生余光看到有人来,就往旁边侧了一步,免得挡着别人,然而他发现这人的视线直直落在自己旁边人的身上。 甚至是刚把门推开一条缝,声音就已经传出来了:“陈佑!真的是你!” 陈佑听出了张凯的声音。 张凯两步窜了过来,脸上满是惊喜之色,没想到在这风雨交加的夜里竟然能看见他的Crush! 这说出去谁能信,原本一个普普通通的雨天,普普通通的网吧,他在敲着键盘打游戏,就是那样刚好的一个抬眸(此处应配有慢速度+Bgm),就看见了陈佑站在外面,霎时间,本来还因为队友太菜而疯狂输出的他,顿时心花怒放。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见着陈佑了。 “太有缘分了吧!” 但这股兴奋劲在看清陈佑的狼狈时很快散去了:“你这怎么搞成这样,淋雨了?” 但淋雨也不至于淋成这样,连发丝都不断往下滴水,好像是掉进河里刚爬出来的一样。 张凯满脸疑惑,不等他问,陈佑就已经反应了过来,相比一个没有见过的男生,张凯的出现多多少少更让他安心一些。 他抓住了张凯的胳膊,语速特别快,“我哥病了,晕倒了。” 张凯刚张开嘴,男生就把手机开了免提递到陈佑面前说:“通了,急救电话。” 虽然陈佑不清楚,但张凯是知道他家住址的,所以在对方问的时候直接就清楚地说了位置。 陈佑一直在旁边听,他跟着描述了林芜生的情况:“全身都很烫,在发烧,已经晕倒了,信息素没法控制,是个Alpha,山楂味的。” 电话挂断后,那口一直卡在陈佑胸前的气慢慢顺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如洪水般的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困倦。 “你们……”男生左右看了看,“认识啊?” “我们是朋友。” 张凯回答他,视线却一直落在陈佑身上。 “你是自己跑出来的吗?你又看不见,为什么不打电话?” 张凯说着还看了眼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他就在这站了这么一会儿,身上已经被风吹过来的雨湿了一点。 听了这话的男生慢慢看向陈佑的眼睛,漂亮但无神,像珠宝店玻璃柜里精致但没有生气的奢侈品。难怪刚刚总觉得哪里奇怪,原来是个盲人。 他后知后觉到了危险——一个双眼看不见的人在如此极端天气的深夜里乱跑。 在叫到救护车以后,陈佑就好像丧失了再开口说话的力气,他开始感觉到冷,感觉到疼,张凯又跟他说了两句什么,陈佑听到了,大脑却好像失去了分析的能力,声音从一只耳朵进去,从另一只耳朵出去,全程未加工。 但他的手一直紧紧拽着张凯的衣服,在一切都没解决好之前,他还需要一双眼睛。 但这动作落在张凯眼里,却像是一种依赖的行为。 他心中一美,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但想起来林芜生这会儿生死未卜,自己笑难免有幸灾乐祸的嫌疑,于是又强迫自己严肃起来,只是触及到陈佑那双漂亮但无神的双眼时,他意识到对方看不见,所以很快又不自觉地弯起了唇。 但嘴上还说着:“没事的没事的,你别担心。” 见陈佑的事情解决了,男生就准备走了,走之前他碰了下张凯的肩膀说:“他腿被划伤了,伤口不小,最好也去医院看看吧。” 张凯一听连忙去看陈佑的腿,视线触及到那块破了口子的皮肤时,脸上立刻露出惊愕的神色。 “怎么这么严重?疼不疼啊?这得去医院啊。” 陈佑摇摇头,声音很轻地说:“我回家。” 他虽然虚弱,但意外的坚定。 湿透了的衣服上全是泥水,乌黑的头发往下垂,有几绺粘在皮肤上,陈佑整个人微微缩着发抖,脸色发白。 张凯想帮他擦擦,但掏兜的时候,心里又有些忐忑地想,不会没有带纸吧。因为他其实并没有随身揣卫生纸的习惯。 两秒后,他拿出来了一把皱巴巴的纸团。 是他上次上厕所时候没用完剩下的两张。 他跟几乎把磕碜两个字写在上面的纸团面面相觑。 又来了,那种熟悉的登不上台面的感觉…… 张凯再一次庆幸陈佑看不见。 “你哥那边有救护车,他肯定没事,但你这伤的也不轻,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陈佑没说话,低垂着眼。 张凯看着他的侧脸,心里软下去一块,忍不住放轻声音说:“要不跟我回学校吧,你的衣服得换一下,我们学校离这不远,也有校医院。” 陈佑摇摇头,问:“医生什么时候能到。” “很快的,十几二十分钟,”张凯看着外面的雨势顿了顿,“不过现在在下雨,不太好走,可能得要半小时。” 陈佑呆滞地点点头,“能送我回家吗,我不记得来时候的路了。” 张凯立刻想到陈佑可以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他连忙说:“可以,没问题,你先进来,等我拿下东西。” 凌晨三点,外面空无一人,网吧里却很是热闹,键盘鼠标的声音不绝于耳,偶尔还传来几声粗暴的叫骂,浓重的劣质烟味让陈佑闻上一口都头疼。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像是别人敲散了架,摇摇欲坠地重组在一起,就等着哪阵风过来把他吹倒一地。 网吧环境很差,而且从回声来听,空间也并不大。极端天气致使网吧里的人不如以往多,加上外头温度不高,所以里面的老式空调被停止了运转,只开着几个偏僻的窗户。 但毕竟是个封闭空间,里面的温度远高于外面,所以陈佑进来没多久就感觉到腿上伤口的胀痛。他身上还挂着雨水,这些雨水流淌过伤口时,更是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 第61章 不会起章节名61 张凯把电脑下机,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全扫进书包里,然后跑到前台,手从桌子前摆着的各色卫生纸中拿了个带香味的小包纸结账。 感觉到有东西凑过来时,陈佑下意识想躲,但身体像是生锈了的机器,灵活的动一下十分困难。 “你身上湿了,我帮你擦擦。” 张凯先抽了几张帮他吸干左边裤腿上的雨水,又大致擦了擦伤口周围的皮肤,将污血和污水一并擦干,捡出去几个小木屑和小沙粒。 伤口此刻的流血量已经不多了,但还是要尽快处理才行。 “真不去医院吗?” 陈佑摇摇头:“先回去。” 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张凯花高价才说服路边路过的一辆三轮车载他们。 陈佑走路的动作已经有些僵硬了,张凯帮他掀开帘子,小心地托着他进去。 后座位置狭窄,两个人紧紧挨着,空气是潮湿的,雨水打在透明的塑料帘子上,最终汇成好几股慢慢流下去,风从缝隙里吹进来,张凯清晰地感觉到陈佑在打颤。 “很冷吗?” 陈佑没说话,他低着头,从张凯的角度看过去,陈佑的睫毛很长,像鸦羽一样垂着,碎发丝丝缕缕缠在一起。 张凯觉得他现在应该也没什么心情想说话。 他们沉默地走了一路,刚到楼下,陈佑就听见了嘈杂的人声,救护车竟然也到了。 张凯扶着有些茫然的陈佑下车,遥遥对着医生们喊了一声:“在四楼!” 陈佑听了赶紧走过去,只是很快就被石阶绊了一下,张凯眼疾手快扶住他:“别着急别着急。” Alpha对信息素更加敏感,刚到楼下他就闻见了一股侵略性极强的山楂味,对同性来说,信息素所携带的压迫感比他本身的味道要更突出。 张凯的脚步生生顿住了。 陈佑往旁边一摸,抓到了扶手,于是推开张凯自己一瘸一拐地往上走。 这个楼道他还是很熟悉的,所以爬上去也并不费多少力气。 为了避免受到信息素影响,负责急救的医生大多都是Beta,他们戴着口罩,把林芜生往担架上抬。 在动荡和颠簸中,林芜生短暂地清醒过来,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时间好像放慢了数倍,越过动作迅速但有条不紊的医生们,视线直直落在刚从外面进来的陈佑。 有时候很多事情都是很难说清的,比如为什么他第一眼看到的是离他那么远的陈佑。 陈佑的手紧紧扒住门框,他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身形狼狈,面容苍白,竭力又茫然地去听屋子里的动静。 林芜生微微仰起头来,医生立刻蹲下去给他带呼吸机,他侧了侧脸,伸手推开。 医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注意到了陈佑,在兵荒马乱中高声喊道:“是家属吗?” 陈佑愣了两秒,意识到是在说自己,然后赶紧朝声音方向走过去。 医生看出他是盲人,于是带着他到了林芜生面前,告诉他:“他情况还挺严重的,我们得马上送他去医院。” 事实上,林芜生现在竟然还能清醒已经是十分罕见的了,正常来说信息素紊乱到这个程度,普通人恐怕连心脏都骤停了。 林芜生半睁着眼,他抓住陈佑的手,声音很轻:“你在家里,等我,别跟来。” 医院人多眼杂,陈佑去了就有被认出来的风险,虽然这里是下城区的边缘,但为了方嘉木,他不想出现任何差错。 林芜生说完这句就又昏了过去,医生连忙推开陈佑,匆匆把人抬了出去。 过了十几分钟,张凯才捏着鼻子慢慢蹭上来,他神色有点蔫,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不只是因为被林芜生的信息素冲击到,更是因为他意识到了林芜生是个何等霸道强横的Alpha。 这样的人,他能允许自己跟他弟弟在一起吗? 要是以后陈佑在他这受了委屈,林芜生一拳就能给他干地里头去吧? 张凯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无厘头的像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打地鼠游戏里的地鼠。 他来到四楼,陈佑家的屋门大敞,地面上是无数斑驳的脚印泥水,林芜生残留的信息素遍布在每一寸空气里,越往里越浓郁,好像在抗拒着任何外来之人。 陈佑安安静静地站在那,被林芜生的信息素坚固地笼罩在里面。 张凯站在门口往里头看,随即瞪大了眼,一边往里头走一边说:“你怎么没跟救护车一起走?” 林芜生让他在家里等,所以陈佑就留下来了。 张凯拉起他的手腕就想往外走:“走,我送你过去。” 陈佑抽回手,低下头,变成跟刚刚一样的姿势。 有时候张凯也挺无奈,因为陈佑实在是个很倔的人,而他对上陈佑,也只能不断的妥协。 “不去医院,那去小诊所可以吧?你这伤必须得处理啊。” “我就在家里。” 张凯走到门口把门关上,外头的声音隔绝掉,屋子里立刻回荡起狂风怒号的声响,连脚下的地板砖仿佛都在晃动,年久失修的屋子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掀开房顶。 按照陈佑指示去翻医疗箱的张凯提醒他说:“你身上都湿透了,先换件衣服吧。” 陈佑去衣柜里拿出另一身长得差不多的衣服,当着张凯的面就脱掉了上衣。 先前伤过一扬,到现在也没养回来,原本就偏瘦的身形更是增了些病态的细弱,皮肤也因为久不晒太阳而变得越发苍白。 张凯猝不及防看到,先转了头,再挪开视线,同时瞬间气血上涌,眼前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但陈佑后背流畅的腰线和弧度仍旧再脑海里挥之不去,他重重吸了口气。 陈佑跟林芜生住的多了,并不觉得在一个Alpha面前换衣服会怎么样。 等换完后,他拎着脏衣服到卫生间,弯腰拿了一个靠在墙边的洗脸盆放进去,然后洗了把脸,又用冷水冲了下头发,将上面细小的砂石全部洗掉。 —— 小剧扬: 陈佑:哥! 林芜生:哎!! 陈明扬:你特么谁啊你哎你m…… 第62章 不会起章节名62 张凯蹲在他边上问:“是不是这样啊?” 他没帮人干过这种事,虽说从小到大也受过不少伤,比陈佑重的都多了去了,但他从不去医院,烂命一条就是干,他始终坚信Alpha就不能太娇气。 但陈佑不一样。 Beta就该娇气! 张凯把酒精倒在棉签上去擦陈佑的伤口。 陈佑看不见,猝不及防地感受到那股灼烧般的刺痛时忍不住叫了一声,腿也跟着往边上缩。 张凯也惊的拿开了捏着棉签的手:“弄疼你了吗?” 但很快他又说:“得消毒的,你忍忍。” 那一声过后,张凯再也没听见陈佑叫,只是用棉签擦上去时,能看到他的腿在轻微颤抖。 张凯手心出了汗,下手不免更加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出,等清理完伤口后才长松一口气。 家里别的不多,药品是挺多的,而且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 其实这里面原本只有林芜生买来的基础药品,但之后又陆陆续续放了很多陈佑要求的东西,比如粉色卡通图案的创可贴,虽然林芜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看不见还一定要要那种粉色款的,再比如宝宝专用的蚊虫叮痒消肿膏,维生素软糖,因为陈佑不吃维生素片,但换成软糖他就会主动要吃了。 像林芜生那样的Alpha,估计连花露水都不买,这些东西是买给谁的,张凯只用0秒就猜了出来。 他从医疗箱里拿出陈佑以前剩下的纱布把伤口包住,包的很难看,不时地会问一句缠的紧不紧。 外头雨还在下,张凯也不急着走,问:“那你这伤口什么时候处理啊?” 陈佑随口说了句:“明天。” 张凯看上去真信了,他视线下移,落在陈佑略微发青的嘴唇上,“要不要喝点热水?” 陈佑以为是他想喝,就说了一句“我帮你倒”。不过他话这么说,却丝毫不见半点要动身的样子,只是跟他客气客气。 好在张凯也十分的上道:“不用不用,我来。” 陈佑坐在床上指了指桌子,“暖壶里有,下面橱柜里有杯子。” 暖壶一眼就能看见,桌上还放着一个兔子大肚杯,一看就不是林芜生用的东西。 但张凯还是蹲下去,从橱柜里拿出一个老式的陶瓷杯,倒了水以后递给陈佑。 陈佑捧在手里,也没喝,目光愣愣的。 “你别担心,”张凯没安慰过人,但又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你哥肯定没事的。” 杯子里的水汽慢慢上涌消散在空气里,陈佑暖了手心,又去暖手背。 林芜生不让他跟去,他就在家里等着。 张凯找话题说了两句话,陈佑的反应都淡淡的。 他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靠在墙边睡着了。最后就剩下陈佑一个人在床上枯坐着,直到天明。 滴—滴—滴—— 心电图平稳运行,林芜生在安静的病房中睁开眼,恰到好处的温度和空气湿度能让人置身于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里,但他没有在这种感觉里面沉溺很久,甚至于在刚醒来的同时就注意到了边上坐着的人 “芜生,醒了。” 来人穿着深绿色的制服,翻出来的衣领颜色比衣服上的要更深一点,八颗扣子整齐的扣好,扣面是雪绒花的铝制花纹,因为是常服,所以肩膀和胸前没有任何代表军衔的标识,但袖口上的白色饰边还是彰显着此人的身份。他坐在椅子上,身姿是训练许久的板正和劲挺。 这种板正和劲挺做卧底是非常危险的,许多人花了一两年练就军人身姿,却花了更多的时间来磨掉,对他们来说,伪装匪气比泯然众人要难得多,所以多数卧底都是很不起眼的。 邢朗出任务失败的那次,是他们带着新型枪支和违禁品前去与另外国家的黑色团伙进行跨境交易,需要穿过茂密的丛林在约定的时间到达边境验货。 他拿着微型摄像机出去,却在靠近货物地带时被林芜生给抓了个正着,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他,邢朗还以为自己要光荣了,但枪口下移,林芜生只是用枪托挑掉了他手里的摄像机。 正值夜半时分,旁边点着火堆,暖色色调映着林芜生垂下来的侧脸,带着茧子的手指正翻着摄像机看。他穿着黑色工装裤,脚上踢着一双并不十分相配的人字拖,上半身赤裸着,能看到各种颜色或深或浅,长短不一的疤痕,过长的头发微微炸起,像是刚从帐篷里出来放水。 邢朗见过他,团伙头目的二把手,这次运送货物就是他跟另一个人一起负责的。据他所知,林芜生这个人,喜怒无常,杀伐狠厉,落在他手里一般没什么好下扬。 邢朗绷着身体,手慢慢挪向后腰,那里带着一把匕首,这群人折磨人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他是A国人,就算死,也绝对不会出卖组织,邢朗准备最后再拼一把。 “邢朗是吧?”林芜生抬起眼,自下而上地打量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别紧张。” 他的长相是典型的浓颜,轮廓锋利,肌肉流畅,一双宽眉紧紧压在星目之上,听说他也是A国人。但干这种死刑买卖的亡命之徒,除了敌国人,A国下城区跑过去的也不在少数。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利益面前,一切都不重要。 林芜生身形健硕,能明显看得出是后天训练出来,手劲儿也不是开玩笑的,轻轻一用力,微型摄影机在他指尖被碾碎成渣。 刺啦一下,火光瞬闪,林芜生被烫到,抬手放在嘴边吹了下,又在裤子上拍了拍,抬脚把碎渣踩进泥里,左右一碾,那点碎渣就也看不见了。 “幸好你碰上的是我。” 在邢朗戒备的视线中,那支改装过的勃朗宁手枪在林芜生手里转了一圈,最后插回到腰间的枪袋里。 第63章 不会起章节名63 邢朗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默默计算着两人的距离,寻找最佳的出手时机。 林芜生从兜里拿出一根香烟,用打火机拢着点燃了,吸上一口,火星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队里有个接头人那边的卧底,老三在找他,这几天守备不严的时候,都是在钓鱼。” 邢朗仍旧没有开口,他也不知道林芜生为什么会跟他说这些。 林芜生捏着烟嘴又吸了一口,拿下来的同时往空气里吹了口气,他眯着眼看了眼周围:“今晚早点回去,照片我已经传给聂良平了。” 聂良平这个名字犹如一根针,扎进邢朗心头。 但他仍然没有开口。 林芜生见他如此谨慎,轻笑了一下:“我是僵雀。” 假如聂良平是针,那僵雀就是剑,直直劈向邢朗。在来之前,邢朗就接到通知,这次任务会有卧底僵雀协助,僵雀是军方在敌国安插多年的卧底,并且带回了很多可靠又及时的情报,邢朗很佩服他。 只是林芜生是敌国团伙重要的头目之一,做过无数伤天害理的事情,对他们来说,与行走的二等功无异,所以即便他精准说出了上司聂良平和卧底僵雀,邢朗还是不相信。 他甚至觉得林芜生是降低他的戒心来套话的。 直到林芜生说了几个机密信息,邢朗才慢慢相信。 但有很长一段时间邢朗都不敢相信林芜生如此年轻,竟然是已经卧底十几年的僵雀,而且他的举手投足,完全……完全不像一个军人。 二人任务不同,那次之后,邢朗就没再与林芜生见过面。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林芜生是小时候被父亲卖到这里来,也因此才会潜伏地如此之深,直扎敌国根系。 一年后,邢朗于某次行动中暴露,被迫撤退,卧底计划中止。同一年年底,他自荐与卧底僵雀联系,成为僵雀的单向线人。之后几年林芜生的任务都是由邢朗给他传递的,两人虽然只见过寥寥几面,可也算是过了命的交情。 最后一次卧底任务完成后,敌国头目落网,待到一切结束,邢朗官升两级,而林芜生却只能捧着几张荣誉证书停职在家。 林芜生声音有些哑,却并不虚浮,他问:“你怎么来了。” “你病了,我来看看。” 邢朗轻轻叹了口气,共事多年,他知道林芜生的性格有多倔,作为从小被父亲卖过去的人,他没有一天吃到国家给他的红利,却甘愿为国家卖命多年,再加上心理出了问题,就更容易钻这个牛角尖。 没人能劝得动他,除非他自己想明白。 “你的身体不适合用市面上常规的抑制剂,”他拍了拍桌上放着的箱子,“我给你带了医生专门调试过的,你的易感期以后会慢慢恢复正常。” 林芜生的病其实就是信息素压抑过久后的急性紊乱,虽然发作时非常凶险,但只要救治及时,后续配合用药就没什么大问题。 林芜生没有说话。 邢朗的视线像刀子一般落在林芜生身上,长久的沉默后,他慢慢开口:“你明明知道军用抑制剂与普通抑制剂的区别,这种低级的错误为什么不规避。” 林芜生心思缜密,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失误。 邢朗微微低头,一眨不眨地盯着林芜生的眼睛:“你不想活了,是吗?” 要说轻生的念头,在林芜生身上确实也曾有过点苗头,不过更多的还是他觉得活着死了都无所谓,至于抑制剂这件事,确实非他本意,只是最近忙碌起来,每天出门干活,回家照顾陈佑,一时不察就忘记了。 说到陈佑。 他依稀记得这孩子茫然无措的狼狈模样。 生了这扬病,应该是把他吓坏了。 见林芜生仍旧不说话,邢朗有些急了:“以前在C国那么危险都撑下来了,回来以后这眼看着好日子要来了,你能不能别这么死心眼。” 一个人长期在冷水里泡久了,骤然放进热水里,感觉到的只能是刺骨的疼痛。对林芜生来说,有很多钱,有房有车,这样传统意义上的的日子并没有多好。 以前尚且还能有个回国的目标一直撑着,但是回国后,一切好像都变得虚无起来,他不知道该干什么,好在很快他那个血缘关系上的弟弟就碰上了麻烦,于是解决麻烦就又成为了他短暂的目标。其实他见过太多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利益至上不择手段的纯恶人,陈佑与他们一比,根本登不上台面,在林芜生眼里,压根就不在意他做的那些过家家的小事。 他只是需要一个往下走的终点。 而现在……他每天的目标似乎都变得不太一样。 陈佑想要听音乐,陈佑想吃蛋糕,陈佑想买新衣服。 他的每个要求都在林芜生前进的道路上设立了价格的路牌,他需要加班或者更加努力工作才能达到相应的价格。 虽然很荒谬,但确实是事实。 他愿意去满足陈佑提出来的愿望,并一步步实现,这对于他来说,就也是支撑下把日子过下去的动力。 想到陈佑,他的眉头皱了皱。 不知道离了自己,这个什么也不会干的Beta会不会饿死。 “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 邢朗终于想起来什么,他说:“听说你回以前的家里去住了,下城区破败闭塞,你那房子也是年久失修的出租屋,虽然有拆迁的计划,但未来十年估计都不会实现,为什么不申请军用住房?你要是犯懒,我可以帮你申请,就在富人区。” “不用。” 邢朗有些无奈地说:“你能不能别这么敌对,只是暂时不让你在军中,也不是针对你,心理状况不达标确实没办法。而住房出行这些资源都是你应得的,你跟自己较什么劲?这不是清高,这是愚蠢。” 他不否认林芜生的能力,却也明白组织有个严格的规章制度,虽然不留情面,却也不得不去遵守。 第64章 不会起章节名64 因为他有超乎常人的求生意志。 所以邢朗不明白,连子弹都夺不走性命的人,又怎么会产生不想活的念头。 他坚定的认为林芜生现在所有的反常不过都是心理出了问题,而这种问题是可以通过药物机器等科技手段解决。 林芜生睁开眼,面色一片冷然,“你话太多了,出去。” “咱们好歹也是战友,你对我这什么态度?” “战友,”林芜生望着他,一字一顿:“请你出去。” 他觉得邢朗或许对他们关系的认知有些偏差。林芜生卧底多年,经历过最血腥的扬面,见过最丑恶的人性,因此轻易不会相信任何人,邢朗与他是战友,林芜生看重的是“战”字,仅此而已。 但邢朗却好像真的很珍惜这段情谊,哪怕没见过几面,也没有彼此接触过,但他表露出来的热情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什么交情匪浅的朋友。 两人对视良久,邢朗慢慢站起来:“医药费帮你交了,不用还,军方负责每一位卧底战士的医疗开支。” 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纸放在盒子上:“这是我的联系方式,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等了两秒,推开椅子出了病房。 林芜生的视线落在那张薄薄的纸上,良久没有动静。 晚上六点,查房护士发现林芜生不见了,因为送病人进来的是军方的人,所以他们不敢怠慢,连忙打电话问了回去。 在确定林芜生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还需要留院观察几天后,对方便也没有再追究什么。 …… 雨直到天微微亮才渐小了,张凯第二天还要上课,因为赶时间,他跟陈佑在林芜生家不远处的包子店门口分开。 陈佑胡乱吃了两个包子垫肚子就回去了。 屋子里的Alpha信息素还没有散去,陈佑原本也没有多喜欢山楂味,但现在闻见却莫名的安心,好像林芜生还在他身边。 陈佑呆呆走在床上,想着林芜生平时做的事,第一次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不能总是等着林芜生帮他,Alpha都有易感期,易感期的时候,林芜生就得靠他来照顾了。 想了一会儿,陈佑觉得应该先从洗衣服做起。 于是他一瘸一拐走进卫生间,把装着自己昨晚上脱下来的脏衣服的盆端起来,往里头倒了水,又倒了点别的。 他不知道哪个是洗衣粉,就每个都加了点,沐浴露,洗发膏统统倒了不少进去。 在水里搅合几圈后,他就又接了水涮来涮去,觉得差不多了,就提起来湿淋淋的挂到架子上去。 洗完衣服,他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本来想拿笤帚扫地,但腿上的伤口牵扯到会很疼,他只能放弃。 虽然什么都没干好,但确实把陈佑累得够呛,一夜没睡又损耗了大量劳动精力的他没多久就趴在床上沉沉睡着了。 等再醒来时,他眼皮肿胀的没法睁开,嗓子吞咽时有很强的滞涩感,全身骨头更是散了架,仿佛遭受了什么酷刑,最难受的是隐隐作痛的腿和像是装了一脑袋沙子的头。 已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哥。” 陈佑喉咙有些哑,他先喊了一声,声音小的几乎发不出声,他喉咙不自觉又吞咽了一下,疼的要命。 陈佑又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后视线往下坠了坠,然后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喉咙实在太不舒服,他想喝水润润,站在地上时因为一只脚无法承重,他只能扶住桌子勉力站着,眼前一片眩晕,他缓了好久才开始下一步动作。 自己去桌子前倒暖壶里的水。 林芜生总会在出门的时候用电磁炉烧一壶开水,然后倒进暖壶里。 他有一个很大的杯子,是林芜生给他买的,林芜生早上出门前会往里面倒一杯水晾温,中午回来时再把杯子里的水续满,等晚上回来时就让陈佑全部喝光。 所以陈佑一直没机会碰这个暖壶。 不过他觉得倒个水并不是什么难事。 陈佑把杯子圈在自己面前,又伸手摸到暖壶,慢慢往上,指尖感觉到一丝暖意,他将上面的木头塞子取下来,然后捉住暖壶的把手,对准位置后慢慢倾倒。 但他倒歪了,冒着水汽的水从桌子上流下来,滴在陈佑脚上,烫的他叫了一声。原本就无力的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影响,暖壶底碰到桌面,一下没拿稳。 咚的一声巨响。 暖壶砸在了脚下,里面的暖水胆经受不住如此大的冲击骤然炸开。 大量开水涌出来,尽数落在脚面上,陈佑这下连叫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两秒钟后,灼痛感慢慢涌上来,疼的他短促地呼吸着空气,指尖都在轻微颤抖。 整栋小区隔音都非常差,林芜生走到一楼时就听见了这剧烈的一声,好像连天花板都跟着晃了晃似的,他很快分辨出来位置,接着面色一变,三两步上了楼梯。 推开门时,他看到陈佑站在一片狼藉里,地上是碎裂的暖壶和水渍,雾气在其中慢慢上涌。 “陈佑!” 陈佑此时已经连转身的动作都没办法做到了,他僵在原地,不敢牵扯到自己身上的任何一处皮肤。林芜生大步走过去,踩着碎裂的胆片打横把陈佑捞起来。 视线从他完全被烫红的脚面和小腿上的绷带划过去,他抱着陈佑冲进洗手间,蹲下来以后拧开水龙头去冲他泛红的地方。 陈佑现在对水都有点应激了,感觉到液体从自己脚上流动时,他吓得缩了一下。 林芜生一手揽着他,另一手按住他的脚:“别动,得冲一会儿。” “哥,”陈佑哆哆嗦嗦地说,“好疼。” 林芜生把水龙头关小了点,又把陈佑抱紧,说:“没事,只是冲冷水。” 第65章 不会起章节名65 正在开车的邢朗没料到林芜生这么快就打电话给他,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接到这个电话。 接通以后,还不等他说话,林芜生的声音先从那边传了过来:“帮我联系军方医院,烧伤科,让医生出个急诊。” “怎么了?”邢朗瞬间神经绷起,语气也变得严肃,“碰上什么事了。” 林芜生没多跟他解释,只说,“快点。” 接着就断了电话。 由于下蹲的姿势,陈佑与林芜生贴的非常近,对方身上的山楂味浓郁的让陈佑心安,直到这会儿眼泪才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他抓紧林芜生身前的衣服,哭着说:“哥。” “在这。”也许是在他怀里的陈佑抖得太厉害了,林芜生抱紧他,低声道:“只是烫到了,医生很快就来。” 这么一抱,林芜生才发觉陈佑简直太瘦了,绝对不是一个Beta该有的体重,稍微用点力气,骨骼都硌人。 陈佑伸出手去摸林芜生的脸,慢慢上移摸到他的头,然后两只手费力地捧住他的脸,不停地摸着什么。 林芜生声音有些哑:“怎么了。” 陈佑仰着头,两人离得很近,陈佑看不到,林芜生却连他眼睫毛都看的根根分明。 “你不烧了。” 恍惚间,心脏好像被什么轻轻击了一下。林芜生喉咙发哽,胸腔荡着十分陌生的情绪,像是整个人被无形的罩子闷住,连说话都变得费力起来。 “嗯,我好了,多亏你帮我找医生。” 陈佑笑了一下,他嘴唇干裂,唇色发白,哪怕弯起嘴角的动作都好像很是勉强,虚弱地连呼吸都很轻。 “很难受吗?陈佑。” 陈佑眼睛微微阖上:“哥没事就好了。” 林芜生揽着陈佑,对方后背的温度穿透衣服精准地传达过来,他慢慢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两只手都被占着,林芜生没迟疑,直接低下头去用自己的额头触碰陈佑的。 “你发烧了。” 陈佑哼了一声,好像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哥,我听你话了,在家里等你回来。” “陈佑很乖,等你病好,哥给你买蛋糕吃好吗。” “要草莓味的。” “好。” 林芜生扯松了陈佑腿上沾了水的绷带,从缝隙里能看到腿上那条长长的伤口,林芜生呼吸滞了滞。 这么深的伤口应该是要缝针的。 这么明显的伤,当时他为什么没有看到? 林芜生又把他抱的更紧一些,沉默着不说话。 陈佑想说什么,却也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出声的力气。 空气里只有水流哗啦的声响,屋子里只剩下两个紧紧拥抱的身影,沉默像无声的黑洞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紧迫的窒息感压的人喘不上来气。 只过了二十分钟,外面忽然有了声响,邢朗站在大开的门前高声说:“这里。” 林芜生抬起头来,邢朗在与他对视的瞬间,眼底的忧色瞬间减淡几分。 穿着防护服的医生走过来,林芜生抱着陈佑站起来:“他的脚烫伤了,腿上也有伤口,你们看一下。” 几个医生对视一眼,眼底带着略微怪异的神色,但他们训练有素,很快开始了行动。 坐上急救车的时候,医生用盖着冰袋的纱布包住陈佑的脚。 原本医生想把陈佑放在担架上,方便转移和治疗,但林芜生一松手陈佑就死死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死死缩在他怀里,有人来拉他时他就会露出惊慌的神色,甚至因为不想跟哥哥分开而说出“我感觉不疼了,我已经好了,不要去医院”这种话。 林芜生安抚住他,跟医生协商过后就抱着陈佑上了救护车。 军区医院彻夜灯火通明,里面随处可见穿着军装之人,他们见到刑朗时,视线从他服制一扫,接着点头致意。一楼是儿童烧伤区,陪护的亲属多是军人父亲,不少孩子全身缠着绷带,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由于疼痛和害怕此起彼伏的尖叫哭喊声极为刺耳。 这极大的调动了陈佑不安的情绪。 他先是茫然地探出头环顾了四周,接着又想乌龟缩壳一样把脑袋缩回林芜生怀里,林芜生步子稳健地走在医院里,感觉到陈佑抱着他的指尖在画着圆圈地揉自己腺体周围的肌肤,他神色微动。 但很快他意识到这是陈佑催促他的表现,于是他配合地微微低下头,听见陈佑在他耳边小声地祈求:“哥,我真的不疼了,我想回家,我不想来医院。” “别害怕,我就在你边上,你乖乖上药,出院以后我陪你玩一天,好吗?” 从在医院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就从来没有人陪伴过的陈佑不可避免的心动了,这些日子里林芜生都非常的忙,两人相处的时刻极为短暂,因此对他来说,这个条件有着非常致命的诱惑力。 在陈佑犹豫的时候,林芜生步子迈得更大了些,旁边的几个医生都得小跑两步才能跟得上,不等陈佑考虑好,他就已经进了缝合室。 但进去了林芜生也没立刻放下陈佑,直到医生说陈佑腿上的伤口创面较大需要缝合,他才站在了旁边。 只是陈佑死死拽着他的手,所以林芜生一直没有离开他半步远。 邢朗悄悄打量着病床上明显不安的陈佑,心想这就是他的弟弟,看上去不太像。兄弟俩虽说容貌都是一等一的,但林芜生长相锋利,陈佑则看上去更乖一点,而且把五官单拎出来也都不太像。 很难想象林芜生那样杀伐果断的人,亲弟弟竟然跟个羊羔似的,烫一下都全身发抖。 刚接到电话的时候,“烧伤科”三个字让他以为是林芜生碰到了报复性的爆炸事件,所以一路上神经都绷的死死的,联系医院的时候也告知了严重性。 ……没想到是他弟弟把暖壶打翻了。 在医生询问是否要打止痛针时,林芜生替陈佑回答说:“打。” 他深知陈佑的尿性,不打的话恐怕比楼下小孩哭的还大声。 第66章 不会起章节名66 林芜生就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安抚:“没事,没事,很快就好了。” “哥……”陈佑哆哆嗦嗦地说,“有针扎我。” 虽然感觉不到痛苦,但针尖在皮肤里穿来穿去的感觉让陈佑无法不去在意。 林芜生另一手覆住陈佑冰凉的手背:“不疼吧?” 陈佑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这是怎么摔的。” 陈佑努力地抽出自己已经被恐惧占满的神经,慢慢去思考那天晚上的事情,然后并不太流畅地轻声说:“那天晚上,找医生,一直走,没人……没人帮我,下雨,雷很大声,摔倒了。” 林芜生沉默着没说话,他能想象到陈佑是怎样在雨中没有方向的奔跑,明明那样胆小的人,他心中忽然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 失忆真的可以如此改变一个人吗。 明明之前拼了命也要除掉自己,现在却愿意为他身处险境。 还是说…… 还是说他本就可以待一个人如此好,只是分人而已。 林芜生差点都忘了,陈佑是有自己的哥哥的,那是他的亲生哥哥,官扬得意,成绩优秀,光芒万丈的亲哥哥。 他不是陈佑的哥哥,他只是个身世坎坷,不黑不白,浑浑噩噩度日的,被他霸凌的同学的哥哥。 长时间的沉默让陈佑迫切地想确定林芜生还在不在,他晃了晃林芜生的手:“哥?” “在呢。”林芜生声音轻了些,又说了一句:“在呢。” 他摸着陈佑的头,用自己摸了冰袋的温度帮他降温:“下次不要这样了,很危险。” “可是,”陈佑皱着眉头,语气认真,“哥哥病了,更危险。”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去管陈佑,任由他交不出医药费,最后流落街头。在下城区这个贫穷又危险的地方,陈家或许会发现他的失踪然后报警寻找,但更大的可能是,在陈佑被找到之前,就已经自己死在无人的角落里了。 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无法很好照顾自己的人。 但他把陈佑带回来是有私心的,是为了不被陈家报复,是为了让方嘉木能安心考试。 他没料到陈佑失忆之后会变成这样,或者说,他没料到陈佑对于亲人的执念竟然这么强,强到即使失去记忆,还是会因为一句简单的“兄弟关系”而奋不顾身。 林芜生做不到如此,他帮方嘉木,只是因为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需求,所以顺手拉了一把。 方嘉木也做不到,他们没有感情基础,更像是有着兄弟关系的陌生人。当某些横在兄弟之间的选择需要付出部分代价的时候,方嘉木能付出的也是有限的。 小时候的经历让林芜生对于亲情的漠视已经到了一种极端的地步,他多疑,冷血,不择手段,这些在过去十几年里救了他无数次的性格如今回来后却成为其他人攻击他的利器。 林芜生不相信任何人,对他好也好,坏也罢,这些人必定都带了一些这样那样的目的。 但陈佑不一样。 从陈佑睁开眼时,林芜生就在他身边。 失去记忆失去的一切的陈佑,在林芜生面前没有秘密,毫无保留,他的想法和心思都摆在脸上,如果这是失忆之前的陈佑的伪装,那林芜生一定会承认,他被骗过去了。 林芜生叹了口气:“要怎么办。” 要拿陈佑怎么办。 陈佑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还在说刚刚的话题,于是思索了一下说:“哥以后不要生病,就好了。” 还是头一次有人告诉林芜生你不要生病。 他感觉有点新鲜,又觉得这句话虽然肉麻又矫情,却并不难听。 林芜生轻轻笑了一下,无声无息,陈佑并不知道。 邢朗在一边看的纳罕,他从来没见过林芜生对谁这样,在印象里,林芜生永远是那个喜怒不定,虽然很有魄力,却也像个定时炸弹,他做事的方法并不那样循规蹈矩,战友的生命甚至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拿来当赌注摆在赌桌上,只为了能顺利完成任务。 这样的人在外面为国家,为他们未来的功绩卖命,没有人会说什么,甚至还会拍手称赞。 可一旦他回来了,那么谁知道一个从小在敌国长大,沾染敌国诸多陋习,手上人命无数的Alpha会不会安分守己。毕竟他没有在国旗下宣过誓,他没有受到过国家的思想教育,他对组织的忠心谁能够保证? 所以有些人在他心理测试不合格时会竭力跳出来反对也是不罕见的。 以前从来没听说他有什么弟弟,只知道是被父亲卖过去的,母亲跑了,父亲死了,邢朗一直以为他孤家寡人没有牵挂,所以才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没想到他竟然能有个挺疼爱的弟弟。 伤口处理好后,时间已经很晚了,陈佑打了点滴,烧慢慢退了,他淋了很多雨,烧起来就有点不省人事的。林芜生见陈佑困倦萎靡的样子,就陪在他身边看他睡觉。 哪怕睡觉也要抓着林芜生的手,一直等他睡熟了,林芜生才慢慢站起来,关门出去的时候,邢朗就靠在墙边。 他偏过头,盯着林芜声看了一会儿,瞧见他的动作后笑了一声:“原先总觉得你做事冲动,不拘小节,没想到现在关个门都这么小心。” 刑朗以前也有个相处得很好的Beta同事,前两年结婚了,不久前生了孩子后夫妻俩就换了套房子。上个月刑朗去看望他,发现这个Beta在家里跟他说话都用气音,走路踮着脚尖,明明工作时候非常健谈,这会儿却话都说不了几句,看上去坐立难安。 刑朗也不免跟着紧张起来,怀疑的看着周围,还以为是同事买了栋闹鬼的房子。 后来才知道是怕吵醒孩子睡觉。 第67章 不会起章节名67 原来不论是谁,面对自己珍视之人,都一个样。 军区医院凌晨病人并不多,其实按照人数上来看,下城区参军的人是很多的,有意愿参军的更多,只不过会被这样那样的条件刷下来,但即便如此,由于人数太多,留下的人也到达了非常客观的数量。 只是这些人中又几乎全都是普通Beta,再加上出身低下,所以一辈子可能也只是个大头兵。而再往上的高级军官,但凡有头有脸的,都是出身富人区的Alpha。 虽然下城区参军人数众多,但军区医院设立的却只有寥寥几家,因为这些人绝大部分时间都会留在前线,或者是边防,能经常回来的人并不多。 林芜生没说话,只是坐在了外面的蓝色横椅上,像个沉默的雕塑。 刑朗看他眉头紧锁,身体绷直的样子,安慰说:“别紧张,他那个伤就是看着严重,按时换药很快就会好的。” 林芜生没有看他,只说:“今天谢谢了,你回去吧。” “你也还病着呢,不去休息一下吗?” 林芜生轻轻摇了下头。 刚才在病房里,林芜生那样上心,好像一下子从敌国恐怖分子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正常人。以至于刑朗还以为因为这件事两人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但这会儿看他的样子,好像又回到了白天时候的冷漠疏离。 也对,他不是陈佑,没办法让林芜生放下心防。 但不论如何,有牵挂在这总是好的。 刑朗趁机不动声色地说:“你弟弟看着年纪不大,还在读书吗?” “眼盲,没读。” “看不见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有那种盲人学校吗,你刚回来可能不知道,咱们国内的孩子们啊,就得读书,不是说非得读书才有出路,但读书能让他们明事理,辨是非。尤其是下城区的孩子,读书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了。” 林芜生想到了方嘉木,算算时间,他那边也快要考试了。 刑朗观察他的神色,又循循善诱道:“我看的出来,你弟弟很依赖你,他是个Beta,眼睛看不见,年纪又小,要是没了你,可怎么办呢。” 活不下去的。 林芜生心想。 如果没有人管,陈佑根本活不下去。 刑朗看到林芜生有些动容,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说:“你得先照顾好自己,你弟弟才能有指望。” 林芜生听出来他的意思,可能是怕自己再干些不要命的事来。但他真的多想了,林芜生从来没有自杀的行为。有了陈佑以后,每天琢磨的也都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他能在修车的一上午去思考今天中午给陈佑买什么东西吃。 刑朗站直身体,单手放在林芜生肩膀上按了按:“那有事你再给我打电话。” 林芜生摆了下手,没说话。 穿过走廊,来到拐角的楼梯时,刑朗忽然转过头看了一眼。 从来所向披靡的林芜生坐在并不宽敞的座椅上,两手架在膝盖,额头深深嵌入进掌心里。并不明亮的灯光照着他,离远了看却仿佛是坠在了深渊中心,他好像陷在自己给自己设定出来的一个怪圈里,慢慢变得萎顿下来。 林芜生在那里坐了一夜,他仰起头来,眼睛看向天花板的时候,酸涩刺痛让他不得不闭上了眼。 他得把陈佑送走了。 按照原先计划的那样,送去社会福利院中。 为什么不一早就送过去?大概是陈佑太乖了,林芜生完全可以像照顾小猫小狗一样。但再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能等同于小猫小狗,不能给点吃的喝的就行。 长痱子这些都是小事,林芜生可以买药,可以带他看病。但林芜生得工作,不能时常在家,放陈佑一个人待在家里,今天会用开水烫伤自己,明天呢?后天呢? 或许是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一回家就被人迎上来的感觉,所以他自私地把陈佑圈在自己身边,可如今他惊觉自己并没有照顾好他的能力。 陈佑变得更瘦了,抱起来都硌人,他自己没发现,但林芜生看的很直观。 他并没有把陈佑养的很好。 陈佑是用金钱堆积长大的孩子,林芜生没有,所以陈佑就枯萎了。 对林芜生来说,做一个决定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甚至更短,但这个决定却让他足足思考了一个晚上。 病房里,陈佑刚一醒来,眨了下眼就要找林芜生,他的手往旁边一摸,就被人给握住了。 熟悉的触感和温度让陈佑肉眼可见地安下了心。 “哥。” 林芜生应了一声:“帮你倒杯水。” 他用一次性杯子接了杯温水递给陈佑,陈佑坐起来,双手捧着杯子喝。 陈佑的双手生的细长,白嫩,手指弯曲时能明显看到手背骨。 但现在那双手上全是细小的伤口,尤其是手指,因为长久代替视觉,指腹受伤更加严重,伤口有的结痂了,有的没有。不只是手,他的胳膊,和腿上也是这种小伤口最多的地方。 陈佑不知道林芜生一直在观察他,他把水喝得只剩了底,刚想放下,忽然想起林芜生先前的话,于是又赶紧把最后一口也喝完了,这才将空杯子递过去。 “不烧了吧。” 林芜生单手拿过空杯子放在桌上,看着陈佑苍白的面容,不太放心,伸手盖到陈佑额头上,陈佑也不躲,闭起眼睛,还往前仰了仰头让他能摸的更加方便。 见他确实退了烧,林芜生把手收回来。 “还疼吗?” 陈佑诚实点头:“疼。” 但他很快又说:“哥哥摸一下就不疼了。” 陈佑深知林芜生不是止疼药,不能帮他止疼,但却可以哄两句,他最想听的就是这个。 于是林芜生摸了摸他的头发,又往下滑去摸了摸他的脸。 粗糙的手掌在脸上摩擦得有点疼,但陈佑还是往他掌心那边靠了靠。 林芜生不擅长说这些,所以他一语不发。 第68章 不会起章节名68 林芜生盯着他看,忽然想起来自己当卧底时检查大仓内违禁品的数量,在离开回去的路上,发现了墙角处的一只白毛黑斑猫,他蹲下来,带着染血的黑色露指手套的手轻轻从猫的后背上摸过去,翘着尾巴的猫会顺势弓起腰来,嗓子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陈佑很像它。 “为什么觉得开心。” “跟哥在一起,就会觉得开心。” 陈佑忽然想起来什么,有些着急地问:“哥说好陪我一天的,作数吗?” “作数,”林芜生故意逗他,“我今天一天都陪着你。” 陈佑更急了:“那我们出去玩吧。” 林芜生轻轻笑了一下:“现在不行,等你好了,我陪你出去玩,好吗。” 陈佑连忙点点头说:“好。” “饿了吗?想吃什么?” 陈佑鲜少能有机会自己挑想吃的东西,于是有些犹豫,他皱着眉头思索,好像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件天大的事。 最后买了清水面跟一个煎蛋,因为受伤了,不能吃发物,还是清淡一点好。 陈佑整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的,他抱着比他脸还大的碗,苦着眉眼去吃鸡蛋。 不过吃完以后,林芜生还给他买了草莓小蛋糕吃,陈佑勉强开心了点。 “好吃吗?” 陈佑叼着勺子,头也没抬地回:“不如英奇。” 原本在收拾垃圾桶的林芜生动作一顿,他猛地转过头来看向陈佑:“你说什么?” 陈佑并没有注意到他语气的变化,反倒是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林芜生死死盯住他:“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陈佑忽然卡了下壳,因为刚刚他就是顺嘴回了一句,其实不太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我说了什么。” “你说英奇。” 英奇是一家国际知名的蛋糕店,只有富人区才有,并且价格十分高昂,是一家名气远超实际价值的经典店铺。 陈佑在他这里待这么久,既没有吃过,也没有听说过,为什么会脱口而出店铺的名字。 “你想起来了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冷静,陈佑却无端听出了一股凉意,吞咽的动作开始变慢,有些迟疑地说:“怎么了,哥哥。” 因为不知道林芜生想法如何,陈佑不敢回答这句话,所以想先试探他的态度。 “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了什么。” 陈佑抿了下唇,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严肃,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诚实地摇摇头:“对不起哥哥,我想不起来。” “那你刚刚为什么说英奇。” “英奇?”陈佑这下更茫然了,“英奇是什么?好绕口,我没有说过。” 但他又觉得林芜生不会骗他,顿了顿,有些惴惴不安地问:“我说过吗?” 自始至终,林芜生的视线都锁在陈佑的脸上,没有错过一丝表情变化。 揣摩人心是他过去十多年的必修课,就算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在他面前,也会被找到些破绽,更别说是陈佑这样的普通人了。 所以他真的没说谎。 难道他要想起来了? 这个认知猝不及防地闯进林芜生脑海中,他眸色动了动,像是映着凛冽月光倒影的水面被破开,泛起一丝波动。 “哥?” 长久没得到回应的陈佑伸出手去摸林芜生,林芜生横着手掌扣住陈佑的手,手指盖住陈佑手背,轻轻拍了两下。 “没事,头痛不痛?” 陈佑摇摇头。 “你等我一会儿,我找医生来帮你检查一下。” 虽然不明所以,但陈佑一直都相信林芜生的话,只要是他做的决定,陈佑从来都会照办。 不多久,有医生进来了,先是在他头上后脑勺摸了一通,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就把林芜生叫出去了。 陈佑坐在病床上,心里有些不安,时不时的去听空气里的动静。 过了很久,林芜生走进来,他拍了拍陈佑的肩膀:“没事。” 陈佑略微放松了些,他说:“是恢复记忆的事情吗?医生是怎么说的。” 没有记忆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至少对陈佑来说是这样,因为林芜生话不多,所以他知道的东西都十分有限,有时候空坐在房间里的时候,他会努力地冥想,妄图能够找回一些以前的记忆。 只是都失败了。 脑袋空空,他想不起来林芜生,不记得父母的样子,对林芜生跟他讲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印象。 在陈佑期待的神情中,林芜生开口道:“医生说还是老样子。” 记忆只是被尘封,并不是消失掉了,大脑或许不记得,但人体其他的部位却没有忘记,就像一些小动作,就算失忆之后,也还是会有保持的可能。 而随口说出的话语,可能是人在放松时,下意识的反应。这种反应是后天反应,受到人生经历的影响形成,但并代表记忆有恢复的可能。 医生看着林芜生问:“你弟弟以前,是不是经历过什么事情。” 林芜生点头。 医生了然地笑:“看你刚刚松了口气。其实失忆这件事,有好有坏,能不能想起来也都需要一定的运气,不必急在一时,时间到了,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松了一口气? 林芜生刚刚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过他确实不希望陈佑恢复记忆,但那只是因为怕陈佑会报复罢了。 林芜生心里这样想着。 只是得到林芜生答案的陈佑却明显有些失落了,他耷拉着眉眼,声音很小:“对不起,哥。” 林芜生摸摸他的头:“不是需要道歉的事。” “我想不起来事情,会成为你的拖累吧?” 陈佑这样反问,却竖起耳朵去听林芜生的声音。 林芜生了解他,陈佑问出这个问题,其实答案只有一个。但他不会直白地跟你讲“你不要觉得我是拖累”,他会用一些拐弯抹角的话来让你自己说出“你不是我的拖累”这句话。 他不喜欢自己失忆的样子,却想要要求林芜生喜欢。 别扭又敏感。 渴望又惶恐。 第69章 你永远不是我的拖累 林芜生不在乎陈佑那些轻易就被他看穿的小心思。 陈佑那双素来死气沉沉的眼睛好像霎时多了些色彩,是因为他仰起头来,金色的阳光像碎沙一样洒了些进去。 从他有记忆以来,林芜生鲜少说过这样的话,所以每一句他听了都很惊喜。 林芜生抽了张桌子上的纸,帮陈佑擦掉嘴角的奶油。 医生又来给陈佑换了一次药,这次陈佑腿上起了一些黄色水泡,看上去触目惊心,他没告诉陈佑,免得让他徒增不安,只是告诉他要小心,不要碰到什么东西了。 换完药,林芜生就带着陈佑回去了,陈佑走不了路,就仍旧由他抱着。 林芜生力气大,所以一路抱着也不觉得累,甚至步履稳健,连气都没喘一口。 陈佑抱着他的脖子跟他咬耳朵问:“你不累吗?” “你不重。” 陈佑想了想,又问:“那我的身材是好看的吗?” 话音落,陈佑明显感觉到林芜生脖子往下动了动,像是垂眼打量了他似的。 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林芜生打量完后评价道:“不好看,你太瘦了。” 前一句昧着良心,后一句发自真心。 但在陈佑那,哥哥说什么都是对的,他又有些发愁了。 “那我长得,长得好看吗?” 他摸过林芜生的脸,高挺的鼻梁,饱满的额头,锋利的下颚骨,密而长的睫毛,身上的肌肉更是硬邦邦的错落有致,虽然没见过,但绝对是俊美的人。 当然他也摸过自己,脸好像小了一点,眉毛也不如他的粗,嘴巴比他小一点,鼻梁也没那么高,总之是哪哪都比不上他哥的。 都说Beta长相很普通,而Alpha大多出类拔萃,果然如此。 林芜生说:“好看。” 陈佑抿着唇笑了一下,他笑起来更好看,唇红齿白,很乖。 下城区路很难走,走很远一段路才能有个修好的水泥路,林芜生走的深一脚浅一脚,但怀抱却一直很稳,稳地陈佑都没感觉到有多颠簸。 听到熟悉的旧门吱呀声,陈佑明显变得高兴起来了,好像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可以尽情撒野了。 地上暖壶的碎渣还没收拾掉,林芜生把他放到门边的小凳子上,把旧收音机塞给他让他玩,还叮嘱说就坐在这里不要乱动,然后自己拿起扫把去把残局收拾好。 他拖地拖得很仔细,确保没有碎片扎进脚底的可能才作罢。 陈佑拨弄着收音机,很快就调了一个全英文频道出来。 林芜生推门进洗手间,迎面就撞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他从自己脸上把东西扒下来,发现是陈佑的一件衣服。 值得夸奖的是,衣服挂在了衣架上,虽然歪歪扭扭,但比起“挂”这个字,林芜生更愿意用“吊”来形容。 衣服是潮湿的,触手滑腻,一攥还会往下滴水。 很难想象什么衣服在夏天这个温度,挂了了一天一夜之后,还能够湿成这个样子。 是从洗完直接捞出来挂上去的吗? 当他把衣服拿到手里的那一刻,他闻见了浓郁到堪称刺鼻的沐浴露,洗发膏以及洗衣液混合出来的香气。 但林芜生拿着那件衣服,还是沉默了很久。 他能想象到陈佑一个人在家里,腿上受着伤,却还是一瘸一拐乖乖把自己衣服洗干净的样子,这让他根本生不出半点责备之心。 林芜生转过眼,看见陈佑低着头,还在玩收音机。他叹了口气,把墩布放在一边,拿起盆用水龙头接满了水,将衣服和裤子都放进去,就这么上下一涮,泡沫瞬间涌了出来,浮在水面上。 ……算了,看上去不像是一时半会儿能洗干净的样子。 林芜生洗了洗手,重新接了一盆水把衣服泡起来,走到外头听见收音机的英文,好像是国外的什么新闻。 “你听得懂?” 陈佑拉长声音“嗯”了一声,停顿了几秒:“据报道,针对D方表态将承认A方并且积极推动落实国际会议上提出的‘两域方案’重要举措,与此同时,C方在东海岸线的挑衅行为成为两域舆论关注的焦点……” 他的声音与收音机里播出来的,略微有些失真的女声重叠在一起,几乎是同时翻译过来。 但陈佑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情,他不再说话了,安安静静抱着收音机听。 对现在的他而言,听到这些东西就已经很能打发时间了。 也对。 陈佑的语言能力,必定是跟着父母从小耳濡目染的,他们这种家庭,从来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与国际脱轨。 林芜生走到他旁边,一手卡进他的腿窝,另一手揽住他后背,将陈佑与他手里的小收音机一起抱起来,走了两步后放到床上。 他警告陈佑:“下次不要自己洗衣服了,换下来的就放着留着我回来洗,知道吗?” 那些衣服都是质量堪忧的地摊货,绝对禁不住陈佑这样倒腾。 陈佑有些难色:“可是我也想帮你做一些什么,哥一定是太辛苦了,所以才会生病。” “你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林芜生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别的意思,但陈佑却肉眼可见地失落了下去。 林芜生瞥他一眼,轻轻叹口气:“生病跟你没关系,我是自己易感期的问题。” “易感期?”陈佑很容易被林芜生转移话题,立刻有些好奇地问,“易感期会怎么样?” 林芜生没上过学,也不会用专业词汇来给他科普,就随口道:“会想找Omega。” 陈佑一听,急急地说:“Beta不行吗?” 有什么是Omega可以但Beta不行的? 身为普普通通的Beta大军中的一员,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都不明白,也没办法明白信息素吸引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双方失去理智的去结合。 在他看来,失智状态下的这种行为,只能叫交配。 第70章 不会起章节名70 幸好他看不见,不然就会发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林芜生看着他的目光有多怪异。 说了一大堆Omega的缺点以后,他郑重告诉林芜生,找个Omega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活了这么些年,林芜生没生出过找Omega的念头,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是没兴趣。 常人劝说他的那种找个Omega过日子的规划,在林芜生看来,是一件十分没有必要的事。他不喜欢跟任何人搭伙过日子,更加不想以后要个小孩。 但他会去接陈佑的话:“那找什么,Alpha?” “不可以,AA恋不好,会被很多人戳脊梁骨。” 林芜生怀疑他是听传统老头老奶奶聊天听多了。 “Beta?” 陈佑思索了一会儿,说:“Beta也不好。” 林芜生挑眉:“Beta哪里不好?” “Beta……Beta非常的,勤快,大方,能干。” “那不是挺好的?” 陈佑否认:“不好,这样的人,你怎么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真心,不知根知底的Beta,不能要。” 林芜生轻笑了一下:“那我ABO都找不了,岂不是要孤独一辈子了?” “哥哥别难过,”陈佑语气坚定道:“我会一直陪着哥哥,绝不会离开。” 林芜生目光轻轻闪了闪,他默然看了陈佑良久。 心想陈佑真是诡计多端,当初没有撞死自己,现在就换了方法,试图用这种话来让他卸下心防。 过了会儿,陈佑听见林芜生开始擦桌子,林芜生干活是有声音的,陈佑不觉得吵,反而会跟着声音去猜林芜生在干什么,偶尔会把自己猜到的说出来,跟林芜生要标准答案。 没什么意义的交流,但只要他说,林芜生每次都会回应。 “哥,你不去工作吗?” “请了两天假,后天再去。” 陈佑想到他可以陪自己两天,不免有些高兴,但他向来是个目光放的很长远的Beta,于是他试探地,小心地问:“后天你去上班,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 林芜生看了眼他的腿,说:“你有伤,去不了。” 陈佑拽住他的手,又拿出撒娇那一套,声音放软,小手微晃:“我很听话,我可以找个地方坐着,就像在家里一样,不会乱走,带我去吧,哥哥,我一个人在家里会害怕。” 其实这也不是件大不了的事情,他这样想去,林芜生心里叹了口气,说:“好。” 彼时陈佑不知道什么事情都是有代价的,他只是觉得,自己腿伤了,林芜生待他比之前就更好了。 到了中午,林芜生要出去买菜,陈佑立刻扔下自己的小收音机,微微直了直身子:“我想跟你一起去。” “外头很热,菜市扬人也多。” 陈佑知道他没有一口回绝就是有希望,于是连忙说:“我不怕热,我就想去。” 林芜生就带他出去了,他蹲下来,陈佑抱住他的脖子,接着双脚离地,被稳稳地背起来。 出了门,林芜生把门锁上,下了楼道。 下城区菜市扬距离这边很近,居民楼中的老人们通常都会步行过去买菜。 出了楼道,陈佑就感觉到一股热风,明明前两天还下那么大的雨,可却完全没有凉快半点。 林芜生把他往上掂了掂,陈佑悄悄在他耳边问:“要走多久呢。” “七八分钟。” 陈佑又问:“都卖什么呢。” “菜,肉,水果,什么都有。” “那可以买草莓吃吗?” “可以。” 到菜市扬之前,陈佑就已经闻到鱼腥气的味道了,还有人群吵吵闹闹的声音,都是上了岁数的人居多。 感觉到有人从自己边上擦过去,陈佑抱紧了林芜生。 林芜生停在一家小摊子前,问了铺面上土豆和西红柿的价格,又拿了一小把空心菜,又挑了两个西红柿。 正坐在矮板凳上择菜的老板把手头的东西顺手搁在地上铺着的红色塑料袋上,拍了拍手,按了两秤:“三块四,给我三块吧。” 老板抬眼看见他背上背着人,笑呵呵地多问了一句:“这是弟弟?” “对。” “腿怎么了。” “烫着了。” “诶呦,得小心点啊。” 听见好像是在说自己,陈佑竖起耳朵,把头放在林芜生肩膀上。 林芜生从兜里掏出来一叠钱,数了三张一块递过去。 老板接过来,又看了陈佑一眼:“你弟弟长得怪好看的。” 陈佑无动于衷,把头又缩回去了。 然后小声地在林芜生耳边问:“哥哥,我们长得像不像?” 兄弟之间,应该都是长得像的才对。 “不像。”林芜生说,“松一点,我喘不上气了。” 陈佑抱着他的双臂就松开了些,脑袋也离他远了点,证据是原本耳后温热的呼吸不见了。 但很快陈佑又凑了上来,问:“那我长得像妈妈还是爸爸。” “妈妈吧。” 据他观察,陈明扬跟陈父长得更像一些,这样一推,陈佑应该会更像妈妈吧。 “那哥哥是不是长得像爸爸。” 林芜生“嗯”了一声。 陈佑又高兴起来。 他喜欢任何可以和林芜生产生联系的事情。 当然如果是他们两个长得像就更好了。 但据他了解,一般路人对他哥的评价多是“高”“帅”“精神”,但对他的评价就是什么“乖”“好看”“Omega”之类的。 林芜生又走了几步,这次他停下的地方隐隐有着血腥气和一股子膻味,陈佑低下头,额头抵在宽阔坚硬的肩膀上,鼻尖靠近腺体,隔着粗糙的抑制贴,他能闻到清新的山楂味道。 林芜生在挂着的牛肉前挑了一会儿,“帮我切一斤牛腩。” 穿着白色围裙的老板用布擦了下刀,接着过来,用刀尖在牛肉上比了一下说:“这块儿?” 林芜生指着另一边:“这里。” 第71章 陈佑越来越放肆了 头发触碰到脸颊脖颈有些痒,林芜生轻轻拍他一下,低声训斥:“好好待着。” 陈佑越来越放肆了。 明明刚回来的时候还很怕他,做事都要看他脸色,这会儿却要爬到他头上了……林芜生头皮一痛,是陈佑抓住了他头顶的头发。 “哥的头发好短,硬硬的,扎人。” 买好东西,林芜生转去水果摊子,老板娘一边扇着圆扇子,一边给他介绍:“早上刚摘的,新鲜着呢。” 草莓分成两筐,一筐大一筐小,价格不一样,林芜生伸手拿起大个儿的草莓,尝了一个。 挺甜的。 但陈佑挑剔,在林芜生这里很甜很甜的,在他那或许也就得个“尚可”俩字。 所以他又拿了一个,擦了两下,怼到陈佑嘴边:“尝尝这个。” 陈佑不疑有他,张口就咬下来,汁水在嘴里爆开,左边腮帮子鼓了起来。 “好吃吗。” 其实也没有多甜,但比上次的甜多了,陈佑矜持地回:“还行。” 于是林芜生又买了一大兜子。 回去路上,林芜生绕了个路,去方圆五里地才有的唯一一家蛋糕店。 陈佑提着那个被包装地很漂亮的草莓小蛋糕,抱着林芜生的脖子,不停地问他小蛋糕长什么样。 “白色奶油,有花边,上头扎着几个草莓。”林芜生如此回答。 陈佑一开始还挺兴奋的,拿着蛋糕转来转去,过了两分钟就跟林芜生抱怨说手酸,林芜生只好接过他手里的小蛋糕,跟其他东西一并提着。 到了家,林芜生把他放到床上,起身的时候松了下手腕。在敌国的时候,多重的枪他也能背起来跑十几公里,但陈佑跟枪不一样,他骨头架子是酥的,捏一下就喊疼,林芜生背着自然也更费力一些。 林芜生一到家就开始捣鼓那些菜,陈佑想帮个忙,被他赶回床上。 虽然看不见,但他听得到林芜生切菜的声音,声音迅速且有规律。 擦啦一声,菜下锅了,铁铲发出咣咣的声音,这声音陈佑并不陌生,他总会在午饭或者晚饭的时候听见楼上楼下发出这种声音,不过那都是隔着墙听得,并不清晰。林芜生因为工作忙,所以他基本没做过饭。 “哥,你会做饭?” “会点。” 林芜生从来都是自己给自己做饭,不过他没有很多时间钻研厨艺,吃的东西多是草草了事,不过炒几个菜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不多时,陈佑就闻到屋子里飘满了菜香,他仰起头闻了闻,竟然对这种感觉十分眷恋。 林芜生很迅速地炒了俩菜倒进盘子里,番茄牛腩就需要点时间了,他把小锅用盖子盖住,开了小火慢慢炖。 陈佑去桌子上想找自己的小收音机,但却碰倒了东西,他慌忙用手去盖,最后拿到手里发现是个小瓶子,里面还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手指触摸到瓶面,绕着转了一周没有摸标签,光秃秃的,他拿到耳边又晃了晃,刚准备拧开一探究竟的时候,手里忽然一空。 林芜生站在他身后把东西抽走了。 “干什么呢?” 陈佑应声转头:“那是什么东西?” “易感期的药而已。”林芜生抬高胳膊把药放在陈佑够不着的地方。 咚咚。 有人敲门。 林芜生打开门,发现外头站着的竟然是张凯。张凯显然也没想到开门的是林芜生,“林……” 越过林芜生的肩头,他看见后面站着的陈佑,生生改了口喊:“林哥。” “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陈佑,之前也来过两次,但家里都没人。” 他看上去特别的真诚,林芜生转头看了陈佑一眼,不知道陈佑什么时候跟张凯关系这么好了。 虽然还没进门,但张凯已经开始露出笑脸朝陈佑挥手了:“陈佑!” 接着他才意识到陈佑看不见。 陈佑说:“快进来呀。” 林芜生就让开了门口,张凯背着书包走进去:“好香,在做饭啊。” 陈佑笑了笑,微微抬起下巴:“我哥在炖番茄牛腩。” 张凯听出了他的意思,于是就顺着说了一句:“一定很好吃。” 等走近了看见陈佑整个腿全被绷带包住,张凯愣了下:“你这伤这么严重啊?” “我那天想喝水来着,烫了一下。” 包裹的这么严实,哪里是烫了“一下”。张凯瞬间皱起眉头:“都怪我,我那时候不该走的。” 陈佑疑惑:“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芜生是他哥,他们是兄弟,所以可以亲近一些,林芜生对他关心或是照顾,都是应该的。但张凯是怎么回事,他们明明也不是很熟。 林芜生用勺子搅了搅汤,问:“什么不该走。” 张凯就把那天碰巧看到陈佑的事告诉他,陈佑自己草草带过,但张凯说的那叫一个细致,什么“全身湿透在雨里瑟瑟发抖”“腿上被划伤了,血水跟着雨水一起流下去”“在马路上走差点被车撞”。 林芜生沉默地听着,没有开口说过话,但张凯看他脸色好像不太好,也不敢再跟他搭话。 倒是陈佑说:“你放学啦?” “上午刚考完试,累死了,”张凯一屁股坐在陈佑边上,忍不住吐槽,“考的题好难,我一道都不会。” 陈佑好像很感兴趣似的:“你都考什么。” “就语数外,物化生。” “你跟上次那两个人,都是一个班的吗?” “你说杨博和闵子光啊?”张凯抱着书包说,“我们仨不在一个班,闵子光学习不好,杨博要好一点。” 他们聊了很多学校的事,最后张凯铺开了自己的卷子,两人趴在床上讨论他错了几道题。 张凯惊讶地发现陈佑虽然眼睛看不见,但给他念题,他会解。 “你……你不是没有在上学吗?你竟然会做?” 他刚要指着物理最后一道大题念,林芜生忽然打断他们:“吃饭了。” 他一说话,陈佑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第72章 你知道他的心思吗 陈佑说:“哥,留他一起吃吧。” 林芜生嗯了一声。 陈佑拿了个板凳,发现不是自己御用的那个,就顺手给了张凯,张凯受宠若惊,双手接过来道谢,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陈佑。 林芜生冷淡地扫了一眼张凯,从另一边把陈佑爱用的小板凳拿过来放在陈佑屁股底下。 他给每个人盛了一碗米饭。 两个Alpha的饭量还是很惊人的,这点东西本来不够吃,但饭桌上张凯频频偷看陈佑,所以自己也没吃上几口。 陈佑吃饭很好看,细嚼慢咽的,张凯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吃饭都吃的这么赏心悦目。 陈佑吃得少,他很快放下筷子说:“我不吃了。” 林芜生知道他惦记着蛋糕跟草莓,又拿起他的碗给他盛了汤:“先把汤喝了。” 陈佑端起来喝了两口,不喝了。 见陈佑不吃了,张凯也放下碗一抹嘴,说吃饱了。林芜生把蛋糕打开,用叉子插在上面,递给陈佑,让他抱着吃。 在起身要收拾东西的时候,张凯连忙走过来,抢着说:“我来我来。” 他得在林芜生面前积极表现一下。 林芜生刚想说不用,衣服就被拽了一下,他偏头,看见陈佑把手收回去。 就这沉默的几秒钟时间,张凯已经把碗摞起来去洗了。 林芜生蹲在陈佑身边,陈佑跟他咬耳朵:“他想刷就让他刷,哥歇着就好了。” 林芜生看着陈佑:“你知道他的心思吗?” 陈佑叉起一块蛋糕送进嘴里,不太上心地问:“什么心思?” 他不知道张凯的心思,却已经很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张凯的好了。 算了。 林芜生心想。 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交集。 林芜生问他:“想上学吗?” 陈佑想了想,点头。 如果林芜生不能陪着他的话,他一个人在家里一直待着是很无聊的。他刚刚已经问清楚了,学校有寄宿也有走读,他可以去附近的学校读书,下课以后自己走回来,不需要林芜生操很多的心。 但林芜生沉默了很久。 如果不是他横插一脚,现在的陈佑或许已经考上了国安,虽然那并不是凭他本身的实力,但其实相处下来,他觉得陈佑并不笨,如果肯付出一些努力,也未必不会有一个好的前程。 难道他真的要为了自己的私心,毁掉陈佑的一辈子吗? 他如今眼睛瞎了,脑子傻了,自然可以跟他在这破屋子里住着,可事情终究会有败露的一天,难道他真要让陈佑废在自己手里吗? 陈佑已经放弃了国安,方嘉木如愿去了新的学校,他们之间的恩怨也该一笔勾销。 等到……等到方嘉木考上国安,就把陈佑送回去吧。 也就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张凯哼哧哼哧刷完锅碗瓢盆,出来的时候林芜生正在给陈佑换药,绷带解开,他才看到陈佑烫的多严重。大片伤口发黄发黑,瞧着十分骇人,让人心都跟着揪起来。 “这,怎么这么严重啊?多疼啊这得。” “不疼的。” 陈佑虽然喜欢在林芜生面前撒娇卖惨,但是有外人在的时候,他向来是不会露出这种情绪的。 包扎完,陈佑要睡午觉,张凯只能背起书包往外走,离开的时候还在门口说下次再来。 第二天,林芜生出了趟门,陈佑原本想跟着出去,但这次林芜生态度比较坚决,他只能在家里等。 烈日炙烤着大地,大巴车晃晃悠悠,林芜生坐了半个小时才到了当地的社会福利院。 福利院是一片用很矮的红墙圈起来的地方,上面围着铁丝,大铁门开了一半,墙上用白色喷漆手写着“爱心福利院”几个大字。林芜生过去的时候没见到一个人,保安室空空如也,院子里晾着灰扑扑的被褥。 大门是开着的,上面有一半放下来的泛黄的透明门帘,他从台阶上去,走进大门,终于能看到几个人,有的坐在轮椅上,有的躺在地上,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手腕脚腕或者脖子上都带着细长的链子,被拴在墙边柱子上,能移动的范围不过周围那一两米的距离。 见到林芜生进来,他们也没什么反应,到处都死气沉沉的。这里的人多是残疾的或者没有工作无以为继的成年人,能依靠的只有政府或者好心人的资助。 事实上下城区虽然难民多,但福利院却只有寥寥几个,还都濒临无法运转的死局。 原本就少的补助被富人区层层剥削后,到他们手里的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这里所能依仗的其实大多是富人区的一些上层人士的慈善。 商人权贵为了自己的名声,时不时会举办一些慈善活动,当然这些慈善中的大头也在儿童福利院中,只有少数从指缝里流出来的会落在社会福利院——毕竟未来尚且还能有点可能的孩子们,跟完全没什么用的社会弃子,要选择谁,这些精明的人不会不知道。 这里比儿童福利院要更加没有盼头,儿童或许还可以期盼着有人来领养,而他们完全是被社会所废弃的人。如果不是实在无法生活,这些人就算去要饭也不会待在这里。 “你好,”有个女性Beta走过来,她穿的非常休闲,完全不是工作人员的装扮,“是林芜生吗?我们院长在办公室等您。” 林芜生跟着他走,走廊里很热,但是没有空调,也没有一丝风的流动。 拐过两个弯,女Beta推开门,里面霎时传来一阵凉风。林芜生走进去,视线从墙上挂着的,开了20度的空调上扫过。 院长听见声音,立刻放下手里的菊花茶,在看到林芜生身上那身衣服时,镜片后的眼睛露出些许迟疑,但他很快站起身笑盈盈地走过来:“想必这位就是之前跟我咨询福利院的林先生了?怎么还亲自来了,快坐,快坐。” 第73章 哥,你生气了 这个院长笑起来很和善,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听说林先生原先是军人,今日一看,果然有咱们大国风范啊。” 林芜生不想跟他寒暄,直截了当地问:“大厅里那些都是福利院里的人?” 院长知道他的顾虑,非常痛心地开口说:“我们这里是整个下城北区唯一的一家社会福利院,你也知道,成年人没有孩子好管束,他们都有自个儿的想法,很多时候呢,也不服院里的规定。这些规定啊,并不是说要苛刻他们,只是这么多残疾人要看顾,那就得有规定来束缚着,否则早乱成一锅粥了。” 院长叹了口气,话风一转:“政府每年拨来的钱都是有限的,福利院人手也是严重紧缺,平日里就那么几个人,可这院里有几百号人呢,哪里管的过来。但凡有点力气的,早都跑了,剩下来的多数都是脑子有问题,半点自理能力没有不说,连自己的意识都没有。平时待在屋子里还好,把尖锐的东西撤掉就行了,但要是出了门,不使点非常手段,那可是要出事的。” 见林芜生没说话,院长又笑着问:“不知道林长官这次来是?” “我出任务的时候捡了个孩子,所以想看看能不能送过来。” “噢。” 院长慢慢坐直身体,虽然嘴角还是弯着,但眼睛里的笑意却退的一干二净了。 “什么样的孩子,怎么不去儿童福利院。” “他成年了,我听说你们这里是会按成绩供孩子上学的。” 院长站起来,又回到自己桌子前的人机工学椅上坐下,往后一靠,语气冷淡下来:“成绩那都是有严格规定的,600分以上才能申请,而且只能上免除学费的学校。”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院长又问:“是什么性别。” “Beta。” 院长这下连话都懒得说了,坐在桌子前哗啦啦地翻着文件,摆明了是想把人晾着。 林芜生说:“先带我看看环境吧。” 院长招了招手:“小荷,你带他去二楼看一下。” 女Beta点了点头,走到门口:“跟我来吧。” 林芜生跟着她出去,门一关,院长就冷哼一声,道了句:“讨命鬼。” 还以为是政府派人来资助的。 林芜生走到大厅,刚刚那些人还在原地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女Beta看他停下来,拧着眉头催促:“这边。” 楼梯扶手上喷的绿漆掉了渣,林芜生没有扶,上到二楼,他仍旧没看到什么人,于是问:“平时照顾他们的人呢?” “当然是睡午觉去了,又不是24小时连轴干。” 说着她停在一扇门前,拿出钥匙插进锁孔中,转了两圈,握住圆形把手一拧,推开了门。 狭小的屋子,一张灰色的上下铺,上面铺着跟院子里晾晒的一样颜色制式的被褥,墙角和天花板裂开了蛛网一般的纹路,如院长所说,尖锐的地方确实都被包起来了。 下铺床上坐着一个人,他上半身没穿衣服,双臂的位置空空如也,正呆呆地望着窗外,视线跟着偶尔掠过的鸟群动。 在开门的瞬间,林芜生就闻见了点异样的味道。 女Beta忽然厉声道:“你怎么又尿床了!” 她抄起墙壁上挂着的,手臂长的细棍子,直接抽到那人背上,那人先是没反应,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被狠狠抽了两下,才迟钝地察觉到痛,转过头看见那个女Beta时,眼底忽然迸发出骇人的惊悚,接着啊啊大叫了两声,竟然直直往床底下钻去。 他没有手臂,蹲下来趴在地上,惊起一片尘土,甚至因为爬的太急,头都撞在了铁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但那人的动作停都没停,用腿和肩膀费力地往前爬。 女Beta抬手还要打,忽然被人钳住手腕,她一转头,看到林芜生冷峻的脸。 脸上狰狞的表情收了收,她笑了一下,说:“别见怪,这种人,不打是不会长记性的。” 林芜生没说话,脸上没有表情。 女Beta被那样眼神看着,有些惴惴不安,好似脚底冒出了凉气,就在她以为林芜生要为难时,林芜生转身离开了。 女Beta走到窗户前,望着林芜生走出大门。 在出去前,林芜生站住脚步,转过头,恰好与大厅里的人对上了视线,麻木的,空洞的,了无生气。 …… 林芜生推开门回来,他脸上罕见的带了些许的疲惫和疑虑,视线下意识往屋里一扫,没有看到陈佑,厕所门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陈佑。” 无人回应。 林芜生大步走到厕所门口,又转头去看床边的死角,提高了声调喊:“陈佑!” 去哪了。 难道出去了? 不对,他腿上还有伤,不会自己跑出去的。 是被人带走了? 但门是锁好的。 如果是陈家人找过来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咔嚓。 一道细微的声响,林芜生猛地抬眸,接着慢慢靠近过去,每一步都悄无声息,他的手伸向后腰,拿出来一把短匕。 哗。 衣柜门被推开,陈佑扒着柜子探出了头:“哥!” 刀面反光照亮了陈佑的脸,林芜生收回手,一口没有喘上来的气这会儿才开始呼吸。 “你在做什么。” 陈佑扬起下巴:“捉迷藏。” “谁让你躲在柜子里的。” 陈佑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开始变得有些无措,他听出来林芜生好像不大高兴。 “哥,”他伸手去,摸索着拽到林芜生的衣角,小心翼翼拉了两下,问:“你生气了?” 林芜生的眼睛红了,白色眼球延伸出些许血丝,刚刚那几秒钟的时间,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冲向了一个地方,冲的他神志都要断掉,有一股莫名的火焚烧着他的身体,以至额头上青筋凸起,双拳紧握,连眼前的视野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他咬住牙,下颚紧紧绷着,如此才能让充血的大脑慢慢缓和下来。 易怒,暴躁,无法控制,反社会倾向。 医生的话不断在耳边重复,林芜生扬起头,重重喘了口气。 第74章 林芜生的味道 陈佑着急出来,却被脚上的衣服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栽去,被林芜生眼疾手快地一手揽住。 下一刻林芜生把他打包捞起,走了两步后搁在床上。 “哥?” “你脚还没好,下次别这样闹。” 陈佑瘪了下嘴:“我无聊,谁让你不陪我。” “我出去有事。” 他从兜里拿出一个手机,是老年机,只能打打电话发发短信的那种,他把手机塞到陈佑手里,告诉他:“你可以用这个跟我打电话。” 陈佑明显来了兴趣,可他很快又悻悻下来:“之前哥的手机我不会用。” “多练一下就好了,”林芜生牵着他的手,按了一个按键,“这个是急救电话。” 陈佑看不见,就算不需要密码,他也不知道该按哪里。 林芜生又带他按了几个按钮,每按一次,手机都会发出声音来。 林芜生说:“右边解锁,按一下。” 手机大声说:“菜单!” “这个键往下按两次。” 手机说:“电话簿!” “这个键按一次。” 手机说:“林!” “然后再按这个,就可以给我打电话了。” 手机说:“给‘林’拨号中!” “会了吗?” “会了!” 林芜生把他的手机关掉,让他重新给自己打过来,陈佑准确的按照菜单,电话簿,拨号的顺序给林芜生打了过去。 如此打了两次,林芜生从自己兜里挂掉响铃的电话,说:“待会儿想吃什么。” 陈佑刚开口,林芜生补充一句:“不能吃小蛋糕了,吃太多糖对身体不好。” 今天的晚上的饭是清蒸鱼,芦荟炒白蘑,鸡蛋羹,清蒸鱼只蒸了半只,另外半只他炖了汤。 陈佑不吃蘑菇,说有股怪味,林芜生不让他夹鱼,自己夹一块用筷子细细挑了刺,然后放到他碗里。 吃饱喝足,林芜生收拾碗筷,陈佑扶着桌子走到床边。 由于之前陈佑磕磕碰碰搞得一身伤,而且始终不长记性后,前些日子林芜生终于把家里尖锐的地方都包过了,陈佑身上的青紫也肉眼可见地少了许多。 刷完碗,林芜生把地上没丢进去的纸团捡起来,然后把满了的垃圾桶收拾起来,说:“我出去扔个垃圾。” 陈佑正研究他的新手机呢,闻言也没搭理他。 林芜生穿着拖鞋走出门,丢完垃圾后没有立刻回去,反而站在墙根底下从兜里拿了根烟出来抽。 抽完一根,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对面公事公办地说:“你好,这里是中部战区总后勤部,请问有什么事。” “我想问问,一线有突出贡献的军人,其家属是不是可以寄养。” 由于林芜生身份特殊,军方那边也是高度重视,很快就跟他讲明了流程。 他并没有说很久,陈佑很会算时间,上班的时候晚回来十分钟他都能察觉。 林芜生回去的时候,陈佑果然坐在床上跟他抱怨:“你去了好久。” “在下面溜达了会儿。” 等林芜生走到床边,陈佑高兴地凑上来,把胳膊伸到林芜生眼前去。 “怎么了?” 林芜生以为他不舒服,又怕是蚊子包之类的,所以翻着检查了两遍,没发现什么异样。 胳膊细白,隐约可见青色血管。陈佑又踮了下脚,执着地往前凑了下,神秘兮兮道:“你闻。” 林芜生就拿着他的手腕往上抬了抬,闻了一下,没什么味道,硬要说的话,好像有点…… “清蒸鱼的味道。” “不是!”陈佑有点急了,“山楂!山楂味!” 跟林芜生呆的时间久了,而且又在衣柜里蜷了那么一会儿,身上自然会多多少少沾到些山楂味,在发现这件事时,陈佑高兴地想找林芜生说,但丢垃圾两分钟的事情,他足足多等了十几分钟。 这段日子,陈佑跟他生活在一起,林芜生并没有很教导他关于信息素这些事情,一是他觉得陈佑毕竟是陈家的人,二是林芜生自己本身也不在意这些。 但陈佑要是去了别人家,可不能再把沾染Alpha信息素这件事当成一件可以拿出来炫耀的事情了。 他握住陈佑的手腕,告诉他:“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信息素都是比较私密的事情,在我面前这样说就算了,在别人面前……” “我知道我知道的。” 陈佑语气平缓,下巴微微上扬:“我不会允许其他人把信息素沾染到我身上的。” 林芜生眼眸微微动了动。 如果是之前,两人站在对立面的时候,林芜生只觉得他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带着上层人高高在上嘴脸,令人无比厌憎,但如今瞧着,却并不觉得生气。就像自己养的小猫在你面前张牙舞爪,而他愿意就这样纵着。 “除了哥的山楂味,其他人身上的味道都很难闻。” 不知想到了什么,林芜生脸上的笑容忽然怔了怔。 他惊觉陈佑身上沾染自己信息素这件事,竟然会让自己心情舒畅,就像…… 林芜生脸色微微的变了。 众所周知,Alpha会有释放信息素占有领地的行为。 陈佑脑袋摔傻了,又把自己当成哥哥,他不明白,林芜生却不能不明白。 陈佑的手腕忽然被松开,他微微偏了下头,有些疑惑:“哥?” “没事。” 幸好陈佑眼睛瞎了,不然他不仅要伪装自己的声音,还得费精力去伪装表情。 到了夜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断电了,电扇吱呀呀地停下来,很快梦中陈佑就感觉到了热,他翻了个身,撩起了肚皮上的衣服。 林芜生睡觉浅,陈佑一动他就醒了,借着月色,他看见陈佑缩在自己边上,被热的有些躁动。 林芜生定定看了会儿,伸手将他身上的衣服扯下来盖住肚皮。接着又坐起来,从桌子上把出去买东西时送的正反面印着小广告的扇子拿过来,撩开陈佑额前的头发,轻轻给他扇着。 有了这点风,陈佑终于安静下来。 第75章 少给我娇气 陈佑哼了一声,翻了个身。 林芜生跨过他下床,去洗手间洗漱,还去检查了电箱,发现只是跳闸了,林芜生把闸推上去。 等他收拾好出来,陈佑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不想睁眼。 他走过去,拉住陈佑的胳膊把人从床上捞起来,陈佑上半身悬空,脑袋歪在一边,整个人软趴趴的,只靠着林芜生的力道吊着。 “快起来,还要不要跟我去上班了?” “要的。”陈佑闭着眼睛说。 可没有半点要起来的意思。 林芜生摆了个姿势让他坐好,从柜子里挑了件衣服给陈佑套上。 “手。” 陈佑抬起手来,林芜生给他套了只胳膊。 “那边。” 陈佑继续抬,于是另一只也套好了。 短裤在林芜生手上甩了甩,然后利索地给陈佑套好,接着把陈佑抱起来,放在洗手间的小板凳上,还往他手里塞了个已经挤好牙膏的牙刷。 五分钟后,陈佑被林芜生背着出了门。 林芜生从棚子里把自己的自行车推出来,拍了拍上面落的灰,将陈佑安置在后座,指挥他待会儿抱紧自己别摔下去。 陈佑这会儿清醒了,事实上林芜生给他暴力洗脸的时候那点睡意就没了。 林芜生手掌粗糙,哪怕没有用力,仍旧刮得他皮肤生疼。 路边有卖早饭的,林芜生把车停下来,没过多久,给陈佑带回来一个鸡蛋一个包子和一杯粥。下城区食品制作的摊位环境堪忧,这里已经是相对干净的了。 这会儿还早,下城区的人早早都起来劳作,街道上很是热闹。 等到了汽修店,陈佑也慢吞吞地把东西都吃完了。 下了车,陈佑把垃圾袋塞给林芜生,鸡蛋没吃蛋白,包子只吃陷,粥剩了半杯,在那里不满地跟他抱怨:“好硬,坐得我屁股疼。” 林芜生照着他屁股拍了一下:“少给我娇气。” 陈佑没吭声,怕林芜生又说他浪费粮食,但没有。 所以他又大胆起来:“我好热。” “那下午就别来了。” “不。” “家里还有小电扇吹。” “那边那边,把车架抬到那边去,别挡道。” “过来,把这个扳手给小朱递过去。” “哎,芜生来了!” 老板大步走过来,看见林芜生背上还背着个人,愣了一下:“这是?” “我弟弟,腿受伤了,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所以让他跟着来,他很乖,不会捣乱的。” 老板原本有点不乐意。 院子里全停着各种拆开了的车,地上摆了一堆零件,而且他早知道林芜生这弟弟是个看不见的,难保不会磕着碰着,他可不想给自己找事。 酝酿好了拒绝的话,老板刚想开口,视线忽然落在从林芜生肩膀后面探出头来的陈佑。 陈佑对林芜生上班的地方很是好奇,所以一直探头探脑,想听听这里是什么样子。 林芜生把老板的表情尽收眼底,背着陈佑的手不动声色拍了拍他的腿:“陈佑,这是我老板。” 陈佑非常上道,弯着嘴角说:“老板,你好,冒昧打扰啦。” 这么一笑简直把老板心都笑化了,在理智还没反应过来前,嘴已经说话了:“不打扰不打扰。” 于是陈佑被安排在屋子里的大厅,还坐在了老板的躺椅上,旁边一个工业风很重的大风扇呼呼地吹风。 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社会上,脸确实能当通行证用。 烈日炙烤大地,空气都被烫的扭曲起来,林芜生安顿好陈佑,还给他买了个五毛钱的冰棍,告诉他:“别乱跑,我去干活了。” “好的。” 等林芜生走了以后,老板偷着给自己儿子发消息:林芜生今天上班了,速来! 发完以后,他搬着凳子来到陈佑旁边,准备给他打听打听林芜生的家里事,毕竟林芜生什么都不往外说,他知道的也很有限。 只是陈佑更加的一问三不知,甚至比老板知道的还少点。 老板见打听不到林芜生的消息,他看了陈佑半天,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陈佑连眼都没眨过,专注地嘬他那根冰棍。 老板颇为可惜道:“这小小年纪,怎么眼睛看不见了呢。” 陈佑还在嘬冰棍。 “在上学吗?” “哥说让我上。” 那就是没上了。 老板语重心长地劝:“人啊,还是得要读书的,不读书可不行啊,我就有个儿子,是个Omega,现在在南艺读书,他们学院的院长,以前在国安当过助教,知道什么是国安不?” 陈佑开始咬冰棍的木棍。 也是,林芜生自己都没读过几本书,他弟弟又怎么会知道,老板决定好心的给他科普一下。 但他说完以后,陈佑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他想看到的羡慕或者惊讶的表情。 老板觉得这可能是他不知道国安代表着什么,也对,无知者总是自顾自地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唐乐湛来之前很是好好的打扮了一番,这一倒腾,就倒腾了三四个小时之久,他穿着一条背带牛仔短裤,上面是白色短袖,撑着把蓝色小伞,用小扇子疯狂扇自己的脸,不停地拨弄自己精心卷过的刘海。 到了门口,他还掏出小镜子检查了下自己的妆容,用卫生纸小心的擦掉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收拾妥当以后才走了进去。 院子里乱糟糟的,他却一眼就看到那个站在车前的Alpha。 掀开的车盖下,林芜生正弯腰在修理着里面的什么,他用劲儿的时候胳膊上的肌肉隆起流畅的曲线弧度。跟其他光着膀子,染着黄毛的学徒不同,他头发剪的很短,这样考验颜值的发型,林芜生竟然完全撑得住。 林芜生是大开大合的长相,并不精致也不很端正,冷脸看人的时候有种极其强烈的压迫感,但心情好的时候,又异常的俊美,可塑性极强。 他身上那件无袖白背心,后背已经完全汗湿了,但却始终没有脱下。 就连抬手擦汗的动作在唐乐湛眼里,都好像是加了层滤镜。 第76章 双标 Alpha们多是臭烘烘的,但他总觉得林芜生会是例外。 “林哥。” 林芜生转过头,看见一个打着伞的青年走过来,伸手朝他打着招呼。 “是你。” 唐乐湛脸上露出笑容,十分惊喜地说:“你还记得我?” 但随即又有些幽怨地看着他:“上次加你的好友申请,你为什么没通过呀。” 他不知道林芜生记人脸这方面的本事很强,还以为对方好歹是注意到了自己。 “手机坏了。” 如此敷衍潦草的解释,但唐乐湛拧着眉头思索了两秒钟,竟然真的信了。 爱情真能叫人蒙了眼睛。 “是怎么坏了呢,摔了吗?” “进水了。” 林芜生跟他说话,也没放下手里的活,生了锈的内部零件换好后,他把车盖盖好,将手上沾了汽油的手套摘下来,随意丢在车身上,转而打开车门从里面拿出个小本,翻了两页。 唐乐湛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林哥,你比我大,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 “随意。” 唐乐湛从林芜生左边走到右边,指着他手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呀?” “车辆信息。” 上面主要写着车型、车牌、里程数还有车主口头描写的故障。 虽然大多数常见问题他可以直观的看出来,但也免不了有一些疑难杂症得需要诊断仪读取故障码。 家里就是开汽修厂的,其实这些东西唐乐湛早都见人做过无数遍了,但是没有人做起来像林芜生这样赏心悦目的。唐乐湛考去了富人区以后,接触到的Alpha也变多了,但那都是些歪瓜裂枣,只有林芜生这样的才能叫优质Alpha呢。 翻了两页之后,林芜生重新戴上手套,拿着螺丝刀去卸车头的车皮。 “林哥,你看这也到了饭点了,咱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吃饭呀?” “还不饿,你自己去吃吧。” “啊,那我也没有很饿,早上我吃了好几个面包呢。” 他的视线落在林芜生的肌肤上,上面带着几道深深浅浅,长短不一的疤痕,唐乐湛想起他爸说过的,林芜生童年很不好过,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怜惜。 他把伞往林芜生那边斜了斜:“太晒了,我帮你打着点。” 可林芜生此时正要起身,脑袋瞬间就碰到了伞面,唐乐湛惊呼了一声。 林芜生已经有些不悦了,他觉得唐乐湛围在他边上一直叽叽喳喳吵得烦人。 恰好这时手机响了。 林芜生又摘掉手套,就这样在唐乐湛的视线中从兜里掏出来那个传说中进水坏掉的手机。 看见来电显示是“陈佑”的时候,他面上的表情缓和了些。 “喂,怎么了。” 唐乐湛还没从手机的事儿上缓过来,就注意到林芜生说话的语气好像变温柔了? 陈佑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哥,我饿了,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呀?” 林芜生把另一只手套也摘掉了:“你想吃什么。” 其实汽修厂里有盒饭,一般林芜生会在店里吃完盒饭,然后再回家。但陈佑挑剔的很,粗糙简陋的盒饭,林芜生吃着是没什么事,但陈佑肯定是吃不了。 陈佑懂事的很,知道他下午还要工作,于是说:“吃面吧。” “行,我来接你。” 林芜生挂掉电话往店那边走,唐乐湛小跑了两步跟上他:“林哥,你去哪呀。” “我去吃饭。” “啊?”唐乐湛独自无言了两秒。 但林芜生没有管他,只是遥遥朝着躺椅上的人喊:“陈佑!” 陈佑直起身体,习惯地伸出手,果然几秒钟后,林芜生把他抱了起来。 “林哥。” 唐乐湛脸上的笑容彻底绷不住了,一句话堵在喉头不知道该怎么说,直到林芜生的身影都出了店里大门了,他才悻悻往椅子上一坐。 刚刚那个Omega…… 难怪林芜生对他如此冷淡。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那个Omega长得确实好看,而且穿的只是休闲地摊货,脸上妆也没化,头发也没打理。 唐乐湛狠狠把伞丢到一边。 刚洗好水果端着小盆出来的老板看见唐乐湛,连忙走了过来:“你怎么这么慢。” 说着他开始用视线寻找院子里的林芜生。 “别找了!人家早走了!” 老板有些纳闷:“你不高兴什么,谁又惹你了。” “他有Omega,那你为什么跟我说他单身!我说他怎么不爱搭理我呢。” 老板挠头:“什么Omega。” “你不知道?刚才就在你店里,这会儿跟着林芜生出去吃饭了!” “我店里哪有什么Omega……”老板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那Omega长啥样?好看吗?” “好看个屁!”唐乐湛提高了声音,“哪里有我好看?” “他穿的什么?是不是一件白T,一条灰色裤子。” 唐乐湛没好气:“是啊。” 老板去揽他肩膀:“诶呦我的祖宗,人家那个是他弟弟,而且也不是什么Omega,就是个Beta,眼睛看不见,腿受了伤,芜生担心他才把人带到店里来的。” 唐乐湛表情慢慢松动,他转了个头,去看他爸的表情:“你没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啊?不信待会儿人回来了你自己问。” 唐乐湛不高不兴地瘪着嘴,嘴角却是已经往上翘了。 “我给你看的人肯定没错,你还能不相信你爹吗?” 然而唐乐湛叹了口气,单手托着下巴,有些怅惘:“但我觉得他根本不喜欢我,到现在连我的联系方式都没加呢。” “林芜生这个人就这样,上班一整天,从来没见过他掏手机用,我琢磨着他用不了这些智能东西,你不能指望跟他在手机上聊。” 老板伸出两个食指碰了碰:“你得来店里找他,多接触接触。” 唐乐湛一把打飞他的手指:“用不了?我看他用的6着呢!” 第77章 哥,他欺负我 “前面就是。” 又走了几百米,林芜生把人放下来。店面很小,上面挂着个牌子手写着几个字:李家面馆。 路边摆着几个矮桌,上面支着个棚子权当是遮阳,林芜生让陈佑坐在小马扎上,问了陈佑要吃什么,陈佑想了想说:“刀削面。” 呼呼的热风带着尘土扑过来,陈佑眯起眼睛,摊开手跟林芜生要卫生纸。林芜生从自己兜里拿了几张递给他,陈佑拿着擦了擦手。 “刚刚有人跟你说话?” 林芜生说:“没有。” 陈佑坚定道:“有人叫你林哥,我听见了。” “老板家的儿子。” “他喜欢你。” 林芜生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他身上有奶糖的味道。” 林芜生笑了:“你鼻子比Alpha还灵。” 起码唐乐湛在他身边站着的时候,他并没有闻到。 陈佑表情严肃,好像在审问一样,并不理会林芜生的打趣:“跟你之前身上的奶糖味一样。” 林芜生打量着他,问:“你不喜欢Omega?” “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陈佑憋着气不说话了。 老板娘把面端上来,林芜生从旁边筐里拿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打开后检查了一下,然后递给陈佑。 陈佑用筷子夹了一口吃,勉强满意。 他问:“哥吃的什么?” “炸酱面。” “好吃吗。” “好吃。” 于是陈佑就非要去夹他碗里的面尝一口。 陈佑看不见以后,吃饭其实并不顺畅,用筷子经常夹不到东西,原先林芜生是不管的,但陈佑吃的实在是太慢了,已经影响到他了,所以后来就给陈佑买了个勺子,有时候还会把饭给他拌好。 啪。 手臂一热,是道油点。 林芜生抬头看去,陈佑正用筷子跟面条斗智斗勇,油点四处飞溅,陈佑那件今天刚换的衣服更是惨不忍睹。 汤面容易坨,而且有汤有水也不好带,所以林芜生从来没给陈佑买过。 “先别吃了。” 陈佑动作停住:“怎么了。” 林芜生用纸给他擦了擦嘴,又抽了两张塞进陈佑的衣领里铺开,简单做了个围嘴:“吃吧。” 等陈佑吃完,他额头上已经全是汗了,他说:“哥,我热。” 林芜生就又从路边给他买了个小冰棍,陈佑趴在他背上嘬。 回到店里,唐乐湛早就等候多时了,一见林芜生的身影,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等林芜生凑近了就跟他说话。 “林哥回来了。” 他的视线落在陈佑脸上,知道俩人是兄弟关系以后,他看陈佑都顺眼了起来。连着那张脸他都觉得,不愧是一家人,长相是如出一辙的好看。 “你就是林哥的弟弟吧?你好,我叫唐乐湛。” 陈佑不吱声。 林芜生说:“我弟弟不太喜欢说话。” 唐乐湛“噢”了一声。听他爸说,林哥这个弟弟眼睛看不见,身体有缺陷的人多多少少是会有些内向的。 林芜生家里穷他是知道的,虽然他爸很喜欢林芜生,但刚才还是有些忧心忡忡地跟他说,林芜生这个弟弟看着就不是能干活的,以后指不定都要靠林芜生来养。 唐乐湛本来是有些犹豫,但刚刚抬眼看见林芜生的瞬间,他不犹豫了。 就算林芜生带着个拖油瓶弟弟,就算他是伏弟魔,唐乐湛不在乎。 林芜生把陈佑放回躺椅上,自己又去干活了。 等林芜生走远了,唐乐湛趁机凑过去向陈佑搭话:“陈佑弟弟……” “谁你弟弟。” 唐乐湛:…… 算了。 小孩儿罢了。 “你哥哥有没有谈过恋爱?他有没有想找个Omega的想法?” “不知道。” “那你哥都喜欢什么样的Omega?” “他喜欢什么我不知道,他不喜欢什么我倒是清楚。” 唐乐湛连忙问:“那他不喜欢什么?” 陈佑冷笑:“不喜欢话多的,不喜欢夹着嗓子说话的,不喜欢甜味的信息素,更不喜欢Omega。” 一开始唐乐湛还认真地听,直到后来慢慢意识到不对劲,等到陈佑说完最后一句,他猛地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这么刻薄!!” 长久没打理过头发,陈佑额前过长的碎发盖住眼睛:“劝你离我哥远一点。” 大热天的,唐乐湛却觉得有点冷,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喂,你把这个抬过去!” “谁把这车停在这了?” 院子里学徒们说话的声音将唐乐湛逐渐拉回了现实,他深吸了口气,惊觉自己竟然被一个瞎子吓到。 他略微提高了声调:“你只是他的弟弟,有什么资格替你哥做决定。” “我是他亲弟弟,而你什么也不是。” 唐乐湛差点把鼻子都气歪了:“你不要仗着自己是Omega我就不敢打你。” “Omega?谁会是那种东西。” 陈佑神情有些鄙夷,下城区异常珍稀的Omega到了他面前好像变成了什么肮脏的玩意。 “其实你的信息素特别难闻,上次沾到我哥身上,我哥直接就把衣服给丢了呢。人要有自知之明,不喜欢你,就别再倒贴了,多掉价。” 唐乐湛猛地上前一步,拽住陈佑的领子,把人整个都往上提了起来。 对方后脖那块皮肤空空如也,果然没有贴任何的抑制贴。 这人居然是个Beta。 就在唐乐湛若有所思之时,陈佑忽然大叫一声:“哥!” 把唐乐湛吓得都颤了颤。 不远处的林芜生转过头,接着丢下手里的工具,三步并作两步走来:“你在干什么。” 唐乐湛又被吓得一抖,看见林芜生明显生气的脸,猛地把陈佑松开:“我没,没干什么。” 林芜生视线从唐乐湛身上一刮,又落到了陈佑脸上。 “我真没干什么,就是在跟陈佑弟弟说话……” 唐乐湛说着就看见陈佑伸出手往林芜生的方向摸索,摸了两下后拽住了衣角。 “哥。” 陈佑什么都没说,只是嘴角微微向下撇着,好像受了很大委屈。 唐乐湛:??? 林芜生默然片刻,然后拍了拍陈佑的手,对着唐乐湛说:“陈佑眼睛看不见,你别欺负他。” 唐乐湛:“林哥,我没有啊,你要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是看看他是啥性别。” “他是Beta,怎么了。” 林芜生语气微寒,唐乐湛顿时感觉对方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 “林哥,我没有看不起Beta的意思。” 但从林芜生的角度来看,就是唐乐湛拽了陈佑的衣领,而且要真是看性别,何至于用这种粗暴的方式。 唐乐湛有些尴尬,他原地站了一会儿,在林芜生的视线下越来越抬不起头,只能赶紧找个蹩脚的理由溜了。 他人一走,那点奶糖的信息素味也远去了,陈佑站直身体,乖巧又懂事地仰头去看林芜生:“哥,我没事,你快去干活吧。” 林芜生摸了下他的头,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拿起来走远了去接电话。 对面语气沉着:“你好,我是中部战区后勤负责人,请问是林先生吗?” “是我。” “你提交的资料已经审核完成了,家属情况属实,这边有几个家庭表达了领养意愿,他们的信息已经发到您手机上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与我们联系。” “好。” 军方办事还是很快的,林芜生点开了对方发来的消息。 夜色渐浓,林芜生把最后的活儿忙完后,拧开院子里的水龙头,就着旁边剪断的矿泉水瓶里的洗衣粉洗了洗手上的机油。 等他回到大厅时,陈佑已经歪在躺椅上睡着了,他侧着头,半边脸被应急灯照着,另一边沉在黑暗中。 夜色静谧,陈佑睡得安稳。 啪。 疼痛和略显刺耳的声音惊醒了陈佑,他直起身子,眨了两下眼才慢慢感觉到胳膊传来的痛意,他去碰了碰,更疼了。 “有蚊子。” 始作俑者淡淡道。 林芜生把灯都关掉,拉起陈佑的手:“回家了。” 陈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走了两步,然后停在店门口。林芜生把卷帘门用力往下一拽,哗啦啦一声响。 锁好大院的大门后,林芜生把自行车推出来,照旧将陈佑抱到后座上去。 陈佑抱住林芜生的腰,林芜生说:“我出一天汗了,很脏,别抱这么紧。” “不脏,山楂味的。” 于是林芜生没再管他。 过了会儿,林芜生说:“想说什么就说,别玩带子。” 林芜生今天穿的裤子没有腰带,但是有松紧绳,松紧的力道是刚刚好的,而且带子并不长,就一直没有系,现在被陈佑拿在手里一下下拽着玩了。 陈佑抿了下唇:“你不要跟他在一起。” “谁?” “奶糖。” 林芜生沉默两秒:“为什么?” “他……”陈佑可怜巴巴地说,“他欺负我,你看到了的,他拽我的领子,要打我呢。” 半晌,林芜生叹了口气:“就咱们俩,别装了。” 陈佑怔了怔,接着很快地说:“我没装。” “他不会打你。” 这话听着倒像是林芜生偏袒唐乐湛似的,陈佑从有记忆起,就一直把林芜生当成最重要的亲人,他独占着林芜生所有的关心和照顾,绝对不会容忍有一天在林芜生心里那杆秤中,有人能比自己还要重。 自行车车把忽然歪了一下,后背上的重量也消失了,林芜生低声斥责:“别闹。” “你这么了解他,你找他去吧。” 陈佑往后仰着头,整个人是倾斜的,手上拽着车座底,离林芜生远远的。 “我不是了解他,”林芜生说,“我是了解你。” “你是不是说什么过分的话了。” 陈佑陡然沉默。 自行车在小路上颠簸地行驶着,不知道谁家养的狗忽然叫了起来,陈佑渐渐屏住呼吸。 “不用紧张,你说什么都不妨碍你是我弟弟。” 林芜生虽然看不见他,无法透过表情来观测内心,却莫名地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你在我这不用装乖,”林芜生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底神色微动,笑了一下,“你最不乖的时候我也见过。” 陈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最不乖的时候?” 他等了一会儿,但林芜生只是“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陈佑继续追问:“怎么不乖的。” “你想杀了我。” 话音刚落,林芜生感觉到腰上一紧,是陈佑的手搭了上来,并且把他衣服拽的紧紧的,肩膀有往下坠的力道。 陈佑声音绷紧:“我不会的。”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的。” 林芜生笑了笑:“跟你开玩笑呢。” 顿了两秒,他编出一段谎言:“小时候抱着你下楼,你不安分,非要闹腾,我为了接住你,差点摔下去。” 到了家,林芜生下了车,看见陈佑还在车座上发愣,单手把人抱了起来,另一手支住车,将车梯踢了下来。 “到家了。” 进门的时候,陈佑拽住林芜生的手:“哥,以后我也不会的。” 林芜生的视线从陈佑的脸上划过,钥匙在孔中转了两圈,他用了点力气,把门推开,同时手在陈佑头上摸了一把。 “你会什么啊,你就是个瞎了眼的小Beta,还能杀得了我?” 林芜生把人牵进去,将门关上落了锁。 洗漱的时候,陈佑就闭着眼睛刷牙,脸上写满了困倦,洗完后他躺在床上,林芜生把他的药箱拎过来说:“还得换药。” 陈佑的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回应了一声。 “今天很累?” 陈佑又应了一声。 虽然他什么都没做。 “叫你别跟着来。” 林芜生把他腿上的绷带轻轻拆开,里面仍旧鼓着黄色水泡。这几天能不让陈佑自己走的时候,林芜生都没让他走,全是把人背着或者抱着,就是怕把泡碰破了,因为他听说破了可能会留疤。 他拿出一个棉签,往上面挤了药膏,轻轻在陈佑的腿上和脚上擦开,擦完后又用新的绷带包了回去。 陈佑的呼吸变得绵长,已经睡熟了。 第78章 他动怒有我挡着 这样的精神类药物他一直在服用,先前去查的时候,医生说他的病好转了许多。 走的时候,林芜生忽然转过身去问医生:“我这样的情况,适合照顾人吗?” 医生有些迟疑:“什么样的人?” “一个Beta,眼睛是看不见的,没有自理能力。” 医生摇摇头,微笑地告诉他:“最好不要。” “虽然病情好转,但你现在的情况,其实还是比较危险的。没有做出过激行为只是因为你你对自我的控制力远超常人,而且生活在一个相对安全,没有冲突的环境中。但这都是无法保证的,一旦遇到突发状况,那一切就都不确定了。” 最后医生真诚地建议:“其实你可以试着养一只小狗或者小猫,看看宠物是否能被你照顾的很好。” 林芜生打开电扇,回到床边,将陈佑抱回去,用小被子盖住陈佑的胸口以下。 他拿出手机,开始认真地看那些资料。 能领养军人家属的家庭,基本情况都不会太差。 林芜生翻了几个,最后停在了一个夫妻合照的界面。 资料显示,这户人家住在富人区,夫妻是AO家庭,两人都是大学教授,年过五十,膝下无儿无女,名下有两套房,固定资产丰厚,工作稳定,身体健康,退休有保障,并且两人的性格都很和善,这么多年的愿望就是能有一个孩子,但始终没有成功。 直到最近几年才有了想领养的意愿。 接下来两天,林芜生去了两趟富人区,观察那对夫妻的情况,虽然不合规矩,但林芜生从来不会被规矩束缚,否则他在敌方也活不了那么久。 何况人是擅长伪装的生物,不用点极端方式,又怎么会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跟踪了两天,夫妻俩每天的生活就是上课教学,参加各种学术活动,做饭,散步,他们住的房子就在大学旁边,交通便捷,环境优美。 林芜生还通过其他手段得到了学校其他老师领导对夫妻俩的评价,无一例外都是教学认真,态度温和等正面形象,他甚至还去找了他们教过的学生问情况,得到的也是清一色的夸赞。 林芜生往回走的时候,又站在了那座桥边,隔着下城区和富人区的桥,两边的距离看似只有几十米,其实有的人走一辈子也走不过来。 他双手搭在桥边,看着下面涌动的江水,神色冷淡。 在听到那样多的赞美后,放心的同时还有一丝微妙的,不可忽略的失落。 其实并不难猜出这份失落来自于哪。 他用最为苛刻的目光去视察那对夫妻的情况,好像只要有一点点的瑕疵,他就有理由不把陈佑送走。但事实是,那对夫妻有着很好的条件,如果他们领养陈佑,陈佑将会拥有非常可观的资源。 总比跟着自己混日子强。 一辆低调而通体漆黑的商务车缓缓从桥边驶过,后面的Alpha靠在奢华大座中,车窗开了一半,他偏头望着窗外。 前面的司机说:“大少爷累了吧,这几天一直住在下城区,连轴转地忙了很久。” 陈明扬的手搭在腿上,眉目冷淡,他说:“都是为了国民,哪里会累呢。” “本以为大少爷能直接升去市里,没想到被姓胡的压住了,还得来下城区这种地方下沉两年才能往回调。” “他跟父亲是政敌,抓不住父亲把柄的情况下,自然会把矛头对准我,这并不奇怪。” 桥边站着一个Alpha,穿着十分廉价,但偏偏陈明扬莫名多看了一眼。 车匆匆驶过,那人的身影也被远远落在了后面,陈明扬收回目光,捞开衬衣袖子去看腕上的表。 “陈先生今天也问了二少爷的情况。” 陈明扬捏了下太阳穴,闭着眼说:“就说还在国外。” 司机迟疑着说:“先生对二少爷没有如期进入国安非常不满。” “不满也没事,他以后不会再管了。” 陈父就是如此,能帮到自己的,他就会倾注更多的资源,比如陈明扬,而一旦他发现在陈佑身上得不到什么回报,关注的自然就会更少一些。 提到陈佑,陈明扬头更疼了。 他到现在也不能明白,为什么陈佑出国一趟就变得如此任性。 想来想去,他觉得陈佑或许并不想去国安。 虽然陈佑一直伪装的很乖巧,但陈明扬其实知道他弟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当初知道陈佑在学校的那些事,他也并不觉得非常意外。 小时候陈佑总是在观察他,观察爸妈,可能爸妈对自己的态度更好一些,所以陈佑总是在无意识的模仿他,就好像能做到跟自己一模一样,就也可以得到爸妈的认可一样。 不过他这个弟弟,从小思绪就很跳脱,模仿自己有点过头了,连兴趣爱好都在模仿,他亲眼看到在自己拿了桌上一个橘子后,陈佑就再也没碰过水果盘里除橘子以外的水果,不过他应该是半夜偷偷又跑出来拿了盘里剩下的草莓,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第二天草莓也不见了。 而且更奇怪的是,他竟然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陈明扬不知道他是想做陈家的儿子,还是不想,因为他没从陈佑脸上分析出类似欣喜或者失望的表情。 陈佑这种太在意父母看法的性子,其实陈明扬是很不赞同的。 “您别担心,二少爷会回来的,他一向很懂事,以后也一定会顺利进入国安,成为陈家的左膀右臂。” 陈明扬默然片刻,转头又看向窗外:“他应该是不想去国安的。” “其实不说我也知道,他出国一定是去看夏文耀了,可能看一遭经历鬼门关的身边人,自己的想法也会改变吧。父亲希望他从政,但如果他不想,我也不会对他有任何要求。” “外公做事一向从心,小佑自小在外公身边长大,或许受到外公的影响会更大一些。” 司机说:“就怕先生知道二少爷的情况会动怒。” 陈明扬淡淡说:“他动怒也有我挡着。” “从政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要是没什么变故,姓胡的过几年也会往中央调,到时候小佑要真从国安考出来,从  他身上做手脚可就简单多了,在下城区呆个五年八年的也不是没可能。小佑从回到陈家以后半点苦都没吃过,家里处处紧着他来,给他养成了娇惯性子,要让他去下城区,恐怕是要他的命。” “大少爷说得对。” …… 陈佑的腿拆了线,烫伤的皮肤也在慢慢转好,已经可以踮着脚勉强走两步路了。 不过林芜生不知道,因为陈佑没有告诉他。 只要他不知道,陈佑就可以不用自己走路。 这天一早,林芜生没有叫他,但陈佑自己睁开了眼,他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旁边。 林芜生抓住他的手腕:“怎么了。” “几点了。” “九点。” 陈佑呆了呆:“这么晚了,怎么不叫我,今天不要上班吗?” “请假了。” 陈佑歪着头,眼睛又困倦地闭上了,他往后一倒,被林芜生揽住,顺势就翻了个身,抱着他的腰往他怀里钻。 “陈佑。” 陈佑轻轻“嗯”了一声。 好半晌,林芜生将他推开,把人带去洗漱的时候,发现陈佑的头发长得有些长了,他就拿了把小剪刀,按着陈佑的脑袋帮他剪了剪。 以前林芜生也都是自己动手剪头发,所以剪出来的并没有很难看。 他给陈佑套了一身衣服,不是陈佑熟悉的无袖背心,他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印花:“是新衣服吗?” “嗯。” 然后陈佑就发现,他今天不止穿了新衣服,还穿了新裤子,新鞋子。 “哥,”陈佑敏锐地问:“今天要做什么?” “今天带你出去玩。” “好!” 出门之前,林芜生还帮陈佑剪了指甲。 林芜生叫了辆车,就像之前来这里的那样,但这次他没有再坐味道很难闻的大巴车。 “哥,”陈佑抓住林芜生的手臂,“咱们这是要出远门吗?” “我们去富人区。” “富人区?” 陈佑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吸引了林芜生的注意。 “怎么了?想起来什么了?” 陈佑摇摇头:“去富人区很花钱吧?” 他顿了顿说:“其实不去富人区玩也可以的。” 林芜生默然看了他许久,最后转过头说:“睡一会儿吧,还要坐很久。” 三个小时后,车停了下来,两人下了车,林芜生背着陈佑来到一家咖啡店。 门一开,咖啡的香气扑面而来,店内温度适宜,由于环境安逸,陈佑可以很轻易地听到许多声音。 键盘声,交谈声,电话声。 店员走过来,询问林芜生要什么,林芜生随意点了两杯,还要了个小甜点。 咖啡端上来的时候,陈佑碰了碰杯壁,端起来尝了尝,发现是甜牛奶。 他提出质疑:“这是咖啡?” “这是牛奶,你喝不了咖啡,那个苦。” 陈佑拿着勺子搅拌了两圈说:“哥,我们就在这里喝咖啡吗?” 来咖啡店的人多数都是有一定的目标,比如找个安静的地方办公,看书,交流等,少数人或许是想单纯地享受一下咖啡,但这类人绝对不包括他们。 “待会儿我带你见两个人。” 陈佑抬起头:“什么人。” “是我们的长辈,很多年没见了,他们想见见你。” 陈佑眼底的神情慢慢变了,他微微低着头,手里的勺子还在搅拌着牛奶,却再也没有喝一口。 林芜生面前摆了杯咖啡,但他也没有喝,只是偏头静静看向窗外。 他从兜里拿出来一个方盒子敲了敲陈佑的手背,陈佑下意识将手反过来,那个方盒就放在了陈佑手心里。 手指在盒子粗糙的表面摸了摸,问:“这是什么。” “你的项链。” “不是说当掉了吗?” “又赎回来了。” 当初林芜生顾虑着会被陈家发现,所以并没有卖掉,而且陈佑人都在他手里了,想要报复的方法有很多种,这种拿人东西的孩子行为没有很大必要。 所以他拿走以后就找了个盒子放好,一直到昨天才找出来。 陈佑去开盒子,因为看不到,开错了方向,又把盒子转了一下才打开,他往里摸到了一个链子。 “我帮你带上吧。” 林芜生从盒子里把项链拿出来,绕到陈佑身后帮他戴上。 项链很有份量,陈佑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链条,问:“这个项链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林芜生说:“或许吧。” “可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以后慢慢就想起来了。” 陈佑抓住林芜生的手,转过头去面朝着他的方向:“我是说,就算没有以前的记忆,跟哥一起生活,这样也很好。” “只有哥是我的亲人,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他的语气十分郑重,像是在给出一个承诺,即便这个承诺是在陈佑失忆的,不公平的前提下提出来的。 但是林芜生没办法不在意。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他自己的。那些稀少到可怜的感情摆在他面前,也不过是拥有短暂的使用权,并且在暗地里早已经标好了价格。 不管陈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现在他说了,林芜生就会在心里记住,明知道会变质的承诺,林芜生还是默认它生了效。 不知道林芜生有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只是有些急切地等待林芜生的回答。 林芜生沉默地站了片刻,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是那对夫妻中的Omega给他发了消息,说他们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林芜生没有回。 他转过身,将陈佑的衣服又轻轻整理了一遍,然后碰了碰他的脸,轻轻吸了口气:“我出去买个东西,你就在这里等我好吗。” 陈佑的脸色一寸寸灰败了下去,像一朵花肉眼可见地枯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