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芜生回来了,他手里同样提了一个塑料袋子,上面因着某某医院的十字标志,依稀能看清里头是各种瓶罐跟扁盒子,他望着陈佑说:“走吧。”
陈佑下了床,走了两步,很快就撞到了墙上,因为一直没听到林芜生的名字,他有些急了,胡乱的顺着墙伸手去摸:“哥?”
手臂忽然被粗糙而温暖的手拉住,对方很有力量,轻轻一带就给陈佑纠正了方向。
但陈佑也仅仅是正确走了两步,林芜生于是抓着他的手,挪到自己的衣摆下边。
“这样走。”
陈佑连忙双手都捉了上去,整个人都贴的林芜生很近。
其实现在陈佑失忆了,对他们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只要控制住陈佑,让他没办法回到陈家,对林芜生跟方嘉木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林芜生的视线挑剔地从他手上略过,继而若有所思地看着陈佑,陈佑无知无觉,只是偷偷地又贴的他更近了一分,生怕林芜生又把他丢掉。
医院里人很多,陈佑虽然捉了他的衣角,但仍然走不利索,林芜生步子很大,他要跟上很是费劲,再加上看不见总是畏首畏尾,免不得就会磕磕碰碰,不是撞到林芜生身上,就是撞到别人身上。
一位母亲抱着孩子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林芜生站住脚步,陈佑却没有注意到,仍然往前走着,结果直直撞在了林芜生背上。
陈佑感觉到有人从自己旁边过去,接着他听见一句轻轻的叹息——那声音实在是很轻,但陈佑耳朵敏锐,听得清清楚楚。
在知道麻烦了别人时,陈佑会有比常人更严重的羞愧和不安,这是他在陈家多年下意识察言观色养出来的性格。因此只是一声叹息,他就完全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
“怎么不走了?”
是林芜生冷淡的声音,带着星点困惑。
陈佑咬住牙,抓着他衣角的手还是没敢松开。
他知道林芜生不想要他,可要是真的被丢下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林芜生似乎也看穿了他的窘况,出了医院后就带他去坐了车,他听见有人在跟林芜生说票的价钱。
接着林芜生站到他身后,伸手按着陈佑的肩膀,另一手握住他的手腕让他去摸车门。
扑面而来的热气和劣质汽油味道让陈佑脸色微变。
“腿,抬高点。”
林芜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佑下意识按照他说的做,然后磕到了什么东西,于是他不得不又抬高了些,林芜生举着他的胳膊把他送上去,自己也跟着迈上车。
陈佑被推着往前走,路上还撞到了其他乘客的黄色尿素袋子。到位置后林芜生拽住了他,又把他的身体摆正,让陈佑一点点蹭进座位。安顿好以后,林芜生就坐在他边上那个车过道的位置。
腰间别着扩音器带着喇叭的检票员象征性的喊了一句:“安全带都系好。”
林芜生自己随手扣上安全带,也没有要管陈佑的意思,自己闭上了眼。
片刻后,他感觉到旁边人一直在动,于是他睁开眼,看见陈佑两只手都趴在窗户上,像个壁虎。
“你在干什么?”
陈佑慢慢说:“窗。”
“没窗户,坐好。”
但车上的味道实在难闻,陈佑感觉自己的胃都在抽搐,待会儿车开了指不定就会吐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芜生见他坐的过分端正,都没有靠在椅背上,开口问:“你晕车?”
“味道,难闻。”
林芜生没觉得难闻,他做卧底的时候跟车打的交道不少,何况比这更难闻的他都习惯了。
“这又没有别的东西,你忍着吧。”
说着林芜生随手把检票员发的黑塑料袋塞进了陈佑手里。
大巴车慢慢开动了,约莫过了两个小时,旁边忽然传来干呕声。
林芜生不耐地睁开眼,看见陈佑正捧着那个黑色塑料袋在吐,不过他没吃什么东西,也就吐不出什么来。
他只是随手给的塑料袋,没想到陈佑真能吐。
等陈佑再抬头时,他看见一张脸色惨白的脸。
“哥……”陈佑这么长时间都还没适应,颤抖着说话,声音虚弱,“好难闻。”
林芜生又想到陈佑开车撞人的阴狠。
真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坐豪车怎么没见晕?
陈佑吐了会儿觉得好一点了,开始坐在原地放空。忽然有件带着温度的布料丢了过来,陈佑上手摸了摸,好像是件衣服。
“没口罩,用这个撑会儿吧,还有两个小时。”
陈佑很快把衣服贴在自己鼻子上,淡淡的山楂味涌进鼻腔,他终于能松下紧绷的身体。
常年在混乱地方长大的林芜生对于性别观念没有那么强,所以也不在乎把沾有自己信息素的衣服丢给别人闻,而陈佑觉得,他们是血浓于水的至亲兄弟,说不定从小时候光屁股就在一起了,互相闻信息素并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
有了他的衣服,后面陈佑终于能安静下来了。
又坐了两个多小时,车停在路边,车里的人乌泱泱的开始下车。
林芜生没有动,陈佑于是也不动。
等人都走完了,他才站起来,陈佑紧贴着他动作,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车。
跟着林芜生走了几步,两人进到车站旁边的一家小店。
“西红柿鸡蛋,炒土豆丝,两碗米饭。”
“好嘞。”
菜上的很快,陈佑坐在林芜生旁边。林芜生拿过来桌上放着的圆桶,从里头拿了两个一次性筷子,分了陈佑一个。
他已经想好了,等到了地方就去社会福利院办手续,那里主要接收没有劳动能力和经济来源的残疾人,基本不会有人想要收养。如果没有意外,陈佑在那里待上四五年都不会有人发现。
陈佑慢吞吞扯开包装,摸了摸,从中间掰开。
林芜生又找老板要了个小碗,扒了米饭,两个菜又各自夹了点放到陈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