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屋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钱月和吴晚秋都看向了孙瑜,这个提议听起来确实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有亲外婆跟着,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孙瑜却皱起了眉头,脸上的表情非但没有轻松,反而变得凝重起来。
她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行,我去不了。”
“为什么?”
江河不解地问道,“您不是退休了吗?正好也没事。”
“这不是有事没事的问题。”
孙瑜的目光扫过江河和吴晚秋,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复杂,“江河,晚秋,你们可能不清楚。老爷子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我作为他的儿媳妇,要去港岛那种地方,手续非常繁琐,牵扯的事情也太多,组织上基本不可能批准。”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一盆冷水,将江河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浇灭了。
“别说是我,就连你和晚秋,恐怕都去不了。这次之所以能让大丫过去,一是因为她年纪小,二是因为她和老爷子隔着辈分,关系远,政治审查上才勉强能通融一下。这已经是托了关系,走了特殊渠道的结果了。”
一番话,让江河和吴晚秋彻底懵住了。
他们这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吴家那个看似遥远的“老爷子”,所代表的究竟是怎样一种沉重的分量。
那不仅仅是权力和地位,更是一种无形的枷锁,将整个家族都牢牢地束缚在其中。
原来,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有那么多复杂的规则和限制。
原来,连一次简单的出境,都会因为一个身份而变得如此艰难。
江河的心沉了下去,他本以为自己重生一世,凭借先知先觉和系统,已经能为家人撑起一片天,能让他们随心所欲。
可现实却告诉他,在这个庞大的时代机器面前,他个人的力量依旧渺小。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江河沉默了许久,最终抬起头,看向钱月,声音有些干涩:“这事……等晚上孩子们回来,我先问问大丫自己的意思吧。”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小院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孩子们放学的嬉闹声由远及近,给安静的院子带来了勃勃生机。
晚饭前,江河将江大丫叫到了自己身边。
他看着女儿那张与妻子越发相像的秀气脸庞,看着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大丫,”他酝酿了半天,才斟酌着说道,“小月姐姐想带你去港岛,去跟一个很厉害的老师学琴,还要参加考级。要去好几个月,可能要到明年夏天才能回来。”
“爸爸妈妈……还有你外婆,都没法陪你一起过去,你愿意去吗?”
他本以为女儿会犹豫,会害怕,甚至会哭着说不想离开家。
然而,江大丫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愿意去!”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声音清脆而响亮,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的是一种超乎年龄的坚定和渴望。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江大丫的心里正藏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她当然早就跟小月姐姐商量过了。
去港岛,不仅仅是为了进修和考级。
小月姐姐告诉她,明年上半年,港岛会举办一场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亚太区选拔赛。
那可是国际顶级的大赛!
如果能拿到名次,奖金会是一笔非常非常可观的数字!
她忘不了那天晚上,爸爸妈妈因为钱的事情而发愁的样子;也忘不了二丫为了卖画,小小的手磨得通红;更忘不了三丫和小满,为了几毛钱的虾米,整天泡在水里。
她是大姐,她也要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吴晚秋走了过来,蹲下身,将女儿揽进怀里,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大丫,你真的想好了吗?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妈妈不放心……”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还这么小,妈妈没办法陪着你,你要是生病了怎么办?受了委屈怎么办?”
“妈妈,我不是一个人。”
江大丫靠在母亲怀里,仰起小脸,认真地说道,“小月姐姐和她的妈妈都会陪着我,她们会照顾好我的。而且,我长大了,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她伸出小手,轻轻擦去吴晚秋眼角的泪水,用一种小大人般的语气恳求道:“妈妈,你就让我去吧。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把琴弹得更好。这是个好机会,我不想错过。”
钱月也在一旁帮腔道:“嫂子,你放心吧,我妈最会照顾人了。而且也不是去一年,比赛和考级一结束,大概六月份,我们就回来了,正好赶上放暑假。”
看着女儿那双写满了恳求和期盼的眼睛,听着她那懂事又坚决的话语,江河和吴晚秋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是啊,他们的女儿,正在用自己的方式,迫不及待地想要长大,想要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他们做父母的,又怎么能忍心,去折断她的翅膀?
江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妻子和女儿一同搂进怀里。
“好,”他最终还是松了口,声音沙哑地说道,“爸爸妈妈……同意了。”
晚饭,江河亲自下厨,将昨天捕获的最肥美的那条大黄鱼,清蒸了。
金黄的鱼身上,铺着翠绿的葱丝和鲜红的辣椒丝,淋上滚烫的热油,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堂屋。
鱼肉洁白如玉,入口即化,鲜美得让人舌头都要吞下去。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气氛温馨而热烈。
江河不停地给大女儿夹着鱼肉,仿佛想把未来几个月的爱,都提前塞进她的碗里。
饭后,孩子们在院子里玩闹,吴晚秋和孙瑜在厨房里收拾。
江河独自走到堂屋,拿起了那部老旧的电话,拨通了那个熟悉的,远在首都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了起来,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喂?”
“老爷子,是我,江河。”
“哦,是江河啊。”
吴老爷子的声音立刻带上了几分笑意,“怎么想起来给我这个老头子打电话了?厂子里的事都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爷爷您放心。”
江河恭敬地回答道,然后深吸一口气,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老爷子,今天给您打电话,是想跟您说个事。大丫她……下周准备去一趟港岛。”
电话那头,吴老爷子的笑声戛然而止。
足足沉默了五秒钟,他那带着震惊和不敢置信的声音,才猛地从听筒里炸响,几乎要刺穿江河的耳膜。
“什么?!去港岛?!”
“胡闹!她才多大的孩子,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