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这个提议,让吴晚秋从李雪梅的困境中抽离出来,她有些惊讶地问:“开工厂?跟谁合伙?要投多少钱?”
“就村里几个跟着我出海的叔伯。”
江河把烟头按在墙上捻灭,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现在咱们村的渔获越来越多,光靠镇上那几个鱼贩子,价格压得死,咱们也吃亏。要是自己有个加工厂,做成咸鱼干、鱼罐头,销路就更广,利润也更高。”
他看着吴晚秋,眼神里带着一丝征询和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们都信我,想让我牵头,出大头。我估摸着,要把厂子建起来,再买上机器,我至少得拿出五百块钱。这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这几乎是他们家现在所有的积蓄了。
江河心里也没底,他怕吴晚秋觉得他太冒险,把家底都掏空了。
谁知吴晚秋听完,只是安静地想了片刻,便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着他,嘴角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笑意。
“投。”她只说了一个字,干脆利落。
江河愣住了。
吴晚秋走到他面前,伸手帮他理了理衣领,语气温柔却无比坚定:“江河,家里的钱都是你一分一厘,拿命从海里挣回来的。怎么花,你说了算。”
“我相信你的眼光,也相信你的本事。就算……就算真的亏了,大不了我们从头再来。只要你人好好的,凭你的本事,咱们家就垮不了。”
这番话,像一股暖流,瞬间熨帖了江河的心。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家里的天,是妻儿的依靠,却在这一刻,从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更强大的力量。
那是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
他一把将吴晚秋拥入怀中,用力地抱着,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刚吃过早饭,院门口就传来了一阵汽车的引擎声。
没等江河出门去看,两个穿着干部服,一个背着相机,一个拿着笔记本的陌生男人就走了进来。
“请问,这里是江二丫同学的家吗?我们是京都日报的记者。”
记者?还是从京都来的?
全家人都懵了。周翠兰最先反应过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是是是!我们家二丫就在这儿!记者同志,快请进,快请进!”
原来,江二丫获得全国美展二等奖的事情,在京都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报社特地派了记者来做一期后续的专题报道,想挖一挖这个渔村里飞出的“小画家”背后的故事。
周翠兰哪里还坐得住,她一边手忙脚乱地给记者倒水,一边扯着嗓子就冲出了院子,对着左邻右舍大声宣告:“快来看啊!城里的大记者来我们家了!专程来采访我们家二丫的!”
一句话,像在平静的村子里投下了一颗炸弹。
不一会儿,江河家的院墙外就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瞅,议论声、羡慕声不绝于耳。
“我的天,老江家这是要出龙了啊!”
“可不是嘛,儿子能挣钱,孙女还有出息,这福气真是挡都挡不住!”
在众人的围观下,记者给穿着新裙子的江二丫拍了好几张照片,又问了许多关于画画和家庭的问题。
江二丫虽然还有些害羞,但在家人的鼓励下,都一一认真地回答了。
等记者心满意足地离开,江大海激动地一拍大腿,通红的脸上满是光彩:“光宗耀祖!这真是光宗耀祖啊!”
他当即做出一个决定:“不行,我得赶紧去祖宗牌位前上柱香,告诉老祖宗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说完,他还不满足,又抛出了一个更惊人的想法:“我决定了,要给咱们江河这一支,单独开个族谱!”
在渔村这种宗族观念极重的地方,单开族谱,意味着这一支已经发展壮大,足以成为整个家族的荣耀和门面。
江河听得一头雾水:“爸,用不着搞这么大阵仗吧?就是孩子得了个奖而已。”
“什么叫而已?”
江大海眼睛一瞪,气势十足,“你现在是村里最有本事的人,二丫又给咱们家挣了这么大的脸面,咱们这一支,就该单立一房!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下午就去找族里的长辈商量!”
江大海说干就干,完全不给江河反驳的机会,背着手就兴冲冲地出门了。
到了下午,江家院子里果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江大海不知从哪弄来了猪头和三牲,像模像样地在院子里摆起了香案,又是拜祖宗,又是拜妈祖,搞得极其隆重。
这番动静,再次引得全村侧目,村民们看着江家升起的袅袅青烟,眼神里的羡慕嫉妒几乎要溢了出来。
转眼就到了元旦。
新年的第一天,家里格外热闹。
吴向阳也从镇上赶了过来,给几个外孙都带了新年礼物,有漂亮的发卡、新奇的玩具枪,还有几本精美的连环画,逗得孩子们欢呼雀跃。
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团圆饭。
饭后,江河惦记着发小李虎,准备出门去找他喝两杯。
李虎是跟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前段时间出海受了点伤,一直在家休养。
江河溜达到李虎家门口,见院门虚掩着,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李虎正背对着门口,有些笨拙地帮一个女人穿上厚实的外套。
那女人转过半个身子,江河才看清,是李虎那个常年待在家里,很少出门的妹妹。
他正要开口打招呼,却发现李虎妹妹的动作有些奇怪,走路一瘸一拐的。
“哥,我们快走吧,再晚就赶不上了。”
李虎妹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
江河心里有些纳闷,这大过年的,他们兄妹俩行色匆匆的是要去哪?
他扬声喊道:“虎子,干嘛去啊?”
李虎听到声音,猛地回过头,看到是江河,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