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气氛因吴向阳这句郑重其事的问话,而变得严肃起来。
江河看着岳父那双充满审视和期待的眼睛,明白这不仅仅是家常闲聊,更像是一场考校。
他沉吟片刻,坦然地迎上吴向阳的目光,语气平静地说道:“爸,我没什么太大的打算。以前就想着多赚点钱,让晚秋和孩子们过上好日子。现在……也还是这个想法。”
“家里传家宝也攒下一些,够她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了。我就想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平平淡淡过完这辈子,挺好。”
这番话发自肺腑,却是江河最真实的想法。
然而,这话落在吴向阳耳中,却不亚于一声惊雷。
他脸上的郑重瞬间变成了难以置信,随即沉了下去,变得异常难看。
平平淡淡?
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吴向阳看中的女婿,一个有勇有谋,沉稳可靠,面对任何突发状况都游刃有余的年轻人,志向竟然如此“浅薄”?
吴向阳压着心头的火气,沉声说道:“江河,你的能力我看到了。只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太屈才了!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市里准备在所有沿海村镇,全面开展钓鱼技能培训,以此作为脱贫致富的试点项目。”
“我会任命你做全市的总教官!等你有了名望和资历,再安排你进单位,一步一步往上走。有我在,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这是一个任何年轻人都无法拒绝的、通往权力巅峰的康庄大道。
吴向阳相信,江河只要点头,不出十年,就能成为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可江河听完,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拒绝得干脆利落:“爸,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想走仕途。”
“为什么?”
吴向阳的声音陡然拔高,怒气几乎压抑不住,“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为了这条路挤破了头?你……”
“向阳!”
孙瑜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打断了丈夫的话。
她走到江河身边,眼神温柔地看着他,然后转向吴向阳,轻声劝道:“你别逼孩子。咱们亏欠了晚秋二十多年,她吃了那么多苦,现在好不容易过上安稳日子。”
“江河想陪着她,守着这个家,这有什么不对?轰轰烈烈是一辈子,平平淡淡也是福气,有时候,这份平淡才更难得。”
妻子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吴向阳大半的怒火。
他看着江河那张不为所动的脸,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是啊,女儿吃了二十多年的苦,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女婿必须出人头地呢?
“罢了,罢了。”
吴向阳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失望,心中暗叹后继无人。
他重新坐下,语气恢复了平静:“路是你自己选的,我不勉强你。不过这个培训,年前还是要开展起来。我已经让人去联系了,准备打通出口的关卡,以后你们钓上来的珍贵渔获,可以直接出口到国外去。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鱼钓多了,把本地市场价格打下来。”
江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
在这个年代,绝大多数人还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时,吴向阳竟然已经有了布局海外市场的眼光和魄力。
打通出口渠道,这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办到的。
这位岳父的能量和手腕,远超他的想象。
吴向阳将江河的惊讶看在眼里,心中那点郁结稍稍舒缓。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话锋一转,又问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听说日本的渔具做得最好,有几个牌子,像是达亿瓦、西玛诺、伽玛卡兹,你对这些有了解吗?给我们提提意见,以后也好统一采购,或者引进技术。”
这个问题,瞬间将江河拉回了熟悉的领域。
他几乎没有思索,后世几十年积累的经验和见闻便脱口而出。
“爸,这几个牌子确实是顶尖的。达亿瓦技术全面,创新能力强,尤其是他们的卷线轮技术,未来几十年都是行业的标杆。”
“西玛诺更可怕,他们本身是做精密机械传动的,后来才进军渔具,所以他们的产品精度极高,质量稳定得吓人,未来的市场占有率会非常恐怖。”
“至于伽玛卡兹,他们专攻鱼钩,可以说是把一根小小的鱼钩做到了极致,锋利度和强度无人能及。”
江河侃侃而谈,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它们也各有缺点。达亿瓦为了追求创新,有时候产品迭代太快,一些早期型号不够稳定。”
“西玛诺产品线铺得太开,中低端产品为了控制成本,用料会差一些。伽玛卡兹则是除了鱼钩,其他产品都比较平庸。”
他顿了顿,做出总结:“如果只是为了培训和普遍使用,我建议可以尝试引进西玛诺的中低端生产线,性价比高,质量有保障。如果是要给顶尖的钓手配备,那就要根据具体钓法,从这几个牌子里分别挑选最强的产品组合起来。”
一番话说完,院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吴向阳、孙瑜,甚至不知何时也走出来倾听的吴父,三个人全都用一种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江河。
江河的分析太透彻了,太详细了,完全不像是一个道听途说的门外汉。
他对这几个国外品牌的优劣、技术特点、甚至未来发展趋势的判断,精准得令人心惊。
这已经不是“了解”的范畴了,这简直就是行业顶尖专家才有的战略眼光!
吴向阳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他锐利的目光死死地锁在江河脸上,心中的震惊和疑惑几乎要冲破胸膛。
沉默了许久,他缓缓放下茶杯,一字一句地沉声问道:“江河,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儿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