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尴尬的气氛凝固到顶点时,画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出来。
“爸爸!”
江二丫清脆的童音像一道惊雷,劈在了中年妇人的头顶。
她猛地转过头,看着那个扑向江河怀里的小女孩,整个人都傻了。
爸爸?
这……这个泥腿子,不光是女儿的对象,还是个有妇之夫,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妇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这颗水灵灵的好白菜,不只是要被猪拱了,这猪……居然还是别人家的!
“胡闹!简直是胡闹!”
妇人浑身发抖,指着苏晴,气得嘴唇都在哆嗦,“苏晴!我不管你跟他发展到哪一步了,必须断!马上给我断了!咱们家丢不起这个人!”
“妈!”
苏晴又气又急,脸颊涨得通红,跺着脚道:“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这是二丫的爸爸!是送孩子来上课的学生家长!”
“家长?”
妇人一愣,怀疑地看着女儿,又看了看被江河抱在怀里,一脸天真地看着她们的江二丫,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对!家长!”
苏晴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快被自己母亲的想象力给气笑了。
误会解开,妇人那颗沉到谷底的心总算是浮了上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可她再看向江河时,眼神里依旧充满了审视和疑惑。
而苏晴,在解释清楚后,不知为何,也下意识地多看了江河两眼。
阳光下,男人抱着女儿,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侧脸的轮廓硬朗分明。
他看向女儿的眼神,是那种不加掩饰的、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宠溺和温柔。
他长得其实很周正,身材也挺拔,一点都不像母亲口中那种畏畏缩缩的“泥腿子”。
尤其是他疼爱女儿的样子,竟然……竟然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苏晴的脸颊就“腾”地一下热了。
天啊,我在想什么!
她被自己这荒唐的念头吓了一跳,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妇人此时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她打量着江河父女,好奇地问:“一个渔民,还舍得花钱让闺女学这个?”
在她看来,画画这种东西,是有钱有闲的人家才玩得起的,跟终日劳作的渔民根本沾不上边。
江二丫趴在江河的肩膀上,听到了这话,立刻大声反驳道:“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他会给我买新裙子,还会背我进城!”
小姑娘骄傲的语气,让妇人和苏晴都愣了一下。
母女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
这个年代,重男轻女是常态,尤其是在农村,把丫头片子当宝一样捧在手心里的父亲,确实少见。
妇人对江河的印象,稍稍改观了一些。
“好了,晴晴,你继续上课吧,妈先回单位了。”
妇人交代了一句,又看了江河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她走出没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朝江河走去。
“同志,你好。”
妇人站定在江河面前,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度,“看你这样子,是附近的渔民吧?”
江河没想到她会去而复返,还自报家门,点了点头:“是。”
妇人名叫李静,是渔政局的局长。
她推了推眼镜,继续问道:“现在台风刚过,你们出海的收入怎么样?一天能有个几块钱?”
在她看来,渔民就是靠天吃饭,风里来浪里去,辛苦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
这男人能送女儿来学画,怕不是把家底都掏空了,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
江河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只当是领导下来视察民情,随口答道:“还行吧,运气好点,一天十几二十块不成问题。”
他说的是实话,昨天一天,连工带料,他净赚了七百多块,平摊下来,一天几十上百都有。
说十几二十块,已经是非常保守的说法了。
可这个数字,在李静听来,却无异于天方夜谭!
“十几二十块?”
李静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声音也冷了下来,“同志,我是代表组织下来了解情况的,希望你能实事求是,不要说大话!一个渔民,一天能挣十几块?你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这个年代,一个正式工人的月薪也就三四十块,他一个渔民,一天就敢说十几二十块,这不是吹牛是什么?
江河被她这劈头盖脸的质问搞得一愣,随即也来了火气。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被人当众指着鼻子说谎,心里顿时不爽起来。
“我吹没吹牛,你跟我说不着。”
江河的语气也硬了起来,“我那条船,光是买个柴油机就花了好几百,前两天刚换的渔网又是几百块!
我钓鱼用的那根进口鱼竿,都够你们城里人半年的工资了!
我要是没这个收入,我拿什么买这些?”
他本想证明自己没说谎,可这番话落到李静耳朵里,却成了吹牛不上税的铁证!
柴油机、大渔网、进口鱼竿?
李静气得都快笑了。
她作为渔政局局长,跟渔民打了半辈子交道,太清楚这群人的家底了。
一个个都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别说几百块的进口鱼竿,就是几十块的渔网破了都得自己缝缝补补用好几年!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仅说谎,还把谎言编得如此离谱!
“年轻人,做人要脚踏实地,不要总想着走歪门邪道,靠吹牛是过不上好日子的!”
李静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语气充满了失望和斥责,“你这种思想,很危险!”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走正道、满嘴跑火车的二流子!
江河彻底被激怒了。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只觉得她不可理喻,高高在上。
“我思想危不危险,用不着你来教育我!”
江河冷笑一声,抱着女儿转身就走,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话,“你要是不信,自己去码头打听打听,我江河出海,是不是空船回来过!”
看着他那桀骜不驯的背影,李静气得胸口起伏,重重地哼了一声。
打听?
她才没那个闲工夫去验证一个骗子的话!
李静厌恶地看了一眼画室的方向,转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