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张氏那张老脸上的褶子,此刻全笑开了,开得跟一朵烂了心的向日葵似的。
她捧着那张薄薄的汇票,凑在鼻子底下使劲闻,好像上头能闻出金元宝的味儿来。
“同意!同意!咱立马就同意!”她那嗓子又尖又细,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在屋里来回地打转,
“淮茹!你听见没有!一千块!一千块人民币啊!咱家发了!发大财了!”
秦淮茹没动。
她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像一尊没了魂的泥菩萨。
那张刚刚还惨白如纸的脸,此刻平静得吓人。
傻柱的话,像一把钝刀子,把她的心给捅了个稀巴烂。
那点子不切实际的念想,那点子靠着男人过活的指望,全完了。
也好。
也好。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到头来,能靠的只有自己。还有……钱。
她缓缓地,把目光从窗外那些幸灾乐祸的嘴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那张写满狂喜的婆婆脸上。
“娘。”
秦淮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寒气,让贾张氏的狂喜,瞬间就冻住了一半。
“这事,我同意了。”
“哎!这就对了嘛!”贾张氏一拍大腿,刚要接着往下说。
秦淮茹却抬起手,打断了她。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贾张氏脸上的笑,彻底僵住了。
她那双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秦淮茹,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儿媳妇。
“条……条件?你还要什么条件?人家都给三千港币了!你还想上天不成?”
“三千港币,是买我儿子的价。”
秦淮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她看着贾张氏,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我,和棒梗他两个妹妹,下半辈子怎么办?”
贾张氏愣住了,她那颗被钱塞满了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什么……什么怎么办?有了一千块钱,还不够你们吃香的喝辣的?你还想怎么样?”
“一千块,听着是多。”秦淮茹惨然一笑,
“可咱们家几张嘴?您一张,我一张,小当槐花两张。棒梗走了,这家里的嚼谷,就全落在我一个人身上了。”
“这一千块钱,能吃几年?十年?二十年?等钱花完了呢?等我老了,干不动了呢?小当和槐花长大了,嫁妆钱从哪儿出?”
秦淮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小锤子,不轻不重地,敲在贾张氏的心尖上。
这些问题,贾张氏从来没想过。
她只想着眼前的钱,只想着自己能过上好日子。
至于秦淮茹和那两个赔钱的孙女,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那……那你的意思是?”贾张氏的声音虚了下去。
“我的意思很简单。”秦淮茹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锐利无比,像一把刚开了刃的刀,
“三千港币,是棒梗的身价,这笔钱,要完完整整地存起来,当做他日后娶媳妇的本钱,谁也不能动。”
“什么?”贾张氏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不动?那咱们不是白忙活了?”
“当然不能白忙活。”秦淮茹冷冷地看着她,“所以,娄晓娥除了这三千港币,还必须再答应我两个条件。”
她伸出两根手指,那手指因为常年干活,显得粗糙而骨节分明。
“第一,在四九城,给我们家买一套房子。不用太大,两间房就行。这房子,必须写在我的名下。”
“买……买房子?”贾张氏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在这个年代,买私房,那得是多大一笔钱?想都不敢想!
“对,买房子。”秦淮茹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不能让我两个女儿,一辈子都挤在这破屋里,看人脸色。棒梗有他的锦绣前程,她们也得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第二,”秦淮茹顿了顿,说出了那个让她自己都心惊肉跳的条件,
“除了房子,娄晓娥必须每个月,再给我三十块钱的生活费。
一直给到我死,或者小当槐花嫁人为止。这笔钱,是她替棒梗,孝敬我这个当妈的。
也是她买断我们母子缘分的,代价。”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贾张氏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了,呆呆地看着秦淮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觉得,秦淮茹疯了。
这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这是要把天上的月亮给摘下来!
买房子?每个月再给三十块钱?这比抢银行还狠啊!
“你……你疯了!秦淮茹你是不是穷疯了!”贾张氏终于反应过来,指着秦淮茹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么干,会把人家给吓跑的!到时候,别说房子,别说三十块钱,就是那三千港币,一分钱都捞不着!”
“吓跑了,就吓跑了吧。”秦淮茹的脸上,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吓跑了,大不了,就还跟以前一样,喝棒子面粥,啃咸菜疙瘩。”
“反正,傻柱是指望不上了。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也跟我一样没指望。”
她看着贾张氏,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怜悯,像是在看一个可悲的蠢货。
“娘,您还没明白吗?现在,不是我们求着她,是她求着我们。”
“她娄晓娥,有的是钱。可她,没有儿子。”
“棒梗,是咱们手里唯一的牌。这张牌,要是打不好,咱们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贾张氏不说话了。
她被秦淮茹这番话,给镇住了。
她那颗简单的脑子里,开始飞速地盘算。
房子……每个月三十块钱……
那是什么日子?
那不就是,城里的官太太过的日子吗?
她要是能住上新房子,每个月手里有三十块钱攥着……
贾张氏的心,开始“砰砰”狂跳。贪婪的火焰,再次压倒了那点可怜的理智。
“那……那万一,人家真不同意呢?”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不同意,就拉倒。”秦淮茹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秦淮茹,烂命一条。我儿子,也不是非卖不可。”
她把所有的筹码,都推上了赌桌。
赌的,就是娄晓娥对一个儿子的渴望。
赌赢了,一步登天。
赌输了,万劫不复。
秦淮茹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她知道,从她动了这个念头开始,她就已经,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