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北风跟狼嚎似的,钻进窗户缝里,刮得人骨头缝都疼。
贾家屋里跟冰窖没两样,炉子早就熄了。
秦淮茹紧紧抱着棒梗和小当,身上是家里唯一一床打了补丁的破棉被。
没用。
那寒气跟针一样,一个劲儿往里扎。
怀里的两个孩子已经哭不动了,饿得直抽抽,像两只快冻死的小猫。
秦淮茹的眼泪也干了,心口那块肉又冷又硬,像是结了冰。
厂里的路断了。
院里的路也断了。
那个病秧子林浩,就是个笑面阎王,一刀一刀,不见血,却要生生把她剐死!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不能死,孩子更不能死!
男人不吃这套,她就去找女人!
林浩是魔鬼,她不敢惹。可林家不是还有他娘,还有两个嫂子吗?
当娘的,心都软。
看到孩子饿成这样,还能狠下心?
这个念头一起,秦淮茹那颗死灰般的心,又燃起一星火苗。
……
第二天下午,秦淮茹瞅准了机会。
她看见林浩被厂里的小汽车接走了,说是去开什么会。
时机到了!
她把炕上昏昏沉沉的棒梗和小当拽起来,往两人脸上胡乱抹了两把锅底灰。
她自己更是连头都懒得梳,套着那件又脏又破的棉袄,就这么牵着孩子出了门。
那模样,活像刚从乱葬岗爬出来。
东跨院里,王秀芝正和二儿媳王丽坐在小马扎上,沐着冬日里难得的暖阳择菜。
屋里头,大儿媳李静在缝补衣服。
家里,全是女人。
“王大妈……”
秦淮茹的声音又干又哑,像是砂纸在磨墙。
王秀芝和王丽一抬头,看见门口的母子三人,脸上的笑立马收了。
王秀芝眉头一拧,刚要开口。
秦淮茹拉着两个孩子,往前走了两步,“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石板地上!
“王大妈!我给您磕头了!”
这一跪,把王秀芝都给跪懵了。
紧接着,秦淮茹什么话也不说,光是把头往地上磕,“咚、咚、咚”,一下比一下响。
棒梗和小当被她这架势吓坏了,张嘴就“哇哇”大哭起来。
一时间,女人的磕头声,孩子的哭嚎声,响彻了整个院子。
“你这是干啥?快起来!”王秀芝有点慌了。
她再泼辣,也怕人戳脊梁骨。这要传出去,不成了他们林家逼死寡妇了?
秦淮茹抬起头,额头一片青紫,眼泪混着灰尘往下淌。
“王大妈!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我们娘仨,今天就跪死在这儿!”
“你这是要讹上我们家?!”王秀芝火了,两手往腰上一叉,大嗓门就亮了出来。
“我不是讹您!我是求您!”秦淮茹指着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两个孩子,声音凄厉。
“我知道我们家对不起您!我婆婆她不是人!她该死!可孩子没错啊!”
“您也是当奶奶的,您睁眼看看!看看这两个孩子,都快饿死了!我求您发发善心,给条活路吧!”
“我不要钱,不要粮!我给您家当牛做马,洗衣服做饭,扫院子倒夜香,我什么都干!就求您赏口剩饭,让孩子活下去啊!”
院里看热闹的街坊越来越多,不少人看着都有些不忍心。
“唉,大人有错,孩子是真可怜……”
“是啊,饿成这样了……”
王秀芝听着这些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可她一想起小儿子林浩的交代,再想起医院里还躺着的大儿子,那点心软立马就给掐灭了!
“你少在这儿给我演戏!”王秀芝指着秦淮茹的鼻子就骂开了。
“秦淮茹我问你!现在知道哭了?早干嘛去了!”
“你婆婆跟着许大茂那畜生往我孙子跟前放炸药的时候,你怎么不哭?”
“你们家跟吸血鬼似的,扒着傻柱喝血吃肉的时候,你怎么不哭?”
“现在跑我这儿哭穷来了?你当我王秀芝是傻子,还是觉得我们林家好欺负?!”
王秀芝的话跟机关枪似的,又快又密,打得秦淮茹脑子嗡嗡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二嫂王丽也站了起来,抱着胳膊,撇着嘴补刀:“就是!秦淮茹,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不就是看我们家现在好了,想换个冤大头赖上嘛?我告诉你,没门儿!我们林家可不是傻柱!”
屋里的大嫂李静也走了出来,她没说话,只是用一种冰冷的眼神扫了秦淮茹一眼,然后默默站到了王秀芝的身后。
林家的三个女人,像三堵墙,把秦淮茹的路堵得死死的。
秦淮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凉透了。
她没想到,林家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心硬!
她最拿手的眼泪、下跪、卖可怜,在她们面前,屁用没有!
“滚!”
王秀芝指着大门,下了最后通牒。
“赶紧带着你的野种给我滚!再敢上门撒泼,我拿扫帚给你打出去!”
秦淮茹知道,再跪下去就是自取其辱。
她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浑身都僵了。
她拉着还在哭的孩子,一步一步,拖着脚往回走。
那背影,只剩下绝望。
看着她那样子,王秀芝心里也堵得慌,叹了口气。
王丽凑过来小声说:“娘,您可千万别心软。小浩说了,这种白眼狼,就得一棍子打死,不能给她喘气的机会!”
王秀芝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这家里,现在就得听小儿子的。
……
秦淮茹回到那间鬼屋似的家里,一屁股瘫在炕沿上。
她看着两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孩子,眼神空洞。
所有的路,都死了。
忽然,她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既然你们不让我活……
那大家,就都别活了!
她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一点光,只剩下一片骇人的、死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