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辈子,就没这么舒坦过!
连轧钢厂的一把手,都得拉着他的手,主动表态,要跟他这个小小的联络员“划清界限”。
这面子,给得比天还大!
一进家门,他清了清嗓子,把公文包往桌上“啪”的一放,学着杨厂长的语气和姿态,把那番对话演得活灵活现。
“建军同志!你那份建议,简直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一针见血啊!”
“她这是在给我,在给组织的脸上抹黑!”
“以后,她想走我这个‘后门’,门儿都没有!窗户缝儿也没有!”
王秀芝听得眼睛都直了,乐得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肥肉乱颤。
“我的老天爷!这姓杨的真是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那老虔婆这回可真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林河嘬着牙花子,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全是佩服。
“爹,小浩,这下好了,杨厂长自己就把刀递过来了,还帮咱们把那老东西给捅了。”
一直没说话的奶奶孙氏,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水,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自作孽,不可活。”
林浩笑了笑,给奶奶的缸子里续上开水。
“奶奶说得是。杨厂长不傻,他只是在自己的乌纱帽和聋老太这个炸药包之间,选了前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家人。
“她外孙女那根拐杖,断了。”
“杨厂长这根,也断了。”
林浩的语气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现在,她就是一只被拔了牙,剁了爪子的老猫,除了叫唤几声,什么也做不了了。”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聋老太就从冰冷的土炕上爬了起来。
她在屋里困了好几天,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
外孙女那边是指望不上了,可杨厂长,她不信他敢不认账!
当年那点破事,就是攥在她手里的催命符!她就不信,他杨某人的前程,比自己的命还硬!
她特意翻出压箱底的一件黑布褂子,针脚都有些发黄了,但她还是仔细地抚平了每一个褶皱,拄着那根龙头拐杖,一步一挪地往轧钢厂走去。
她要当面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到了厂门口,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卫科小伙子把她拦了下来。
“老太太,您找谁?”
“我找你们杨厂长,”聋老太把下巴一抬,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我是他家长辈。”
保卫科的人一听,不敢怠慢,立马客客气气地把她请进传达室,又是倒水又是搬凳子,然后麻利地给厂长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杨厂长的秘书声音很客气:“厂长正在开一个非常重要的会,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您让老人家先在传达室里歇会儿,等会议结束我马上通知。”
这一等,就从太阳刚露头,一直等到了日头当顶。
传达室里人来人往,每个人路过都拿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聋老太肚子饿得咕咕叫,坐得屁股发麻,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倨傲,慢慢变成了焦躁。
她终于忍不住了,又让保卫科的人打电话过去问。
这次,电话那头的秘书口气明显淡了不少。
“厂长的会还没开完,下午还有别的外事活动,今天怕是没时间了。老太太要是有急事,就去找街道办反映情况。要是没急事,就先回去吧,别在传达室影响我们正常工作秩序。”
说完,“啪”的一声,电话被干脆地挂断了。
传达室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那两个保卫科小伙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再看向聋老太时,眼神里已经没了先前的恭敬,只剩下一种看热闹的玩味。
聋老太就是再蠢,也听出这画外音了。
这是在撵她走!杨厂长这是铁了心不认账了!
一股寒意,从尾巴骨一路窜上天灵盖,让她浑身的血都凉了。
她气得嘴唇哆嗦,手里的拐杖把水泥地戳得“咚咚”作响。
“他敢……他怎么敢……”
她想撒泼,想跟以前在院里一样往地上一坐,可一抬头,看到保卫科那两个小伙子抱起了胳膊,一脸不善地盯着她,她那股子邪火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里是轧钢厂,不是她能横行霸道的四合院。
她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在一片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挪出了厂大门。
来的时候,她心里憋着一股翻盘的狠劲儿。
回去的时候,那股劲儿全散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绝望。
她不明白,怎么才几天功夫,天就变了?
那个见了她就“老太太”、“老太太”叫得亲热,对她言听计从的杨厂长,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四合院,整个人像是被霜打过一样,面如死灰。
刚进院门,就看见许大茂正靠在墙根下,嗑着瓜子。
许大茂一见她这副模样,眼睛“噌”地就亮了,阴阳怪气地喊了一嗓子。
“哟,这不是老祖宗回来了吗?您这是去厂里找杨厂长叙旧了?怎么样,厂长是不是说要给您摆一桌,好好谢谢您当年的‘大恩大德’啊?”
院里几个正在窗户根底下纳鞋底的婆娘,都捂着嘴偷笑起来。
这些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刀刀都扎在聋老太的心窝上。
她回到自己那间阴森森的屋子,“砰”的一声把门死死关上,整个人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地滑坐在了地上。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外孙女倒了,杨厂长也靠不住了。
她所有的依仗,所有的底牌,在一夜之间,全都没了。
她现在,就只是一个没人理,没人问,还被全院人当笑话看的孤老婆子。
前所未有的恐惧,像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她淹没。
不行!
黑暗中,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突然爆出一丝疯狂的光。
她还有一个!
她还有一个最听话,最孝顺的“乖孙”!
傻柱!
对!傻柱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是她最忠心的一条狗!只要她开口,傻柱肯定会帮她!他那么蠢,那么好糊弄!
聋老太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从地狱里伸出来的稻草,双手在地上胡乱扒拉着,挣扎着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就往中院傻柱家冲去。
她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告诉傻柱!让他去跟林家那帮杀千刀的拼命!让他去给她出这口恶气!
她跌跌撞撞地扑到傻柱家门口,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那声她叫了几十年,充满了慈爱和无上权威的呼唤。
“乖孙!开门!奶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