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院。
刚才还热闹得像开了锅的院子,这会儿安静得有些诡异。
各家各户的灯都还亮着,门缝里,窗帘后,一双双眼睛都跟探照灯似的,齐刷刷地盯着一个方向——贾家。
林建军背着手,走在最前头,官步迈得四平八稳。
他身后,是提着擀面杖,走起路来虎虎生威的王秀芝。
再往后,是眼神里闪着精光的林河、王丽夫妇,像两只准备收账的黄鼠狼。
林海跟个铁塔似的默不作声地殿后,光是那影子,就够让人心里发毛。
林浩跟在父亲身侧,推了推眼镜,脸上依旧是那副文弱无害的表情。
一家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停在了贾家门口。
那扇破旧的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昏暗的油灯光,还有压抑不住的、女人惊恐的抽泣声。
林建军连门都没敲,直接一伸手,推开了。
“吱呀——”
一声刺耳的门轴摩擦声,屋里的一切都暴露在院里所有人的视线里。
秦淮茹就坐在小板凳上,整个人缩成一团。
她那张脸,比墙上的石灰还要白,听见门响,浑身一抖,像只受惊的兔子,茫然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全是恐惧。
贾张氏站在她旁边,手里攥着个搪瓷缸子,刚才还想骂点什么,一看来人是林家这全家出动的阵仗,特别是看到王秀芝手里那根明晃晃的擀面杖,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脸色憋成了猪肝色。
“秦淮茹同志。”
林建军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官腔十足,每个字都像小石头子儿,砸在寂静的屋里。
“我们代表院管事会,来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能配合组织,主动交代问题,争取宽大处理。”
“我……我不知道……”秦淮茹的嘴唇哆嗦着,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摆出了她最擅长的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林叔,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冤枉啊……”
“冤枉?你冤枉个屁!”
不等林建军再说话,王秀芝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进去,手里的擀面杖往桌上“梆”的一声重重一磕,震得那搪瓷缸子都跳了起来。
“秦淮茹!你少在这儿跟我们装蒜!易中海都招了!说你肚子里的野种就是他的!你还在这儿哭丧?你是觉得我们林家好糊弄,还是觉得全院的街坊都是瞎子?”
这话太糙,也太直接了。
秦淮茹的哭声猛地一噎,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你……你们血口喷人!我们家淮茹不是那样的人!”
贾张氏终于鼓足了点勇气,像只护食的老母鸡,张开胳膊挡在秦淮茹面前,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你们这是逼供!你们这是屈打成招!没天理了啊!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没完了是吧!”
“你个老虔婆给我闭嘴!”
王秀芝眼睛一瞪,擀面杖直接就指到了贾张氏的鼻尖上。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再嚎丧信不信我拿这擀面杖把你那张臭嘴给堵上!”
贾张氏看着那根离自己不到三寸的擀面杖,闻着上面淡淡的面粉味儿,吓得一哆嗦,后面的咒骂硬是没敢出口,只是色厉内荏地哼哼唧唧。
屋里乱成一团。
“咳。”
一声轻咳,林浩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整个屋子的气场仿佛都变了。
他没看贾张氏,也没理会王秀芝,只是把目光落在了抖成一团的秦淮茹身上。
“秦姐。”
他叫得很客气,脸上甚至还带着点安抚的微笑。
“我们今天来,不是来审判你的,是来给你指条明路的。”
秦淮茹茫然地看着他,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林浩伸出一根手指,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条路,你嘴硬,死不承认。行,我们不逼你。等明天天一亮,公安同志来了,直接把你和易中海一起带走。到时候,人证物证摆在面前,你想赖也赖不掉。”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却像冰刀子一样。
“秦姐,你算算你的罪。第一,你跟易中海通奸,这是道德败坏。第二,贾东旭是因公牺牲,你这么做,是给贾东旭的脸上抹黑,罪加一等。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你明知道傻柱喜欢你,却吊着他,骗取他的钱财。秦姐,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这叫诈骗!是要坐大牢的!”
“你进去了,棒梗和贾当怎么办?”
林浩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她最脆弱的地方。
“他们俩,以后就是诈骗犯和破鞋生的孩子,一辈子在院里都抬不起头。上学被人戳脊梁骨,找工作政审都过不了。你忍心让他们俩,因为你,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白眼儿里?”
秦淮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嘴里发出无意识的“不……不……”的呻吟。
“这是第一条路,死路。”
林浩淡淡地总结,然后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条路,活路。”
“你现在,就主动跟组织坦白。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都交代清楚。你就说,你是被易中海那个老畜生威逼利诱的,他拿捏着你的难处,逼你就范。你是个走投无路的寡妇,你也是受害者。”
“然后,你主动检举易中海,把他做的所有龌龊事都揭发出来,这叫戴罪立功。”
“最后……”
林浩的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二哥林河。
林河心领神会,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和一截铅笔头,往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那算盘珠子在心里拨得噼啪响。
“秦淮茹,咱们也别说虚的,算算账吧。傻柱这些年,工资三十七块五,每个月至少有二十块钱是填了你们家的无底洞。还有他从食堂带回来的饭盒,三天两头往你家送的棒子面、白菜土豆,这些都折算成钱。还有,你家棒梗偷鸡,偷许大茂家的酱油,偷我们家的东西,这些都得赔!”
二嫂王丽在旁边赶紧补充:“对!还有这些年,你从院里各家借的钱,借的粮,是不是也该还了?我们这儿可都给你记着账呢!”
两口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一笔笔烂账摆在了秦淮茹面前。
林浩这才接上话,做出最后的总结。
“把这些不属于你的东西,都退回来。然后,我们管事会,可以代表全院的街坊,向组织和公安机关替你求情,说明你认罪态度良好,又有重大立功表现。也许……你不用坐牢,还能继续留在这个院里,照顾棒梗和贾当。”
他看着秦淮茹,脸上的笑容像天使,说出的话却如同魔鬼的契约。
“秦姐,两条路,一条死路,一条活路。你自己选。”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院子里,所有偷听的街坊,也都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都明白,林浩给出的,根本不是选择题。
“我……”
秦淮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她看着林浩那张带笑的脸,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蛾,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对方的算计。
坐牢?让棒梗和贾当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不!
她最后的心理防线,在“孩子”这两个字面前,轰然倒塌。
“哇——”
秦淮茹再也撑不住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那哭声,再也不是装出来的柔弱,而是彻彻底底的崩溃和绝望。
“我说……我全都说……”
她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外倒。
“都是易中海!都是那个老王八蛋逼我的!他说……他说只要我给他生个儿子,他就把工作给我,还每个月给我钱……他说东旭死了,我们孤儿寡母活不下去……是我鬼迷了心窍……是我对不起东旭……呜呜呜……”
她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易中海身上,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生活所迫、被坏人引诱的无知妇人。
这正是林浩想要的结果。
贾张氏站在一旁,看着瘫在地上,把所有家底都抖落干净的儿媳妇,整个人都傻了。
她那张刻薄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茫然的恐惧。
她知道,完了。
贾家,这个她作威作福了一辈子的家,从今天起,彻底完了。
林建军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对自己这个小儿子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上前一步,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威严口吻,对林河说道:
“老二!拿纸笔!把秦淮茹同志的交代,一字一句,全都给我记录下来!让她亲手按手印!明天一早,这就是呈给公安同志的第一份证据!”
“好嘞,爹!”
林河激动地应了一声,飞快地铺开纸,开始奋笔疾书。
中院昏黄的灯光下,一个时代的罪恶,正在被另一个时代的铁腕,清算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