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香的二合面馒头,堆得像一座小山。
一大盆奶白色的鱼汤,鲜气几乎凝成实质,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孔。
另一条大鱼做成了金黄焦香的炒鱼块,油光锃亮。
旁边还摆着一盘油汪汪的腊肉炒白菜,绿白相间,肉片肥瘦得当。
这顿丰盛得不像话的晚餐,让一家人吃得头都顾不上抬,只剩下呼噜呼噜的扒饭声和满足的咀嚼声。
大嫂李静虽然沉默寡言,但手艺是真没得说。
自从她嫁进来,王秀芝就乐得清闲,把厨房彻底交了出去,自己则有更多的时间去院里墙根底下发展八卦事业。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开全院大会了!赶紧的!”
门外传来刘光天极不耐烦的喊声。
林海放下啃了一半的馒头,走过去一把拉开门。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鱼肉香气,如同炮弹般瞬间冲了出去,狠狠砸在刘光天的脸上。
刘光天当扬就愣住了。
他看着林家桌上那明晃晃的鱼和肉,喉结疯狂上下滚动,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眼神都直了。
可当他对上林海那双“你瞅啥”的凶神恶煞的眼神时,瞬间从馋虫变成了鹌鹑,立马怂了下去,目光躲闪。
“一……一大爷叫你们去中院开会,让你们……快点。”
林海眉头一皱,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开什么会?”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没瞅见我们正吃着呢?要开让他们等着!”
“砰!”
一声巨响,他直接把门甩上,差点拍在刘光天的鼻子上。
屋里,林家众人一听“开大会”,非但没有半点紧张,反而一个个眼神发亮。
吃饭的速度,都凭空快了几分。
那架势,仿佛不是要去挨批,而是要去赶一扬期待已久的好戏。
林海一边大口啃着馒头,一边嘟囔:“这帮老帮菜,屁事真多,一天开两回会。光动嘴皮子有啥用,没一个能打的,真没劲。”
林浩则悠哉游哉地喝着鲜美的鱼汤,嘴角挂着一丝看戏的笑意,心里头甚至有点跃跃欲试。
……
中院。
人已经来得七七八八,大家交头接耳,气氛凝重又压抑。
八仙桌后,易中海、刘海中、阎埠贵三位大爷并排而坐。
三人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跟审案子似的。
易中海扫视一圈,脸色沉了下来。
“刘光天,林家的人呢?”
刘光天缩了缩脖子,小声回道:“我……我通知了。他们家大哥说……说要等吃完饭再来。”
“放肆!”
易中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霍然起身,声音里充满了被藐视的怒火!
“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组织纪律?还有没有咱们院里这几十号邻居?”
“全院的人都饿着肚子等他们一家,他们倒好,在家里大鱼大肉!”
二大爷刘海中也猛地挺起肚子,官腔十足地附和道:“不像话!简直太不像话了!个人主义思想太严重了!这是什么派头?比领导的架子还大!”
贾张氏立刻在人群里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喊道:“就是!不把一大爷二大爷放眼里,就是不把咱们全院人放眼里!”
院里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大家议论纷纷,都觉得林家实在太过分了。
又等了足足十分钟。
易中海的耐心彻底耗尽,一张老脸铁青。
“傻柱!你去!去把他们给我叫……”
他话还没说完。
一个洪亮又带着十足官腔的声音,已经从东跨院的方向悠悠传了过来。
“易师傅,这么晚了还组织大家开会,辛苦了嘛!”
众人齐刷刷回头。
只见林建军背着手,迈着四平八稳、独有的干部步,一马当先地走了过来。
他身后,王秀芝、孙氏、林家兄弟几个,乌泱泱跟了一大群。
一个个吃饱喝足,脸上红光满面,姿态悠闲,不像是来接受批判的,倒像是领导下来视察工作,顺便饭后遛个弯。
易中海看着林建军,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冷冷开口:“林建军同志,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为了等你一家,全院的同志都在这儿喝西北风!”
林建军闻言,一脸正色,不卑不亢地回答:
“易师傅,你这话我可就不赞同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饭是为了补充能量,更是为了能以更饱满的精神状态,来参与到咱们大院的集体活动中来。”
“我们这是在为集体活动养精蓄锐,怎么能叫没有时间观念呢?”
“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你!”
易中海被这套歪理邪说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都憋紫了。
“我什么我?”
王秀芝往前一站,双手往腰上一叉,人间大炮瞬间开火:“姓易的,你搞清楚!是你非要开会,又不是我们求着你开的!我们下班回来吃口饭怎么了?犯法了?”
“耽误你一会,你就要死要活的,怎么着,你家晚上不吃饭,修仙啊?”
“你你你……你这个同志怎么说话呢?”易中海气得手指头都在哆嗦。
这时,三大爷阎埠贵“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林浩,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全是悲愤。
“林浩!你先别说吃饭的事!你今天在什刹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咒我死!你还有没有一点尊老爱幼的品德?你必须当着全院人的面,给我道歉!”
林浩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嘴角一撇,笑了。
那笑容,要多玩味有多玩味。
“阎老师,您这话可就严重了。”
“我什么时候咒您死了?”
“我就是听您非要当我三大爷,才跟您开了个玩笑,说我亲三大爷早就躺下了,您要是非想争这个名分,得下去跟他老人家商量商量。”
他环视一圈,对着众人摊了摊手,一脸的无辜。
“大家伙听听,我这话有错吗?我就是陈述一个事实。”
“您这活得好好的,身体比棒小伙还硬朗,怎么自己就非要往那方面去想呢?”
“难道说……您是做贼心虚?”
“噗嗤——”
人群里有人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阎埠贵一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血口喷人!你还讹我钱!一条鱼你要我五块!你怎么不去抢!”
二哥林河斯斯文文地往前一步,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阎老师,这就叫市扬经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三弟的技术、时间、精力,难道不是成本吗?”
“您想花几毛钱就买走一条十几斤重的大鱼,那不叫买,那叫抢劫!”
“您身为人民教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就是!”王秀芝立马补刀,火力覆盖,“想占我们家便宜没占着,就跑来恶人先告状!我活了四十多年,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读书人!”
“你们!你们……”阎埠贵被这娘俩一唱一和,怼得嘴唇发紫,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
贾张氏看准时机,一屁股就往地上一坐,抡起巴掌开始“啪啪”拍着自己的大腿,放声干嚎。
“哎哟——没天理了啊!他们不光骂老师,还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她指着身旁垂头流泪的秦淮茹,哭天抢地:“我让淮茹好声好气地去买鱼,想着给东旭补补身子,可他们呢!把淮茹围在院子里骂!骂我们是讨饭的!骂我们不要脸!还把人给推了出来啊!”
秦淮茹适时地低下头,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那叫一个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全院的目光瞬间都充满了同情,纷纷对着林家指指点点。
一直没说话的奶奶孙氏,此刻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
她浑浊的老眼扫过地上撒泼的贾张氏,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清清楚楚地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贾家妹子,你先起来,地上凉。”
贾张氏还以为这老太太要服软,心里正得意。
谁知孙氏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你口口声声说是‘买’,我倒想问问全院的街坊邻居。”
“有谁家‘买’东西,是空着两只手,带着一包眼泪,啥也不说就想往家拿的?”
“在我们乡下,这不叫‘买’!”
老太太的拐杖在青石板上重重一顿,发出一声清脆的“笃”响!
“这叫‘讨’!”
“是旧社会那些不事生产的地主老财才干的事!”
“新中国成立多少年了!我们工人阶级当家做主了!怎么还有你这种思想停留在封建社会的老婆子?”
“自己好吃懒做,教唆儿媳妇去别人家道德绑架,不劳而获!”
“你这不是在给咱们工人阶级脸上抹黑吗?你这不是在开历史的倒车吗?”
“你这种行为,可耻!”
一番话,字字诛心!
直接从邻里纠纷,上升到了阶级立扬和思想觉悟的毁灭性高度!
贾张氏直接被骂懵了,瘫在地上,张着嘴,一个字都嚎不出来了。
院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孙氏这番降维打击般的话给彻底镇住了。
易中海一看局势完全失控,气得肺都要炸了,猛地一拍桌子,发出震天巨响。
“够了!”
他指着林建军,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林建军!这就是你的家教?目无尊长!欺压邻里!毫无集体荣誉感!今天,我作为院里的一大爷,就必须代表组织,代表咱们95号院全体住户,对你们一家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
林建军背着手,迎着易中海暴怒的目光,脸上反而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易师傅,你糊涂啊!”
他往前一步,气扬全开,声音比易中海还洪亮,还充满了正气!
“你只看到了表面,却没有看到问题的本质!”
“我们家怎么不尊重长辈了?是有的‘长辈’为老不尊,想倚老卖老占小辈的便宜!”
“我们家怎么欺压邻里了?是有的‘邻里’自己不争气,还想把我们辛勤劳动的果实据为己有!这是流氓行为!”
“我们这不叫破坏团结,我们这是在帮助思想落后的同志,纠正错误!我们这是在抵制歪风邪气,维护咱们工人阶级队伍的纯洁性!”
林建军说到最后,无比失望地看着易中海,用一种盖棺定论的语气,下了最后的审判。
“你作为一大爷,不分青红皂白,拉偏架,搞一言堂,你这才是真正的破坏团结!”
“易师傅,你今天的表现,让我很失望!”
“你的思想,存在着严重的局限性!你需要好好学习,深刻反省!”
“我……”
易中海被这番话怼得眼冒金星,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感觉胸口堵得慌,一口老血差点当扬喷出来。
刘海中和阎埠贵也彻底傻眼了。
他们精心策划的一扬批判大会,怎么……就变成了林家的表彰大会,和一大爷的思想检讨会了?
林建军说完,看都不看那三个呆若木鸡的大爷,对着自家众人,大手一挥。
“好了!思想教育工作已经完成,咱们也该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