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来走出省厅大楼,被午夜的冷风一吹,整个人打了个哆嗦。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刚才会议室里,祁同伟那句“不要给脸不要脸”,还扎在他的胸口。
他掏出手机,指尖在李达康的号码上悬停了许久。
电话最终还是拨了出去。
那头几乎是秒接。
赵东来把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把祁同伟的强硬态度,原原本本地汇报了一遍。
电话那头,李达康的呼吸声变得粗重。
赵东来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铁青的脸。
“赵东来你是不是蠢……”
一声怒斥到了嘴边,李达康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现在无人可用,赵东来是他唯一能伸进公安系统的手。
骂走了他,谁来办这件脏活?
李达康的声音很快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只是那份沉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我的赵局长,抓捕犯罪份子,普通老百姓都有义务,何况你一个公安局局长。”
赵东来差点把手机砸在中控台上。
不地道。
李达康这话说得太不地道了。
这事明明是为了他李达康自己的乌纱帽,现在却说得好像是自己畏缩不前,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这是要把他赵东来架在火上烤,往死路上逼。
祁同伟那边已经下了死命令,自己要是不听指挥,不服从命令,回头一个处分下来,谁都保不住他。
“李书记,刚刚在省厅,祁厅长点了宵夜,我吃了几个汤圆。”
赵东来换上了一副虚弱的腔调。
“我这老毛病您是清楚的,糖尿病,一吃甜的就犯。现在头晕得厉害,浑身不舒服,可能得先去一趟医院。”
电话那头的李达康,眼睛已经瞪的像铜铃。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这种借口,骗鬼呢。
“赵局长,身体要紧,当然要去医院。”
李达康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不过,现在丁义珍外逃,全省戒严,社会治安压力很大嘛。”
“你让人去路上查个车,去酒店顺便查个房,这个没问题吧?”
“我们不能因为要抓捕一个重要的犯罪嫌疑人,就连基本的社会治安都不管了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东来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李达康这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也是一个无法拒绝的命令。
查车,查房。
听上去是日常警务,实际上就是让他的人马,用这种方式,继续搜捕丁义珍。
到时候祁同伟问起来,他完全可以推脱是在维护京州治安。
“是,李书记,我明白了。”
赵东来挂断电话,朝着车窗外啐了一口。
“妈的,一个比一个狠。”
他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拨通了市局政委的电话。
电话里,他把李达康的“指示”明确传达了下去。
“李书记下了命令,为了配合省厅行动,确保京州稳定,我们市局要加大巡查力度。”
“重点是路面盘查和酒店清查,发现可疑人员,立刻控制。”
“还有就是丁义珍,李书记的原话是,一旦发现丁义珍,秘密抓捕,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李达康给自己丢难题,那他也还一个给他,他倒是要看看,如果真的抓活的,李达康要怎么处置丁义珍。
“我这边老毛病犯了,得去医院住两天,局里的事情,你多费心。”
话落,赵东来把手机往副驾一扔。
他走进路边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从冰柜里拿出两瓶冰红茶。
拧开盖子,他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
做戏得做足。
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却浇不灭心里的那团火。
他发动汽车,方向盘一打,径直朝着市第一人民医院开去。
……
半小时后,程度站在了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的门口。
他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警服,做了两个深呼吸,才抬手敲了敲门。
“进。”
程度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后的祁同伟。
他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坚毅的侧脸轮廓。
“祁厅长,光明分局程度,向您报到!”
程度双腿并拢,站得笔直,说话都比平时利索了不少。
祁同伟放下手里的文件,抬起头。
“坐。”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程度迟疑了一下,只敢把半个屁股搭在椅子边缘。
“祁厅长,您找我……是有什么事?”
祁同伟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程度,我们京州的副市长,丁义珍,跑了。”
一句话,让程度的瞳孔骤然收缩。
副市长跑了?
这是天大的案子。
可这案子,跟自己一个分局局长,有什么关系?
祁同伟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所以,你立功的机会到了。”
程度更懵了。
省厅厅长,半夜三更把自己叫过来,亲自把立功的饭喂到嘴边?
这是什么操作?
他混迹基层多年,深知一个道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送上门的功劳,往往比烫手的山芋还要烫手。
这件事,只怕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