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与骨头被洞穿的闷响,几乎同时灌入祁同伟的耳朵。
一股巨大的推力将他掀翻在地,柏油路面的粗糙颗粒摩擦着他的脸颊。
他甚至来不及感受疼痛,一抬头,便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马云波的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额头正中央,一个血洞正在向外扩张,红色液体喷溅而出。
他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圈尘土。
死了。
那个刚刚用生命推开他的人,就这么死了。
祁同伟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几乎凝固。
自责和愤怒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
他没有时间去悲伤,甚至没有时间去靠近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因为那个代表着死亡的微弱红点,已经从马云波倒下的地方,缓缓移到了他身前的地面上。
祁同伟一个翻滚,躲到了警车的车身后面,冰冷的钢铁给了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他不能出去,出去就是下一个靶子。
“所有人注意!所有人注意!”
他抓起对讲机,压抑着喉咙里的咆哮,“目标位于我背后,七层居民楼,楼顶东侧水塔下方!”
“重复一遍!七层楼!楼顶!水塔!”
他的话音刚落,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同样冷静的回复。
“洞拐收到!已到达最佳狙击地点!”
“目标还在吗?”祁同伟追问。
“目标正在调整位置。”
此时,祁同伟现在恨不得自己手里有一把狙击枪,亲自把那个叛徒的脑袋打爆!
“陈光荣……”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然后,他对着对讲机,下达了最简单,也最残忍的命令。
“给我干掉他!”
“明白。”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祁同伟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一声宣判死亡的枪响。
一秒。
两秒。
三秒。
“砰——!”
一声沉闷悠长的枪响,从远处的另一个制高点传来,回荡在四方村死寂的夜空里。
那声音,是复仇的号角。
“目标已清除。”对讲机里传来洞拐不带任何感情的报告。
祁同伟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弛。
他缓缓地从车后站起身,看了一眼躺在不远处血泊中的马云波,然后,他的视线越过那具尸体,投向了那栋漆黑的居民楼。
林耀东,就在里面。
“一组、二组!从正面突入!给我一层一层地搜!”
“三组、四组!封死大楼所有后门和通道,一只老鼠也不准放出来!”
“行动!”
他的命令通过电波传达到了每一个行动队员的耳朵里。
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特警,瞬间冲向了那栋居民楼。
破门声、玻璃破碎声、特警队员的吼叫声,瞬间撕裂了村子的死寂。
祁同伟没有在原地等待。
他换上一个新的弹匣,双手持枪,跟在第一突击组的身后,冲了进去。
他要亲手抓住林耀东。
这栋楼里,充斥着一股廉价的出租屋特有的霉味和潮气。
走廊里堆满了杂物,电线像蜘蛛网一样缠绕在墙壁上。
“安全!”
“二楼安全!”
“三楼发现可疑血迹!通往楼顶!”
祁同伟的心跳开始加速,他三步并作两步,沿着狭窄的楼梯,朝着楼顶冲去。
通往天台的铁门虚掩着。
祁同伟一脚踹开。
夜风呼啸,带着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天台上,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趴在地上,脑袋像是被砸烂的西瓜,身下的血泊已经凝固。
是陈光荣。
而在他的尸体不远处,一个人影背对着他们,站在天台的边缘。
他穿着一件整洁的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仿佛不是在逃亡,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散步。
林耀东。
他听到身后的动静,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意外都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全副武装的祁同伟,以及他身后黑洞洞的枪口。
“祁局长,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没想到是在这里。”
祁同伟的枪口稳稳地指着他。
“从你制毒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注定以这种方式见面。”
祁同伟的枪口没有一丝晃动。
他看着林耀东,这个将东山变成自己毒品王国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儒雅的教书先生。
“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见的。”祁同伟的声音穿过天台的风,又冷又硬。“你的路,从你种下第一株罂粟的时候,就走绝了。”
林耀东笑了,他伸手理了理自己中山装的衣领,动作从容不迫。
“祁局长,你恨这个世界吗?”他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祁同伟没有回答。
林耀东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环视着脚下这片沉睡的、混乱的城中村,“我见过太多像你一样的人,有理想,有抱负,想改变世界。可最后呢?要么被这个世界改变,要么被这个世界碾碎。”
他转回头,直视着祁同伟。
“你看,马云波就是例子。他不想同流合污,可他老婆需要毒品。你看,陈光荣也是例子,他想往上爬,却发现不靠我们林家,他连个屁都不是。”
“你和我,其实是一类人。”
“我们都看透了这世道的不公,只不过,你选择跪着当一条好狗,而我,选择站着做一个枭雄。”
祁同伟的身体里,有一股暴虐的冲动在横冲直撞。
他想起了孤鹰岭的枪响,想起了陈岩石那张虚伪的脸,想起了自己跪在梁璐面前的屈辱。
林耀东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精准地扎在他上一世最痛的伤口上。
他恨!
他当然恨!
但他更恨的,是上一世那个被仇恨吞噬,最终走向毁灭的自己。
“你错了。”祁同伟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我跟你,从来就不是一类人。”
“你所谓的站着,是踩在无数个被毒品毁掉的家庭的尸骨上。你所谓的枭雄,不过是一个祸国殃民的毒贩。”
祁同伟往前走了一步,枪口几乎要顶到林耀东的额头。
“而我,”他一字一顿,“是警察。”
林耀东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他感受到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那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杀意。
“杀了我,你也解决不了问题。”林耀东做着最后的挣扎,“我倒了,你也永远摆脱不了梁家。”
祁同伟愣了几秒,林耀东调查过他?
“祁同伟,放了我,我可以到你去国外,摆脱梁家……最世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