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璐死了。
省政法委书记的独女,死在了东山。
这个天,要塌了。
祁同伟站在那具尸体前,一动不动。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推演着每一种可能的后果。
梁群峰的怒火,足以将整个汉东的官场付之一炬。
而他,祁同伟,这个死去的女婿,将是第一个被清算的人。
没有了梁家的庇护,他之前扳倒高启强所积累的一切政治资本,都将化为乌有。
他会被踢出东山,甚至被踢出公安系统。
他重生以来所有的步步为营,都将在这一刻,宣告终结。
他恨。
他恨林耀东的疯狂,更恨自己命运的多舛。
为什么每一次,在他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老天爷都要给他开一个如此残忍的玩笑!
“祁局……”马云波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能怎么办,祁同伟拿出手枪,当然是去光明正大的击毙一个毒枭!
而就在这时,楼道里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年轻警员焦急的声音传了上来。
“女士!你不能上去!里面危险!”
紧接着,一个尖锐又刻薄的女声划破了混乱。
“让开!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上去?”
“祁同伟!祁同伟在不在上面?”
这个声音……
祁同伟的身体僵住。
他扭过头,望向房门口。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穿着一身得体的连衣裙,头发因为跑动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惯有的、高高在上的不耐烦。
是梁璐。
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马云波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梁……梁老师?”
梁璐没有理他,她皱着眉踏进房间,一股刺鼻的焦糊味让她立刻用手捂住了鼻子。
“这是怎么回事?搞得跟垃圾场一样!”
她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她看见了角落里的那摊东西。
“啊——!”
一声尖叫刺破了充满硝烟味的空气。
梁璐双腿一软,几乎瘫倒,被旁边的警察死死架住。
“那……那是什么?”她哆嗦着,指着那具尸体,脸上血色尽褪。
“祁同伟!”梁璐的恐慌瞬间转化成歇斯底里的愤怒,她甩开警察,冲着他尖叫,“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回家!我现在就要回京州!”
“我一秒钟都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
她不管那具尸体是谁,也不管爆炸是怎么回事。
她只知道,如果自己刚才待在房间里面,那么那具尸体就是自己!
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祁同伟没有理会她的叫喊。
梁璐没死,就意味着他和梁群峰之间的纽带,还牢牢地系着。
没死,就意味着他依然是省政法委书记的女婿。
“好。”祁同伟开口,他拨开围观的警察,走到梁璐面前,“我送你回去。”
“马局。”祁同伟转向还处在震惊中的马云波,“现场交给你,封锁现场,查明死者身份。”
“任何情况,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马云波机械地点了点头。
祁同伟不再多说,扶着还在发抖的梁璐,穿过人群,走下楼梯。
坐进车里,梁璐依然惊魂未定,双手紧紧抓着安全带。
汽车平稳地驶出混乱的家属院,汇入城市的车流。
“爆炸的时候,你去哪了?”祁同伟一边开车,一边问。
“我……”梁璐的声音还有些颤抖,“我去找那个写报道的记者了。”
祁同伟的眉梢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找他干什么?”
“那篇稿子,我觉得他写得不好!”梁璐的语气里带上了一贯的挑剔和不满,“他把我写得像个无所事事的官太太,一点都没体现出我的学术水平和对你的支持!”
“我去找他,让他必须把稿子改了再发。”
“我们约在他们住的宾馆大堂,我刚到那里没多久,就听到了爆炸声……”
祁同伟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
他差点笑出声。
真是……何其荒谬。
林耀东处心积虑,布下杀局,目标明确,手段狠辣。
而梁璐,这个他一直以来视为政治累赘的女人,却因为她那可笑的虚荣心和斤斤计较的性格,阴差阳错地躲过了这一劫。
她救了她自己。
也等于,救了祁同伟的整个计划。
汽车一路向西,朝着京州的方向疾驰。
梁璐的情绪在最初的恐惧过后,逐渐被一种后怕和委屈所取代。
“祁同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揭开了整个东山的遮羞布,那些不对你动手,难道还对我动手?”
梁璐的脸白了。
恐惧再一次抓住了她。
祁同伟将车停在京州梁家别墅的门口,没有下车。
“到了,自己进去吧。”
梁璐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你不进去坐坐?”
“不了,东山还有事。”祁同伟发动了汽车。
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毫不留恋地掉头,消失在夜色中,梁璐跺了跺脚,转身跑进了别墅。
祁同伟没有片刻停留,彻夜驱车返回了东山。
天亮时,他已经回到了市局的办公室。
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死里逃生,让他对未来的每一步都看得更加清晰。
林耀东的这一步棋,虽然狠毒,但也彻底暴露了他的底牌——他急了。
他想用梁璐的死,来威胁自己。
可惜,他失败了。
现在,轮到祁同伟出牌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马云波走了进来,一脸倦容,眼球里布满血丝。
“祁局,你一夜没睡?”
祁同伟给他倒了杯水。
“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出来了。”马云波接过水杯,灌了一大口,“刚出的结果。”
他把一份文件放在祁同伟的桌上。
“死者身份查明了,女,三十四岁,叫李红,是个盗窃惯犯,在局里有七次案底。”
祁同伟翻看着报告。
一个惯偷?
“法医推断,她当晚应该是潜入你家行窃,偷了金链子,到客厅的时候误触了爆炸装置。”
“我们查了她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就是个独来独往的贼,跟塔寨,跟林耀东,查不到任何联系。”
“一个小偷倒是救了这么多的人,马局还真应该感谢她!”
祁同伟半开玩笑的开口!
“是……”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刑警队员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祁局!马局!”
“有人来局里自首了!”
祁同伟和马云波对视一眼。
“自首?”
“他说,干部宿舍的炸弹,是他放的!”
审讯室。
灯光惨白。
那个来自首的男人坐在椅子上,神情平静得有些反常。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皮肤黝黑,身材精瘦,是东山本地村民常见的模样。
马云波觉得他有点眼熟。
“我见过你,”马云波开口,“你是塔寨的人,叫林三宝,对不对?”
男人摇了摇头!
“马副长,你说错了,我叫高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