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玻璃,紧贴着张浩的脸颊。
那股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他心脏深处凝结的万分之一。
他看清了。
看得清清楚楚。
师父的皮肤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全身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管线,每一根都连接着外面那些冰冷的机器。淡绿色的液体包裹着他,让他如同一个被封存在琥珀中的标本。
可即便如此,即便在深度的昏迷之中,师父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那是一柄宁折不弯的剑,是武者最后的傲骨。
滔天的怒火与恨意,在他胸腔里奔涌、冲撞,却被一层绝对的冷静死死压制。他的身体没有颤抖,他的呼吸没有紊乱。
他只是在看,在记。
【圆形实验室,直径约五十米。六个出口,均匀分布。十二台悬浮式监测设备,无死角覆盖。】
【正中央是师父的维生容器,所有管线最终汇集于十一点钟方向的主控台。】
【毁掉主控台,等于亲手杀了师父。】
“很痛苦,对不对?”鬼手的声音像一条毒蛇,在他耳边嘶嘶作响,充满了病态的愉悦,“看着自己最尊敬的人,变成这副模样,是不是想立刻杀了我?”
鬼手没有等待张浩的回答,自顾自地残忍解释着:“别急,这只是他沉睡时的样子。我们对他很好,每隔七十二小时,就会唤醒他一次。”
“我们会问他,‘长生卷’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他不说,我们就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机能被一点点抽离,然后再注入新的能量,让他活过来。”
“那种从巅峰跌落深渊,又从死亡边缘被强行拉回来的感觉……你知道吗,他每一次醒来,眼神里的光就黯淡一分。五年了,整整五年,我们就在玩这个游戏。”
就在鬼手滔滔不绝地炫耀着自己的残忍时,实验室的最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机械运转声。
“嗡——”
一扇与纯白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一股极致的寒意,从门后涌出,整个实验室的温度骤然下降。
一个穿着纯白长袍的瘦削老者,缓步从黑暗中走出。
他面容苍老,沟壑纵横,但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如同黑夜中的寒星。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却像是踩在了所有人的心跳之上,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前一秒还暴虐癫狂的鬼手,在看到这个老者的瞬间,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骨髓的敬畏与恐惧。
“扑通!”
他松开张浩,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
“永生者大人。”
旁边的苏红梅,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绷紧,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同样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全场,唯有张浩,依旧笔直地站着。
他的目光,越过跪地的鬼手,越过颤抖的苏红梅,在那个老者和维生容器中的师父之间,来回移动。
永生者走到了张浩面前。
他没有看跪在地上的鬼手,也没有理会苏红梅,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张浩身上。
一根苍老、干枯,如同鹰爪般的手指,轻轻抬起了张浩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那双眼睛里,流淌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好奇与贪婪。
“你就是曹明的徒弟?”永生者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腐朽的气息,“有趣……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在你体内,埋下了一颗相当不错的‘种子’。”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指甲几乎要嵌入张浩的皮肤,“纯度很高,充满了……曹明那股令人作呕的、顽固的生命力。”
话音未落,一股冰冷、阴鸷、霸道无匹的异种能量,如同跗骨之蛆,顺着永生者的指尖,毫无征兆地、蛮横地冲入了张浩的体内!
这股能量目标极其明确——直捣黄龙,扑向张浩丹田深处,那由师父曹明毕生功力凝聚、传承的武道“种子”!
张浩体内的“种子”感受到致命的威胁,瞬间应激运转,本能地调动起张浩全身的内息进行抵抗!
如同孤城面对遮天蔽日的敌军,爆发出最后的决绝。
然而,两股力量的碰撞,连一秒钟都没有僵持住。
张浩的抵抗,在那股阴冷的能量面前,如同螳臂当车,瞬间被击溃!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却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呵……”永生者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带着一丝满足,缓缓收回了手指。
他看着张浩强忍痛苦却依旧不屈的眼神,眼中的“兴趣”更浓了。
“有趣……非常有趣。”他转过身,目光投向玻璃容器中沉睡的曹明,那眼神混合着胜利者的傲慢、猎人对猎物的嘲弄,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曹明啊曹明,”永生者的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中回荡,“你这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整整五年,任凭我们如何‘款待’,关于‘长生卷’的核心秘密,你硬是咬碎了牙也不肯吐露半个字。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把你视若珍宝的传承,偷偷种在了这个小家伙身上。”
他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冰冷地扫过张浩,仿佛在看一件即将到手的稀世珍宝,语气带着残忍的笃定:
“放心,老友,你的‘遗产’,我会替你好好‘保管’的。我会用最精妙的手段,一丝一毫地,把这个小家伙身体里、灵魂里所有关于‘长生卷’的秘密,都彻底地……榨取干净。你的坚持,终究是徒劳。”
张浩的瞳孔骤然收缩。
“榨干我?”张浩的声音因剧痛而沙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他死死盯着永生者,“你可以试试。但我师父若死,你想要的秘密,就真的随他一起入土了!”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话语如同淬火的利刃,直指永生者贪婪的核心,试图用师父的生命作为最后的、脆弱的谈判筹码。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