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倩影从残破的殿宇后奔出。
少女身着一袭正红嫁衣,以金丝银线绣着日月交辉的图腾,宽大的袖口缀满星辰纹样,在残阳下流转着清冷的光华。
焚清羽乌发如瀑,头顶凤冠已然歪斜,珠翠凌乱地垂落在苍白的颊边。
她踉跄着扑到近前,嫁衣的裙摆拖曳在焦土之上,沾染了灰烬与血迹。双眸此刻盈满泪水,长睫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目光紧紧锁在萧寒身上,眼神复杂得令人心碎。
有久别重逢时抑制不住的欣喜,有深埋心底多年不敢言说的爱慕,更有眼见父亲命悬一线的痛苦与绝望。
她的脑海中闪过初见时的场景,矿洞下偶遇,替她挡下致命的伤害;演武场上,千钧一发的救急;萧家村中,再难言说的辞别……
曾经那个让她倾心不已的少年,如今却以这般决绝的姿态站在对立面。
她多么希望身上的嫁衣,是为他而穿。
“萧寒…”
她又唤了一声,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求你…放过我父亲…”
伽罗怔然望着这突然出现的嫁衣新娘。
那泫然欲泣的模样,那欲说还休的姿态,任谁都看得出这姑娘对萧寒用情至深。
可她现在完全搞不懂状况。
不是说好今日要来斩草除根的吗?
怎么突然就上演起这般爱恨纠缠的戏码?
伽罗忍不住扶额,朱红袖摆随风轻扬。
现在这情形,倒是让她这个杀伐果断的女帝,也有些为难了。
更遑论萧寒……
咔嚓——
呃?
诧异、震惊!
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萧寒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直接扭断了焚断绪的脖颈。
那个方才还在空中挣扎的焚天门阁主,此刻已如断线木偶般软倒在地,再无声息。
焚清羽踉跄后退,嫁衣曳地,在焦土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为……为什么?爹——!”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嫁衣上的日月纹饰,随着娇躯剧烈地颤抖而晃动,珠玉坠饰碰撞出凌乱声响。
萧寒凝视着她悲痛欲绝的模样,目光扫过地上已然气绝的焚断绪:
“这个人,不配做你的父亲!你应该拥有更自由的人生,而不是成为焚天门攀附圣地的牺牲品。我帮不了你什么,只有亲手替你除去枷锁。你可以怪我,没关系……我随时等着你来报仇。”
焚清羽耳垂下的日月吊坠,在风中轻轻晃动,仿佛在嘲讽她可悲命运。
她想起父亲为了讨好日月神宫,不顾她的意愿定下这门亲事时的嘴脸;想起这些年来,自己不过是宗门利益交换的一枚棋子……
“自由……”
她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泪水无声滑落。
那双原本盈满爱慕的明眸,此刻只剩下破碎的光。
“强敌来了!”
伽罗抬首望天,凤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天际风云骤变,两道身影踏破虚空而来。
左侧老者红袍翻飞,正是日月神宫九长老夜孤影;右侧蓝袍老者目光如电,乃是十一长老夜卷云。
按说夜孤影的地位,绝不可能亲自前来迎亲。
但就在不久前,夜星寒的命牌忽然出现裂纹,整个日月神宫为之震动。
宫主夜魅邪勃然大怒,这才命令夜卷云随夜孤影前来苍风。
夜星寒借口夜孤影孙儿婚事来苍风‘游玩’,他若出了事,自然有夜孤影一力承担。
所以,得到消息后,这两位君玄强者几乎是全力赶来,甚至超越了迎亲的大队人马。
夜孤影一步踏出,整片天地都为之震颤。
君玄境的威压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焚天门的残垣断壁,在这股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些修为较低的焚天门弟子,此刻全都被死死按在地上,七窍中不断溢出鲜血,连惨叫都发不出半分。
修为稍高些的长老们也都单膝跪地,面色惨白如纸,在这等威压下连抬头都变得无比艰难。
这还只是夜孤影三成的威压!
苍月即便有东方休全力护持,娇躯也不由自主地晃动,衣裙被凌厉的罡风撕扯出数道裂痕。
东方休撑起的护体光罩已然布满裂纹,眼看就要彻底崩碎。
萧寒微微示意,伽罗立刻闪到苍月身前。
女帝广袖轻拂,一道月华结界瞬间展开,将肆虐的威压尽数隔绝在外。
“妹妹,姐姐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
苍月美眸含泪,痴痴望着萧寒的背影。
好不容易才与心上人重逢,此刻又要被迫分离,心中自然是千万个不舍。
可她也明白,留在此地只会成为萧寒的累赘。
东方休沉了口气,君玄强者,而且一来就是两位,若动起手来,单单余波就足以将王玄以下的生灵毁灭。
他周游列国多年,再清楚不过这个级别的强者,有着怎样毁天灭地的威能。
“公主殿下,此地不宜久留。”
伽罗不由分说地揽住苍月的纤腰,朱红袖摆卷起漫天月华,顺带将悲恸欲绝的焚清羽一并带上。
“放心,这小子命硬得很。”
萧寒回首,冲着苍月呲牙笑道:“跟伽罗离开,不用担心我!”
夜孤影对只有王玄境的东方休根本不屑一顾,更不会在意苍月等人的去留。
身为君玄境帝君,在他眼中这些人都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
他现在已经看到四肢俱断的夜星寒,被萧寒无情的踩在脚下。
那位平日里骄纵不可一世的少主,此刻如同死狗般瘫软在血泊中,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小辈!”
夜孤影须发皆张,周身爆发出滔天杀意:“放开少主,本座或可留你全尸!”
整片天地在他的怒喝中剧烈震颤,连远去的伽罗都不由回首望去。
焚断魂终于等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到夜孤影脚下,涕泪交加地哭诉:“夜长老明鉴!都是这萧寒小儿……是他毁了焚天门,重伤少主……求长老为我等做主啊!”
他刻意略过了焚绝城设计陷害的起因,更绝口不提引夜星寒前往冰云仙宫之事,只将一切罪责尽数推给萧寒。
那张老脸上混杂着血迹与泪水,看起来凄惨无比,仿佛焚天门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夜孤影冷哼一声,甚至懒得低头看焚断魂一眼。于他而言,焚天门的存亡根本不值一提,但夜星寒受辱,却是关乎日月神宫颜面的头等大事。
“三息之内,”
他冰冷的目光锁定萧寒:“放人,或者……死!”
萧寒在确认伽罗等人去远,才淡淡瞥了眼夜孤影,仰头大笑起来:“有本事就过来抢,圣地的人,只会大放厥词么?”
夜孤影不是没有想过立刻动手,但夜星寒被挟持为人质,万一伤到了少主,回到圣地后免不了要承受宫主的雷霆之怒。
听到萧寒这般讥讽,他只恨得双拳紧握,关节咔嚓作响,周身威压让方圆百丈的地面又下沉数尺。
“你想要什么?”
焚断魂闻言愣在当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堂堂圣地长老,君玄境的绝世强者,居然真的开始和这个少年谈条件了?
萧寒脚下一用力,夜星寒顿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我的条件,你们接受不了。或者说,你还没有资格与我谈判!”
“放肆!”
夜卷云勃然大怒,蓝袍无风自动,周身爆发出比夜孤影更恐怖的威压。
整片天空瞬间阴沉下来,乌云翻涌间电闪雷鸣,仿佛天地都在为帝君的怒火而震颤。
“区区小辈,也敢对圣地不敬!”他一步踏出,空间为之扭曲:“今日老夫必将你碎尸万段!”
萧寒再次施加压力,夜星寒的肋骨断裂声清脆可闻,惨叫声更是直达云霄:
“你确定……要拿你们少主的性命来赌?”
夜孤影急忙拦住暴怒的夜卷云,沉声道:“且慢!”
他死死盯着萧寒脚下的夜星寒,只见少主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显然已经伤及肺腑。
若是再受一击,恐怕真要性命不保。
“小子,你究竟想要什么?”
萧寒瞥向焚天门众人:“算了,其他条件,你也不配谈,那就替我毁了焚天门吧。”
焚断魂闻言如遭雷击,嘶声吼道:“长老不可,我焚天门对神宫忠心耿耿啊!而且,清羽和三公子的婚事就定在今日……”
夜孤影面色阴沉如水。
他何尝不知这是萧寒在逼他自毁名声。
若不是自己的孙子看上了焚天门的女子,他怎会来到这穷乡僻壤受此大辱?
但看着夜星寒在对方脚下痛苦挣扎的模样,终究把心一横。
“动手。”
二字落下,夜卷云袖中骤然爆射出万千寒芒。
那些尚在威压下挣扎的焚天门弟子甚至来不及惨叫,便在道道流光中化作蓬蓬血雾。
不过瞬息之间,残存的长老、弟子尽数殒命,连全尸都未能留下。
焚断魂眼睁睁看着宗门子弟被屠戮殆尽,双目赤红如血,嘶吼着扑向夜孤影:“你们背信弃义……”
话音未落,夜孤影随手一挥,焚断魂便如断线纸鸢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废墟之中,再无声息。
夜孤影强压着滔天杀意:“现在,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萧寒早猜到,这些人完全不会将信义放在心上。
与其脏了自己的手,不如让他们代为动手,在落实‘背信弃义’的罪名。
“想要你们少主?接住咯!”
萧寒右脚猛地踢出,夜星寒就像是足球一样被凌空踢飞,朝着夜孤影的方向直射而去。
这一脚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让夜星寒在空中还有口气,又让这口气在落下的刹那,基本断绝。
夜孤影又惊又怒,身形微晃,瞬息接住少主,玄力探查下惊骇不小。
夜星寒全身玄脉已断,纵医好也再难恢复玄力。
几乎同一时间,红蓝相交的刀锋紧随着劈来。
这一刀来得太过突然,太过狠辣。
然而,对于帝君而言,这样的攻势终究显得不足为虑。
夜卷云冷哼一声,甚至不曾移动身形,只是随意抬手一拂。
袖袍翻卷间,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玄力屏障凭空显现,轻而易举便将那凌厉刀芒尽数化解。
“若你只有这点本事,今日便留下性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