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也不怕李厂长以后在针对他，他可是军人转业，只要他在工作上不犯错，别人就别想对他怎么样。
他转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目光毫不掩饰的看着李胜利的腿，“胜利啊，记得把大骨炖了吃，多少补补，也好早点站起来不是？”
话落，他转身便走，黄豆大小的眼睛微眯，黝黑的脸上是狰狞的笑。
只是还没等他走出院子便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江城。”
江城停下脚步，转头，表情又恢复如常，“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李胜利面上还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风轻云淡的说：“确实还有点事。”
“你说！”
江城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心里想着，表面上装的若无其事不在意，这下还是忍不住崩溃了吧。
像他这样的残废就应该自暴自弃的烂死在这里。
他就是要扯下李胜利的面具，就是要看着他一点一点失去所有。
李胜利只是淡淡的说道：“赵红同志之前读书的学费一直都是我在出，初中和高中每个学期都是四块钱，另外赵红同志以家庭条件困难为由每个月在我这里要了两块钱，从我当兵第二年到现在都没断过，一共是十年。”
“虽然钱不多，但是你也知道，我是个苦出生，苍蝇蚊子再小也是肉。”
“现在你们要结婚了，这个钱是不是应该给我退回来？”
“不然传出去对你们名声也不太好，是不是？”
“你们一个是读过书的高中生，一个是接受过军人洗礼的转业军官，应该不会贪我的钱，对吧？”
江城脸上的表情险些绷不住。
他听出李胜利这话是在威胁他，如果这个事情传出去，那对他的名声确实不利。
每个月两块钱加上学费虽然不多，可这么多年下来也是接近300块了。
他这么多年当兵虽然有津贴，可每个月都要寄一大半回去，村里盖房子，哥哥娶媳妇全都靠他的津贴，留在手里的根本就没有多少。
他是打心底里不想出这个钱的。
他此时更恨李胜利了，在心里诅咒着他永远站不起来。
可是他既然转业回来了，就必须要在这里营造一个好名声，这个钱不给还真不行。
他咬着牙，硬着头皮道：“你～说～的～是。”
说完便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数了300块，走回去将钱故意放在李胜利受伤的腿上。
“多的就留给胜利你买大骨头吃。”
“你可一定要……好～起～来～”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要把大牙咬断了。
李胜利好似看不出他的怒火，将钱拿起来数了数，微笑着，“那就谢谢你祝福了，我也祝你和赵红同志百年好合。”
看着李胜利这云淡风轻的样子，江城心底早已是怒不可遏，转身便走。
李胜利只听见院门外“嘭”的一声，紧接着是一位大婶暴跳如雷的吼叫，“这人是谁啊？怎么这么没素质，我这煤球还得种菜呢，你一脚就给我毁了。”
“哎！我说你是谁？别走啊！”
“哎～”
“……”
李胜利脑中过了一遍下午的事。
又回想了一遍发生他和江城之间所有的事情，可始终没有想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
只是这人却总是不经意的出现在他身边。
这么多年，他和江城关系不好也不坏，顶多就是来自同一个村。
在村里，他们从小到大也没有一起玩过，他甚至很少注意这个人。
他只知道，在村里，江城家离他们家不远，中间只隔了一户人家。
江城还有一个哥哥，叫江福。
江城的父母极度偏心。
当然，偏的并不是江城，而是他哥，江福。
小时候，他经常听见江家传来的打骂声和哭声。
他也经常看见江城穿着衣不蔽体的衣服，鼻青脸肿得出去干活儿，很黑很瘦还很矮小。
而在李胜利很小的时候，家里条件还是不错的，至少不会饿肚子，隔三差五的，奶奶也会买点肉来吃。
有一次外面和小伙伴玩，看到墙根底下蹲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人在悄悄的看着他们，过去一看，才发现是江城。
他邀请江城和他们一起玩，可江城没回答，转身就跑了。
还有一次，他刚出门，就看到了又被父母赶出门的江城，脸又红又肿，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他当时起了恻隐之心，把兜里带着的鸡蛋放进他手里就走了。
他很高兴，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背后，江城看着他背影时那阴鸷的眼神。
之后，他奶奶父母相继去世，他每天都在饥饿的泥泞里挣扎，还要抵抗一些村里想要侵占他房子的人。
他时时刻刻都在寻找活命的出路，根本就没有时间精力去注意江城。
他只知道，这二十多年，不论他在哪里，这个人总是会出现在他身边，即使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总是在他的不远处。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他实在想不出来。
只不过，以后这个人肯定是要防着的。
他看着炕头上的新衣和新裤。
那是张叔下午去供销社回来拿给他的，并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
三天后，姜爷爷就要带着姜文旖从沪市出发过来了。
从那边过来要坐两天的火车，到沈市就是5天后。
让他这几天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争取等姜文旖过来的时候，自己能看着精神一点。
他侧头透过窗户看向窗外。
今晚的天空一片漆黑，就像被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覆盖住，黑压压的。
突然，绸缎上出现了一个笑靥如花的姑娘，双眼像是弯弯的月牙，照亮了这黑沉的天空，让人感觉仿佛世界都变得美好起来。
他缓缓伸手想要去触碰那甜美的脸庞，手伸到一半顿了顿。
努力扯出一抹笑，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悲伤。
他觉得自己还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一条在阴暗处抢食的野狗，却妄想去够那皎洁的明月。
可是，野狗哪里有什么道德原则可言，只要能活下去，把月亮摘下来又有何妨。
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腿，苦笑着想。
只要能摘下这轮弯月，他愿意一辈子双手托举着她，绝不让她的光明沾染上一分这角落里的灰暗。
这一夜，李胜利难得的没有做那个噩梦。
梦里，他将一轮弯月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在一条笔直的公路上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第二天，张重阳发现，李胜利非常主动配合着吃饭。
这让他很欣慰。
他觉得自己那天劝李胜利的话，他肯定听进去了。
殊不知，李胜利只是想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好一些，到时候，不至于吓到小姑娘。